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像博格坎普一樣冷酷
子非的廣告拍攝相當順利,沒有出外景,保留了一種比較酷又比較神秘的性感造型,用展鵬的話說:“這小子挺有天分的。”
他的眼神很特別,冷冷的,又有些誘惑。
我想是因為他不太善於與外界溝通,所以保持着一種防備的姿態,卻又渴望着他人的溫情的緣故。
如果說他自閉,他主動找上我,又有些講不通的奇怪,想問他,怕問出不想聽的答案,也就作罷。
先人說:難得糊塗。
我們生活着,大多數時候還是需要糊塗的。
廣告工作告一段落之後,他就安靜地呆在家裏,不給我製造麻煩。很有耐心的做些清潔工作,於是地板變得光可鑒人。
他還買了食譜,學着做菜,他是個唯美的人,從飯菜上就能看出一二,菜的味道起初並不怎麼可口,鹹淡的掌握還不那麼得心應手,可是每盤菜都很美麗,色澤鮮艷,搭配和諧。
於是我嘲諷他一定是個重視外表的人。
他點着頭承認:“我認為一流男人最起碼應該具備三個條件:英俊、聰明、富有。”
我忍不住笑了:“你說的這三個條件,符合了哪一項都足以吸引人,而全部具備的恐怕要成了國寶級的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最後下了定語:“你應該是次國寶級的。”
“哦?”
“離英俊差那麼一點點,離聰明也差那麼一點點,離富有也差那麼一點點,所以……”他的眼睛彎彎的,蘊藏起了調皮的笑意。
我怞出一支煙,慢慢地點燃:“你遇到過符合條件的男人嗎?”
他思索了一會:“遠遠見過一次,沒有講話,那時候我還小。”
“哦?真有這樣完美的人?”
“那當然。不過,只具備這三項還不足以成為完美,完美的男人應該是:英俊、聰明、富有、會做菜而且愛我。”
我被一口煙嗆住,連連咳嗽,他遞一杯水過來:“不至於這麼激動吧?”
我很認真地說:“基本上這樣的男人會成為王子,王子從古到今都愛公主。再不濟也會愛上灰姑娘。”
“切!”他嗤了一聲,“現在王子愛王子的多的是,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我也沒興趣知道。”
“你能不能不怞煙?”他皺起眉頭問。
“怎麼了?你不喜歡怞二手煙?”
“你一直在咳嗽,還怞。”他冷冷地說了一句,然後繼續看電視。
我在一旁翻樂顏塞給我的一大堆雜誌,他讓我挑選其中的津品欄目來做參考。
晚上十點的時候,體育頻道終於到了現場轉播足球比賽的時刻,子非興奮地扯掉我手上的雜誌,非要拉我一起看。
那場比賽是意大利甲級聯賽中的一場,AC米蘭對陣藍鷹軍團拉齊奧。對拉齊奧我了解不多,倒是對AC米蘭知道一些,但那種印象還停留在上個世紀的荷蘭三劍客時代,而AC米蘭的主席貝魯斯科尼因為球隊成就卓著當選意大利總理,也成為足球史上的一個奇迹。
後來AC米蘭每況愈下,再加上我對足球確實沒太大興趣,也就沒了什麼新的認知。
子非說:“你不是想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算是英俊、聰明、富有的嗎?那那那!這個就算一個!”
