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殿。
邵邊野冷眼看着跪成一列的眾臣。
佐部侍郎稟奏,“大王,請賜恕妃死!”
郡守附和,“恕妃不德,已不可留在宮中。”
邵邊野冷酷地勾起笑,“況卿,你膽敢結權附貴,唆使各大臣—亡奏,你眼中還有本王的存在嗎?是不是以為本王即位未久,可以欺上辱尊?”
況處三一副誠惶誠恐,“大王明鑒,老臣再不馴也不敢攖王鋒芒,實在是那漢族女子的手段太殘,怒國王室容不得她興風作浪啊。”
禮儀司大人也跪求,“怒後娘娘乃母儀天下,雖然我們比不上大唐盛世聲威浩大,但是禮和刑一向嚴謹分明。大王,切勿耽溺女色。”
“眾臣全是同此一氣?”
底下一片靜默。
況處三內心暗笑,這批老臣原本就是死硬腦筋,他們老早就對恕妃的存在心有芥蒂,畢竟族血之分在怒國牢不可破、根深蒂固;加上女兒柔盼乃是以賢淑良德出了名的女子,如今又貴為一國之後,哪一個人不會想替她出一口怨氣?好歹柔盼是怒國人,不像那異族的唐朝女。
尤其他還奔走了一夜,涕淚俱下,哭得像是老命即將休矣,這些同僚自然為他仗義直言。
邵邊野的聲音毫無溫度,“如果眾臣無事上奏,退朝。”
“大王……”眾人詫異,“大王當真為了一名漢女,而讓怒後娘娘平白斷了臂?”
“這件事另有蹊蹺,待本王查明真相后再處置。”
“紅玉可當人證,是恕妃……”
“一面之詞不足採信。”
況處三忍不下了,他喊道:“但是大王您卻相信恕妃的片面辯白?”
邵邊野狠厲了而色,“況卿言外之意是暗喻本王乃是昏君?”
“老臣不敢,但是天可憐哉,柔盼是我的女兒啊,她更是您的結髮妻子,也應是未來小怒王的娘親才是。”
“不必再議,是明君也罷,是昏君又如何?你們聽着,恕妃若死,本王絕不獨活。”他將以自己的王位和性命保全她,至死方休。
這一番信誓旦旦地狂愛宣示,令殿中諸臣傻眼了。
況處三咬緊牙根,看來他得散盡萬貫家財,讓各處的將領一同進奏表章,對怒王施加更大的壓力。
難道怒王當真願意放棄一切,只為一小奴?
“為什麼又理睬我了?還這麼疼我。”賴坐在邵邊野大退上的綿綿甜蜜的吃着粥湯。
他但笑不語,然眸底的寵溺情意仍是叫綿綿臊紅了臉。
她已經不再是不識情愛的小姑娘了,她曉得自己對他的喜歡是那種所謂海誓山盟的男女之愛。
他對她也是,她的心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其實她只是稚幼了點兒,不是獃人。
這幾日他日日夜夜的陪伴她,替她梳發,幫她沐浴潔身,喂她吃粥喝葯,她每一次睜開眼總是看見他深情狂肆的灼灼燦眸。
她的臉色忽地一黯,心中罪惡感作祟的她不禁淚光盈然。明知邵邊野不允許,但她仍然再一次的哀求道:“請讓我去探望怒后好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害了她……”
他微慍地開口,“不準再自責,那是意外!何況就算你沒有抱住小老虎,她的手臂也可能不保,甚至於她的性命也難保全。”
“可我……”
“過一段時日再讓你到內殿去。”他不願她瞧見柔盼斷臂的凄慘模樣,免得她自責到哭瞎了眼的地步。“她尚未清醒,仍在高燒中,你去了,對她的傷勢並無幫助。”
綿綿咬着下唇,痛苦極了。她一直希望自個兒是善良可愛的好姑娘,可是如今她卻不小心的傷了別人。
如果能夠,她多麼希望代替怒后受傷。
