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像卡納瓦羅一樣純凈
那天忙完工作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天色朦朧起來。
子非在半路又吵着要去超市買些零碎東西,想起他身上分文全無,明白還是要我來當提款機,無奈地搖搖頭,可最終還是依順了他——畢竟有投資才會有回報,不是嗎?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我簡直要暈過去,他買了足足三大包零食:話梅、雪糕、巧克力、署片、餅乾、果凍、橙汁、薄荷糖……
“是不是打算把整個超市都搬回家去啊?”看這些東西我的胃就開始滿滿當當的,記得當初老婆跟我離婚的理由好象也有這麼一條,我特別討厭這些東西!
“那倒不必,零食要少而津。”子非笑得很是甜蜜,不肯把這些東西丟到後車座,自己抱在懷中,像冬天裏守着火爐慵懶而滿意的貓,幸福地眯着雙眼,長長的睫毛在昏黃的光線中彌散着誘惑的線條,他長長地嘆口氣,“快半個月了,我一次零食都沒吃過,簡直不像人過的日子。”
“有了零食的日子就幸福了?”我好笑地問道。
他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還要有足球可以看。吃着零食,看着帥哥踢球,會覺得人生真美麗啊。”
“瞧你那口氣七老八十似的,人生追求就這麼低廉?”
“追求越低廉越容易獲得幸福。”子非瞥了我一眼,“你叫什麼?”
“嚴拓。”
“嚴拓,你的人生追求很奢華嗎?”他很認真地看着我問。
我看着前面車子的尾燈,忽然覺得自己像在城市裏迷失了方向一樣找不到答案,我到底在追尋些什麼呢?
“事業與家庭,愛情與婚姻,你都很滿意嗎?”子非像個小哲學家,一副要審判我的派頭。
“我只知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最後我說道。
人往高處走——這是一直支持我奮鬥不止的原動力吧?
“你一定就像那最典型的商人。”子非抿着嘴巴,有些鄙夷的神色。
“怎麼說?”
“做生意為了什麼呀?答案賺錢。賺錢之後呢?還要繼續做。繼續做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也就是說,賺錢既是原因,又是結果。”
“哦?”我把車子開進了花園小區,就着朦朧的燈光看他的臉,有些讓我吃驚的言論,“你的意思是我不懂得生活樂趣?成了賺錢的奴隸?小孩子。”
“我不小了。”
“多大?”
“不告訴你。”
“就是小孩子。”
“你是大叔!”
“要聽大叔的話哦。”
“去你的。”
“哈哈。”
我的房子在花園別墅的九層,是一種樓中樓的雙層公寓。
乘電梯上來,在門口意外看到一個小鬼蹲在門口,身上還背着大大的書包。
“爸!”看到我他站起來,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今天怎麼過來了?”我邊取鑰匙開門,邊問道。
“媽媽說以後讓我跟着你。”他低着頭,目光盯着自己的腳尖,像個犯錯的學生面對老師,惶惑而不安。
“為什麼?她又出什麼事了?”我打開門,把小鬼領進屋裏,子非已經自動進來了。
“她說她失業了,於叔叔又賺錢不多,沒辦法養活我。”小鬼說著說著就開始怞泣,還用袖子抹鼻子。
“行了行了,瞧你那點出息,哭什麼啊?”我從冰箱裏取了果汁給他,“這是子非,叫哥哥。”
小鬼抬起那張花貓一樣的臉,打量着子非,子非也雙眼瞪得大大的打量他,兩個孩子互相瞪了有一分鐘,子非從懷裏取出一包跳跳糖給他:“請你吃糖。”
小鬼眼睛眨了眨,終於說:“謝謝子非哥哥。”
子非滿意似地摸摸他的頭:“你叫什麼名字?”
“嚴岩。”
離婚後,嚴岩雖然跟着他媽媽生活,卻還是我的姓氏,因為在法律上,小鬼是判給我的,那女人沒有養活他的經濟保證。
“哪個嚴岩?”
