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源自記憶的震撼
古硯臉色很蒼白，那一條條深刻的皺紋，似乎蓄滿了他生命之中的哀傷與不幸。
他的眼皮不斷的跳動着，想要睜開眼睛，迎接周衍的到來，可是這樣的過程，無比艱難。
但他依然努力的在這麼做着，對於他人而言很簡單的事情，對於他而言，卻難如登天。
他一頭雪白色的長發，因為此時的精神不濟，而讓他此時的模樣看起來更顯蒼老，可他此時依然睜開了眼睛。
他眼睛一睜開，有些渾濁的目光之中，也有一道閃電一般的劍氣之光，這目光凌厲、如閃電一般的射向了周衍所在的地方，頓時，他便瞧見了周衍那帶着關心之意的俊秀而又有着幾分滄桑、深沉意味的臉。
這張臉，是他很熟悉的一張臉龐，可這張臉，比之記憶之中熟悉的臉，多了幾分狂放不羈、少了幾分惆悵之意。
他的目光，自凌厲，變得微微怔然，再到逐漸的變得極盡的柔和。那種凌厲之意，不經意之間，已經徹底消散了。
“衍兒……沒有想到，真的是你……這麼多年了，你過得……可好……”
古硯輕聲呢喃着，語氣之中，毫不隱藏那深深的關心之意。
“古叔叔，我過得很好，你放心。”周衍走了過去，來到了古硯的身邊，輕輕的扶着將要站起來的他。
此時他的情況也並不好，但他的傷勢明顯還是要比那個風凌清的情況要好一些，他似乎是屬於一陣陣的發作模式的傷勢，而並非是持續性的。
所以，在觀察到了古硯的一系列變化之後，周衍便更為安心了。
“好就好，這些年，古家沒落，我們也不是沒有去看過你，可惜古家沒有地位，如今連周家大門都不得入……是叔叔沒用……其實叔叔也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
古硯有些唏噓的話，讓周衍一陣感動。
有些人，再怎麼裝得好，總是會露出破綻，就如那個傳功長老周無延一般；可有些人，只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讓人感覺到他骨子裏的真誠，比如說這個古硯。
周衍已經不是小孩子，有了宗師傳承的他心性、感應力等各方面要遠比之一般人敏感無數倍，此時，他體會到了古硯的那種無奈與無能為力的心境之後，也多了幾分觸動感。
若是一般人，去周家而被拒之門外，估計多半是會有些不舒服的，畢竟同樣是一個家族的家主，固然不如周家，可也不是沒有地位的人，卻連周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可古硯的話語裏，沒有責怪周家不近人情的意思，反而……話語無比的誠懇，只是感慨和自責，是自己實力不夠。
這一刻，就這麼幾句話，在周衍的心中，古硯的地位便變得更重了幾分。
“古叔叔，周家的事情，是周家對不住你，以後，如果有我當家的一天，肯定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
周衍避開了自己的事情沒有說，只是說了一句家族地位方面的話，相當於是給了古硯一個信息——周家，目前他無法當家做主，這些事情，與他沒有關係，他不是一個見利忘義之人。
“嗯，我明白的，我自己結交的是怎麼樣的朋友，我豈會不知，只是，越是這樣，我也越是擔心你父親……現在看到你能穿着靈甲，想來他們也不敢太為難你，這樣我倒是也放心了許多。”
古硯這次，也誤會了。
“父親，這靈甲，其實是周衍哥哥……周家人，對周衍哥哥可壞了……”
古曦忍不住插了幾句嘴，大體說了幾句比較總結性的交代的話，說明了周衍與周家的關係。
“豈有此理！當真是豈有此理，這些人，簡直混賬，他們也不想想，如果當初沒有望塵兄，哪裏有如今的周家？他們這是……”
“唉，衍兒，叔叔無能，讓你受委屈了，叔叔自以為這些年一直在默默的關注你，可是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叔叔卻一點兒都不知道！”
古硯目光之中有着深深的愧疚之色，先前的那種無比的憤怒，如今也盡數的化作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哀之意。
這種悲哀之意，讓他那如蚯蚓一般深刻的皺紋，都顯得無比的幽深，那深深的溝壑里，似乎隱含着數不盡的傷痛。
“叔叔，相信我，一切會好起來的，你看，如今我不是也非常好嗎？”
周衍輕輕的拍着古硯的後背，很久，他都沒有感受到那種被極盡呵護的親情感了，這古硯，幾乎都將他當成‘兒子’一般，這種好，儘管小時候已經感受到了，卻遠遠沒有此時的感受這麼深刻。