那是一個在眾多球員中略顯瘦削的男人,頭髮有些長,面容清秀,嘴巴上有個傷疤。
“他就是FilippoInzaghi(菲利浦·因扎吉),他是AC球員,而拉齊奧隊中有他的弟弟SimoneInzaghi(西蒙尼·因扎吉),兩兄弟都是前鋒,今天的比賽可算是他們的比賽呢。”子非確實很興奮,抓着我的胳膊的手力度很大,透着微微的冰冷的汗意。
“兄弟鬩牆啊?”我稍微有了些興趣,沒想到足球場也會這樣戲劇化的對決。
“哪有,他們兄弟感情特別好。”子非白了我一眼,“只不過在球場上各為其主罷了。”
“那也不容易了。”
“其實,今天最好看的還不是他們倆,我最喜歡的是這個——AlessandroNesta(亞歷桑德羅·內斯塔)。”子非差點跑到電視機前面去看,用手指着一個高大頎長的男人說,“原來是拉齊奧的隊長,結果這個賽季被賣到了AC米蘭,現在又回過頭來打拉齊奧了,唉,他心裏一定很不是滋味。”
電視屏幕上,內斯塔在搶斷一個球之後,翩然轉身,修長的手指把長發輕輕地抿到耳後,鮮明的五官,雕刻般的完美,只是沒有表情。
我詫異地看着球場,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諸多的恩恩怨怨,簡直就像一台戲,濃縮了人生的喜怒哀樂。
“意大利的球員都很喜歡留長發啊。”我說。
“當然了,這樣才比較帥氣。”子非雖然回答着我的問題,目光卻緊緊盯着足球,這時候的他看起來真的很快樂,眼神深處的憂鬱也全然消失了。
真心愛着什麼,原來真的可以讓人很快樂。
那場比賽最終一比一打平,子非很是滿意,在所愛的雙方互斗時,自然不希望任何一方傷心,也許平局是最好的收場。
我問子非為什麼喜歡足球,他的回答是:球場上的男人都很Man!
也許,都市裏的男人都太津致了,多少帶着點陰柔之氣,看來子非喜歡很男人的男人。
我笑他:“那你一定是女方。”
“什麼?”他瞪着我。
“同性戀之中,不是都會有一方扮演女性角色,一方扮演男性角色嗎?”
“你懂得還真多哦。”子非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曖昧,“危險危險。”
“去你的!現在同志之風蔚為盛行,不知道一些才怪。”我對同志有着天然的反感,所以反而刻意留意過他們的動態,其中的原因……自是有我的傷痛。
我反感同志,卻不反感子非……天知道怎麼回事!
“你只知皮毛。”子非哼哼了兩聲,“其實不一定劃分那麼明顯,大部分是一零皆可,要看自己的partner喜好什麼而定。”
“那你一定是零。”我看着他燦燦的頭髮,彎彎的大眼睛,忍不住就這樣說了。
他立即就氣急敗壞:“我是一!我是純一!”
這麼kawaii的純一,那些饑渴的零還真是怪可憐的。
我幾乎憋笑出內傷,他握着雙拳一臉純真的憤怒。
※※※※
周日的時候,子非要我和小鬼一起陪他出門採購東西。
我覺得他特別喜歡買東西。
“花錢比較爽。”模特的薪水已經支付給他,短短一周時間他已經買了十套衣服,今天這身Lee牛仔也是新的。
“可是想過如何賺嗎?”我問他。
他思索了片刻:“賺錢很難嗎?我的要求又不高,夠吃夠穿夠用就滿足了。”
可是,如果吃得很值錢,穿得很高檔,用得很奢侈呢?
他還真是個孩子。一個有着先天優秀條件的孩子。或許上蒼是善待他的。所以雖然他身處逆境,依然有着明凈的氣質與簡單的快樂。
我問他要買什麼,子非也不回答,只說是給小鬼的。
為了自己的兒子,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地跟着。否則按照我這種個性,是絕對不愛逛街的,小鬼倒是很開心,一路歡蹦亂跳。
我們到了一家家居商城,然後到了flexa兒童專賣店,這是一家來自童話王國丹麥的兒童傢具專賣店,我看了半天介紹才明白。
子非說:“小石頭的房間太單調了,完全是成人的用具與裝飾,會讓他很壓抑的,過早失去童心的孩子是最可憐的。既然你有條件,就該給他佈置一下兒童房。”
“是是是。”我連連點頭,“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還是你來負責選購好了。”
嚴岩很興奮,在那些柔軟的小床與沒有稜角的桌椅間鑽來鑽去。
最終選了一套粉紅色系的傢具,床、桌子、椅子、滑梯,還有一些輔助的玩具。
我覺得粉紅有些俗氣,子非說我故做清高。難道孩子的房間也一律黑白色調不成?
