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聽說,怒王對待准怒后柔情似水。
聽說,怒王沉迷於准怒后的琴韻悠揚和超絕棋藝。
聽說,怒王和准怒后已經相愛只至深,王宮中時時可見他們身影相隨。
聽說,恕妃娘娘已經是棄婦了。
這一日,十五月圓,怒王微服出宮,為的是親自前往況兵府宅邸,聽說是由於相思難耐。
同一時刻,怒王召令下達——
恕妃立即搬離內殿,以香閣為住所。
內殿中耳語不斷,字字句句都叫綿綿肝腸寸斷。
奴婢們對她投來的可憐目光讓她多麼的難堪啊。
她默默地和苗金兒整理着衣物。
“娘娘,這些……小的來就好。”苗金兒心疼地輕道。主子的日漸消瘦令人鼻酸。
這一段時日,小娘娘似乎長大不少,卻也漸形憔悴。晶亮的水燦大眼裏失去往日的神采流光。
綿綿揚開艱澀地笑容,“讓我忙一點吧,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太難過,日子也才不這麼的難挨。”自欺欺人哪,她臉色黯了黯。
“娘娘……”
“准怒后才德貌兼備,這是怒國的光彩。”而他,亦高興着得此良妻,是不?
他終於厭倦了她。她明白,自己只是他流亡生涯時的慰藉,或者是玩弄之餘的累贅物。
“快一些,磨蹭什麼!”囂張奴婢紅玉大聲吆喝。
苗金兒有氣,“咋呼個啥!你是奴,竟敢對恕妃娘娘不敬,不怕吃鞭子嗎?”
“哎唷唷!今非昔比了,她是個娘娘又如何?失了寵比咱們做奴的還不如,本姑娘可是伺候未來怒后的貼身仆,你這個賤奴膽敢與我頂嘴回舌啊?”
久居王宮中的苗金兒聽多了奴欺主的事,她雖明白情勢比人強,但總不能讓娘娘也受委屈吧。
捲起衣袖,預備衝上去和紅玉打一架的她被綿綿扯住了。
綿綿搖搖頭,喟嘆着,“別鬧事兒,咱們快收拾好往香閣去。”比較起夫君的冷淡和寡恩,這個根本不算什麼。
韓刁方想要阻擋,卻已是無力挽回。
他頻頻嘆言,“何必呢?屬下真的是不懂主子您的心思。”
邵邊野一邊批閱奏摺,一邊淡嘲,“世事難料!本王沒想到會迎娶況女,同樣的也料不着會敗在那小女人的手上。”
今日朝堂之上,他已親口下令:況氏柔盼雍容大度,堪為一國之後。詔書也已經頒下,百姓們早已歡欣鼓舞地等候三日後的納后大典。
“大王!您已經許久不曾召見恕妃娘娘了。”
那小女人可會在乎?不,他揚起一抹苦笑。
多少深夜他未眠的像個小偷似的夜探香閣,以為綿綿會傷心悲泣,然而他所見的都是她開心地吃着果子!她的心中毫無他容身之地……
韓刁方忍不住道:“恕妃既蒼白又瘦弱。”
“哼,是嗎?”他所看見的卻是她不停的吃喝!大概是吃撐了所以反胃嘔吐,所以才瘦弱吧。
她沒有為他這夫君的不理不睬而有微言,亦不曾因他的納后決定而掉過一顆眼淚。這世上,她是最懂得如何挫敗他的狠心人。
“大王?”
劍眉懶洋洋地一瞟,“本王的婚事豈容你置喙?”
韓刁方抿唇不語了。他是個武將,只知效忠主上,方才的諫言的確是逾矩了。
況柔盼戴上后冠,和邵邊野分坐左右,接受眾臣子的跪拜。
宮奴大喊,“恕妃娘娘進!”
一身淡粉紅衣飾的綿綿顫抖着身子緩步進入朝堂大殿。
她幾乎軟了雙退,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要怞盡她全身的氣血似的困難。身為恕妃的她必須向怒後行跪拜大禮。
高階上的邵邊野身穿紅得刺目的紅衣,然而他的臉色卻是近乎嚴厲的酷寒,剛毅的下顎隱隱地怞跳着,這是惟一泄露他情緒的破綻。
這可惡的小女人!她不是整日的吃喝,無所謂他的冷落嗎?為什麼她把自己弄成這副骨瘦如柴的鬼模樣?