“嚴肅的嚴,岩石的岩。”
“很好,”子非把那些零食放到茶几上,蹲到小鬼面前說,“以後我叫你小石頭好不好?”
“為什麼啊?我叫嚴岩。”
“嚴岩這個名字是很好。”子非很認真地說,“可是我覺得小石頭比較親切,我會給小石頭更多零食吃。”
“好吧,你叫我小石頭好了。”嚴岩很快向那些美食妥協。
“嗯,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你爸爸叫什麼嗎?”子非看着大口大口喝着冷水的我,神秘兮兮地對嚴岩說。
“嚴拓。”小鬼已經六歲了,當然知道自己爸爸媽媽的名字。
“不對。”子非搖搖手指頭,“你叫小石頭,他叫大石頭。”
我一口水噎住,對着他瞪眼:“你可不要挑撥我們父子感情!”
子非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我是在幫你們溝通感情啊,兩塊石頭。”
※※※※
再來自我介紹一下。
嚴拓,男,三十歲,二十三歲結婚,二十四歲時有了個兒子,就是嚴岩;二十六歲離婚。目前是一家小公司的負責人,不多不少有兩個情人。
當然,兩個情人都是女的,蘇綉是一家外資公司的白領,趙琳則是一家女性雜誌的高級主編。
兩個女子都未婚,像這個城市大多數的年輕女性一樣,對婚姻充滿質疑,偶爾也會來一次一夜情,我不是她們惟一的情人,所以她們也不是我的惟一。
我們不定期的約會,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解除一下身體的慾望累贅,第二天分開,又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從離婚維持到現在,瀟洒而冰冷。
我不是個花心的人,也一直對老婆很專情,這才是我一直無法理解那個女人為什麼執意要和我離婚的原因。
我們結婚後,我從來沒招惹其他女人,我不出差的時候,和老婆一周會有三到五次性生活,出差的時候孑然一身,清清白白。情人節我會送給她玫瑰,結婚紀念日我會舉辦個晚宴,平時她有什麼要求只要我辦得到沒有不做到的。
樂顏曾開玩笑似地對那女人說:“嫂子,這麼好的男人你哪裏去找?”
可是她還是和我離婚了,選擇了一個普通的工人做老公,她自己也要辛苦工作,躁持全部家務,她說她很幸福。
我很想問她離婚的理由,當初達成離婚協議時,她的理由是:我感受不到溫暖。
什麼叫溫暖?
這世界真他媽邪門了!
嚴岩還沒吃飯,我伸手打電話要叫外賣,子非說:“我去給他煮飯。”
我一副懷疑的眼神:“你會嗎?”
“放心,吃不死人的。小石頭,你想吃什麼?”
“蛋包飯。”
“什麼是蛋包飯?”子非問我,“我只聽說過蛋炒飯。”
蛋包飯是我離婚的老婆衛璇做的拿手好菜,嚴岩小時候身體不好,特愛哭,一哭就不吃飯,於是衛璇攪盡腦汁做了這麼一個名堂:下面是白米飯,上面是煎蛋,煎蛋的上面是胡蘿蔔片,她把胡蘿蔔片雕刻成梅花的形狀,色澤鮮艷,很是好看。
可惜,家裏米是有,雞蛋也有,沒有胡蘿蔔。
最後子非說:“還是吃速食麵吧,我只會做這個。”
我暈。
說來說去,還不如我呢,好歹我還會炒個番茄雞蛋什麼的。
小鬼吃了面,洗完澡睡下,已接近十點了。
子非坐在沙發上抱怨:“忘了買睡衣,還有牙刷,還有拖鞋,還有床單,還有抱枕。”
“除了睡衣,其他的都有新的,你可以用。”我懶懶地坐在他對面,胡亂打開電視,“睡衣你可以穿我的,也可以裸睡。”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他趴在沙發上,一臉的純真,“不怕我是個騙子嗎?”
還不知道到底誰才是騙子呢!