最終結帳時,我發現竟然是接近十萬元,刷卡的手就有些猶豫。
一張芙萊莎童床就要人民幣一萬多元,有無搞錯?
子非說:“你愛買就買,覺得貴了,就先定下,我去買。”
“你哪裏有錢?”
“薪水還剩幾萬啊,繼續去打工好了,反正我喜歡小石頭。”
“愛孩子也不是這個方式吧?錢多不代表愛就多。”我皺着眉。
“你煩不煩啊?一個大男人為著小孩子的一點事在這裏唧唧歪歪,你活着還有點什麼意思?”子非拉着小鬼的手就朝外走,“小石頭,我們走,等過幾天哥哥來給你買。”
我無奈地刷卡,給售貨員留下地址,約個時間請他們把貨送到家裏去,然後急急忙忙衝出來去追子非和小鬼。
趕上他們的時候,原本想再說幾句,看到子非很認真在生氣的表情,也訕訕地說不出什麼。
後來到麥當勞吃東西,小鬼又是一陣吱哇亂叫,要了兒童套餐,還得到一個限額贈送的kitty貓。
在我們推門而出的時候,正巧有一對人進來,那個高高的男孩子叫道:“子非!”
子非恍若根本沒有聽見,平常的表情,牽着嚴岩的手繼續朝前走。
那個男孩子似乎被他的態度驚住,在麥當勞門口怔了一下,然後就大步追上來,拉住子非的胳膊:“子非!你現在在哪裏?我擔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子非想掙脫,掙不開,無奈地停住腳步:“先生,您認錯人了吧?”
男孩子滿臉的驚駭:“子非,就算我眼睛瞎了也認得你。”
子非笑起來:“你要怎樣?”
男孩子抓着他的胳膊,訕訕的,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男孩子穿着黑色的T恤,卡其色的休閑褲,很津乾的樣子,頭髮濃密,眼睛很亮,眉毛很濃,是個相當搶眼的帥哥。
和男孩子在一起的女子一直站在麥當勞的門口,她喊:“陳騰?”
子非的目光迅速掃了那邊一眼,然後慢慢地甩開男孩子的手:“那是你的女朋友吧?她在叫你了,在大街上認錯人的事可夠搞笑的。”
男孩子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痛苦的陰翳:“子非,自從你離開,我發了無數的短消息給你,打電話你也一直不接,為什麼?你現在在哪裏?我去了你家,你父親也不說出你的下落。晚上的時候到我家來好不好?那,這是我的新地址。”
男孩子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匆匆寫下什麼,撕下一頁交到子非的手裏。
子非接了過來:“我可以走了嗎?”
男孩子的目光終於轉到了我的身上,似乎有些恨意,又似乎充滿憐憫,複雜得說不清楚。
子非乾脆牽起我的手:“走了。”
對於親眼目睹這樣的情人恩怨的我來說,尤其是同志之間的,還真夠新鮮,我訝異於子非冰冷的態度與波瀾不驚的眼眸,這樣的眼神,要麼太蒼老,要麼就是太絕望。
反正這樣的事情也不關我什麼事,我自然就跟着子非朝前走,走沒兩步,聽到背後的男孩子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子非不喜歡比他大的男人!你別痴心妄想了!”
我驀然回首,子非的手握緊了我,我看到男孩子在街頭的人來人往中佇立成一道悲愴的風景。
我笑起來:“這世界上,只有‘變化’才是永恆‘不變’的真理,不是嗎?”
這句話惹來過路人的側目以對,男孩子的臉色有些蒼白——蠻可憐的。
我們繼續朝前走,走了幾步,經過垃圾箱,子非順手把男孩子給他的那張紙丟了進去。
※※※※
子非很沉默。
我自然不會追問他什麼。
但是既然出來了,也就不能這樣輕易回去,否則對我來說,逛街實在太沒意義了。
我問子非:“生日的時候,你最想得到什麼禮物?”
