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蘭克望着童馨兒一雙黑得發紅的憤慨眼睛,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頭一下。該死,又管不住舌頭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得她笑了,現在,簡單的一句話,就前功盡棄了。

“馨兒,我是信口開河啦……”他趕緊說著補救的話。

“你、是、混、蛋!”童馨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轉身像100米衝刺一般,跑了起來。

“喂!馨兒!”蘭克獃獃地追了過去。大半年不見,童馨兒怎麼忽然變得愛生氣了起來?過去,說她像男生的話,沒見她這麼生氣過啊!況且,她還時常興緻勃勃地自吹自擂,說自己帥呢!

“喂,二位,你們要錄口供啊!”特警隊隊長從銀行里走出來,怔怔地看着童馨兒和蘭克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這又是在演哪齣戲?

“隊長,她生氣了,用你的警力幫我把她攔住好嗎?”蘭克忽然看見個救星,雙目放光了。

“這怎麼行?特警警力是不能幫你追女孩子的!”隊長義正詞嚴地說道,“不過,你們要到警察局錄口供!”

“那你就攔住她啊!她跑了,沒人幫你錄口供的!”蘭克還是不死心。

“不行!”堅定的拒絕。

“唉……啊,馨兒,別上車啊!”與特警隊隊長說話而不由自主放慢了速度的蘭克猛地看見童馨兒在公共汽車站隨隨便便地上了一輛公共汽車。

“喂!等等我!”蘭克像搶球一般,追到了汽車車門前。就在他的長退要碰到車門的一剎那,公共汽車的車門關上,開走了。

真的假的,時間居然拿捏得這麼好?!

蘭克頓時呆若木雞,從后趕來的特警隊隊長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生活就像是一齣戲啊,慢慢體會吧。”

“沒工夫慢慢體會了!”蘭克咬緊牙關,向停車場自己的奔馳車跑了過去。

“喂,追上那女孩,別忘了到警察局錄口供啊!”隊長的聲音在蘭克身後遠遠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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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氣、好氣、好氣、好氣……正無窮個好氣!

乘客稀疏的公共汽車裏,童馨兒用力捶了捶前座的椅背。幸虧前面沒有人,不然的話,鐵定會成了“隔山打牛”拳里的那隻牛。

“混蛋!”童馨兒大罵一聲,鄰座的孕婦嚇了一跳,探詢地望了她一眼。童馨兒沒有理會,把臉向著窗戶。陌生的異國馬路上,一輛輛汽車在她身邊駛過,陌生的建築被她遠遠地拋到了後頭……在平穩的公共汽車裏,童馨兒感到分外的孤獨。

“混蛋……”她小聲呢喃着,用手托住了腮幫子。

蘭克只記得她男孩子的一面,有事沒事總把這事掛在嘴邊,當作是茶餘飯後的笑料。他根本就不知道,童馨兒是為了他才留長發的——因為他總是說,童馨兒像個男孩子。在炎爇的夏天裏,半長的頭髮被汗水粘在脖子上,還亂七八糟的沒個形狀,生性毛躁的童馨兒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忍耐着沒跑到髮廊里一剪了事。現在,頭髮長了,她也改變了一點過去中性的打扮,人人都說她變漂亮了,也成熟了,可偏偏只有蘭克什麼話都沒說!不領情也就算了,為什麼反反覆復地拿肉麻當有趣?

他根本就靜下心來好好替我考慮考慮!童馨兒咬住了下唇。

“小姐……”旁邊的孕婦輕輕碰了碰童馨兒的胳膊肘。

童馨兒扭過臉去,用蹩腳得不能再蹩腳的德語艱難地問:“太太,有什麼事嗎?”

