第十九章
舞會是在泳池畔連上中庭花園那一大塊空地辦的,請了樂團來演唱,參加的賓客個個戴上精緻的面具,有些還刻意租了歐洲宮廷禮服,衣香鬢影,繽紛絢爛。
舞會的最高潮,自然是飯店王子周在元的相親活動,居然還真的有人報名了,而且人數還不少,輪番站上舞台,宛如選美小姐那般爭奇鬥豔,秀身材,展才藝。其中最令人驚訝的,是某個飯店女職員也上台了,不但上了台,還當場抱了一架古箏,彈了一曲《鳳求凰》,最後還拿着麥克風吐露一段情真意切的告白,溫柔婉轉地傾訴她對大少爺的仰慕是多麼可歌可泣,天地可表。
眾人都被她驚呆了,即便是其他報名的競爭者,也做不到如此厚顏無恥——可以當眾對一個連講都沒講過幾句話的陌生男子來這麼一段露骨又誇張的表白,也實在太花痴了!
而且她還是飯店的員工,這場面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
幾個在場的高層主管都變了臉色,這要是傳了出去,人家會說他們員工素質不好,教育訓練有問題呢,對飯店形象肯定是負面影響。
“多多,你瘋了嗎?”
趁着場面一團混亂時,羅愛理將錢多多拉離現場,她這個俏皮活潑的組員,正是今夜彈奏〈鳳求凰〉的女主角,兩人躲在聖誕樹后,她氣急敗壞地追問。
“你怎麼會做出那種事?你真那麼喜歡大少爺?”
“愛理姐。”剛剛闖了大禍的錢多多笑起來卻是一臉淡定。
“我看起來像為大少爺發瘋的模樣嗎?”
不像。
羅愛理審視眼前這年輕的女孩,她眼眸晶亮,粉唇微翹,笑意清甜剔透如枝頭的露珠,盈盈欲滴。
她看起來很冷靜,胸有成竹,確實不像是為愛瘋狂。
“那到底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羅愛理不明就裏。
“我有我的理由。”錢多多淡淡說道。
說了等於沒說。羅愛理蹙眉。
“愛理姐,你別擔心。”錢多多看出她的憂慮,撒嬌地勾着她臂膀搖晃。“我自己惹的麻煩,我自己會解決。”
“你真的能解決嗎?”羅愛理翻白眼,蔥指點了點女孩的額頭。“我剛看總經理臉色很難看,你等着挨罵吧。”
錢多多滿不在乎地聲聳肩。
羅愛理見她這副樣子,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無奈地嘆息。“反正是你自己闖的禍,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了。”
“放心吧!沒事的。”錢多多很樂觀。
羅愛理不曉得她這份樂觀從何而來,搖搖頭。“你不會覺得做了這種事還能夠船過水無痕吧?萬一大少爺真的決定欽點你當他老婆怎麼辦?”
錢多多聞言,瞬間陣光一閃,猶如一潭深湖,自最底處漾開圈圈漣漪,她飛快地斂下羽睫,掩飾那微微奇異的眼神,再揚眸時,又是平常那個俏皮活潑的大女孩。
“跟你打賭,他不會的,他啊,可驕傲得咧,怎麼可能娶我這麼一個鄉下丫頭?”
所以今夜鬧這一出,對她而言只是一個玩笑、一場遊戲嗎?
羅愛理盯着言笑晏晏的女孩,再一次覺得自己恐怕真是老了,三十歲的她可沒有勇氣這樣胡鬧。
前方的聖誕樹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流光璀燦,她低下眸,怔忡地看着樹下那一雙依偎而笑的雪人娃娃,不知怎地,心弦陡然一緊。
坐在飯店酒吧臨窗的吧枱邊,鄭雍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株位於花園中庭的聖誕樹,以及樹下那對玉雪可愛的雪人娃娃。
周在元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坐,順着他目光的方向望過去。“聽說那兩個雪人是你送給我們飯店的?”
鄭雍一凜,沒有承認也不否認,默默地喝酒。
周在元瞥他一眼,招手向酒保點了一杯跟他一樣的雙份威士忌。
“你怎麼有空來這裏?”鄭雍轉頭看他。“今天晚上不是你的選妻宴嗎?怎樣,徵選到老婆沒?”
周在元分明聽出他話里的嘲諷,卻是不動聲色,接過酒保遞來的威士忌,舉杯啜飮。
許久,他才意味不明地沉沉揚嗓。“有個女人,剛剛擺了我一道。”
“誰?你是說在你的選妻宴上嗎?”
