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拜童記禮所賜,她最近的日子,過得有些慘淡無光。
本來一個人過得輕輕鬆鬆,突然間多了一干人等來打攪,實在有些不習慣。
比如說,和藹可親的芬姨,每天定時敲開她的門,然後遞上一大碗豬腳湯,美其名曰是“補腳”。
比如說,那個陰魂不散的童記禮,每天堅持送她上班,而可憐的她,在她那個兇巴巴的母親的威逼利誘之下,不但搭上這班為她開設的專列,還乖乖地奉獻出了手機號碼。
比如說,她那些還是盲目追星的學生,仍然將她當做最佳追逐對象,百玩不厭地在校園裏進行獵人和狐狸的遊戲。
難得今天是假日,告訴自己不要再想煩心的問題,溜出門,關了手機,一個人閑晃晃地在街上遊盪。
走到中心廣場,買了個雪糕,在嘴裏含着,美滋滋地享受奶油味道,眼睛順便四下里亂瞟。滿街都是時尚的俊男美女,看在眼中,還很享受。
不過,能夠跟童記禮媲美的,倒真沒有幾個。
真討厭,怎麼又會想起那傢伙?
皺起眉頭,林小小狠狠地咬了一口雪糕,找了張長椅坐下,不經意看見上面還攤着一份報紙。拿起來一頁一頁地翻,沒有什麼大新聞,倒是童記禮的小道消息又有幾條。
他還真是一個桃花不斷的男人哪。
撇着嘴,林小小嘖嘖有聲地看下去,發現童記禮還真是老少皆宜。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也有這個本錢。
想着想着,不知道怎麼回事,心情居然開始鬱悶起來,丟下報紙,將雪糕含在嘴裏,大張開雙臂,仰高頭,擱在椅背上。
景物在她眼中翻了一個180度的彎,以這樣的角度看過去,看見的人都是腳朝地、頭朝天。
興緻盎然地正在欣賞,忽然在廣場的露天茶座中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倏地坐直,轉過身去再看,完美的笑容、優雅的坐姿、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出迷人風采的,不是童記禮還有誰?
林小小的第一反應是她被童記禮跟蹤了,不過繼續觀察下來的結論是她高估了自己。
因為童記禮正和坐在他面前的美女說話,時不時地還大笑幾聲,根本就沒有向她這個方向看一眼。
有點酸溜溜地瞄着那個和他說話的女人,可惜從她這個角度只看得見她的側面,不過也足夠了,的臉,挺直的鼻樑,夠有型。
忍不住吐出雪糕,拿起長椅上的報紙,半遮半掩住自己,躲躲閃閃地向前移動,盡量不引人注意地進了露天茶座。
挑了張離他們相隔很近的桌子坐下,背對着童記禮,朝一旁的侍者揮揮手,小小聲地吩咐:“一杯綠茶,謝謝。”
哼,她倒要聽聽,是什麼話題,讓他聊得這麼高興,樂不思蜀?.
net☆.net☆.net☆
“老天!”聽完童記禮的話,裴文終於忍不住笑起來,“記禮,你真的這樣對林小姐?”也難為他有這樣精明的頭腦,懂得從人家母親身上下手。
童記禮喝了一口茶,聳聳肩,“沒有辦法,美人魚不上鉤,我總得找點適合的魚餌。”
“你倒是費力一番心思,不怕魚餌下得太重?”童記禮不愧是童記禮,只要他出馬,還有什麼是搞不定的?
“放心,我會掌握分量。”想着這幾天林小小不情不願又不得不讓他接送的樣子,童記禮的眉毛就揚了起來。
比起以往那些乏味的約會,追求林小小的樂趣,果真妙不可言。
“記禮,你果然認真了。”
“始料未及,不過既然開始了,就順其自然吧。”也許林小小不是他理想的完美女子,但是正如裴文所說,獨具個性是她的特質,他並無意去改造她。
林小小努力地支着耳朵,不過距離好像還是有些遠,模模糊糊,聽不大清楚。不甘心地將椅子向後推力推,用報紙遮住半張臉,抬高了身子。
“小姐,你的茶。”
冷不防地,一杯綠茶擺在她面前,嚇她一大跳,迅速恢復坐正的姿勢。對眼前莫名其妙的侍者揮揮手,要他走開,接着端起茶杯,試探性地轉頭看了一眼。
雖然是偷偷一瞥,這一回,總算看清楚了女子的面容。咦,她不就是前段時間盛傳童記禮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最佳女主角嗎?大家閨秀,很有氣質,原來,童記禮喜歡相處的,就是這種女人。
哼,花心大蘿蔔,果然不可相信。還好意思對媒體否認說是謠言,看他們倆那麼親密無間的樣子,沒有內幕,打死她都不相信。杯子捏得死緊,心裏起了幾層疙瘩,有沒有搞錯,虧他幾天前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對她負責,現在又在對另一個女人花言巧語了。
牙齒啃在玻璃杯上,咯咯作響,瞪了一眼遠處捧着托盤愣愣看她的侍者,白了他一眼。
看什麼看?
