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怎麼,你怕了嗎?」
季君影狀似事不關己的問向一臉錯愕的齊彥宇,表情冷淡得讓齊彥宇感到陌生。
一時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齊彥宇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在季君影看來,他的不語像是默許了他的話,他慘淡一笑,笑得心痛。
「你……你在笑什麼?」見他笑得奇怪,齊彥宇直覺心裏不安,立刻聯想到他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
季君影仍大笑不止,而且更肆無忌憚,直教齊彥宇看不下去。
「不要再笑了!別再笑了!」他衝上一擁住他,想要制止他,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推開。
「放開我!」他的眼神變得更冷漠了。「你怕了吧,我是殺手,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你還接近我做什麼!」
「你……」他的態度變得太快,讓齊的字反應不及。「你在說什麼?」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是個殺人無數的殺手。
不明白他在笑些什麼,齊彥宇蹙起眉。「這不是重點。」
「哦?那什麼才是重點呢?」
「你……君影,你到底怎麼了?」
「哼,我怎麼了?我怎麼知道我怎麼了?」這句話,季君影像在問自己,也在問齊彥宇。
他有些躁鬱,因為齊彥宇在那一-那露出的訝異,在他看來是不能接受的眼神。
他沒有辦法去接受那種眼神所帶給他的打擊。
孤獨的,影子永遠是孤獨的,這是永遠不變的事實!
「君影……」
「你不是很怕我、想離開我嗎?」像受了傷的獅於,季君影眼中的狂躁盡現,邪氣更濃。「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走吧!」
震驚於他的話,齊彥宇忘了呼吸。「你在胡說什麼?」
「誰在胡說?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現在還不清楚嗎?」他轉過身,斂去哀戚、斂去所有表情,口氣冷得不近人情。「快滾,省得礙我的眼!」
「你……」齊彥宇無法置信地瞪大眼晴。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做?
他呼吸急促,無法接受這如同咳爆般震撼人心的事情,更沒有辦法接受季君影突如其來的冷漠,活像是他死纏着他似的。
在他要走了他的心之後,他就想像個痞子般拍拍屁股走人?他把他當成什麼了?
他齊彥宇就算沒有任何長處,也沒個性,更沒有過人的膽包,但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愛他豈會輕易放手?
季君影要他走,他偏不走,即使這麼做會被他嘲弄侮辱,他也無所謂!
「快滾!難不成要我親自攆你走嗎?」季君影閉着眼,頭也不回的冷斥。
此時的他,心是冰封的。
突然,一雙手自身後緊緊環住他的腰,讓他驚得睜開眼。
除了齊彥宇,不作第二人想。
「你做什麼?」
「我不離開你!說什麼也不離開你!」齊彥宇毅然決然的大吼,更加抱緊季君影的腰。
「不用你虛情假意,滾!」季君影想掙開他,但不曉得是自己心裏不易察覺的不願意,還是齊彥字的力氣突然變大了,他竟一時掙不開。「放手!」
「不!我不放!」
「再不放手,就別怪我不客氣!」扣住齊彥宇的手,季君影威脅道。
哪知,齊彥宇已經豁出去了。
「要動手你就動手吧,反正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不是嗎?」他提醒他,就算忘了他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他也可以隨時提醒他自己曾說過的話。「要殺要剮隨便你,反正我的命不值錢。」
「你……」
「我愛你,我不要離開你!」
他堅決的告白,讓季君影愣得徹底,但旋即回過神。
「我不需要你的愛!」
「不,你需要!」
「笑話,殺手會需要可笑的愛嗎?」
「我從沒在意你是殺手的事,是你誤解我了。」他一字一字清楚的說:「我愛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身分,怎麼會去在意你那些過往?」
「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
「君影,是你在封閉自己的心!是你因為曾經是殺手這個身分,而在逃避現實。」
季君影掙脫他的箝制,失控的大吼:「不要以為你了解我!」
「我是了解你!」
「該死的!」
他欲朝他揮拳,在快揍到齊彥字的同時,他看見齊彥宇抬起頭無畏的迎向那一拳,他的拳頭倏地在他鼻尖前狠狠停住。
「你為什麼不躲?」
「打啊,如果打我你會舒服一點,我心甘情願。」齊彥宇輕描淡寫的道,好象要被揍的人不是他。
「你……」
齊彥宇抓住他的手,「君影,我的命是你的,我的幸福人生是你送給我的,我愛你也是千真萬確的事。」
季君影想要讓自己不去相信耳朵所聽到的一切,但他終究是聽得一清二楚;更令他惱怒的是,自己心裏不願意有的莫名喜悅竟油然而生,並慢慢的散開,形成暖流般隨着血液傳遍全身。
突地頓悟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旋即又被疑惑覆蓋住。
他真的能得到幸福嗎?他是個嗜血的殺手,殺盡了人、殘忍的扣了不下千次的扳機,上天真會那麼仁慈地讓他得到能滋潤他冰封的心的愛嗎?
