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盛烈的矛盾心理

第七十三章盛烈的矛盾心理

王盛烈很欣賞也很讚歎佩服徐悲鴻的畫作《放下你的鞭子》。但是他不明白身為日本畫家,又是很有名望的校長,教授的川端老師,會對抗日題材的作品,也是控訴日本侵華罪行的作品,那麼感興趣,似乎有點違背常態心理,甚至還不顧官方的禁令,宣傳介紹這類作品……他感到有點迷惑不解。

所以他不禁問了一句。

這一問,像是把川端老師問住了,他一時沒能回答,但是老師就是學生們的答疑解惑者,回答不出來那有多尷尬?

川端老師低頭想了想,最後還是抬起頭來。

“你這個問題提的很尖銳……要問我一個日本人,為什麼還要讚賞抗日題材的畫……我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我喜歡,我認為藝術無國界!好的作品是屬於各國人民的……自從有人類以來,就有黑種人黃種人白種人之分,也有日本人中國人,美國人等國籍之分,至於宗教信仰更是五花八門紛紜複雜……儘管如此,人類還是有一個通性,共性。那就是人性,追求真、善、美;仇視假、丑、惡。……不錯,我是個日本人,我雖然是一個日本人,但是對日本侵略中國,進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行為,我和你們一樣也是深惡痛絕堅決反對,說這個你也許懷疑我口是心非,唱高調……是想博得你們中國學盛對我的好感,你們要是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痛恨這場戰爭的在我們日本何止我一個,你們知道的老警長不也是嗎!具有這樣思想的人,絕不是少數!有些人只是敢怒不敢言。說到這,我想反過來問你,倘若你們中國軍人,侵略我們日本,濫殺無辜,胡作非為……你作何想?”

“那我當然反對了!”王盛烈不假思索回了一句。

“所以呀!那我對這幅作品感興趣,思想上給予高度評價,還有什麼感到奇怪的嗎?”

“可是我們中國軍人不會……”

“這我相信……我們真正的日本軍人也不想……只是被一些好戰分子恐嚇控制!裹挾!”

“控制?裹挾?……我不明白,我耳聞目睹你們日本的一些女青年,女學生,年輕輕的為什麼還要為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唱讚歌,還要和他們跳舞……願為他們獻身?”

“咳!說起他們我怕髒了我的嘴!這些女孩子幼稚的很,以為這樣是……其實是感情用事,香臭不分,四六不懂,俊俏的臉蛋後面,竟是個豬腦子!他們以為這麼作,很忠貞,很時髦,很風光,實際這是一群不知羞恥缺乏教養的婊女孩!丟盡日本女孩的臉!”

“還有……你們日本人包括我的日本同學,一聽前方傳來勝利消息,就歡呼慶祝,前些日子聽說攻破武漢重鎮,不少人上街慶祝狂歡……”

“是!他們還陶醉在戰爭勝利狂熱之中,不過,褲腰帶已經勒的夠緊的了!有他們哭的時候!……我不否認你說的,這是事實。但要分析去看,這裏面有些戰爭狂人在裏面蠱惑作祟,也有狂熱好戰份子推波助瀾,更多的是被蒙蔽的老百姓,他們並不了解侵略戰爭的本質,以害人開始,以害己告終,你們中國有句話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句話形容的很貼切!誰發動戰爭誰就會嘗到戰爭的苦果!我敢斷定,用不了多久,我們日本人民要為這幫戰爭販子付出痛苦沉重的代價!不信我把話先說到這,我覺得離這一天不遠了,那些戰犯會站在被告席上,受到正義的審判。”

王盛烈聽了老師這番話。不由得深深的點了點頭。他很尊敬他的老師,也非常佩服老師的真知灼見。

“話有點說遠了,過多的政治命題我不想去說,咱們還是回到這幅畫上來!”川端老師說道。“我想作為人民的藝術家,首先就要愛人民,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所急!現在是你們國家處在抗日時期,畫家有責任有義務,喚醒廣大人民群眾,奮起反擊這場侵略戰爭!這幅畫我最欣賞的就是他的思想性!”

“老師您在給我們講課時,不是很討厭政治嗎?”