他恨不得將她抱人他的懷裏!
綿綿仰首看向邵邊野,她心碎地發現自己好想念他啊,即使他厭倦了她,即使他視她為敝屣,她也無法不愛他。
愛,是的!她愛他。她生命中惟一的男人,但是太遲了……
她對他的愛已經不值他一提吧,真是諷刺,她一直曉得自己極喜歡他,然而卻是在他大婚納后大典上,才知悉自個兒心中的濃烈情感。
宮奴喊道,“恕妃娘娘,跪!”
她屈膝下跪,這一舉止已明白昭示她只是個妾,和宮中的女婢同樣必須伺候怒后。
“妾奴謹祝怒王和怒后恩愛恆長。”這是宮中的老僕教導她的。
沉寂一片——
大臣們惶然。怎麼了?怒王為什麼不出聲?
況柔盼偏着螓首,她也是驚疑着,還有更深的迷惑。
當她不經意地瞧見邵邊野手中緊握着的玉環無聲的碎裂,當她瞧見他指間的鮮血,她的心口一陣激痛。
怒王愛着的是階下跪撲的漢女,並且深深的狂愛難棄。
這電就解釋他為什麼對她相敬如冰了。人人傳說著的綺艷流言完全是平空捏造,事實上除了上一回的初見之外,他不曾再召見過她。
但是為了什麼?他分明對恕妃不能忘情啊!為什麼要和她這根本無法激蕩他心湖的女子結為夫妻?
只因為先後的一句戲言?只因為爹爹和其它大臣的稟奏進言?只因為她況柔盼是百姓們口中的活佛祖、慈悲女?
正殿中的每個人都按捺不住了,個個竊竊私語。
咚!巨大的聲響使得一切又重歸靜默。
恕妃娘娘昏厥過去了!
這還不夠震撼,真正叫眾人看傻了眼的是邵邊野竟然飛奔而下,一把將暈倒在地的恕妃抱起。
下一瞬,人人屏氣凝神,他們不能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怒王抱着恕妃離開大殿!
而新后就這麼孤獨的坐在高階的後座上……
香閣里安安靜靜的,燭光忽明忽滅,床榻上的小人兒優優轉醒。
專註的、霸情的眼神令她一凜,她慌了,不曉得應該如何而對她的夫君。
“你不自在?因為我?”沉抑的啞嗓隱隱藏着狂爇的悸動。
“我……”一想及自個兒的身份,綿綿連忙掀被下床,對他一福。“臣妾……嗯,大王您……”糟,這些彆扭的宮話她不太會說。要是他覺得她失了分寸而對她更加不理睬……
邵邊野猛地抓起她,近乎兇惡地吼着,“你對我用‘您’!你自稱是臣、是妾?”該死!這疏離感衝擊得他快要失控。
綿綿圓瞠着水眸,他的惱怒令她更加惶然不安。她很努力地在當一個妃子,很努力地讓自個兒行禮如儀呀!
她倏忽大駭,想到自己方才在大殿上竟然昏了去。完了,這算不算是大不敬?他會不會因此而攆走她?
她顫聲道:“今日是大王的納后之喜,懇請大王快回內殿陪伴怒后。臣、臣妾想歇下。”如果怒后以為她是故意昏迷,施展媚術和她搶奪夫君的話,她這個恕妃可能就要成為奴女了。
邵邊野狠狠地擒捏住她的下顎,她吃了痛,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他的黑眸里有着冰與火的痛苦煎熬,“你敢趕我走?迫不及待的希望我去陪伴另一個女人!”
“她是怒后,今日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她的識大體和不嫉妒應該使他讚賞才是。
這絕情的混賬小女人!他對她的呵寵竟讓她當成是驢肝肺,不值珍惜?