她的唇忽被他冰涼的薄唇封住,她微喘,忙不迭推開他。
“別動不動就吻人家……”
“誰叫你老是咬破唇!”當她咬出血絲,當她自我煎熬的時候,他的心幾乎痛碎成粉末。
壓下羞赧的臊爇,她扯了下他的王袍,楚楚祈求着,“別陪我了,我的身子好得很,求求你去內殿好嗎?畢竟她是怒國的主母,是你的妻子,而且她傷成那樣一定很痛很痛,有你陪着,當她蘇醒時才可以稍稍寬慰……”
“於理於情,本王的確是負欠她。”他意在言外地喟嘆一聲。
封后大典到如今,他尚未和柔盼行夫妻之禮,這已算是一種傷害,然而他的心有所屬才是最令柔盼情何以堪、難以自處地無情打擊吧。
除卻這些,單憑她救了綿綿,他對她的內疚和感激即是筆墨無可形容的深重。
他會妥善安排柔盼的未來,雖然再多的彌補對於她的傷勢仍是無濟於事……。
邵邊野一把撕碎所有的表彰。
“這些分派各地的將領竟然喜歡多管閑事,看來本王需要多加督促他們領地的事務。”
韓刁方將碎裂的絲帛表章撿拾起,他皺着眉,忍不住低喊,“所有的人竟然聯合起來參奏恕妃,還都強烈地要求將恕妃賜死。”
“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拿刀逼迫本王,本王也絕對誓死捍衛恕妃。”
“但是群情激憤,恕妃已經是百姓們口中的惑主妖女,五馬分屍和車裂的各種怒吼充斥市井街巷。大王,人民即是江山的基石。”
“如果拿怒王寶座換綿綿安危存亡,我完全不必猶豫,逃亡對我而言並不陌生,”
“大王要帶着恕妃娘娘私奔?”
“如果必要的話。”
韓刁方凝重地仰視他所效忠的王。一個主意在他心中漸漸形成……
邵邊野沉問:“那個叫紅玉的奴婢仍是一口咬定,是綿綿主動邀約怒後到左閣廂房一見?”
“末將以為假使如大王所臆測的,紅玉也是共謀者之一,那她絕對不可能吐實,畢竟怒后仍然昏迷,況且她若是企圖嫁禍恕妃娘娘,這可是饒之不得的大罪,她是個明白人。”
“看來只有等待怒后清醒了。”
宮奴們人心惶惶,所有兵士的情緒拉拔到最緊張、最恐懼的臨界線。
由昨夜到今日,王宮外聚集的幾萬名抗議民眾依然大聲嚷嚷,他們哭叫着要把恕妃以國法嚴處。
“還怒后公道!”
“把那蛇蠍心腸的漢女給砍了!”
百姓們的震天喊叫彷彿是憤怒的噬血野獸。
甚至於有十來個激進的百姓抱着粗木樁意圖擊撞宮門。
守將憂心忡忡,“連封疆大吏都上了奏表,請求怒王斬殺恕妃,唉,若是驚動大唐皇帝,咱們怒國的麻煩就大了。”
副將搖頭嘆道:“不過是個女人,難道怒王真的寧願保全美人而棄江山?眾怒難犯啊!”
“恐怕這又是怒國的新浩劫!”
苗金兒和小翠的一番話令綿綿嚇慌了,她低喊,“那該如何是好?百姓們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非要置我於死地?”
“因為有人暗中煽動,百姓們認定您是為了爭寵,所以讓小老虎咬掉怒后的左膀子。”
看着聲音的主人,綿綿愣了一愣,居然是韓刁方侍護!
“韓侍護。”她福一福身。
“娘娘切勿如此大禮。”他銳利的眼光掃向一旁的奴婢,“你們全下去!”
苗金兒感覺不安,這是後宮,除了怒王,任何男人都不能擅進啊。
“本侍護有要事與娘娘商談。”
“這……”她眼一溜,和小翠行禮之後連忙走出香閣。希望怒王仍在內殿。
閣房內只剩下綿綿和韓刁方,氣氛怪異。
綿綿咽了咽口水,“韓侍護想跟我商淡伺事?”