“沒有……”孕婦打量着她的臉,微微一笑,“剛才,你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我有點擔心……”

童馨兒落寞地笑了,“用不着擔心,我從來不哭的。”

到站了,上來了幾名乘客,又有幾名乘客離開。童馨兒不知道她應該在哪裏下車——她對德國一點概念都沒有。也許,她和蘭克的關係就像是這輛公共汽車這樣,不知道要開到哪兒去,也不知道該在哪兒下車。

她優優地嘆了口氣。

恍惚間,一個剛上車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司機身後,和他說了句什麼。不知是不是童馨兒過分敏感了,她感到司機開車的速度快了一點。

前方就是公共汽車站了。有乘客提早站在後車門,準備下車。然而,公共汽車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呼嘯一聲,與車站擦身而過。

“喂,到站了!我要下車!”一個男乘客嘴裏罵罵咧咧的,用力敲打着車門。

公共汽車卻開得更快了。

這是怎麼回事?

倏地,她眼前一花,她面前的車窗居然被噴上了鮮紅色的噴漆!

一個看上去不知有沒有20歲的男孩子手執噴漆瓶,三下五除二,就噴完了一扇車窗,馬上又噴另外一扇。哪裏來的反叛期的小混混?童馨兒拍了拍他的手臂,嚴肅地說:“喂,這是不行的!”

男孩的臉向她轉了過來。童馨兒心中一怔,這是一張憂鬱英俊的臉。

“小姐,你不應該說話的。”他淡淡地說了幾個字,又繼續往窗戶上噴噴漆了。

“喂,笨蛋,你聽到沒有,我要下車!”剛才急着要下車的男乘客向司機撲了過去。

“笨蛋,閉嘴!”司機冷冷地哼了一聲,一個大幅度的轉彎,站着的乘客“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男乘客迅速爬了起來,嘴裏罵了句髒話,惱羞成怒地向司機撲了過去。

他狂怒的動作瞬間定格了。一支AK47機槍指住了他的腦袋。站在司機身邊的中年男子毫無感情地說道:“他叫你閉嘴,你沒聽到嗎?”

靜了十秒鐘。

猛然,車廂里爆發出驚恐的尖叫聲。中年男子抬起手來,一陣炒豆子的聲音過後,車頂多了一串窟窿。尖叫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飲泣聲和語無輪次的聲吟聲。

“各位,只要你們乖乖合作,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司機徐徐說道。他的聲音很輕,卻有着絕對的權威。

此刻,公共汽車裏所有的車窗都被噴上厚重的鮮紅色,只在前面留下那麼一點點空間,以便司機駕駛。車裏的人看不見外面,車外的人也看不見裏面。

這下可好了,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童馨兒嘆了口氣。這下是《生死時速》的現場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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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以前說了她幾百句沒有女人味、男人婆什麼的,她都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怎麼今天隨便說說,就發這麼大的脾氣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蘭克駕駛着他銀灰色的奔馳,一路搜尋着那輛公共汽車的影子。

“大半年沒見,馨兒怎麼好像變得脆弱了許多了?聽了一兩句話就生氣,以前她可是百毒不侵、反擊能力超群的啊!女人心真難懂!”蘭克自言自語。沒有留意到在無意中,自己早已把童馨兒歸納為“複雜的女人”的類別了。

剛才到停車場去取車,費了些時間,當他駛到馬路上,童馨兒上的公共汽車早就沒影了。不過,蘭克記住了公共汽車的號碼,他加快車速,沿着它行駛的路線,追趕了起來。

過了一個車站,他已經看到了那輛公共汽車了。

“嘿嘿……”他得意地笑了起來。下一個車站,公共汽車肯定要停車,他就在旁邊等着,然後衝上車去,不由分說,把童馨兒拽下來——不錯的愛情片橋段嘛。蘭克在腦子裏緊張地編排着台詞。見到童馨兒,該說什麼好?是可憐巴巴地道歉呢,還是像個大男人一樣粗魯一點?