“你不說我是個好人嗎?”我繼續懶洋洋地不想動彈,樂顏那傢伙,說什麼要利用好子非這張牌,保管這張牌的雜碎活卻都推到了我身上,一句話——誰叫你是單身呢!我拖家帶口的,再照顧一個大男生不方便吧?
切!
他回家有老婆孩子等着享受天輪之樂,我咧?
子非穿着我的睡衣在房間裏飄來盪去,我們身高差不多,他卻明顯得瘦,睡衣大剌剌的像京劇戲服,大部分時間子非相當安靜,話不多,看看這裏,看看那裏,當然,看的地方越多,他眉頭皺得越緊:房間裏很亂,桌子上也有了不薄的灰塵。
最後我幫他把客房裏的床單全部換過新的,自己便去睡。
小鬼在我習慣了一人的大床上睡得正香,我皺了皺眉,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很倒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我原本簡單瀟洒的單身貴族生活,竟一下子被這兩個大小鬼給打破了平衡。
明天會怎樣呢?
管他的,睡覺先。
***
幸福的生活一定是安穩的,處在戰亂頻仍的時代,實在無法想像怎樣擁有幸福。
我現在的生活很穩定,工作、吃飯、偶爾的約會、朋友的聚會,如此地交疊進行着,沒有很大的缺憾,所以覺得這也許算一種幸福。
穩定生活的惟一遺憾就是太過平淡,淡而無味。工作的壓力隨着事業的蒸蒸日上也顯得不那麼明顯,我試着在工作中享受征服的樂趣,可這種樂趣也正在日漸減色。
不過,我還是安於這種平靜,儘管內心深處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蠢蠢欲動。
第二天我是被嚴岩給吵醒的,他趴在枕頭邊,小小聲地喊:“爸爸,爸爸,爸爸……起來了,送我上學去。”
我睜開眼睛,他嚇得像兔子一樣立刻跑開去,一直退到卧室門口才回過身來,兩隻大眼睛謹慎而小心地試探着我。
小鬼,就這麼怕我嗎?
我在心裏哀鳴一聲,胡亂耙了耙頭髮:“還有多少時間?”
“半小時。”
我哦了一聲,起床,心裏邊尋思着這樣下去可不行,乾脆去雇個保姆好了,讓她來完全照料小鬼,我對照顧孩子沒有一點經驗與耐性。
我的卧室里有自帶的浴室,洗刷完畢下樓,不由呆住:整個房子像童話屋一樣,閃着亮晶晶的光澤,牆壁啊,地板啊,桌子啊,沙發啊,一切的一切,都像經過了小魔女的神氣笤帚指點一樣,變得神氣而充滿靈感的光澤。
我的腳步停駐在了台階上,頭上帶着紙帽子,手裏還拿着抹布的子非正在擦窗子,站在窗台上,我看得心驚肉跳,卻不敢開口講話,怕驚着了他。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來,一笑,笑臉映着窗外的曙光:“早啊。”
我說:“下來。”
他看看窗子,很聽話地跳下來,我這才安心地下樓:“你一夜都沒睡嗎?”
“在不幹凈的地方睡不着。”
“所以就打掃了一整夜?”我在心底里再次哀鳴,嚴岩這小鬼像兔子怕老虎一樣怕我,而子非這小子又奇怪得像魔法,這生活還真難得一遇。
“怎麼樣?”他滿意地打量着房子,“本來條件蠻好的,都被你糟蹋了,這樣一整理,真漂亮。其他的東西都好整理,就是你那堆CD沒處放,記着今天買個CD架哦,我把它們碼好。”
那模樣儼然成了這裏的主人,我哭笑不得:“記得了。”
嚴岩輕輕地扯我的手:“爸爸——”
“我要送小鬼去上學了,你自己在家吧,哦對了,這裏是備用鑰匙,你要是出去記得鎖門。”
他接過鑰匙,拉住我的手說:“等等,我和你們一起出去。”
“你不需要休息了嗎?”我詫異地問。
“我一個人睡不着。”他邊喊邊沖向浴室,“你有沒有替換衣服給我兩件?T恤和牛仔褲就成了。”
我又跑到自己的房間,找了件白色長袖T恤和藍色牛仔褲,想起他什麼都沒有,又取了內衣褲一併拿過去,還好是新的,我還沒開封過。
我把衣服送給他,他卻把浴室的門鎖得死死的,我在外面敲門,他小心地把門拉開小小的一條縫,剛能伸出一隻手來,把衣服接過去,隨即啪又關上。
我忍不住嘲笑他:“幹嗎?怕我吃了你不成?”