“娘娘!”他單膝下跪,神情;悲痛,“當初是末將把您從長安大城帶回怒國境域。其實在怒王變身為牧羊人王大的時候,末將即已見過娘娘您一面了。”
“哦。”除了應聲,她不知說啥才好。他的校樣好像正面臨劇烈的痛苦。
“末將原先以為您只是一個賣身的小奴,匹配不上英姿勃發的怒王,更有損怒國王宮的尊貴,但是怒王愛您至深,拿您當作是他最重要的人,是他在這世上惟一至親的人。”
“哦。”原來邵邊野不僅疼她,還這樣的深愛她呀。
綿綿輕輕地揚起笑。如此一來不就扯平了,她愛他愛得並不冤枉。
韓刁方閉上銳目,將眼中的歉疚和哀傷掩飾住。
“當末將發現怒王所豢養的五隻老虎和您成為好朋友的時候,末將暗忖,或許娘娘您正是怒王命定中的女子,末將打從心裏尊敬您是主母。”
“哦!”他是在讚美她吧,可為什麼他好像在發抖?“韓侍護先請起,這大禮,綿綿不敢當。”
“娘娘,您願意怒王因您而成了耽溺女色的昏君嗎?您樂見宮廷政爭,百姓群起激憤嗎?您可知為了怒后斷臂的遺憾,沸沸揚揚地指責利箭全射向您?雖然末將和怒王一樣相信您是無辜的。”
他倏然站起身,逼近她。
“但是事已至此,即使嚴刑拷打讓紅玉招供也無法平息民怨。娘娘,宮外的數萬名百姓已經認定您是狐媚惑主,是殘害怒后的兇手。”
她忙退後一步,驚恐的水眸令人見了不禁揪心,但是他不能心軟,為了怒國,更為了他所效忠的主上,他務必得狠下心腸。
“請娘娘上路,下輩子,韓刁方做牛做馬報償您!”
“韓護衛是要趕我回中原?”可是她捨不得離開邵邊野……
只要想到再也不能和她的夫君相見,她就沒有勇氣活下去。
他撇開臉,僵硬地低吼,“娘娘生是怒王的人,死也是怒王的魂!縱使您離開王宮也無法平息這一場可怕的民憤,和各大臣不斷的諫言!”
難道他是要她……自盡,以死謝罪?她凜然,一動也不能動。
她是有罪呵!她害了怒後為她而斷臂,可是死了;她和夫君的情緣豈不是一刀兩斷,從此天人永隔,他是人,而她成了飄蕩的一縷優魂?
是不是因為她這奴兒得到莫大的恩寵和福運,老天爺也看不過了?她的水眸迷濛了,淚光中她似乎也瞧見韓刁方的掙扎痛苦。
許久,他怞出腰間的軟綢布,朝她走來。
“末將絞殺您之後,立刻到九泉底下向您賠罪。娘娘,安息。”
軟綢布圈上她的頸項,只要他一怞緊,略一施勁,她就得去拜見閻王老子。
人人說她是生人勿近的霉運奴,接近她的人都躲不過惡耗,然她這一次是衰到極致,連死神也眷顧她。
靜靜的,綿綿無聲地流淚,等待頸子被絞的那一刻。永別了,夫君,但願你能偶爾想起妾身……
“住手!”狂駭聲響起。
韓刁方一凜,但是他決定一搏,即使拼得一死他也要送仇綿綿歸天。
他將軟綢布扯緊……
“嗯呃……”頸上的疼痛使得綿綿痛不欲生,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身軀不由自主地抖顫着。
邵邊野感覺他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地怞離,他衝上前,舉起手刀,以強大的內力劈斷軟綢布。
“咳咳咳……”驟地吸進空氣,綿綿的胸腔劇烈起伏着。
他痛極了,將她摟抱人懷,“沒事了,對不住!”
依偎在這具熟悉的暖爇胸懷裏,暈眩的綿綿忍不住挨緊他,脆弱地嚎啕大哭;原來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叫她挖心剮肺似的悲絕是她舍不下他。
無論是妻是妾,無論做奴為仆,她都想跟隨着他,她的終身已經賣給了他啊。
邵邊野一邊替她順氣,一邊抬起寒凍如冰的黑眸。
“韓刁方,你竟敢企圖絞殺恕妃,本王絕不輕饒!”
“但憑大王處置。”拱拳揖禮后,他一個快速疾沖,想從邵邊野懷裏掠奪綿綿。
一手抱着綿綿,邵邊野以另一手對付攻勢猛銳的韓刁方,幾個招式下來君臣兩人難分軒輊。
為了全力對付韓刁方,邵邊野將綿綿拋到身後的錦榻上。
綿綿弓起雙膝,腦子仍然昏昏沉沉的。隨着兩人的招式越來越兇狠,彷彿要分出你死我活的激烈叫她嚇傻了。
傳口訊的苗金兒一路由內殿氣喘吁吁地趕來,她嘴巴張得大大的,弄不清楚事態的演變。
兵士也聞聲趕至,各個如雕像般地定住。怒王竟然和他最為倚重,也是除掉金都太堅逆的復國大功臣對打起來。
一刻之後,邵邊野擒拿住韓刁方,他眼中的寒霜越加濃厚。
韓刁方視死如歸,“求大王降死罪,末將冒犯大王的龍威只有一死。”
“為何企圖絞殺綿綿?你應當明白,綿綿是本王絕不放手的愛侶。”
“為了您的天威、為了怒國的平和、為了可能政變的局勢。”
“因為那群不肯離去,日夜叫囂的愚昧百姓?你擔心我這新君可能坐不穩龍座?”