眼神的威力果然巨大,人家馬上轉身不敢再瞄她。
處理完礙眼的人,林小小忍不住再斜着身子看了看。
童記禮,你到底在講些什麼,逗得人家氣質美女不停地笑?
“你那邊,沒有問題吧?”笑完了,童記禮問裴文。最近忙着和林小小糾纏,倒是沒有時間問問她最近如何。
“很好。”裴文低頭,含着吸管喝了一口飲料,抬眼,向前面看了看。
“怎麼了?”見她好奇地盯着他身後看,童記禮問她。
“有個女孩子,老是在偷偷摸摸看我。”裴文笑了笑,“我想,可能是和你有關。”
“是嗎?”聽她這樣說,童記禮單手撐着桌面,回頭看。
慘了,被發現了!
眼見童記禮轉身,林小小一個激靈,連忙別過臉,撲倒在桌面將報紙豎在面前,埋頭猛喝茶水。
咕嚕,咕嚕,咕嚕……
奇怪了,怎麼沒有動靜?
疑惑地半低着頭從自己右肩膀向後瞄去,桌子前只坐着那位美女,對她舉舉杯子,嫣然一笑,很是禮貌。
偷窺人家的舉動被發現,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林小小尷尬地對她笑笑,回頭,好奇童記禮跑到哪裏去了。
算了,算了,還想這麼多幹什麼,趁着童記禮還沒有發現,自己應該趕快逃跑才對。
“買單!”放下擋在眼前的報紙,一張無比清晰的臉頓時呈現在面前,令她不由自主尖叫一聲,朝後一縮,非常狼狽地連人帶椅摔了個四腳朝天。
童記禮擋住過來結賬的侍者,拿出錢放在托盤上,指着對面裴文坐着的地方,“一起算。”
隨後,他站起身,慢慢走到跌倒在地的林小小面前,很是好心地問她:“小小,需要你的親親男友扶你一把嗎?”
嘔,好噁心的稱呼。
從仰躺的視角望上去,林小小瞪着笑得別具深意的童記禮,感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掙扎地爬起來,捶捶自己被摔疼的背,她沒好氣地問他:“你什麼時候坐在我對面的?”
拉拉她扎在胸前的辮子,童記禮將她拉近了些,開口道:“就在你跟蹤偷窺的時候。”
“誰跟蹤你了,別臭美了!”搶回被他在手中把玩的辮子,林小小紅着臉大聲爭辯着。
“是嗎?”看她面紅脖子粗的樣子,童記禮拿起桌上那份報紙,很有興味地問她,“那麼你可不可以解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還很巧地坐在我後面,同時拿着報紙遮遮掩掩不斷向後窺視?”
“我、我、我,我是看今天天氣好,所以出來逛街。”面對他的質問,林小小有些結結巴巴,“坐在那邊的時候,看見你們在這裏,那、那我就好奇啦,過來看看,剛好你後面有位置,那就……”越說越覺得做賊心虛,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這麼說來,你‘不小心’看見我,‘不小心’坐在我們後面,又‘不小心’看了我們一兩眼,應該說全部都說是‘偶然’?”盯着她紅紅的臉蛋,童記禮一本正經地為她解釋。
“對對對——”林小小立馬眉開眼笑地拍着手,“都是偶然性嘛,哈,哈哈……”乾笑了半天,她偷偷看看童記禮,腳開始後退,“既然是偶然路過,我現在不打攪你們,有什麼事,慢慢聊,我先走了。”
她還真是會打蛇隨竿上。見林小小又想溜,童記禮伸手揪住她的小辮子,徹底粉碎了她的逃亡計劃。
“放手,放手,很疼哪。”連忙拍開童記禮的魔爪,林小小一臉沮喪地柔搓自己被虐待的頭皮。
“既然來了,就先別走,介紹個人給你認識。”不理會林小小的抗議,童記禮攬過她的肩膀,牢牢鎖在懷中。
“這位就是林小姐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們旁邊的裴文,微笑地看着她。
“小小,這是裴文。”指着裴文,童記禮對林小小說,頓了頓,補充說道,“我的好朋友。”
明明就是畫蛇添足的解釋,面對林小小,他卻覺得很有必要。
好朋友,原來不是女朋友啊?