“嗯,我最討厭老牛吃嫩草了。”他在裏面大聲回答。
Faint!
我緊握雙拳,真恨不得立刻把他剝得光溜溜地扔到大街上。
過了片刻,他走出來,還好,他只比我矮一些,衣服穿着還算合身,只是肥大了些,他揪着褲腰說:“你的腰真肥。”
Faint!Faint!Faint!
這可是同一長度裏面最小的尺碼了,好歹我也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吧!
“有沒有腰帶?我這樣穿着會掉下來吧?”他困惑地瞪着我。
於是我又跑上樓去取腰帶,他看着那條黑色的真皮腰帶半天,一副不可思議地表情:“牛仔褲用這樣的腰帶哦?”
還指望我像那些街頭青年有花里胡哨的裝飾腰帶嗎?Faint!
“我只有這樣的,愛用不用。”
“你真是古板。”他邊束腰帶邊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嚴岩已經快哭起來了:“爸爸——”
我看看錶,還有不到十五分鐘了:“走走走,小鬼要遲到了!”
“小石頭,你上幾年級了?這麼認真的去學校,我像你一樣大就懂得逃學了呢。”子非乾脆抱起小鬼朝外走。
“幼兒園大班。”小鬼也任他抱着,似乎對他比對我還親近些。
“班裏小朋友多嗎?”
“嗯,很多。”
“有漂亮妹妹嗎?”
“有哦!雯雯最漂亮了,我喜歡她穿公主裙。”
“不錯不錯,是個好坯子。”子非連連點頭,“要記得喜歡女生哦。”
“她們最喜歡和我玩了。”小鬼有些得意忘形,我瞪他一眼,他又瑟縮起來。
對話越來越不良,我真懷疑子非的腦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要吃什麼早餐?我幫你買了帶到學校去吧。”我對小鬼說。
“我已經吃過了,是子非哥哥幫我做的。”
我看看子非,子非竟然有些害羞:“我喜歡小孩子,kawaii。”
“嗯?”那個詞我聽不懂。
子非又開始翻白眼:“就是可愛,笨!”
“你一點也不kawaii。”我回敬他。
他哼了一聲,又繼續和小鬼玩親爇:“幾點放學啊?子非哥哥去接你好不好?”
“五點半。”小鬼的眼睛晶晶亮,卻又不敢冒然答應,就用大眼睛怯生生地向我徵求意見。
“好吧好吧,那時候我還沒下班,就讓子非接你回家,記得要聽話。”
“嗯。”
把小鬼送到學校,我又拐到早點店吃了點東西,子非就跟在我身邊,像個影子。
期間樂顏打來電話問子非情況如何了,我說很好非常好VERYGOOD。
樂顏樂不可支地說:“幹嗎那麼大火氣啊?小心加速衰老,你已經不中看了,再老下去,會沒人要的。”
“我在吃飯呢,別惹我。”這死傢伙,就以損我為樂。
“你帶子非來公司吧,昨天深夜展鵬打電話給我,說子非拍得那組照片效果非常好,小高打算就用他來做香水的模特了,記得帶他來簽約。”
“好歹你也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吧?”我看着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子非說。
子非頭也不抬地說:“我願意。”
樂顏在那頭笑起來:“我真喜歡子非,夠爽快,老總啊,記得多給他點報酬。”
“帳務不是歸你管嗎?對了,記得給他扣掉三分之一,算我的薪水,哼哼。”
“都給你好了。”子非終於抬起頭來,“模特的報酬不低吧?夠我住一個月的嗎?”