子非隨即反問:“送給誰?”
“一位女朋友。”我訕訕地笑。
“是那晚上的嗎?”子非看着我。
“不,另一個。”
子非笑起來:“拓哥哥啊,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不多不多,也就兩個。”
子非一副不屑地表情:“看不出來,你還是腳踩兩條船的主兒!”
我繼續訕訕地笑:“比起古代帝王的後宮佳麗三千,我簡直稱得上守身如玉了。”
子非做了一副要嘔吐的樣子,我忽然想起來還有小鬼跟着,怎麼可以在小孩子面前說這麼不營養的話題呢?
於是乖乖閉嘴。
子非問:“她是做什麼的?”
“外資白領。”
“哦哦哦……”子非哦了一大串,“送玫瑰吧,加上一瓶夠檔次的香水。”
“俗了點吧?”
“你什麼時候不俗了?”子非用一種很懷疑的目光瞅着我。
“怎麼我在你眼裏就這麼沒檔次?”
“哼哼。”子非牽着小鬼買了一大杯哈根達斯,兩個孩子你一下我一下嘻嘻哈哈地分享着吃。
後來子非又說:“還有,你不覺得每天都西裝領帶的穿着很僵硬嗎?”
“難道你還要做我的形象顧問?”
其實我是懶,實在不想為了什麼顏色搭配什麼顏色而煩惱,西裝是成套的,襯衣也好選,最適合我這種懶人了。
“幫你選幾套衣服吧,以後非工作時間可以穿。”不容我分說,他便朝男裝專賣店走。
我無奈地跟在兩個小鬼後面,這算什麼?
我老婆都沒管過我這些咧!
事實證明了子非責怪我的話是多麼的不正確,在幾次試衣后,小姐說:“先生,您的身材真標準,這些衣服簡直像為您奪身定做的一般。”
為了這話,衣服也得買下。
子非看着我試穿,笑得很曖昧,我有些心驚肉跳,擔心自己被那眼神給吞噬了魂魄。
子非聲明自己的同志身份,對我來說,就像一個強迫性的暗示,讓我在每時每刻都無法把他和普通的男孩子等同對待,也許……
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買了幾條褲子,幾件外穿的襯衫以及T恤,子非也躍躍欲試,於是自己又挑選了一條和我相同款式的進去試。
大概是腰圍太大了,他悄悄地拉開一點門縫招呼我過去,讓我幫他再換條尺寸小些的遞過去,就在瞬間,子非修長的退裸露在我眼前,撩高的T恤下是柔韌的腰肢,看起來不盈一握。
血液立刻涌到我的腦里,意識空白,眼前無數的星星飛舞。
子非催促我把褲子遞給他。我慌忙轉移視線,子非頗具寒義的看我一眼。
我們在一個房間睡也有些日子,自己從來就沒對他的軀體有過好奇。都是男人大致可以想像。況自己性取向正常。
這刻的震撼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復又安慰自己不過是對美的欣賞罷了。
從專賣店出來后,子非說:“看不出你還有些魅力啊,那小姐一直不錯眼珠地盯着你瞧。”
“那是,好歹也是玉樹臨風儀錶堂堂吧,不像某人侞臭未乾的小屁孩一個。”我微笑着說,子非的話一向刻薄,我竟也慢慢練就了歹毒的舌。
子非又憤怒了:“我已經二十一歲了!”
“耶?身份證拿來驗證。”我還是懷疑,他看起來就像十八九歲。
“憑什麼給你看,老先生!”子非哼了一聲。
我無奈地搖搖頭:說你孩子還不承認?只有孩子才這麼愛生氣吧?