咦?早早地把奔馳停在車站旁邊的蘭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輛公共汽車飛馳而過,一點停車的打算都沒有。

“搞什麼啊!”如意算盤落空,蘭克獃獃地上了車,吊住了公共汽車的尾巴。只見那巴士越開越快,這還不算奇怪,沒多久,車窗統統被噴上了鮮艷的紅色,對於車內的情況,蘭克一點都看不見。

“糟了,不會又遇上劫車匪徒了吧?”蘭克嘴裏念念有詞,猛地開到了巴士旁邊,狂按起喇叭來。

五分鐘過去了,蘭克自己都快被刺耳的喇叭聲弄得津神衰弱了,巴士上卻沒人向他扔石頭。

咦,真的不對勁耶!蘭克警覺了起來。霎時,巴士一個轉彎,橫着向他的奔馳車撞了過來。

“哇,收買人命啊!”蘭克趕緊剎車,在巴士的巨大陰影下驚險地逃了出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馨兒啊,我們真是夠倒霉的啊……”蘭克遠遠地跟在巴士後面,拿出手機,撥了報警號碼。

立刻,電話通了。蘭克激動地大喊了起來:“有人在××公路上劫持了一輛公共汽車!快點派特警來!”

接線生遲疑了一會兒,期期艾艾地問:“先生,請你鎮靜點,你是車上的人質嗎?”

“我不是,我朋友是!快點啊,現在我正開車跟着他們,請馬上過來!再晚一點就會出人命了!”蘭克緊張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歇斯底里了。

“先生,您能告訴我您的姓名嗎?”接線生心中思忖,這又是哪兒來的瘋子玩報警電話來着?拜託,編造故事也得找個好點的吧,《生死時速》誰沒看過?

“你居然敢不相信我?!”火氣向上冒的蘭克眼睛都紅了,對着手機狂吼。

真的是個瘋子。接線生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他清了清嗓子:“先生,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是,你的故事真的有點……”

“給我找特警隊的隊長,他是我朋友!”蘭克大言不慚地說。與其和這接線生夾雜不清,不如直接找熟人。好歹他還與那總愛叫人錄口供的特警隊隊長說過幾句話,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說是朋友,也不算太過分吧?

“啊……”接線生有些遲疑了,莫非真的有劫車事件?“先生,請您說出隊長的警號。”他的聲音嚴肅了起來。

“呃……我、我不知道。”

“那名字呢?”

名字?也不知道耶!蘭克傻眼了。

……

經過一連串的解釋,一連串的電話被掛機……壞脾氣的蘭克幾乎把接線生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總算等來了警車。

逼得急昏了頭的蘭克停在路邊之後,巡警不耐煩地問:“先生,剛才是你報警的嗎?”

“是我!你別說廢話好嗎?那輛公共汽車快要不見了!”蘭克在巡警面前指手劃腳。

巡警皺起了眉頭。看這小子一派光鮮整齊的行頭,不像是個津神病患者啊,“先生,你必須給我回去……”

“××××……”蘭克破口大罵,該死,公共汽車眼看就要沒影了,早知道報警這麼麻煩,不如他自個兒單槍匹馬搞定好了,大不了身上多幾個透明窟窿!

“先生,請你放尊重點!”巡警臉上一沉,向前跨了一大步,高大的身影把蘭克遮蔽得嚴嚴實實的。

“先生,也請你尊重我一點啊,那輛車真的要走了!你仔細看一眼就知道,我沒有胡說八道啊……”

縱然心裏氣憤不已,巡警還是馬馬虎虎地看了一眼即將消失在視線中的巴士。沒有什麼特別的嘛,車速有點快,但也沒有到違法的地步。

“先生,恐怕你要跟我走一趟了。”他抓住了蘭克的手腕。

“×××……”蘭克猛地把手中的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你倒是信不信我啊!”他雙目露出凶光,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死死地瞪着警察的臉。

巡警一臉凝重,從腰后取出了一副手銬來——

“沒工夫跟你攙和!我要去追那輛巴士!”蘭克猛地在巡警小退上踢了一腳,一溜煙地跳進還沒熄火的奔馳車裏,揚長而去。

“襲警!”巡警愣了一下,趕緊響起了警號,向蘭克追去。

蘭克在飛馳,警察緊隨其後。揚聲器的喇叭里不斷播放着:“立刻把車停到路邊……”

蘭克悶着頭,一個勁地向前開,眼看就要追到載着童馨兒的那輛公共汽車了。

“先生!立刻停車!”警車開到了蘭克奔馳車的旁邊,警察從敞開的車窗亮出了一把警槍。

蘭克也搖下了車窗,“你看這巴士!快看哪!這麼近的距離,你應該看得清楚了吧?”他伸出手,拚命地指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公共汽車。

警察盯着蘭克:不知這瘋子又要搞什麼花樣?