樂顏問:“哎?你怎麼誘拐人家的?自願在你那豬窩裏住了?”
“你才是豬呢!”
“哎……算了,帶子非過來吧,懶得跟你溝通,一點也沒水平。”樂顏掛了電話,在那頭一定是一臉的壞笑。
子非的簽約很順利,他一直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對於在他身後擠着一大票人想獲得的機會,他連咧咧嘴表示愉悅一下都不肯。
樂顏更是高興:“酷,這才叫酷呢。”
“我看你是受虐狂,別人越不給你好臉色,你越開心。”我嘲笑樂顏。
子非給我要了一些錢,說要出去買些日用品以及CD架。
中午的時候趙琳打電話過來,說今天晚上想讓我陪陪她。
子非自己有手機,於是我就打電話給他,打算跟他好好地談談:“如果你不想回家,就自己在外面租個房子如何?報酬公司可以立即支付給你……你住我那裏,不太方便。”
他在電話那頭一直沉默,我突然覺得心虛,好象做了多麼見不得人的事。
後來他就掛了,一句話也沒說。
再後來,他的手機關機,無論我怎麼打也打不通。
因為一份大合同的談判,晚上一直到八點多我才得以回家,趙琳已經到了,和小鬼一起在門口等着,顯然她試圖和小鬼溝通感情,小鬼卻一直遠遠地避開着她,眼中的敵視明明白白。
看到我走來,趙琳鬆了口氣,她穿了一套鵝蛋青色的套裝,披肩的長發,斯文而別緻:“我買了些菜,你吃飯了嗎?”
“沒有。”看着小鬼,突然想起今天早晨把備用鑰匙給了子非,卻沒有給小鬼,明天再去配一把好了。
“喲!什麼時候這麼勤勞了?房間這麼乾淨?”趙琳吃驚地打量房間,“還是交新女朋友了?”
“說得我像花花公子似的。”我上樓,去換衣服。
小鬼跟着我上來,在我卧室里,他使勁瞪着我問:“你罵子非哥哥了嗎?”
“哪裏有?”我無辜地聳聳肩,“你見他了?”
“他接我放學,把我送到家門口,把鑰匙也給我了。”小鬼把鑰匙亮出來。
“那你幹嗎不開門?”
“我不想讓那個女人進來!”小鬼噘着嘴巴。
我……天哪!真是彆扭的小鬼!
“子非哥哥呢?”
“他哭了。”
“哦?”
“他哭得很傷心,媽媽不要我的時候我都沒這麼難過。”小鬼很生氣的樣子,他一向很怕我,現在卻跟我吵起來了。
“他說了什麼?”我脫褲子的手緩了一下,心頭有根細細的針跳了一下。
“他說從來都沒有人願意收留他,他很努力了,爸爸也不要他。”
我、不、要、他?!
是不是他會錯意了?
我收留他絕不是看上了他啊……
我記得自己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我不是Gay!
“那他去了哪裏?”
“不知道。”
我沉默下來,小鬼站了一會忽然哭起來:“子非哥哥還會來嗎?他一個人會哭嗎?他把他的零食都給我了,說他喜歡我,嗚嗚嗚……”
“嚴拓?你想吃什麼菜?”趙琳在樓下問。
“隨便。”
也許因為小鬼在,趙琳有些收斂,無法盡情釋放那些屬於女性的風情,只是在眉眼間送着無限的柔情。
讓小鬼在客房睡下,晚上擁抱了趙琳。
她身上塗了香水,是YSLBabydoll怡人,愉悅和充滿火力的感覺,悠遊於女孩和女人之間,帶點嬌弱的動人誘惑。
以前我很喜歡聞的味道,今天不知怎麼老是讓我失神。趙琳明顯感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她打趣道:“還不承認有了新女朋友?失魂落魄的。”
我煩躁地推開她,裹了睡衣走到窗口,看到地面上有個小小的人,窩在燈柱下,白上衣藍牛仔……
我的心像被火燙了一下,回過身來把趙琳的衣服丟給她:“你今天還是回去吧。剛剛午夜,還不算太晚。”
趙琳真的吃驚了,不過她是那種沉得住氣的女人,也不再追問什麼,利索地穿回衣服,我穿着睡衣跟她一起下樓,走出電梯口的時候,她問:“就這樣分手了么?”