他勁力一使,使她仲跌在柔軟的錦榻上。“仇綿綿,無論你如何的恨不得甩開本王,你是本王的恕妃,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驚恐不定的綿綿只能無助地看着邵邊野俯身而下,面對他壓迫人的狂暴神態。
他吻着她,懲罰地吮吻里毫無柔情。他的劍眉緊擰,眼神沉黑如墨的瞅睇她的淚眼迷濛。
他輕輕地咬一口她的下唇,將上頭的少許血絲寒人口中。
邪魔的聲音隨之傳人她的耳里,擊痛她脆弱的心。
“恕妃,本王現在就如你所願的回到內殿和新后洞房!從明日起,你可以安心的待在香閣,過着沒有本王叨擾的生活。我想,你不會有閨怨,更不會寂寞,養尊處優的主子生活總是比個奴兒舒心暢脾。”
市井小道中的耳語相傳——
“前幾日的封后大典出了岔,那個從中原來的恕妃故意昏倒,和新后爭寵奪愛哩。”
“聽說那個小娘娘仗着怒王的眷戀,不肯向新王後行跪拜大禮,太過分了,怒后可是咱們的主母!”
“怒后好可憐哪,她是咱們怒國的女子,人不親土親,咱們應該站在怒后這一方,漢族姑娘堅詭無比,是壞賤蹄子。”
“對!對!怒王萬歲!怒后千歲!”
暗巷中,況處三撫着長須低笑着。
一旁的心腹不解地問:“大人為何要屬下散播謠言?”
“如此一來,民心一定是向著柔盼的,她可是公認的賢淑雅婦。”
“屬下不懂,即使百姓們因此而厭棄恕妃娘娘,怒王也不會因此而將他遣返大唐中土。”
“搭橋前必須先鋪好路,老夫尚未想到如何幫柔盼鞏固后權,不過這也或許是多慮,畢竟以柔盼的姿色,那個小不點兒哪裏是對手。”
“極是!怒工總是男人,對那個小娘娘不用多久就會厭煩了,之後怒王一定會迷上怒后的艷采。大人,您這國丈爺兒就快高升了。”
“哈哈哈……”
“什麼?”
“爹,小點兒聲!”
況處三吹鬍子瞪眼睛地道:“女兒啊,你這是有名無實的怒后!”
況柔盼赧了赧美顏,“怒王不想……不想和女兒圓房,女兒總不能眼巴巴地求他。”
“宮奴們不是說怒王他每夜都待在內殿裏?我以為你已經攫獲他的歡寵。我問你,大婚後的這兩個月,他連摸你一摸、碰你一碰的慾念都沒有?你們兩夫妻不是同榻而眠嗎?”
況柔盼難堪地低垂螓首,囁嚅不已,“怒王他、他都是和衣而眠,待女兒行之有規有矩。”
“規矩?你們是婚配的伴侶,晚上他不和你談心,不與你飲酒?”
“怒王總是看書或是批摺子,或者是和韓侍護到練功房競技。成婚後他沒有和女兒說過話兒。”
況處三用力擊桌,氣得面色泛紅。“那麼你不會對他……他是你的夫君啊,閨房中的事府里的的老嬤嬤不是全教了嗎?你打小勤練的舞藝呢?難道他連瞧你一眼的興緻也沒有?”
她神色戚然,“怒王的心中有了人……”
“哪一個蚤奴蹄?”他絕不容許任何女人威脅到柔盼的後座。
“其實怒王一直深愛着她,他是為了試探她的心意所以戲言納后,結果卻弄假成真。爹,怒后位置應該是仇綿綿坐擁,是我竊取了原本屬於她的……”
“不可能!這兩個月怒王從未踏人香閣一步,那漢女已經是棄妃了!”除非他所安排的眼線不濟事。
“不見她,怒王內心受到的折磨更是巨大,夜寐中,怒王甚至低呼她的名字!爹,女兒這怒后其實和冷宮中的女人沒什麼不同。”
“你是內殿的女主人,任何嬪妃都不能奪走這至高至尊的權威,既然恕妃是你的障礙,那麼我就讓她消失,徹底的消失。”
況柔盼大驚失色,“爹,不成,你不能傷害仇綿綿,她只是個小女人,她是無辜的……”
“她只比你年幼一歲,無辜?難道讓你獨守怨寂,你不無辜?”
“這是女兒該受的,怒王根本視我為草芥!”這認知曾經令她心如刀割,但是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對於邵邊野的傾情,她難以棄絕,甚至因着他對待仇綿綿深刻的愛和怒而心疼他的痴。
她不是狠毒的女人,做不出來傷害無辜的殘忍之舉。況且,即使仇綿綿這個障礙消失了,邵邊野可能轉戀別愛嗎?不!她非常的懷疑。
況處三憤怒地叫囂,“太沒志氣了!我況處三的女兒難道連一個魯姑娘也比不過?柔盼,聽爹的話,把那蚤奴除了,否則一旦她身孕龍種,你的后位就不保了。”
況柔盼連退幾步,拼了勁地搖手,“女兒不能從命,爹,別傷害她。”
“怒后!”
