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爺子!”一大早的,靳非垠就被商老太爺召見,初進屋就看到他那張微怒的臉,還有那可笑的鬍鬚,她不覺笑。
“哼!”商老太爺對於她的恭敬,只是打鼻子裏回答,隨意瞥了眼算是知道了她的到來。
靳非垠也不生氣,更加沒有搭理他。
兩個人就那麼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各自看着各自的目標。
沉默蔓延在屋內,讓冬日的冷意平白進駐了幾分。然而,終於有人耐不住了:“老爺子……”芳菲在他身後輕輕地提醒他。
“幹什麼?!”雖然是輕聲地對芳菲說,但那語氣卻是帶了幾分不滿。
芳菲卻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待:“老爺子莫忘記了今兒個的目的。”
“還用得着你說!”瞪了她一眼。
商老太爺即便是忘了,也不會自個兒承認的,芳菲無所謂地退開了些,對於他的行為早習以為常,倒是那靳非垠——
芳菲瞧瞧那名站在一丈開外的,穿着一身粗布白衣的靳非垠,她那個姿態,眼睛放在屋外的態度,彷彿商老太爺並不是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她的生死的人,而她才是那個主宰自己一切的人。
難怪了,那樣的身世下造就的,就是她那樣子的人呀。
芳菲美麗的眼中光芒閃動,那其中的意味卻並非是讚賞。
“喂!”商老太爺叫。
靳非垠一動不動,姿勢未變,神色也未變。
“我叫你,你聽見了沒有!”商老太爺被她的態度惹毛了!
噴,到底誰才是商家的主子啊,居然用這種態度對待他,難道她不想活了嗎?
“老爺子叫我何事?”終於靳非垠按捺住要出口的笑,緩緩回頭,注視那吹鬍子瞪眼睛的商老太爺。
“哼!”商老太爺又是一聲,“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是為了什麼嗎?”她並不知道,或者該說即使知道也裝怍不明白!
“老爺子自己都不知,我怎會知曉。”不懂為何,靳非垠發覺自己在這個固執、傲慢、還帶了點霸道的老爺於面前,總是一副愛理不理、偏要與他作對的樣子,看到他火大得鬍鬚都翹起,她心底總是特別開心。
嘻——
“該死的!”商老太爺兩道濃眉緊緊靠在一起,頭頂開始冒煙。
靳非垠淡淡地瞥了瞥。
商老太爺努力平息着心頭的怒火——看到她就生氣,真是怪事了,這姑娘可真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啊,看來他有必要提醒她,她在商家到底是做什麼的。
“小丫頭,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沒忘。”她是商家的丫環,這一點她知道,但那並不表示她就必須該有丫環的樣子呀。何況她來商家的目的可不是來做丫環的。
“我不管你家中是怎樣,既然賣身為奴,就該有丫環的樣子!”看起來她站在那裏的姿勢與態度,好像把自己當成這裏的主子一樣!
靳非垠朝他一笑,算是回答。
“你!”商老太爺心頭無名火又起,以致芳菲不得不再次提醒:“老爺子,目的……”芳菲奇怪地瞧着靳非垠,眼中別具意味。
“我知道。”目的,目的——
是的,他今天叫她來可不是惹自己生氣的。
“我問你,昨兒你上哪裏去了?”看她會不會老實回答!
“陪着少夫人……”她沒有把話說完。
“陪着少夫人幹什麼?!”釣他胃口?
“少夫人陪着少爺去老爺子吩咐的地方……”她還是沒有說完。
“那你跟着幹嘛!”身份身份!
“老爺子莫非忘了,”靳非垠好笑地道,“我是少夫人的貼身丫環哪!”
“哼,我可沒有承認!”商老太爺小聲地咕噥,然後道:“你倒還知道自己是少夫人的貼身丫環!”他的鬍鬚又要翹起來了。
“那為什麼在莊裏只有少夫人與商青蘅兩個人。你到哪裏去了?”盯梢的人居然被她給甩了,真是丟臉,以致於讓他沒法掌握她的行蹤,問存居然拉着她出去,而不是魏蘭心!
這算什麼?讓別的人看見了成何體統,商家的少爺不陪着新婚妻子,反而帶着妻子的丫環到處閑逛!
反了,反了!