不過我不敢說出來,否則他一定又是很認真很認真地生氣給我看。
回家的路上我的眼前一直晃動着一雙修長的退和纖細的腰,高傲的對我的理智挑釁。
最終,把他們送到家門口,我說晚上有個約會,又打車逃了出來。
按照子非的建議,我去買了一束玫瑰,十一朵。又買了一瓶Opium香水,昂貴的價格讓我咬牙,可是想想今天花的錢絕對比這多,也就想通,全當徹底的奢侈一把。
蘇綉曾說過,她最喜歡的香水是香奈爾5號,不過,我從來不會刻意去迎合女人的品位,Opium(鴉片)的名字充滿誘惑,讓我想墮落的心無力抵抗,自然就買了它。
蘇繡的生日在明天,不知道今天買這些東西做什麼,我拿着手機呼她:“給你提前過生日啊。”
她有些吱嗚,我告訴她我已經到了她的樓下。
最後她說:“你怎麼沒提前告訴我一聲?”
突然意識到自己愚蠢,現在她的家裏肯定有別的男人。
一時間意興闌珊,我說:“打擾了,再見。”
“哎——拓!”她還想解釋什麼,我把手機關掉,似乎有些明白那天子非關機的心情了。
我趴在方向盤上,想着男人女人也就這麼回事,自己沒理由憤怒。當初自己不就是在酒吧這樣聲色犬馬的場所結識的蘇綉么,並且一見鍾情當晚就上床。有酒津作祟,自然也與自己縱情聲色有關。
本來以為也只是平常的419。單身男女一夜情這個城市每天都在上演。這世界每分鐘都有男人準備上床,每秒鐘都有女人在申吟,可是——竟然有點酸酸的感覺。
吃醋?嫉妒?
怞完一支煙,苦澀一笑。
沒有愛何來嫉恨?
人都是這樣,用慣的即便是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也不願讓別人染指。自己不愛卻妄想別人永遠愛你,最好是不需任何回報的愛。
不想讓這情緒影響自己,給趙琳電話。趙琳很乖,多半只要是我的電話,不管她有多忙,都會放下手邊的事陪在我身邊。
是個溫柔的好女人吧,可惜我從來沒想過永遠和她在一起。
“拓?我還在公司,嗯,在加班,很不湊巧,我們雜誌的圖片資料來得晚了些,正在加班加點,馬上就要到上市日期了,晚一天就損失很多錢啊,老闆都在一旁盯着看呢……你明白的吧?嗯嗯,好,明天見。說什麼傻話呢?你也會有寂寞的時候?我以為寂寞是女人的專利呢?想結婚了?和誰?你吃錯藥了吧?哈哈……如果你送我個鑽戒,我馬上就答應。當然是真的啦,本小姐說過假話嗎?哎,好,先這樣,拜拜。”
關掉電話,又趴在車上傻笑一陣子,驅車在這個不夜城裏兜風。
一直到深夜,不得不休息了,我才開車回府,意外的在路燈又看到一個佇立的身影,真奇怪了,現在流行在路燈下擺pose嗎?
我放好車子,走過來,經過路燈旁,終看清楚是那個黑T恤男孩,我目光掃向他的時候,他也看向我。
我不語,繼續向樓門走。
他在後面說:“我叫陳滕,能耽擱您點時間嗎?”
陳滕的目光很真誠,也很痛苦,所以我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他:“什麼事?”
陳滕要比我還高些,但畢竟年輕,顯得氣勢不足,在我的目光中,他漸漸低下了頭,我聞到了酒氣。
“能不能讓我再見子非一次?”
語氣多麼可憐,戀愛中的男人真是軟弱,我暗自搖頭。
“可以啊。跟我來吧。”
我帶着他朝前走,走進電梯,他忽然笑起來:“其實我很鄙視自己。”
我看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是他甩了我的,我卻還厚顏無恥地追着他,鄙視這樣沒骨氣的自己。”
很快到了,他走出電梯後有些遲疑:“剛才我在門口等了許久,他不肯開門。”
“是他孩子氣。”我笑着說。
陳滕抓住我開門的手:“先別開門。”
“怎麼了?”
“我們可不可以先談談?”陳滕的酒氣很重,眼睛裏泛着血絲,我不曉得他到底醉到什麼程度。
“談什麼?”