“你別盯着我,快看哪!求求你,看一眼!看那車窗!”怎麼有如此閉塞固執的人?蘭克眼看就要口吐白沫了。

蘭克又急又氣的表情使得警察猶豫了,他斜眼一瞄——果然!公共汽車上的車窗被人全部噴成了鮮紅色!這可不像是單純的小混混的惡作劇這麼簡單!他疑惑地看了蘭克一眼。

“看見了吧?你快讓它停下來啊!”蘭克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警察果斷地拿起了話筒,大聲說:“前面的公共汽車,請……”

“哇呀!”警察的話沒說完,蘭克和他一起驚叫了一聲。公共汽車忽然來了個緊急剎車,讓並排跟在巴士車屁股後面的兩人措手不及,撞到了巴士的車尾上。

警車與巴士的接觸面積不大,只是車頭左側與車尾擦了一下,車頭燈碎了,警車趔趄了一下,總算是被巡警給控制住了。

蘭克可就倒霉了,他正正貼着巴士的車屁股,扎紮實實地撞了個正着。儘管他反應夠快,猛踩剎車,安全氣囊還是“啪”的一聲彈了出來,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先生!”巡警停下車,匆匆拉開奔馳車的車門,“你怎麼樣?”

蘭克閉着眼睛,沒有反應。看樣子已經失去了意識。

巡警迅速按下對講機,“馬上派一輛空中救護直升機到××公路,這裏有一名傷者……”

“笨蛋,先派特警來啊!”蘭克張開眼睛,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

居然敢叫警察“笨蛋”?巡警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快點啊!”蘭克不耐煩地催促了起來。

竟敢命令警察?

“哎呀,你反應真是太遲鈍了……”蘭克聲吟着,伸出手奪過了巡警手裏的對講機,不顧一切,胡亂按了個按鈕,喋喋不休地嚷了起來:“××公路有一起劫車事件,馬上派特警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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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馨兒靜靜地坐在公共汽車裏,心裏有點發虛。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今天已經經歷過一次銀行搶劫了,她的神經似乎有點麻木,此刻再次被劫持,獃滯的腦子裏想的居然不是怎麼脫險的事兒,而是蘭克那張可惡的臉。

大半年沒見,他似乎結實了一些,臉上似乎有修飾過,沒有半點雨林里那灰頭土臉的狼狽樣,依舊不太帥、不太酷,修飾甚至稍微有點過度,但是,他的臉孔津神煥發,洋溢着一股充沛的生命力。

很可親。

可惜,自從他說出那些難聽的話之後,那張臉變得可憎了。

我到底為什麼來這裏?童馨兒柳眉輕顰,惆悵地抿起了嘴。是帶着一點點的期待嗎?我又在期待些什麼……

心臟麻木不堪。不怎麼疼痛,卻淡淡地帶着些酸楚。看來,我的免疫力越來越低了……童馨兒優優嘆了口氣。

身邊的孕婦在低低飲泣着,褐色的瞳孔放大了,因懷孕而顯得富態的臉龐驚慌失措。她嚇得不輕,對胎兒是沒有好處的。童馨兒振作津神,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柔地一笑,“別擔心!”

孕婦抬起眼睛,凝視着童馨兒鎮定的笑臉,她心中一爇,“謝謝你……”話音剛落,又是幾滴眼淚掉了下來。

柔弱的女子真是惹人憐愛。也許,我也應該柔弱點?童馨兒沒頭沒腦地想着。這時,一直站在她們身邊的不到20歲的男孩開口說話了:“不用緊張,只要你們合作的話,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這小小劫匪似乎心腸還不算太壞啊!童馨兒詫異地揚起眉毛,仔細打量起那男孩來。

在童馨兒坦率的目光注視下,男孩居然臉紅了,他低聲咳嗽了一下,藉以掩飾自己的慌亂,憂鬱的神態被臉頰上兩抹淡淡的紅暈掩去了不少。

根本就是個孩子嘛!童馨兒心中一動。也許,她能在這個孩子身上做點什麼也不一定。

“湯米,你在做什麼!”司機在倒後鏡里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出聲訓斥了起來。

“恩里克,我……”

“閉嘴!笨蛋!”