“我想,老爺子既然這麼問,想必已經知道,那就無需我再說了。”靳非垠眼中的笑褪去,腦海中閃現昨日他們遇到襲擊的畫面。
她看看那兀自生氣,火冒三丈的商老太爺。
他會不會早已經知道了這樣的事呢,卻為何不問,為何不管?商問存在商家人的面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如果商老太爺知道他遇到襲擊的話——而且不止一次了,那日她生病時在商問存手上看到的傷,而他瞞混過去,想來那也是相同的原因造成的了,還有那夜宵。
如果他知道商問存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早就該派幾個家丁護衛着了。
那麼,他是不曉得了?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我……我我……”他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但是當他聽到一臉凝重的靳非垠接下來的話之後,他的火氣被驚訝與憤怒所取代。
“老爺子恐怕有一件事還不知道。”
“什麼!”他怪叫。
“少爺他,受了傷。”雖然是幾日前的事了。
商老太爺瞪大了眼,好像不相信似的。
“老爺子不是問我,少爺與我昨日後來去了哪裏嗎?”靳非垠鄭重地道,“茶樓,我們去了茶樓。”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用了“我們”二字,而處於震驚中的商老太爺同樣沒有注意到,但一直聽着她說話的芳菲卻注意到了。
“……”他好像還沒有消化她的話。
“有人想要——”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商老太爺一舉手,阻止了她接下去的話。
靳非垠狐疑地看着他,隨即明白他的意思。
任誰都不曉得那要對商問存不利的人是否在商家,這件事少一個人知道或許就少一點危險。
這會兒,靳非垠倒對於眼前專制的老人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他能在瞬間知道她說的,並且迅速作出判斷,的確是位睿智的老者,但他卻為何總是對人呼來喝去的?
商老太爺與沉肅的靳非垠對視一會,回頭對身後的人道:“芳菲,去將富叔給我叫來。”
“是!”即使想說什麼,芳菲也選擇閉口,順從地退下。
商老太爺這才鄭重地看向靳非垠:“你果然不簡單。”
“老爺於是誇我,還是貶我?”
商老太爺愕然半晌,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他笑了一會,卻又沉了一張臉對着靳非垠:“我還是要你離問存遠一點。”
“為什……”靳非垠不解。
“你莫非忘記了我曾經對你說的?”他怒道:“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更莫要忘了問存是個有妻室的人,你離他遠遠的對誰都好!”
靳非垠咬着唇,陰郁地看着他不語。
“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靳非垠突然展顏,“但是……”
“嗯,但是?”商老太爺瞪大了眼。
“但是,是不是要按你說的做,可就不在我能決定的範圍之內了。”她笑。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是個丫環,他說什麼她就得做什麼!
“沒什麼意思……”靳非垠聳聳肩,“老爺子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下去了。”
“等一下……喂,你把話說清楚!該死的!”望着靳非垠傲然地離去,商老太爺突然頭疼起來。做丫環不像個丫環,她到底來商府幹什麼呀!
唉,他果真是老糊塗了,她的目標自然是放在問存身上的,只不過……
“老爺子!”富叔已經來到,芳菲在他之後也進了來。
唉,先解決那件事再說吧。
“阿富,你去替我查一查……”
※※※
走出商老太爺的屋,不知不覺地,靳非垠往西廂房而去。
這會兒,不曉得怎麼地,突然很想看到他的臉。
她知道商老太爺的意思是什麼,但她若能管住自己的心就好了,也不必常常看着他與他的妻在一起,Jb頭一陣絞痛了。
或者她是該離開他,離得遠遠的,那就不用心傷,可是在他說過那樣的話后,在經過了昨日他處理她傷口時所露出的那種憐惜與柔情之後,叫她怎麼捨得放開,怎麼能走?
何況他現處險境,雖然他有一身好武功,但是敵人在暗他在明,說不得一時大意就出了事而她或許幫不上什麼大忙,卻是可以在旁助他一把的,怎麼說她也是龍虎寨寨主的得意外甥女呀。
搖頭暗笑自己,她突覺得自己比起以前來,所想的事多了些,要是在還未遇到他之前,她可是不會理會任何人的,只要自己覺得對的,不管如何困難,也不管有多少人阻止她都會做到底的。
“哈哈……”一陣嬉笑之聲傳人了她的耳。
不遠處,似乎有兩人在興奮地談笑,會是誰呢?靳非垠舉目望去,突然地一驚——
魏清笙和商青蘅?
怎麼可能?!
看着那有說有笑,不時伴隨着幾聲嬌嗔的兩人,靳非垠眉微微蹙起,腦海中不甚清晰地浮現一些平時她沒多加註意的畫面。那畫面中,魏清笙與商青蘅是主角,而從來沒有在商問存面前出現過的喜悅與溫柔表情,在面對商青蘅時,魏清笙的臉上卻滿是那嬌柔的笑與四溢的柔情。
不會吧?