心情一下大好,林小小伸手和裴文握了一下,自我介紹道:“我是林小小。”
“記禮和我說了很多關於林小姐的事。”裴文上下打量了林小小一番,想起她先前的行徑,“想不到聞名不如見面,林小姐果然很,嗯,很有個性。”
耶,這麼說來,他們剛才聊得哈哈大笑的話題,是她?
童記禮在一旁乾咳了下,對裴文說道:“文文,我們下次再聊好了。”
“好。”裴文拿起桌上的包,“那麼,我就先走了。”
“你和她,在聊我?”看着裴文遠去的身影,林小小很是不滿意地質問童記禮,“你知不知道在背後說人家壞話是很不道德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我是在說你的壞話?”童記禮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再說了,就算是我說,也是道德上的事,無關乎法律的東西我是不會在乎的。”
果然老奸巨猾!
“喂,放開了,老抱在一起幹什麼?”討厭,當她是洋娃娃嗎?又是抱又是柔又是捏,她是合法公民,有人格尊嚴吧?
“抱一下了,很久沒有抱你了。”耍賴地靠着她肩膀上,童記禮就是不鬆手。
“哪有很久?你昨天才抱過。”真是過分,連頭都靠過來了,很重哪,他到底知不知道?
“我上癮了不行嗎?”
“你你你——”林小小當下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好慪人的答案啊……氣得她想要吐血。
正當她大張着嘴巴想要罵童記禮是個超級大無賴的時候,一記熱吻從天而降,密密實實堵住了她要發表牢蚤的嘴。
錯誤果然是有相似性,她確實不該去撩撥童記禮.
net☆.net☆.net☆
“林老師,林老師……”
興奮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接着是研究室的門被轟然推開。
“白若森,你還真是沒有作為學生的自覺。”林小小坦然自若地坐在桌子前,翻看面前的資料。
“林老師,大新聞啊。”白若森踢上門,激動得滿面通紅。
“最近校內除了我被學生迫得滿天跑之外還有什麼大新聞?”林小小根本不理會他,只顧自己的事情,“去,別煩我。”她目前正在好好靜養,儲蓄能量應付接下來的馬拉松和那個準時來接她下班的童記禮。
“啪!”一份報紙扔在她面前。
“林老師,你上報紙了,拍得還不錯。”白若森嘩啦啦地翻着報紙,接着指着一條新聞叫她看,“頭版頭條呢。”
“我?”林小小壓根兒就不相信。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更不要說上什麼頭版頭條了。
“真的,你看看嘛。”見她不信,白若森看着報紙,一字一頓地念道:“上面說‘大學講師橫刀奪愛,真命天子浮出水面’。”
“什麼?”聽他這樣說,林小小驟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一把搶過報紙,盯着上面,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報紙上赫然刊登的是那日她和童記禮在廣場上擁吻的畫面,夠激情,下面還整版報道全程追蹤,獨家消息。
又是娛樂版,又是童記禮,不同的是,這回她也被牽連進去了。
“林老師,你應該高興才對啊,現在你已經是名人了。”看着林小小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白若森繼續在一旁雪上加霜。
“明你個大頭鬼!”狠狠賞了白若森一記暴栗,“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林老師,你別開玩笑了。”捂着自己被敲疼的頭,白若森很是委屈地答道,“都上報紙了,還有誰不知道?”
噩耗,簡直是噩耗。
林小小頹喪地跌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又馬上站起,匆忙忙地收拾桌上的東西。
“林老師,你在幹什麼?”看她一副哀怨的模樣,白若森好奇地問。
“逃命!”林小小咬牙切齒地丟下這兩個字,接着推開白若森,旋風般衝出研究室.
net☆.net☆.net☆
面前攤開一張份報紙,童記禮交叉着手,一點一晃,不知道在考慮些什麼。
“童律師——”
“什麼事?”摁下分機,他問道。
“有一位小姐非要見你。”維妮對他說。
“哪位小姐?”