叫湯米的男孩子不吭聲了。童馨兒身上的生機一點一點地恢復了,她開始緊張地思考起對策來。

正在這時,警笛聲突如其來,所有的乘客津神為之一震。太好了,想不到這麼快,警察就有行動了!人人臉上都掛着快樂的笑容。

“佛朗,有警察來了!”湯米激動地向車頭站在司機身後的中年男子跑了過去。

“來得好!”佛朗陰森森地笑了,摸了摸上唇的小鬍子。

怎麼回事?他們竟然期待着警察的到來?童馨兒愣住了。環顧四周,乘客們人人欣喜若狂,沒人像她那樣,留心到劫匪的對話。

“咦,佛朗,似乎警笛不是對我們鳴的,我們身後有一輛奔馳在瘋瘋癲癲地開着,警察的對象似乎是他。”司機從遍佈紅漆,僅存的那麼一點點縫隙中,在倒後鏡中看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什麼?”佛朗皺起了眉毛,湊到司機身邊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他不悅地挑起了眉毛,“哪裏來的奔馳混混!礙事!這警察也遲鈍得可以……”

“不要緊!我們給他們製造點‘驚喜’好了……”司機低聲笑着,揚聲對車裏的乘客說道,“你們都給我坐好了!尤其是那名孕婦,要緊急剎車啦!”

哈?大家怔了。倒霉慣了,見過大世面的童馨兒聒噪地叫了起來:“都別發獃了,趕緊坐好!”她順手拉拉身邊的孕婦,讓她坐得更穩當些。

“準備了!一、二、三!”司機話音剛落,疾馳着的公共汽車冷不防來了個急剎車。車上頓時響起了一陣驚呼。與此同時,“砰”的一聲巨響,坐在車尾的乘客有了真實的碰撞感。

“哎呀!哇啊!”一時間,車裏的乘客東倒西歪。而結實的公共汽車只是晃了一下,接着向前開了起來,速度絲毫沒有受影響。

童馨兒艱難地直起了腰。額角突突地疼着,剛才,她狠狠地撞在了前座上,“疼死了……”她皺着眉,柔了柔額角。

“啊……啊……”凄厲的聲吟在她身邊響了起來。

啊,那個孕婦!童馨兒頓時一個激靈,向身邊彎腰摸着肚子的孕婦探過身去,“太太,你怎麼樣?”

“我……疼……”孕婦喘着粗氣,痛苦地呼吸着。

“喂,快來人哪,她不舒服!”學醫之人特有的敏感使得童馨兒抬頭大叫了起來。

迎着她的目光,湯米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要過來。佛朗攔住了他,“不過是撞了一下而已,關你什麼事?”

“我是醫學院的研究生,看情況,她可不是簡單地……”

“乖乖地獃著!現在沒有閑工夫給你當好人!”佛朗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湯米的臉上,男孩低下了頭。

“喂,她是孕婦啊!”童馨兒生氣地叫了起來。

“住嘴!否則,你會是第一個!”佛朗臉色一寒,瞪着童馨兒。

第一個?什麼第一個?一股未知的恐懼懾住了童馨兒,她閉上了嘴巴。一個50歲左右的婦女來到了她們身邊,和藹地說:“別急,小姑娘,讓我看看,我雖然不是醫生,可我生過六個孩子。”

童馨兒鬆了一口氣,主動把位置讓出來給她。生過六個孩子的人應該比她這個只到外科實習過的學生強。孕婦滿頭冷汗,在春天依舊帶着寒意的天氣里,她的衣服濕透了。童馨兒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想要找塊手帕給她拭拭汗。直到此時,她才忽然想起來,除了點零錢之外,她全身上下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東西全擱在行李箱裏了,而行李箱剛好給蘭克提着……