“嗯。”
“是誰那麼大膽?”
“一個打掃女傭。”
打掃女傭?鄭雍一愣,不自覺地聯想起羅愛理,神色微變。
周在元敏銳地觀察到他不自在的表情,俊唇一勾,似笑非笑。“放心,不是你那個前妻。”
鄭雍鬆一口氣,表面故作淡定。
周在元微微一哂,也不知是玩味或嘲弄。“不過跟你前妻也有點關係,那個女人是她那一組的組員。”
“她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火大?”鄭雍忍不住好奇,開始後悔自己方才貪圖安靜,沒去湊那場假面舞會的熱鬧。
周在元捏緊酒杯。“她演了一場好戲,把整個活動鬧成了一個笑話。”
演戲?笑話?鄭雍挑了挑眉。也就是說,這場選妻宴無疾而終嚷?
鄭雍期待好友進一步的解釋,但周在元顯然不欲深入討論這個話題,板着一張臉,一聲不坑。
鄭雍打量好友難得陰沉的側面。看來那女人真的惹毛他了啊!
“關於我姐姐,你到底怎麼想的?”沉默半晌后,周在元轉了個話題。
這話題夠尖銳。
鄭雍無聲地嘆息,端正臉色。“在元,我知道你姐姐是個好女人,不過……”
“不過你心裏還是放不下你前妻。”周在元靜靜地打斷他的話。
鄭雍苦笑。
周在元駿眉。“你就那麼愛她嗎?那女人當初不是背叛了你?”
鄭雍一震,好一會兒,黯然搖首。“她沒有,是我誤會了她。”他澀澀地低語,簡單地敘述關於Jason那件事的來龍去脈。
周在元聽了,也不禁悵然。“她竟然是為了借錢……”
“而且是區區兩萬元人民幣。”鄭雍補充。
周在元完全能領會好友的懊惱,如果是自己的女人為了那麼一點點錢低聲下氣去求別的男人……
“你一定很悔恨。”他低聲評論。
“豈止悔恨,我剛聽時,幾乎想殺了我自己。”鄭雍咬牙低語,仰頭一口喝乾杯中殘酒,辛辣的酒精灼痛着喉嚨。不知是否是空腹喝酒的關係,胃袋隱隱有些絞痛,他擰了擰眉。
“所以你打算把她追回來?!”
“我是這麼想,可是……”
“她不願意?”
“對,她不願意。”
“為什麼?她不愛你了?”
彷彿漫不經心的一句問話卻猶如最尖銳的利刃,深深插進鄭雍心扉,他惱得瞪好友一眼。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狠辣嗎?”
狠辣?周在元一臉淡漠。“我只是實話實說。”
鄭雍恨得咬牙切齒,超想痛扁這個無情無義的損友一頓,他收拾急促的呼吸,好不容易才尋回冷靜。“她還是愛我的,我感覺得出來。”
周在元迅速投給他“你確定嗎”式的一瞥。
鄭雍倏地握了握拳頭,拚命告訴自己要淡定,跟這個腹黑男認真他就輸了。
“你姐今天下午來我屋裏,她發現了還是會吃醋。”
“我姐去你那裏做什麼?你沒對她怎樣吧?”周在元完全偏離了重點。
鄭雍瞪他。“你把我當成那種下流的色狼嗎?我當然沒對你姐做什麼!”
“沒有就好。”周在元淡定地喝酒。
肚子又痛起來,難道是被這傢伙氣的嗎?
鄭雍伸手暗暗撫揉腹部。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葉子航老說周在元這大少爺不好搞了,果然很難相處。他怎麼到今天才看出來?
“既然你堅持你前妻還是愛你的,為什麼她會不肯回到你身邊?”
這話分明就是懷疑他的判斷。
鄭雍瞪視自己握拳的雙手,奇怪自己竟還能忍着沒有一拳揮過去,當上一家公司的執行長,他脾氣也比從前好多了啊!
感嘆一陣后,鄭雍才幽幽揚嗓。“她說她三十歲了。”
“這跟她幾歲有什麼關係?”周在元不懂。
就知道這傢伙不懂,男人怎麼能輕易懂得女人心中複雜的海底針?就連他自己也是待在這酒吧里琢磨了好幾個小時才總算理出一點頭緒。
鄭雍長長地嘆息。“我想這意思是她不年輕了,沒有勇氣再從頭來一遍,如果她答應跟我複合,我們的婚姻就真的能夠順順利利維持下去嗎?會不會又出現別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