「有可能嗎?有可能嗎?」他喃喃自語。
「君影……」齊彥宇滿懷希望的看着他,但願他能看清自己的心,接受他的愛。
他真的很愛他啊!
季君影愣愣的看着他,眼前的景象由清晰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疑慮不減,他閉起眼思索,浮現在腦中的凈是一片血色,還有他當年瘋狂殺人的嗜血,與被他殺的人臨死時恐懼錯愕的表情……
不!他不配!
「啊——」季君影痛苦至極的撫着頭大叫,讓齊彥宇手足無措、擔心不已。
「君影……」
「滾開!滾!」
揮開他的手,季君影便像脫韁野馬般迅速地跳上車子,揚長而去。
「君影!」
追趕不上急速駛離的車子,齊彥宇只能望着漸行漸遠的車影離去。
他……錯了嗎?
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他失神了。
***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我願意把自己交給你!
我的心、我的人跟我的命,永遠都會是屬於你的。
我不離開你!說什麼也不離開你!
我愛你,我不要離開你!
緊握僅剩些微酒液的酒杯,季君影望着透明的玻璃發獃,腦海中浮現的凈是齊彥宇對他說過的每一句告白,他那惹人憐的蹙眉愁容,無時無刻不掠過他所看到的每個地方、每樣東西。
悶哼一聲,他煩躁的拿起一旁已開啟的烈酒倒滿酒杯,一仰而盡。
「有必要和自己過不去嗎?」
冷冷的看着他所有的舉動,殷殘沒什麼表情的問。
老闆則靜靜的擦着杯子,眼睛也僅是瞟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方才,正當殷殘想和老闆飲酒聊天時,一臉陰-踏進店門的季君影,不由分說的跟老闆要了一瓶酒,便自顧自的狂飲起來,殷殘見狀,與老闆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原本期待他會說出是怎麼一回事,可是現在看來大概不可能。
氣氛凝滯了一段時間,殷殘終於看不下去了。
「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丟給殷殘這句話,季君影繼續喝他的酒。
就在他想再倒滿一杯酒時,殷殘用手蓋住酒瓶口,讓他縮回拿着酒瓶的手,瞪向殷殘道:
「做什麼?把你的手拿開。」
「你問我做什麼?這才是我想要問你的。」殷殘冷笑。「怎麼,才離開沒多久又折回來買醉,你不顧你那齊小弟弟的性命了嗎?」
聽完殷殘的話,季君影又開始躁動。「不要跟我提起他!」
心悸,在那一瞬間又消失無蹤。
「怎麼,你們吵架了?」殷殘好整以暇的問。
「不關你的事!」握住酒杯的手一抬,用力甩開殷殘的手,轉而欲倒下澄黃的酒液,卻又被阻止。
這次是老闆出手制止,他更絕,直接拿剛剛在擦杯子的抹布丟覆在酒杯上。
這下子,連酒杯都不能用了。
望着被抹布覆蓋住的酒杯,季君影只覺得一肚子火。
「做什麼?連喝個酒都不行嗎?」用力將酒瓶砰的一聲放在櫃枱上,他怒意盡現,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影子,你真的不像你了。」無視於他的怒意,老闆嘆了口氣后說道。
「哼,那要怎樣才像我?什麼樣的個性才像我?」他自嘲的笑了笑,相當無奈。
「誰指你的個性來着?你不像自己是因為你的心充滿疑惑。」殷殘沒好氣的說道,讓他為之一愣。
「你在胡說什麼?」
「怎麼,不承認嗎?」殷殘慢條斯理的道:「以前你在當殺手的時候,用玩樂的心態來殺每一個你受委託要殺的人,即使你只殺你認為十惡不赦的人,但在每次拍下扳機時你都會有些遲疑,最後,在血腥環身的環境下,你開始麻痹自己所有的感覺,包括你所有的感情。」
「別胡說八道!」
「嘿,我是不是胡說,聽我說完也不遲吧。」