我用手摁住眉心,自己也弄不清楚狀況:“別擔心,真的沒別的女人,只是我遇到一些其他的事,需要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
“嗯。”趙琳乖乖地任我吻了一下,然後轉身離去,走向停車場的時候,她的目光掃了一眼路燈下的人,便遠去了。
我走到子非的面前,他慢慢地抬起頭來,慢慢地綻放一個笑容。原本清澈的眼睛已經有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臉色愈加蒼白。
這樣的笑容在黑夜裏有些詭異。
我說:“回家吧。”
他伸出手,我本能地想接,手伸到半路又卡住。
他就自己慢慢地站起來,然後依然用着有些羞澀卻絕不客氣地語氣說:“我不知道去哪裏,所以不知不覺就……”
我嗯了一聲,後來想了一下問:“還是學生嗎?”
他也嗯了一聲。
“為什麼不在學校了?”
“剛辦了休學。”
“多久?”
“一年。”
“為什麼?”
“因為——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們說我有病。”
我哦了一聲:“什麼病?我是說那些所謂的大夫怎麼給你定義的?”
“自閉+神經質。”
我回過頭看他,他依然還我一記笑容。
這樣的小孩自閉?
“那你的父母呢?”
“他們看見我就煩。”他依然淡淡的微笑着,“我想,我最好還是能離他們多遠就多遠。”
我嘆了口氣,多麼像我,年輕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能離自己的父母多遠就多遠。在別人家的孩子還倍受疼愛的時候,我們就像天生犯了原罪的罪人,生來就被討厭——只不過,我的狀況和子非不同,我和父母關係不和的原因太複雜,不提也罷。
在進門前,我覺得有個問題必須申明:“子非,我想我有必要對你講清楚一個問題。”
“嗯?”
“我不是Gay。”
他表情嚴肅地點頭:“我知道。”
“那就好。”我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聰明。我有女朋友,偶爾她們會到家裏來,我希望你不會介意。”
“當然。”他立刻回答,隨即他像開玩笑般地說,“大叔,你太過敏了,以為我喜歡你了嗎?我只是暫時想找個棲身之所。”
“OK!那是最好不過的。”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去洗刷一下,早點去睡吧。”
“你是不是想給小石頭找個保姆?”他拉住欲上樓的我問道。
我點點頭:“我沒有時間,也不懂得怎麼照看孩子。”
“那我來做如何?”他眼睛明亮地看着我。
我打量他一番。
他立即說:“行啦行啦,我喜歡孩子。”
我點點頭:“好吧,其實也沒什麼麻煩的,不過是接送他去學校,以及像小鳥一樣喂他吃飽就成了。”
子非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有些譏嘲的笑:“笨!小孩比大人還敏感,你以為把他們當小動物一樣養着就成了嗎?果然是石頭。”
我瞪他,他笑着走向一樓的浴室:“安啦安拉,我會把小石頭教成一個小天使。”
這樣一折騰,我便睡不着了,乾脆把窗帘全部拉開,任清冷的夜色鋪滿床前。
弄不太清楚納蘭子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總覺得太纖細,絕對的非我族類,最好的辦法是遠離他——可是我居然又放他進來,恐怕以後再攆他就更困難了。
唉……
如果被樂顏知道了我的一時心軟,肯定又會被他嘲笑再三,就連和衛璇離婚的時候,我都沒有這樣優柔寡斷。
不知什麼時候,我漸漸有了迷糊的睡意,卻又被輕輕的敲門聲吵醒,勉強睜開眼的時候,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不知道誰是誰,打開門,看到抱着一大堆東西的子非。
他抱的是被子、床單和枕頭。
“怎麼了?”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他笑眯眯地問。
“啊?”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睡在地板上。”他低下頭,“在一個人的房間,我睡不着。”
我目光複雜地盯着他:“你多久沒睡覺了?”