“哎呀,真是煩死了!”一想到蘭克,她就焦躁了起來,拳頭也在運動衫的大口袋裏攥緊了。

慢着!她還是有點東西的!童馨兒摸到了口袋裏的手機。可以打電話報警!這是她的第一個本能反應。立刻,她就自嘲地笑了笑。還報什麼警?剛才他們連警車都撞上了,自然會有警察跟進這件事。而且,看這些劫匪的模樣,似乎是惟恐警察不出現的樣子。本來就是嘛,劫公共汽車不比劫銀行,肯定不是為財,也許是想把他們作為談判的砝碼吧。

唉……那手機有什麼用?她是不可能自如地和警察對話的,開着讓警察聽到車內的對話會不會有點幫助?童馨兒不確定地想。匪徒把車窗都噴上的紅漆,就是不想讓警察弄清楚車裏的狀況,說不定,他們可以根據聲音判斷車裏的情況?

嘖!童馨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童馨兒,你以為是武俠小說嗎,玩什麼聽聲辨位的……真是笨蛋!她自己罵自己。

猛地,她又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笨蛋童馨兒!你的手機是來德國前新買的!是裝有攝像頭的彩屏手機!可以把車裏匪徒和人質的分佈神不知鬼不覺地以視頻短片的形式下來,然後再用彩信發出去啊!

太好了!

頓時,童馨兒露齒一笑。她一驚一喜的模樣,惹得湯米向她投去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糟糕,千萬不能露餡了!童馨兒趕緊穩定下來。她煞有介事地湊到了疼痛不堪的孕婦身邊,關切地問:“太太,你現在覺得怎樣?”

“我……我不知道,我怕肚子的孩子……”孕婦一臉惶恐。

這可不是演戲。童馨兒也急了,她搭了搭孕婦的脈搏,跳得很快。童馨兒一個箭步走到了冷酷的佛朗身邊,衝著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來:“先生,你也看到了,這個婦女少說也有七個月的身孕了,這麼一碰,會流產的!她需要到醫院去檢查!”

佛朗用力地把童馨兒一推,冷冷地說:“關我什麼事?”

也許是佛朗用的力氣太大了,童馨兒的右手捂住了腰眼,可她還是不死心,又跑到那個叫恩里克的司機背後,“司機先生,能不能把她送到最近的醫院啊?”

“佛朗,把她弄開!”司機扭過頭瞪了童馨兒一眼,向佛朗打了個眼色。

佛朗連推帶拉地把童馨兒帶到了車尾,“小姑娘,識趣的話,就閉嘴!不然……”他揚起了手掌。

“啊……”童馨兒本能地偏着頭,閉上眼睛,等着那大手落在自己的臉頰上。

“佛朗,算了!”湯米上前來,攔住了佛朗的手。佛朗盯着他,鼻子裏“哼”了一聲,走開了。

湯米嘆了口氣,對童馨兒說:“你就別添亂了。你可以幫幫那位太太,但是,別跑到前面去蚤擾我們。OK?”

一張很單純的臉。

童馨兒怔怔地點了點頭,心中有着一絲惋惜:這個孩子一點都不像什麼恐怖分子,為什麼會來到這裏參與劫車啊……

湯米走遠了,童馨兒暗地裏呼了一口氣,一輪糾纏之下,她把三名劫匪的正面相都拍了下來。她定了定神,再次來到了孕婦身邊,在幫忙的同時,她右手裏手機的攝像頭對準車內的乘客,一一拍起視頻短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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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不能亂動啊,先生……”一個醫護人員手裏拿着紗布,一籌莫展地望着坐立不安的蘭克。

“我說過我沒事,不需要包紮!天哪,你重聽嗎?”蘭克用力地揮動着雙臂,像極了由於津神衰弱而歇斯底里大發作的中年婦女。

“喂,蘭克,想不到居然這麼快就見到你了!不過,你還沒錄口供啊。”一個乾脆的聲音在蘭克腦後響起,同時,一隻手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該死!”蘭克翻了個白眼,“你乾脆來得再慢點好了,你是特警隊隊長耶,給你俸祿是要你幹什麼來着?!”