“末將無言!”說著,他舉高右掌……
邵邊野一手揮掉他的右手,怒喝,“你想自我了斷?”
“末將犯了不敬大罪,自當肝腦塗地。”
“別……”綿綿忙不迭的想下床為韓刁方求情,然她卻從榻上摔跌下來,幸得邵邊野連忙扶住她。
他氣惱地低斥,“莽莽撞撞的,若是摔傷哪裏,你是存心嘔我是不是!”
“嗯,不,當然不是!”哪有自己摔疼自己好讓他難受的獃人呢?她對夫君揚着討好的笑,“別處置韓侍護好嗎?他不是惡意絞殺我,只是為了你着想,像他這樣的忠臣可是十分可貴難得的。”
“你為想絞殺你的人求情?”他該拿她如何是好?她的眼淚、她的無邪令他無力拒絕,但是刁方的殺害王妃乃是嚴重的罪責。
“拜託,求求你!”若是因她而讓一名忠心義膽的守護罔死,她會良心不安哪。
見邵邊野抿緊唇線,酷美的俊容絲毫沒有動搖的模樣,她急出了更洶湧的滔滔淚水。
倘若他不答應,這小人兒是不是預備把她自己的雙眼哭瞎?
他嘆了口氣,“依你所求吧,饒仙無罪。”心愛女子的眼淚是男人的致命傷,即使是坐擁江山的尊貴怒王亦甘心投降。
韓刁方看着面前相依相偎的愛侶,他深切地明白仇綿綿的喜怒哀樂已是怒王最在乎的了。
他只有竭盡全力的保衛他的王和王妃安然無恙。
一道青天霹靂的王令降下——恕妃入冷宮,終生不得離。
香閣內的奴婢七嘴八舌。小翠一面啜泣,一面自問:“怒王分明寵愛娘娘啊,怎麼突然要把娘娘打人冷宮?”
苗金兒輕聲說:“或許是百姓們的抗議已經持續幾日,連封疆大吏都回朝堅持要把娘娘車裂……唉,倘若驚動大唐朝,咱們怒國恐怕義將發生動蕩。”
“依我想,是怒王選擇了王位,他決定犧牲娘娘。打人冷宮,那可是生不如死,娘娘才十六歲啊。”
解下珠鈿步瑤的綿綿絲毫沒有悲傷,她開開心心地換上一身白衣白裙。
小翠不解了,“娘娘,您該不會以為冷宮是好玩拘地方吧?”
“那兒的確十分特別,老嬪妃們每一個的故事都很津采,不過也挺可憐就是了。”
小翠和苗金兒互瞥一眼,她們的主子什麼時候偷跑去冷宮?哎,一下子是虎欄,一下子又是冷宮!
綿綿往兩個忠心奴婢的頭頂上輕輕一敲,笑言,“被拋棄的人是我耶,我都不哭了,你們哭個什麼勁?況且我以前可是被賣掉終身的奴兒,現在同樣是終身被困,當個棄妃總比當奴兒好多了,至少不用打水、洗衣的做着永遠也做不完的粗活啊。”
奴婢倆無奈的相互苦笑,這主子的天真和樂觀未免太過了吧。
“其實,”綿綿低下身子,神神秘秘地對她們眨眼睛。“邵邊野說他會到冷宮看我呢。”
“從來沒有一個王會到冷宮探望棄妃……”
“我的夫君不一樣,他是最棒的怒王。”綿綿驕傲地宣告着,然後拎起一布包,準備往冷宮去嘍。
一更敲過。冷宮果然冷呵,連風都寒冷沁骨。
綿綿獨坐妝鏡前,緩緩地梳理髮絲。說真格的,她很想往另一個冷宮跑,和那些老妃嬪們聊聊天,可是邵邊野昨兒說了,他會趁夜過來陪她。
唉,她可以自個兒擁被入眠,不用他陪的,可是她又想見見他,她想念他的體溫,他的懷抱。
發篦被人奪了,她抬眼,從妝鏡中瞅着邵邊野寒笑的俊容。
他為她梳發。
她噘了噘嘴,“你晚到了,我等得想睡下了。”
“讓我抱着你睡吧。”
“咦,你要待在冷宮過夜?可是你是怒王,這是冷宮……”
他拉抱起她,將她往床榻上帶去,簾紗床帳拉下,帳內柔情款款,激愛狂燒……
綿綿睡了個甜蜜的好覺,當她舒展四肢清醒過來的時候,另一側的空蕩蕩使她忽覺哀傷,落寞地孤涼感催促她淚水泛濫。
“他走了……”也對,他必須上朝,何況這兒是冷宮。
他應該待在內殿,擁着怒后睡眠。昨夜的溫存纏綿似乎是她貪心了,是她竊取了怒后的權利。
“綿綿?”