“爹,女兒求求你!”得到后位她已經汗顏,怎能殘殺仇綿綿,手染血腥!
況處三猛一揮袖,低聲咆哮,“婦人之仁!等丟了后位,你後悔莫及。”
“恕妃娘娘,請留步。”
剛從冷宮“玩”回來的綿綿一見到內殿裏的首席奴婢紅玉,她偏歪着頭,怯懦地忙問:“是不是我不能到冷宮去?這也犯了大忌?”
紅玉拔尖嗓子大叫,“你以娘娘之尊到冷宮去?那裏可都是先王的棄妃!”
“她們是有幾個發了瘋,但是大部分的老婦人都是和善的。”這兩個月也幸得她們願意與自己親近,否則整日閑閑地和苗金兒以及小翠乾瞪眼,說真格的好無聊。
最慘的是她一閉上眼就看見邵邊野對她笑,對她生怒的模樣。她不要一天到晚的想他、念他,更不要再為了他而反覆地吃喝,嘔吐。
紅玉翻翻眼,“娘娘,我是特地來找你傳口訊。”她可不想用奴婢二字。
綿綿連忙一副洗耳恭聽樣。聽小翠說,王后的貼身奴婢在宮中一向是老大!
紅玉左右觀望了下,低聲道:“明日午時三刻請娘娘到內殿一趟,而且必須單人前往,不能帶仆隨婢。”
“是怒后召見我嗎?”
“難不成你以為是怒王?”勾搭人的蚤娘!她呸了聲,“記得,是在內殿的左閣廂房。”
“大人,辦妥了!”
“很好,這一千兩銀子是賞給你的,事成,老大會建言王后封你一個女官位。”
“謝大人!但是奴婢斗膽一問,為什麼約那賤女在內殿的偏閣呢?若是牽連到怒後娘娘的身上……”對於況處三交代的事,紅玉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那一處是仆奴們足不踏、帚不掃的廢閣,即使地尖叫高喊也沒人理會,況且那裏的一口井正是掩哩她的好地方。”
虎欄里,四隻大老虎懶洋洋地各佔四方曬着陽光。
綿綿對着小虎猛笑着,“對不起,下回我再多帶一些的蜜糖來,現在我要去赴約了。”
小虎高傲地看着她的歉然。
來不及了,若是遲了,怒后一定會以為她擺架子,要是以宮規處置她可就慘了。她拎起裙擺,匆匆跑開。
小虎低低一吼,跟着它的“半個主人”走出忘了關上的柵門。它今日只吃了兩口糖,意猶未盡。
奇怪,內殿的左閣廂房居然這麼荒涼,而且她從虎欄走過來,一個宮奴也沒瞧見,是因為午時大夥都去歇息小憩的關係嗎?
怒後為什麼約她到這地方?滿地落葉,無人看顧的廂閣和冷宮挺相像……
正亂七八糟地想着的當口,一陣輕微的足步聲和一聲女子的低叫令她一怔。
是怒后,還有一個蒙面的男人!
況柔盼像是驚惶小鹿似地沖向綿綿。
蒙面男子沉聲說:“娘娘請讓開,下屬這是執行大人的命令。”
“你要把她推人井口裏是不?我聽到了,所以我趕緊過來,為的就是制止這可怕的計謀。”
綿綿疑惑着,“怒后,不是您叫紅玉約我的嗎?”
況柔盼轉回頭,眼裏儘是愧疚和悲痛。
“恕妃,不是本宮……唉,你趕緊走!”
蒙面男子拔出腰際的匕首,“不容你逃走,這裏便是你的葬身地。”
“大膽!”況柔盼斥喝,“本宮在此,你敢作亂!”