“不知道,她不肯說自己的名字。”維妮頓了頓,“我查過了,沒有她的預約。”
“那就叫她走。”剛想掛機,熟悉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來。
“童記禮,你這傢伙——”中氣十足,很是憤怒。
“小姐,你不可以——童律師,對不起。”
“沒關係。”童記禮忽然笑起來,“維妮,叫她進來。”
門被輕輕敲了敲,接着是維妮帶着一個人走進來。
“維妮,你先出去。”童記禮對滿臉抱歉的維妮說道,看她掩上門,他才爆笑出聲。
“小小,你打扮成這個樣子,是要演戲嗎?”寬邊帽,大墨鏡,外加長長的圍巾遮住大半個的臉,實在太招搖。
“你以為我願意嗎?”林小小摘下帽子,取下墨鏡,一圈一圈地將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恢復自己本來面貌。
“下班時間不到,你就主動來找到我,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少來了。”將東西扔在一邊,林小小雙手大張撐在辦公桌上,瞪大眼睛盯着童記禮,“這一次,我被你害死了。”
“怎麼了?”童記禮身子超前靠,掬起她落在胸前的一縷長發,嗅了嗅,不錯,很香。
“認真一點好不好?”拍拍桌子,林小小瞥到他面前攤開的報紙上,“喏,正好,你也看見了。現在我只用喬裝才敢出門,你說怎麼辦?”
“小小,我對你的樣子很滿意,你不用去整容。”童記禮推推眼鏡,調侃道。
“童記禮!”林小小暴跳如雷,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對牛彈琴。
“好了,好了。”童記禮拿起報紙,起身走到林小小身邊,“這有什麼值得生氣,小道消息,天天都有。”
“可是這次連我也卷進去了,問題就嚴重了。”他當然可以雲淡風輕,天天被這樣的消息刺激,早就習以為常了。但是她不同,一下子成了公眾人物,感覺怪怪的,難以接受。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是我女朋友,不怕人家說笑。”童記禮抬起她的下巴,好脾氣地安慰她。
對哦,反正她是他的——
停,什麼時候話題轉到這上頭來了?
一隻手及時捂住童記禮就要貼到她唇邊的嘴,林小小不客氣地將他的臉推開,氣急敗壞地叫道:“童記禮,你不要每次都用這種美男計來混淆我的思路。”
氣死她了,幸好這一次反應快,不然又被童記禮給得逞了。
咦?看來他這招好像不太管用了。沒有一親芳澤,童記禮柔柔自己的臉頰。
“我不管那麼多!”林小小狠狠地跳腳,“我不要這樣被大咧咧地登在報紙上,不要自己一點私隱權都沒有。每天在學校里被學生追已經夠慘了,我不要再被一堆記者追着跑,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童記禮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了解。
“你明白?”林小小一個推他的胸膛,“我都不明白,你明白?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啊,他這樣回答也不對?看來他們的對話已經提升到了邏輯學的頂端層次。
“小小——”看着林小小的臉色,明顯處於爆炸的邊緣,童記禮小心翼翼地開口。
林小小抬起頭,恰好看見他舉起的手中的那份報紙,正在氣頭上,顧不上其他,跳起來一把躲過,捏住中線,狠狠撕成兩半。
手法快、准、狠,童記禮連搶救都來不及。
“我是倒大霉了。”林小小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拾起丟在旁邊的圍巾、帽子和墨鏡,一一戴上,覺得自己欲哭無淚。要是被她父母以及那些惟恐天下不亂的三姑六婆八大姨看見她如此“豪放”,她鐵定會被打包上較,免費贈送給童記禮。
“我要搬家,搬家!”
當務之急,還是避風頭要緊。
正蹲撿報紙的童記禮聽見林小小歇斯底里的叫聲,抬頭一看,只見她已經喬裝完畢,拉開大門奔出去。
搬家,他哪會讓她如願?
童記禮的目光落到被撕成兩半的報紙,熟悉的感覺冒出來。走回座位,拉開怞屜,拿出裏面一張皺巴巴的同樣被撕成兩半的報紙,仔細一對比,倒叫他看出了端倪。
手法一樣,從中線撕開,同樣都沒有放過他的俊臉,讓他缺鼻子少門牙。
老天有眼,現在人證、物證齊全,那個堂而皇之將他“毀容”之後隨意丟棄在大街之上的罪魁禍首,終於被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