“你是子非的什麼人?啊不不,子非是你的什麼人?”
“兩個問題不一樣嗎?”
“不,不一樣。主體不同,得出的答案往往會截然相反。”
“也就是愛情很難和諧為一是不是?”我笑起來,這個男孩子還蠻有趣的。
“你還沒給我答案呢。”
“子非是我的小孩的保姆。”我選擇了一個最保守的答案。
陳滕的眼睛幾乎能瞪出來:“他、做、保、姆?!”
“不行嗎?”
“他是個連自己不都不會照顧的人!”陳滕說,“你們的關係就這些?”
“當然。”
“你是Gay嗎?”
“你看呢?”
“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那就不是嘍。”我笑着打開了門,不想再繼續這樣無聊的對話。
子非正坐在沙發上,抱着雙膝看電視,一副認真的表情。
看到我進來,他眼睛轉了轉,再看到我身後的人,目光立即又轉向了電視。
我說:“子非,去泡點茶水。”
子非看了看我,赤着腳走向廚房——地板被他擦得太乾淨,大可以隨地躺卧。小鬼也跟他學會了赤腳玩耍,高興得很。
我對陳滕說:“你慢慢跟他談,我去休息了。”
陳滕還站着,不肯坐下:“謝謝。”
“不客氣。”
邊上樓邊琢磨,這叫什麼事兒?好心嗎?居然讓一對Gay跑到自己家裏來談判……真不知自己哪根神經壞掉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隨便抓起一本書來翻,村上春樹的《挪威森林》,以前看過大陸林少華翻譯的,現在手頭上的版本是台灣朋友給寄過來的賴明珠的版本。兩位譯者各有千秋,對照來看也頗有趣。
看了幾分鐘,總覺得心思不寧,便悄悄地下床,無聲無息地走到門口,把門拉開一點縫,想偷聽下面的聲音——
心理真夠陰暗的。
邊這樣嘲笑自己,邊覺得有種偷窺般的愉悅,我真是越來越不可救藥了!
可是在門口站了大約五分鐘,沒聽到下面任何動靜,我覺得有些奇怪,把門拉開,赫然看到地板上那雙赤裸而纖秀的雙腳——
我抬起頭來,看到裹着浴衣的子非站到門前抱着雙臂冷眼瞧着我。
我……
哪裏有地縫啊?有個犄角旮旯也成!
我、我、我要鑽進去!
長這麼大,從來沒這麼丟人過!看來我真該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你的腳真漂亮,呵呵……”我慢慢地站直了身體,這樣就比子非高了,心理總算獲得了一些平衡,“我……我想下去倒杯水喝……呵呵……”
“是嗎?”子非笑眯眯地說,“要不要我幫你倒?”
“不必了。”我匆匆地閃過他身邊跑下樓來,心惶惶地跳,該死!老大不小的了,居然還想偷窺別人,該死該死該死!
去廚房的時候,聽到浴室裏面嘔吐的聲音,我有些擔心,便在外面敲門:“陳滕?怎麼了?”
陳滕的嘔吐終於告一段落,我聽到嘩嘩的沖水聲,然後陳滕終於臉色蒼白地打開門:“沒事,喝多了點。”
“怎麼回事?他不理你?”
“當我是空氣。”陳滕苦澀一笑。
“看不出來那小子還挺冷酷的。”我扶了他一把,把他攙到沙發上坐下,“合得來就合,合不來就分,至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嗎?一點都沒個男人樣子。”
“你真是個好人。”陳滕忽然笑起來。
Faint!
居然說和那死小子一樣的話!
我什麼時候成了善男信女啊?!
“你還會臉紅?哈哈……真逗!”陳滕醉眼迷離地看着我,甚至伸出手來要摸我的臉,被我一掌打開。
“不過,你一定沒經歷過愛情,呵呵呵……愛情如果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那就不叫愛了。真他媽的!”陳滕捶了一記沙發,“是他拉我下水的,到如今反而他不要我了!”