正沉浸在自己是棄婦當中的綿綿驚詫地抬起淚眸。
“你?”驀地,她漾開一朵春花似的笑靨。
邵邊野將她抱至退上,“我去燒水,好讓你凈面梳洗。怎麼,是我昨夜的表現不好,所以你才淚漣漣?”
她臊羞了,掄拳捶他。
他替她擦臉,取笑着,“如果我當真不愛你,你豈不是要哭斷肝腸?”
綿綿忽地認真地決絕說:“如果你不愛我,我會死。”寧願擁有他的愛而死去呵!
他動容地將她圈抱住,輕微地顫悸着。
“為什麼要燒水?”
“冷天裏以冰水凈面不是舒服的事。”他淡道。
“可是你是怒王,不該做這種小廝的活兒。”
“你忘了在張漢府邸,找址個牧羊工的事了?”
“那不一樣,當時你是為了搜集金都太和張漢勾結叛亂的罪證,才委屈地當牧羊工。”
“如今我是為了我的愛妻,不算委屈。”
她的小臉兒黯然神傷,“可我只是你的嬪妃,你的妻應該是怒後娘娘才是。”
他吻了吻她,強忍着滿腔狂喜。“懂得吃味了?總算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掏心掏肺。”
“有時候,我會渴望這世上就我和你兩個人,如果你可以完全屬於我該有多好呢。邊野,我是不是很壞,很不知滿足?”
“這是人性,表示你已經被我的愛情完完全全地征服。”此刻,他別無所求。綿綿是他疼愛極的心肝肉。
她可不依,“喂,是誰征服誰呀,好狂的口氣!”
“如果我說我被你征服了,你是不是滿意些?”小孩性子。
綿綿甜柔地笑開來,過了半晌,她忙問着,“上回你偷偷告訴我,你是故意把我打人冷宮,為的是保全我,可我不懂。”
“小呆瓜!”他輕捏她的耳垂肉兒,“經過我和刁方的思量,煽動百姓和朝廷眾臣的應該是況處三。”
“況大人的女兒因我而斷了左臂,他一定很恨我,這是應該的。”
“那名刺客應該是況處三遣派的殺手,為的是取你性命,只是陰錯陽差地反而傷了況柔盼。”
“況大人要殺我?為什麼?”她和那個鼎鼎大名的大人從來沒見過面呀。
“因為我對你的寵愛,他必須替他的女兒剷除情敵。”
“可是我沒想過要和怒后搶奪你,雖然我私心裏渴望和你常在一塊兒。”
“女人,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的善良。”
“不,我越來越不善良了。”她好懊惱,“有時候我會巴不得你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永遠的對我好。”
“這是嫉妒,不是不善良。”他捧起她的清麗容顏,專註地凝睇,“綿綿,讓你委屈地暫居冷宮,除了平息眾憤,最主要是保全你的安然。”
“你是擔心況大人會再派殺手殺我?”她一副自以為聰明的興奮神采。
他好笑地輕捏一下她的嫩頰,“事關性命安危,你還樂成這模樣!況處三不至於再派殺手,但是我不能不提防他可能買通廚子、奴婢,或是下毒、或是直接傷你。”
“你多慮了,香閣里的奴婢都向著我,她們不可能害我的啦,其它的宮奴和我又沒有結怨積恨,怎麼可能傷害我呢?”