“哇,火氣真不小!”看上去非常年輕的特警隊隊長咧嘴一笑,堅毅的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我的名字叫托馬斯-海因,誰叫你什麼都說不上來,只會嚷嚷什麼劫車啦,叫特警隊啦,鬼才信你!”

“你到底是不是特警啊!現在是閑聊的時候嗎?那輛公共汽車早就沒影了!你們不應該把我扣在這裏審問我,快去追車啊!快去啊!”蘭克激動地指着空蕩蕩的公路。

特警隊隊長眉毛一挑,哈哈一笑,“你當自己是警察啊,放心好了,我們有直升機正在跟着那輛巴士。這是我們警方的事,你不用躁心好了,治治你下巴上的擦傷吧,好礙眼。”

“真的?你們有直升機跟蹤這那輛巴士嗎?”蘭克鬆了半口氣。

“當然,現在全市交通網都在追蹤着那巴士,它不會在空氣里消失的。”特警隊隊長托馬斯為蘭克的低智商而好笑。

“呼……”蘭克鬆了剩下那半口氣——他總算能完整地鬆一口氣了。

醫護人員走上前來,處理蘭克下巴上那鮮血淋淋的擦傷,“啊,傷口很深,要縫幾針,導玫斯基先生,你要到醫院去嗎?”

“不用,在這裏縫就行了……”蘭克低聲回答。不過是個擦傷罷了,倒霉的他踢球的時候要現場縫針的情況多得是,這算什麼?

醫護人員領教過了蘭克的急躁與火爆,沒有再說什麼,取出針線,細細縫起了他下巴上長長的傷口。

明明沒有麻醉藥,蘭克的表情卻像上了麻醉藥一般,無動於衷。

托馬斯吹了聲口哨,“看不出,你還有點男人的樣子,我以為你只會耍嘴皮子呢!”

蘭克揚了揚眉毛,沒有說話。下巴正在縫針耶,怎麼說話?

“等會兒,你回去吧,這裏有我們!”托馬斯戲謔的語氣嚴肅了起來。

“不行!”蘭克想都不想,吐出這麼兩個字。

正在縫針的醫護人員驚叫了一聲:“導玫斯基先生,你正在縫針,請你別說話!”真是的,他不疼嗎?醫護人員像看怪獸一樣看着蘭克。

“為什麼?”托馬斯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那個笨蛋童馨兒在那輛該死的巴士里!”蘭克一跺腳,居然扯開了醫護人員手裏的針,“啊呀!疼!”他齜牙咧嘴地叫了起來。

“當然疼!要不你就把話說完再縫針,要不就閉嘴!”醫護人員的耐心磨完了,他雙手抱胸,一副“咱們走着瞧好了”的神情。

蘭克揮了揮手,抓住了托馬斯的肩膀,“那個笨蛋在車裏面,我無論如何要把她弄出來,你明白嗎?”

托馬斯凝視着蘭克那雙狂妄明亮的褐色眼眸,淡淡一笑,“你愛她。”

“我……”蘭克艱難地喘息着。愛嗎?什麼是愛?為什麼他會有這樣撕心裂肺的感覺?習慣了與童馨兒一同面對險境,眼下,換她一個人,能行嗎?“我不是……可是我……”他語無輪次地呢喃着。

“嘿!嘿,蘭克,別緊張……”托馬斯握住了蘭克搭在他肩膀上的那隻微微顫抖的手。

蘭克湛亮的眼神瞬間變得獃滯了,他緩緩地把目光移到了托馬斯的臉上,“托馬斯,我想……我真的愛她,我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他猛地住了嘴,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雖然沒有哭,可是,臉上的表情和哭沒有什麼兩樣。

特警隊隊長托馬斯看了他很久。終於,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露齒一笑,“你這個傻瓜。好吧,你可以跟着我們,如果你添亂的話,我會跟你算襲警、罵人的賬!現在,把你那縫了一半的下巴再縫起來吧,吊著一根針耶,演鬼電影嗎?”

“啊,謝謝……”有液體在蘭克的眼眶中滾動,他合上了眼睛。

“別擔心,”托馬斯重重地在他後背拍了一下,“我們會把那可愛的女孩弄出來的,你們還沒錄口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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