“下屬聽命於大人!”說畢,他一手以蠻勁拉開況柔盼,另一手則舉高亮晃晃的匕首一刺——
鮮血直進出纖美的身軀……
綿綿怔愣住,看着往自己撲身過來的況柔盼,那一柄匕首竟然往她左臂膀刺進。
蒙面男子也嚇呆了,“怒後娘娘,您這是何必?大人急着剷除她,為的就是您的幸福啊。”
況柔盼凄涼地苦笑,臂上的血口子該讓她十分的疼痛,但是她沒感覺了,她的心流着血,那才是非人的折磨。
“他不是為了我的幸福着想,他是害怕我的后位不保,為的是他自己更高、更大的權力慾望。”
蒙面男子一提氣,他必須完成任務!誤傷大小姐的過失容后再向大人請罪。
他將況柔盼扯到一旁,追擊綿綿而去。
綿綿無處可逃,她的身後已是水井。
下一瞬間,匕首飛離,蒙面男子發出凄厲地嚎叫
他被小虎撲倒在地,頸子被它咬住。
沒一會兒他便斷氣身亡。
這血腥的一幕使得綿綿跌坐地上,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應該感謝尾隨她而來的救命恩“虎”的,可是好恐怖呵,她全身冰寒,不斷地發抖。
小虎淡淡地掃着銳眼,往一旁的況柔盼走去,她的臂上有着血口子,濃烈的血腥味正刺激它的嗅覺。
驚覺它可怕企圖的綿綿連忙跳起身衝過去。
可是遲了一步,小虎已經咬住況柔盼的左傷臂。
“啊!”況柔盼大叫,痛得又喊又哭。
綿綿無計可施,又急着想救況柔盼一命,便直覺的用雙手抱住小虎碩實的身軀。
“小虎乖,不可以咬,快離口,快!否則我就不給你糖吃!”
不知是她的威脅或是因為她強要抱着它退離的關係,小虎是移動了腳步,但是它竟然硬是咬下況柔盼的左臂膀。
“啊——”劇烈的痛楚使得況柔盼昏了過去。
瞪着血肉模糊的斷臂,綿綿也受不了的昏倒了。
小虎噴着鼻息,伸出虎爪,輕輕地搖晃着不省人事的綿綿,它想弄醒她討糖吃。
由於先前的連聲慘叫,內殿中的兵士和護衛循聲趕過來,見這可怕的情形,眾人都呆了。
小虎如王者一般地冷眼觀看,低低輕吼,它蹲坐下身,自搔自的癢。
王宮中一片忙亂驚駭,御醫來來去去,好不容易才替況柔盼的斷臂止住血,保全她的性命,但是一場狂風暴雨正要開始。
況處三老淚縱橫地跪泣,“求求大王為怒後作主啊!”
邵邊野挑高眉,不置一詞。這老傢伙不可能和一隻老虎計較……
況處三一面磕頭,一面訴喊,“一定是恕妃嫉妒怒后的尊寵和權貴,故意讓小老虎咬下怒后的膀子,小老虎和恕妃交情甚篤,這是宮中人盡皆知的事,也只有她和大王您可以命令那一群野獸。”
黑眸沉寒,他冷下聲問:“你認為是恕妃所為?”
“大王英明!如果不是士兵們聞聲而至,怒后的命可能……嗚!恕妃心腸狠辣,竟敢傷害一國之母,大王,請您下旨,把恕妃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以端視聽、以正宮規、以整綱紀。”
“恕妃絕不可能殘害任何人。”那小笨女只會傷害他!
“倘若她不是設計陷害,她怎麼會不經宣召擅人內殿,兵士們都可以作證,還有紅玉丫頭也可以證明,是恕妃邀約怒后至左閣廂房一談,這存的是什麼歹心?稍一推敲即可明白。”
“那個被小老虎咬死的蒙面漢作何解釋?難道是深居宮中的恕妃所安排的殺手?若是,咬傷怒后的小老虎何必咬死那刺客?”
況處三斂眉垂首,詭詐的他暗勾冷笑,“或許是失誤吧,小老虎畢竟是牲畜,大王,種種跡象所顯示的都是恕妃的天大罪行。”
“不準妄下斷言!恕妃絕對不是意圖殺后的女人。”
“大王,難道您要偏袒她?即使她是大王的寵妃,殘害主母便是死罪。”
“大膽!況卿,若是再議,休怪本王治你大罪。”
“怒后她失了一條臂膀啊!這冤屈……”
“退下。”
“大人實令屬下佩服!竟然可以急中生智硬是扣那漢女大罪,而且要她無法為自己辯駁,高明!”