她的天真純然正是他提心弔膽的緣故啊!在她的思維里,這世上的壞人大概不是死絕即是尚未出生。
然而這亦是他深深為她心動的原因吧。邵邊野嘆道:“總之,你必須平安,不能有半點兒差錯。”
她仰首看着他的絕色俊顏,紅了眼眶,也爇了腮畔。他對她的呵護叫她愛得更深更濃,更難自禁了。
他將她的腦袋瓜按壓在自己胸膛上,聲音微微哽咽,“綿綿,我可以棄絕全天下,也絕對和你不離不棄。”
“你說的哦,老天爺會聽見,如果你有違誓言,它一定會處罰你的。”
這小女人竟然自鳴得意,甚至於出言恫嚇威脅?他朗朗而笑,看來他必須想想如何馴服她,教導她何謂為妻之道。
“咳!”
綿綿抬起頭,見他星日寒情,她赧羞得想再埋人他的胸懷間。
但邵邊野不許,捧着她的臉兒,盡情肆意地親吻她的小檀口,霸狂地吸取她的芳香津液。
直到他滿意了,才放開她。“我得上朝了,原本想讓苗金兒過來伺候你,但是為了不讓況處三起疑,只有先委屈你了。”
“不要緊,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可以打理好自己。”
“刁方會讓小老虎每日過來陪你玩一個時辰。”他所想的無非是幫她打發無聊時光。
“只能一個時辰?”
“這裏雖然偏僻,但畢竟是冷宮,何況另一房閣是先王的棄妃所居,如果她們見着小老虎,你不怕她們可能嚇掉半條命?”
“小老虎十分可愛呀,也許老妃子她們也會喜歡和它玩耍。”
他笑笑地輕掐她的鼻尖,他的心肝寶貝還太小……
幸好綿綿已經明白她自己的心,否則他恐怕要愛到地老天荒,才能得到愛情的甜果。
邵邊野帶着各式酥餅和四色果子到冷宮“孝敬”他的愛侶。
綿綿開心地迎接他,以及美食的到來。
她一邊吃飯,一邊問着,“你說,怒後娘娘可能被下了昏葯,所以才一直無法清醒?”
“嗯,肯定是況處三那老賊所為!”
“他真壞,連自己的女兒也下藥。紅玉呢?她還是一口咬定是我主動邀約怒后?”
“她明白一旦認了罪便無法苟活,所以任憑刁方如何嚴刑拷打她仍是不改口供。”
“你們打她?”她凜了凜。
“難道你又要為企圖謀害你的人說項?”
“不是,只是覺得一個姑娘家承受皮肉之痛挺可憐,而且我並沒有掉一根頭髮或是少一塊肉呀。”
“但是你被打入冷宮,成了人人口中的棄妃。”
“那是他們誤會了嘛!你這個怒王每天都偷偷地到冷宮和我……呃,抱抱!我才不是什麼棄妃。”而且在冷宮裏讓她發現一件更好玩的新鮮事,她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孤單寂寞。
他的劍眉狠狠一擰,這小女人對待在冷宮倒是挺滿意的!
倘使他故意幾日不到冷宮,她會個會想他想到心痛?
邵邊野輕咳一聲,“綿綿,這些天我得和封疆大吏談談政事,加上柔盼被下藥的事必須處理,所以可能暫時不來冷宮了。”
綿綿雙眸一亮,“真的嗎?好呀,你忙你的,不用牽挂我。”太棒了,她正恨不得每日每夜的和老妃子們……
他瞅着她的飛揚神采,不悅極了。
“你不想念我?不怕我可能得許久才來看你?”
她涎着甜甜地笑,“不要緊的,等你有空再來嘛!你是怒王呀,很忙的,我可以理解。”
他想捏碎她!她太懂得如何傷他傷到體無完膚。
這一夜,冷宮裏並無春意蕩漾,亦無低低私語,訴說著天長地久的愛。
邵邊野仍是以一臂訓讓綿綿當枕安睡,她睡得微笑連連,而他卻是哀嘆他的大綱不振、夫威不張啊。
若是有所謂的閨怨,那承受的可憐人絕對是他這怨夫,而不是她這個自在怡然的“棄婦”!
“怒王時常趁夜到冷宮去?”
“是的,大人,屬下以為怒王對那漢女是不可能棄愛的了。”
“老夫上了當,原來他下令把她打人冷宮不過是權宜之計,她一日不除,柔盼的后位一日坐不安穩。”
“這兩日,怒王和韓刁方忙着尋找解除怒後娘娘體內迷藥的解藥,大人,屬於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
“說來聽聽。”
“三點,小!”高亢的嗓音由冷宮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