“嗯，不說這些了，衍兒，你這次來了，就和曦兒多多到處走動走動，算是散散心，那些過去的，便讓它們過去吧。
在叔叔這裏，你也別見外，就當是自家一樣，叔叔這裏只是個小家族，如今更是沒落了，可這裏的人，沒有多少外心，都是自己人。”
古硯語重心長的道。
“叔叔，我知道的。不過有一件事你可能錯了，古家不是那麼簡單的呢。”
周衍話語凝重了幾分。
這個時候，古硯的痛苦已經過去了，臉色逐漸的恢復了幾分。
“嗯？衍兒，此話怎講？”
古硯的臉色也微微一怔，周衍的話，他是信的，無論多久沒見，周衍的父親的為人已經在那裏了，他又如何不相信周衍？他這麼問，只是意識到，可能，有很重大的事情，發生在了自己的女兒古曦的身上。
“這件事，稍後再說，叔叔，這次，你可知道是誰將你傷的如此？”
周衍問道。
古硯輕呼出一口濁氣，淡然道：“叔叔雖然是一個小人物，但當初也是你父親的死忠護衛，一生隨着你父親縱橫天下，殺人無數！別人要來懲罰我，也是天經地義之事，我又如何要仔細耗費精力去探查他們到底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招數，來了，我便都接着便是。”
周衍聞言，也不由啞然失笑：“叔叔，我知道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物，也不畏懼生死殺戮，可你和我父親一般，都算是很桀驁不羈的風流人物，若是被人以這樣惡毒的手段陷害而死，豈非是親者痛仇者快？”
古硯聞言，臉上露出幾分慘淡的笑容來：“是啊，以前我也是這樣，不計較的，誰惹來，便殺了誰，可……如今，遭遇如此重創，我自然也有些不甘心，可……我如今還有什麼能力去查呢？”
古硯的話，讓周衍的臉色也凝重了幾分：“叔叔你雖然身體狀態不好，但古家，還是有許多人可以用的吧？”
“呵呵，那些人，幾乎全部都死了。這古家，如今也就我們幾個老不死的，以及一些三代弟子了。”古硯說著，已經閉上了眼睛。
周衍沉默了許久，道：“曦曦說，這次是楊家出手的？”
“楊家的確出手了，還是楊青譚將我打傷的，但我並不怨他。”
古硯許久之後，再次睜開了眼睛。
周衍道：“為什麼？”
古硯沉默着，卻沒有回答。
“叔叔，你是擔心，我與這個楊青譚對上，從而將自己陷入危險之地嗎？”周衍輕輕嘆了口氣，他也不傻，自然會這麼去想。
“不……楊青譚是光明正大的擊敗我的，他一直都是一個很果斷的人，這樣的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絕不是他的手段！”古硯搖頭，很肯定的說道。
周衍聞言，也有些發怔：“叔叔，他如此重傷你的話，那你為何，卻有還幫着他說話……衍兒我……有些迷惑了。”
“你不了解他。我第一次見到楊青譚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孩子。”
古硯語氣有些蕭索，卻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一次，他在天機山的激流飛瀑那裏，在那裏不斷的向上衝擊。
那個時候，他是楊家的廢物，是楊家的棄子……
他就那麼一次次的向瀑布上衝著，運轉着一柄沒有鋒芒的斷劍。
那個時候，他的那種深邃堅定的眼神，深深的震撼了我！
這麼多年，我一直忘記不了那年的他的那道眼神，如烙印到了靈魂里，無法磨滅。”
“當時，我說，‘你這樣壓榨潛力，身體必定毀損，最終，會淪為廢物。’”
“當時，他咬着嘴唇，血水連連，卻看都沒看我一眼，漠然道，‘我已經是家族的廢物，還被逐出，還有可以比現在更壞的結局嗎？為什麼壓榨潛能，就一定不能打開身體的桎梏？不能成才？我不信！’”
勢如奔雷的瀑布，那種擊打之力，即便是當時的我，也不見得可以支撐幾個時辰，這種力道，是傷筋斷骨的力道，兇猛霸道，威力無敵！
他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着，不斷的向上，但他每一次，都被激流狠狠的打入水底。
我在那裏看了一個時辰，他一直沒有放棄，但他一直沒有成功，可他的身體，幾乎血肉模糊，慘不可視。
春去秋來，他一直那麼堅持着，直到有一天，我還沒有到那裏，已經看到，他站在了那激流的頂峰的飛瀑之上。
他一身破舊的衣服，一柄短劍，卻有着一代劍聖一般的氣機！
他十五歲，破了四大境界，領悟了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