季君影正想反駁,但殷殘不給他機會,他只有安靜。
看他頗識相,殷殘揚起一笑。「也因為你封閉了自己,所以當老闆找你進天堂,說是要一同為大眾製造幸福時,你雖滿口答應,但事實上你是不予置評的,對吧?」
季君影不語。殷殘的話字字打入他心坎,令他的眼神變得更冷。
「不過,我想老闆當初和你的相識一定讓你改變些什麼,否則你現在不會是痞子似的影子,而應該是冷得不近人情的影子。」殷殘說得再肯定不過,「你真正的性情並不如你心裏所想的那樣,因為那是你自行想像的自己;真正出於自然的舉手投足,是不會考慮太多無謂的因素,而是自心裏表現出來的。」
「我……」
「影子,你可以更快樂的,是因為你一時被疑惑蒙蔽心智而使你看錯一切,你想太多了。」拍拍倏地一震的季君影的手,殷殘語氣柔和的開導:「更何況,你都不在意別人是否會用異樣的目光去看你和齊彥宇了,你不是想要他的心、他的人嗎?為什麼不把這種決心用來改變自己?」
「我真的錯了……」季君影先是喃喃自語,而後頓悟。「原來我一直都錯了,錯得離譜!」
是啊,為什麼他能像個痞子似的無視所有的事情,卻獨獨對自己的過去無法看開?他能夠遊刃有餘的執行所有難解的任務,反而無法解決自身伽鎖的局限?他能夠信誓旦旦的揚言要奪得齊彥宇的心、無視世俗的異樣眼光,竟無法接受齊彥字的告白和全盤的愛?
他錯了,真的錯得離譜。
思索從前,就連季君影本人都很想揍自己一拳,也難為了與他相處好一段日子的天堂夥伴們。
頓時,他覺得眼前的世界突然明亮起來,他想通了一切,心情於是輕鬆不少。
一旁的殷殘和老闆互看一眼,彼此會心一笑。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影子,才是他們所認識的影子,也鬆了一口氣。
「想通了吧?」
「嗯。」季君影點點頭。「殘、老闆,謝謝你們。」由衷的道出感謝,他心情愉悅。
「跟我道謝做什麼?開導你的是殘。」老闆淡淡的說道,微聳肩。
「感謝是該說的,你曾給過我機會讓我重新開始,是我不懂得把握。」
「過去就算了,你能過得快樂就是對我們最大的謝禮。」
「謝謝你。」
「嗯。」
「對了,影子,你人在這裏,那你那個齊小弟弟怎麼辦?別忘了他可是遭人暗算的目標。」
殷殘微笑的提醒,讓季君影旋即想起還處在危險中的齊彥宇。
糟了!他這麼衝出來,要是彥宇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一想起齊彥宇可能遭那名男子狙擊,季君影立即緊張的自座位上跳起來。
「我先走了,改天見。」
季君影匆匆丟下這句話,神色有些慌亂的衝出天堂。
「辛苦你了。」
殷殘的視線尚未從目送季君影離開的背影移回,老闆的聲音便淡淡的傳來。
他回過頭,揚起笑。
「一點也不辛苦,畢竟大家都是朋友,更何況若要說辛苦,還沒人比得上你呢!」
「呵呵呵。」老闆一陣輕笑,讓人不知其意。
飲盡林內的酒,殷殘緩緩放下杯子。
「要走了嗎?」老闆見狀問道。
「嗯,也差不多該走了,還有事等着我去辦呢!」
「三天後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是應該的。」殷殘無所謂的笑了笑,將手插入口袋內,再伸出手時,平滑的手掌心多出一株四片葉。
這麼一株小小、看起來不甚起眼的四片葉,其中代表的意思卻很特別,也很有意義。
「辛苦你了。」老闆看着他的動作,再一次說道。
殷殘低頭一笑。「同樣的話就別再說一次了,若是每次出任務你都要說這麼一次的話,那你不就累死了?我還不想被人砍,呵呵呵……」
兩人互視,莞爾一笑。
「不多說廢話,我先走了。」收起四片葉,殷殘拉了拉身上的西裝。
「小心一點。」
「嗯,知道了。」
擺擺手,殷殘頭也不回的走出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