“是!沒錯,我討厭政治規範藝術,畫地為牢!束縛畫家的手腳!那對藝術創作是一種傷害,不利於藝術的發展和創新。但是……有時藝術又離不開政治,離開政治的藝術會很蒼白……為藝術而藝術會讓畫家脫離群眾走進象牙寶塔……怎麼說呢?哈哈!我快成了又賣矛又賣盾的人!”

“老師您是說,一定要擺好擺正政治與藝術的關係!”

“對,是這個意思!表達的有點啰嗦!”

“老師您是個名畫家,您不想也創作出一幅這樣抗日題材作品來?”

“想,當然想!怎麼不想!要說不想是假的!誰沒有創作?誰沒有創作衝動?只是身在日本,又是坐在象牙寶塔里,接觸的都是……當然題材多種多樣!只是坐在畫室里,感受不是那麼深!等我有機會一定去你們中國體驗體驗,我很想去你們撫順煤礦,與那些終日不見陽光,挖煤背煤的煤黑子們多接觸,從他們身上一定能挖掘出更好的更生動的題材……說道這我覺得你倒是你應該好好想想,構思出一個東西來!”

“不瞞老師,我腦袋裏確實在構思……但還很不成熟。”

“噢?不妨說說看!”

“我是根據我的切身體會,我覺得我們青年學生前途很迷茫,就像深夜走黑道,不知腳下的路通向何方?只能摸索前進……由此我想到,不少青年也像我一樣……在走人生的路!我想把這些人的空虛,苦悶,迷惘,徘徊,尋找……通過畫面表現出來……用虛實向結合的手法……畫一連串燈籠像天上北斗七星那樣……給觀眾更多的想像空間,更多的思考……題目就叫《路》”

“好啊!構思好,畫出來也能好!我想觀眾看了反響也會不錯!老師支持你,把他畫下來!畫下來!你這裏不方便,就到我畫室去畫!我二十四小時向你開放!”

“還只是一個初步設想,還很不成熟……另外心情也不好,眼下家裏父親的事也讓我愁眉不展……”

“咳!我理解!愁什麼?愁也沒用!既來之則安之!一切順其自然!”

“說不愁是假的……”

盛烈說到這心裏暗想,我現在不是為父親發愁,我是為診斷書遲遲不到發愁,長此下去會引起川端老師的懷疑!以至……到那時就不好收場了,可是現在讓他說出真象他又有點騎虎難下,這事情怎麼辦才好呢?他是真發愁!都怪我把父親得病的事說的太死了,沒迴旋的餘地……想着想着他眼前一亮,趁着診斷書沒到我何不……我還有迴旋餘地!於是盛烈說道:

“我很奇怪,到現在診斷書還沒來,我懷疑……不知父親的病是真是假,如果真的病了,又不知病到什麼程度……咳!愁人啊!”

王盛烈有意把父親得病的事由肯定說成模稜兩可,他是想萬一診斷書事情敗露,也能為他的撒慌找台階下。

川端老師哪能聽不出來。“咦?怎麼……你父親病……聽小女對我說時,那可是千真萬確!一點不含糊!今天又聽你這一說,你……

“那我也是從家裏來信知到的,我一時……誰知道他們究竟怎麼回事……但願不是真的!”

“啊!嚇我一跳!我真以為……別說,真有可能不是真的,父親思兒心切,兒子又遲遲不歸,這種情況下,往往用得病把兒子招了回去……我讀過你們的古典小說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滸傳》,那裏面宋江的父親宋太公不就是想兒子,慌稱有病,把兒子找了回去,結果惹了一身大禍……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用愁了,你就當沒那麼回事……振作起精神來,安心在這裏畫畫!”

師生正說到這,只見拉門一響,趙福天一腳跨了進來。

趙福天一眼看到川端老師在這,忙打了一下招呼。

“川端老師!您在這?”

“啊!聽說盛烈病了……我過來看看!”說到這他用手捅了一下盛烈,那意思讓盛烈趕緊把那畫冊收起來。

盛烈明白,忙把畫冊放到自己屁股底下。眼睛卻盯着進來的趙福天。他見趙福天手裏拿着一封信,很奇怪,他以為是他家裏又給他來信了呢,於是問道:

“你家又來信了?對你的態度改變了?”