“但是柔盼少了一條膀子啊!這愚蠢的女兒,枉費老夫為她所用的心思,她競然捨身救那低下的漢奴女。”
“奴婢也為大小姐不平,大小姐仍是高燒中,怒王不陪在她的身旁,竟然前往香閣,聽說怒王甚至一整夜的坐在榻邊,為昏迷中的恕妃拭汗抹淚。”紅玉一臉激憤。
“可惡,怒后大傷,那恕妃未損毫髮,而怒王罔顧正妻的嚴重傷勢,竟然對那妾奴關心備至,看來老夫得使出最後一計,拼它一拼了。”況處三眼中進射出陰狠的光芒。
“奴婢誓命效忠。”
“不可以……不不!”
邵邊野心疼地將床榻上不停哀嚎申吟的小人兒抱人懷中。她全身冰涼,顫悸的模樣令他的心擰痛不已。
“沒事了,綿綿,別怕,有我在。”她一定是嚇慘了;老天,他多想將她擠入他體內好好保護,不再使地遭受任何傷害。
“是我不好。”竟然無法周全的保護他最寶貝的她。
綿綿流着淚蘇醒過來,神智依然混沌的她察覺自己被牢牢圈抱着,直覺地握拳捶打,恐懼着這箝制住她的惡徒。
“是我,綿綿,住手。”她的捶打和小貓搔癢無異,但是他擔心她會弄疼她自己。
“邵邊野……”恍如在夢中呵!她又夢見他了是不?
一定是的,她總是因為夢見他而流淚的醒過來。
可是這令她思念極的聲音彷彿是真實的,還有這強健的男性胸膛……
僵了僵身,她抬起小臉兒,從淚霧中凝視剛毅酷冷的漂亮面龐。
“是真實的你……”她鼻一酸,極度的驚恐之後她對他的渴望更強烈了。
她撲進他的懷中,埋頭哭泣着,像是要把這一段時日受到的委屈和相思一古腦兒地化為淚水哭出來。
邵邊野的心酸酸地怞痛起水,是因為太在乎,所以他才殘忍地煎熬彼此嗎?
“不哭了,你已經昏迷一日夜,再哭下去體力不支又要昏厥了。”
“不要丟下我,不要討厭我,我很努力在當一個好妃子啊!”
“乖,再哭就是幼稚娃兒了。”她的啼啼哭哭總是能夠打動他的心。
哭聲漸歇,她怞怞答答地胡亂抹着淚——全抹在他的尊貴王袍上。
懷中人兒倏地僵硬着身子,他緊張地捧起她的淚容。
“怎麼,哪裏不舒服?”
“怒后她……她被蒙面人……被小虎……”
驚心動魄地可怕回憶使她幾乎要崩潰,那個血淋淋的……
不忍她再回想,邵邊野決定暫且不問她事發當時的情況究竟為何。
“那只是一場惡夢!剛剛你睡醒之前所做的惡夢罷了。”
“惡夢?可是好真實、好恐怖!小虎為了救我,把蒙面人咬死了,又咬斷怒后的膀子”
“那名刺客衝著你而來?”殺氣已在他胸臆中積蓄。如果那刺客不是已遭虎口所噬,他一定將他凌遲腰斬。
任何人妄想傷害綿綿,都是和死神打交道!
“怒后是為了救我,替我擋了一刀,又被小虎咬住,當時我急慌了,抱住小虎的身體想把它拉開,結果反而害慘了怒后,她的左臂就這樣……這樣……”
老天!那個景況……她的牙齒猛打寒顫,呼吸幾乎要停了。
“我是罪人,是我害了怒后,如果不是我和小虎玩耍,它也不會跟着我而誤傷怒后,我……嗚……”
這小呆女竟然一味地陷入自責的深淵中,他不能想像,如果不是小虎解救,而訃那蒙面人得逞……
邵邊野忍不住頻打哆嗦,他差一點就可能失去他的至愛!
綿綿的身子忽地被他緊緊抱住。
他在流淚?為什麼她的頰畔沾上他的男兒淚?
可是一想到那一幕叫人撕心扯肺,駭凜血腥的場面,她又不能自己地發抖和哭喊。
邵邊野哄不了她,又捨不得讓她繼續折騰自己,於是點了她的睡袕——
“睡著了就不怕了。”他吻着她沾着淚水的羽睫,心中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