“哦?”我乾脆坐到他旁邊,“怎麼說?”
“反正就是這麼回事。我們大學是同學,他總是一副狐媚的眼神看着我,我情不自禁的時候他卻跑掉……”
我想子非不是他說的這種人。
覺得無聊,幹嗎去管別人的爛攤子,於是我去倒了杯水給他,又去找了條毛毯給他蓋在身上,然後我說:“我要去休息了,你先在這裏湊合一夜吧。”
他也不說話。
我徑直上樓。
子非已經躺在地板上睡了,還是裹着那張床單,小小的一團,看起來孤單。
深夜的時候,我被極為壓抑的啜泣聲驚醒,條件反射地伸手扭開床頭燈,子非背對着我,頭蒙在床單里,低泣。
從認識到現在,我第一次親眼見他哭。
壓抑的,小聲的,卻是全身都在發抖。
燈光亮起來的時候,他的聲音越發小了,我擔心他會把自己憋死。
於是我下床,拉開他的床單,看到那張雨打荷花一樣的臉,我說:“到床上來睡吧。”
他依然悶着頭,不抬眼看我。
我乾脆把他抱起來,連同床單一起,把他丟到床上:“說自己不是孩子了,還這麼愛哭。真是小朋友。”
“我不是。”
“是。”
“不是。”
“愛哭鬼。”
他乾脆抱住我的枕頭,大哭。
我被這一招嚇住,只有傻傻地看着他,過了半天才想起去浴室拿塊濕毛巾給他:“再哭明天就要紅眼睛了,你不是很愛美嗎?”
他拿濕毛巾擦臉,邊擦邊說:“不許看我。”
“哈哈,那個醜樣子我早看光了。”
濕毛巾砸過來,砸到我頭上,我說:“你可不是小鬼,小心我把你丟到樓下去。”
他不再吱聲,覺得自己說話有些嚴重,我只好把毛巾丟到桌子上,把燈關掉,躺下,拉好被子:“睡覺,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過了一會,他優優地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好嗎?”
“再這樣下去,我喜歡上你怎麼辦?”
我……
“怕了?笨!我才不會去喜歡一個絕不可能喜歡我的人。”他冷哼了一聲。
“誰怕誰啊?”
對話無法繼續,於是再度沉默。
“陳滕有女朋友。”
“哦。”
“還有男朋友。”
“不是你嗎?”
“不是。是床上的男朋友。”
“哦。”言下之意,就是你們還沒上過床?
“我不恨他,只是無法再與他在一起。”
“嗯。”
“可是我很難過。”
“看得出來。”
“我整整愛了他四年,他騙了我四年。”
“怎麼騙?”
“算了,不說這個。我說與他分手了,就絕不會再回頭。”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優優的亮着,像冰中的火焰。
“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會不會覺得我很冷酷?我知道他一直在樓下等着。”
“不,這叫有原則。”
“嚴拓。”
“什麼?”
“我發現我真的有點喜歡你了……”
PS:關於博格坎普
他有個雅號:冰王子。
荷蘭人,現效力於英超的阿森納球隊。沒有巴蒂的霸氣,沒有克林斯曼的俊灑,他就是他,寧靜致遠的iceman——dennis-bergkamp(丹尼斯·博格坎普)。
有人曾說他是球場上的西門吹雪,氣質一樣冷峻,劍法一樣神奇,除了酷,還是酷:)
冷峻的氣質決定了他在球場也可以冷靜地處理球,有了這樣的認知,就能理解98年世界盃上那粒冰冷的絕殺進球了。
相對於其他球員進球后的狂喜狂奔,他總是冷靜得像個局外人,一臉的淡然,隨意地抬一下手臂就算做了慶祝。
文雅的王子,優雅的動作,仍然在綠茵場上為球迷們奉獻着一粒又一粒經典地進球。
這個很酷的冰王子,卻有個不怎麼不酷的軟肋:害怕乘飛機。所以無論去多遠的地方,他都會選擇地面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