趙福天看了川端校長一眼,然後對盛烈說:

“哪呀?……這是你的信!我把它拿來了!給你!“

盛烈一聽吃了一驚,連川端校長也感到很意外。盛烈一下站了起來,難道康明瑤他們的信到了?他伸手像是搶一般的奪過那封信,一見封面還是封挂號信!他馬上意識到父親的診斷書可能就在裏面,他不知如何是好手有點抖……

但是一看封面的字體不像是康明瑤王言大寫的,也不像家裏人寫的,那會是誰寫的呢?他有點奇怪。

就在他奇怪的時候,趙福天一眼發現了他屁股底下那本畫冊。

“呀!你這屁股底下坐的是什麼?畫冊?這麼好的畫冊,怎麼坐在屁股底下!”

王盛烈忙回過頭去,方想起畫冊的事,想搶過來……但是來不及了,趙福天已坐在他的板凳上,翻看起來!

“你?咳!……別動!給我!”

“給你?什麼好畫冊?……太不夠意思了!我白給你取信回來,你還不讓我翻翻看看!”

“你……”盛烈還要說什麼,川端老師說話了。

“你就讓他看看吧!”

盛烈見川端老師點頭允許了,也不好再說什麼,盛烈不是那麼自私的人,他也希望趙福天能看到那些畫,就是怕川端老師不樂意。不過他得叮囑兩句。

“福天!你看可是看!你可不能向外亂說,這是川端老師不顧政府禁令私自拿給我們看的!你若說出去,學校里人多耳雜,萬一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上邊追究起來……川端老師可不好交待!”

“放心!這我知道!這不就是一本普通中國畫冊,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翻了一頁,這是黃新波的版畫《真勇者》、《孤獨》。他又翻了一頁這是李樺的《爸爸我也要打鬼子去》、《反攻》、《在野戰醫院的手術室里》木刻作品,他依次翻下去……這是蔡迪支的《桂林緊急疏散》、陸田的《宜山婦女》、武石的《聯合國握手》、唐英偉的《瑤婦》這個是……啊!他愣了一下,徐悲鴻的!《放下你的鞭子》?太好了!這個充當模特的是誰呀?”,

“是他的好友王瑩!這都是抗日題材的作品!你可不要聲張出去!我看你先把它收起來!”

王盛烈又不放心的叮囑他一句。

趙福天看看盛烈,又看看川端老師,這才把畫冊合上,他朝川端老師笑笑:

“川端老師!我們能在日本看到這些畫,真是不容易!謝謝您對我們的信任!讓我們先睹為快,不過走馬看花只看幾眼沒看過癮……等夜深人靜時再和盛烈仔細看!”

“好!我信得着你們!那……我就把畫冊留下。”川端老師說到這站了起來。“學校那邊我還有事……我得回去了……你們都不要動!免得驚動其他宿舍的人!”

川端老師說著站了起來。

趙福天見老師要走,又看到盛烈手中沒拆開的信,忽然想到什麼。

“不!老師!您先別走!等一會!”說完他轉過頭去對盛烈說道:

“盛烈!你怎麼不把信拆開看看,那是挂號信!說不定是你爸爸的診斷書呢!趁校長在這,如果是診斷書你就交給他唄,多省事,免得特意再跑一趟。”

其實盛烈不是沒想到診斷書的事,他怎麼會沒想到,那是他天天盼夜夜盼的物件。但是他今天和川端老師談過話以後,心理微微起了點變化,是交還是不交這個診斷書他還在考慮之中,所以才沒及時拆開那封挂號信。

想不到被趙福天嘴快,一語道破。讓他……

盛烈不得不裝出一副驚訝遺忘的表情。

“對呀!你看我光顧說畫冊的事,手拿着信,還把信的事忘了,幸虧福天提醒……”

盛烈說道,表面是感謝趙福天的提醒,心裏埋怨起趙福天:“就你嘴快!這麼多事!我的事用得着你多嘴!”