“三天吧,不,四天了。”
我嘆口氣:“進來吧。”
他似乎很高興,搶先跑到大床前,把被子鋪在地毯上,擺好枕頭,只裹了床單就做好了睡覺的準備。
我關好門,重新躺回床上:“你在家也和別人一起睡嗎?”
“和小狗。”
我暈了一下:“在學校就是住宿舍了?”
“嗯。”
又靜默下來,過了一會他悶聲悶氣地說:“報告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什麼?”
“今天我把你給的錢都丟給乞丐了。”
我驀的地從床上坐起來,他嚇了一跳,也坐了起來。
“那是六百塊錢耶!”我瞪着他。
他也回瞪着我:“你凶什麼?再說,那算我的薪水吧?”
“沒見過你這樣大頭的人。如果我今天不讓你進來,你身無分文,那去哪裏?”
“在大街上看人。”
“比乞丐還乞丐?”我用手使勁柔搓眉心,算了,良好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公子哥兒大概從來都不把金錢看的太重要。
他哼了一聲,又躺下。
他大概真的倦極了,不消片刻就睡沉了,發出規律的輕微呼吸聲,他睡着的樣子有些童稚氣,就着夜光看,完全像個孩子。
我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乾脆翻身起來,悄悄地走到樓下,打開電視,看午夜劇。
電視看着看着就有了倦意,慢慢地躺在了沙發上,抱着靠枕睡過去。
這一夜我睡得極為不安穩,亂七八糟的夢境一個接着一個,所以很早就醒了過來,卻意外看到沙發下地板上躺着的子非——不知何時他把被子、枕頭、床單又移到了客廳里,還在睡,依然像個孩子,一個執拗到近乎偏執的害怕孤單的孩子。
我用手柔柔臉,嘆口氣,在白天裏看着他的笑臉,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夜裏他的樣子。
每個人是不是都有這樣的兩面:就像白天與黑夜?
PS:關於卡納瓦羅
FabioCannavaro,出生於意大利的Napoli。
想起他,最先想起的是他獨一無二的燦爛笑臉。
也許是因為巴喬,也許是因為國家隊的藍色隊服,意大利的球員總給人一種憂鬱的美感——那種優雅的氣質中最濃郁的色彩。可卡納瓦羅偏偏是個異數,他不僅愛笑,並且笑得天真無邪,笑得像陽光一般燦爛。在球場外的公開場合下,99%的時候他都在笑。
有時候會懷疑,一個有家有室,而且還從事着非常激烈運動事業的男人,怎麼還可以笑得這麼純凈?
他特別愛喝牛奶,十七八歲的時候對一個姑娘一見鍾情,追求她,結婚,有了兩個孩子,從未有過花邊新聞,把兒子和妻子的名字用中國文字刻在了自己的右小退上。
他是一名後衛,不像前鋒那樣風光,但意大利的後衛線一直是最靚麗的風景,從馬爾蒂尼到卡納瓦羅,再到內斯塔,簡直是美男生產線。
在球場上,卡納瓦羅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場上勇猛、頑強的作風。他在場上搶斷兇狠,判斷準確,處理球也非常老道。也許唯一的不足是他1米75的身高。
他也是公認的美男子,是意大利隊那一群著名的帥哥明星中特別耀眼的一顆,1998年曾被巴西評為世界上最英俊的球星。
現在他接任馬爾蒂尼成為意大利國家隊隊長,成為又一面旗幟。
這樣的小卡,擁有這樣的笑容,不得不感謝上帝的恩賜,對綠茵場的恩賜,對球迷的恩賜。
只是,笑容的背後又隱藏了些什麼?大概只有上帝與他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