趙福天哪知道王盛烈那些心理,他真是出於一番好意在提醒他。

盛烈死逼無奈,只得當著兩人的面,把挂號信拆開。順手抖了抖,果然一張疊的很平整的診斷書還有同樣大小一紙信從牛皮紙的信封里滑落出來。

盛烈忙拿起診斷書,氣的他看也沒看一眼,就把診斷書交給了川端老師。

川端老師接過診斷書,眉頭緊鎖說了一句:“太不幸了!真太不幸了!”說著把診斷書小心揣到他上衣兜里。

“咳!想不到……好吧,那我就走了!有什麼事我會通知你!千萬別著急上火!”

說完他拍了一下盛烈肩頭,轉身走了。

誰說老師不讓送,但是作為學生的王盛烈,趙福天還是把他送到門外。

送走了川端老師,兩人飛快回到寢室,趙福天搶着去看那本畫冊,王盛烈則打開信紙看那封信。

奇怪!映進他眼帘的字,他一點也不熟悉,感覺特別陌生!這信是誰寫的呢?再看信的內容,文縐縐的,無論是口氣還是說的那些話……像是一個很有身份的長輩!話說的入情入理!有些問題不得不讓盛烈去思考!再看落款是康明瑤,王言大。

真是怪了事!這個寫信人會是誰呢?

王盛烈一連看了三遍,看完又將信紙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又看,又拿起信封看了好幾眼,他想從中找到信是誰寫的,但白費心思,什麼也沒發現。

正在看畫冊的趙福天暼了他一眼,順口問一句:

“誰來的信?是康明瑤,王言大嗎?”

“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會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可怪了事了!”趙福天一聽這話,索性放下畫冊。“不是他們倆給你回去張弄診斷書的事嗎!”

“不錯!是!”

“那寫信來的也應該是他們啊!”

“誰說不是呢!……落款倒是他們的名子,可是筆體不像是他們!”

“這事可就奇怪了!信是怎麼寫的?可以告訴我嗎?”

“他在信中告訴我,不要因為有了診斷書就完事大吉了!還要多做龍子姑娘的工作……”

“你再說一遍!做誰的工作?”

“龍子姑娘!”

“那還是康明瑤王言大寫的!別人誰知道龍子姑娘?”

“可是那那口氣……”盛烈還是搖搖頭。

“哎呀!管他誰寫的,這不重要!你能回去是真的!只要說的有道理,對你有好處,你就去作!信里沒說怎麼去作龍子姑娘工作!”

信里讓我考慮是不是能把事情真象坦誠告訴龍子姑娘,以誠換誠,以心換心!博得龍子姑娘的同情……”

“問題是她能同情你嗎?”

“我想她會同情。”

“何以見得?”

“川端老師今天就很坦誠,因為他的坦誠讓我很受感動!我不想再撒謊了!另外龍子姑娘是一個善良姑娘,那次送康明瑤,王言大回來,我把我們設計父親得病的事告訴她,她立刻就告訴了她父親,並准我診斷書一到便可請假回家……在這樣好這麼單純的姑娘面前,我怎麼好用謊言欺騙她!”

王盛烈自責般的低頭不語。

“要我說,既然撒了慌,就撒慌到底!這也不是丟人的事,是為了回國抗日!與人與己問心無愧!”

“可是撒慌畢竟是……總讓我心不安!說老實話這次接到信,我本想不交那診斷書免得……就怪你多嘴,讓我不得不拆開信,不得不把診斷書交出來……”

“哼!我那還不是為你好!為你着想!哈!如今倒怪起我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行了!今後你的事我可不想管了!別再管出一身毛病!……說實在的自己回國的夢還沒人給圓呢!”

趙福天說著又賭氣囊塞揀起畫冊看他的畫,開始不理王盛烈了。

王盛烈一聽趙福天那句氣話,知道自己不該去埋怨他,以至……他想緩解一下,另外也是出於關心。

“你想回國的事……我發現你可沒少往家裏寫信,但不知……你父母態度有沒有轉變?”

“轉變什麼!一對老頑固!光想讓他兒子光宗耀祖,一點不考慮他兒子異地他鄉的感受!說實在的,我都想棄學不念,一走了之,愛怎麼的就怎麼的……但是,我真怕給他們氣個好歹的!父親又多病,我父親的病可不像你父親的病裝出來的,那可是真的……咳!沒辦法!我能怎麼辦!只好做一名他們的孝子賢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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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王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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