靳非垠心頭一驚,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她立刻朝四下望,發覺沒有半個下人,才略略放下心來,心頭也閃過一絲喜。
但那喜意卻也只是維持了短短一時,立刻地,她加快了腳步,往他的屋而去。
她到了房門前,看到房門打開着,商信正忙碌地準備着什麼。
“商信。”她叫。
“啊?”商信一邊回答,一邊手也沒停。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邊走進屋,邊四下看着,發現屋子裏多了幾箱東西。
“哦,”商信終於停了下來,回答她道,“這些啊,”他用手比了比那六大箱子,“這些都是要帶給少夫人家裏頭的呀,怎麼,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何事?”帶到少夫人家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你果真不知道?”商信不置信的,於是急忙為她解釋:“少夫人家鄉的規矩呢,是女兒出嫁七日後,就必須與自己的夫婿回娘家一趟,這不,少爺正準備帶着少夫人到魏家去呢。”
“是嗎?”靳非垠低語。
“商信,你在和誰說話?”話聲剛到人就到了。
商問存一手執着幾冊書,一手掀開內室的帘子,乍見到靳非垠,他的臉上立刻顯現出一種喜悅:“你來啦?”
“嗯。”靳非垠悶悶地回答。
商問存察覺到了,他皺了眉。
“少爺?”商信挨近他。
“嗯?”他的目光仍然放在她身上。
“少爺不覺得自己……”他比了比靳非垠和商問存,“太那個了點嗎?、”少爺的感情也太露了吧?
不錯,他是個下人,但察盲觀色的本事可學了不少,他敢打賭,少爺對這個自己帶回府里的、身世複雜的小丫環有着不一樣的感覺,瞧他那眼神,活像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出去。”
“啊?”商信愣傻住了。
“你先出去。”話是對商信說的,但那眼睛仍然放在靳非垠身上,難怪商信不明所以了。
“少爺,是叫我?”商信再次確定。
“廢話。”終於商問存收回目光,將商信推了推。
“是。”商信瞧了瞧在場的其他兩個人,目中開始笑,掩嘴褪了出去,末了還不忘替他們兩個關上了門。
“你……”
“你……”
幾乎是同時的,他與她開口,又同時住了口。
“你有事找我?”商問存先說了。
“嗯。”她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意。
靳非垠眸光熠熠地注視着他,緩緩走近才道;“商青蘅是你的堂弟吧?”她說得非常小心。
“是的,”商問存道:“怎麼?”
“魏蘭心可是你的……你的……”
“出事了?”他神色變了變。
“我方才在外頭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她沒有說破,只因為不確定他知道多少,以及他心中作何想法。
“哦。”商問存鬆了口氣。
“你知道?”從他的表情里,靳非垠驚訝地發現了這樣一件事。
商問存僅僅是笑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靳非垠卻明了他的笑中之意,他笑得那麼釋然,一定早已經知道了這樣的情形。
那麼他怎麼還笑得出來?在得知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堂弟有可能……可能那樣之後?
“你——”
商問存打斷她的話:“他們如何,你暫時不用去管,我自會處理。”他專註地看她,須臾之後,他深吸口氣道:“其實我……我……”
“什麼?”靳非垠沒有放過他臉上的表情,屏息期待着他要出口的話,但那商問存“我”了一會,卻沒有說出來,最後他道:“我要去魏家了。”
“這我知道。”她沒有放棄,上前一步道:“你還沒說,你什麼……”
“我……”他凝視着她靈性的,閃着奕奕光彩的眼,想要將心頭的話說出,卻始終開不了口。
“算了。”
“算了?!”她叫。
或許是她的表情很好玩,他突然笑了。
靳非垠瞪着他,無話可說。
“抱歉。”他笑着道。
她撇撇嘴,不說話。
“等我回來,我會告訴你的,”他正經道:“我一定會說的。”這話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為什麼?”在她等待他的話而心跳加速的時候,他突然什麼都不說了,讓她的心突然停擺,一下子掉了下去,然而他卻說:“等我回來”?
商問存別開臉:“我必須走了。”
“那我呢?”她問。
“你不用跟去,去叫少夫人吧,我們得走了。”這回去魏家,如果事情圓滿,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放開自己的心了。
“但是……”
“去吧。”他催道。
“我以為,我已經……”她沒有說完,因為突然沒了力氣。
商問存轉過身:“去吧……”
她盯着他的背影半響,終於走了出去,那腳步聲聽在他的耳中,分外地沉重。
他回過身,望向那離去的堅毅卻柔弱的背影,深深嘆息。
他不是不讓她跟,事實上,一方面他帶着魏清笙到魏家是要去將事情解決,至少魏清笙與魏蘭心的身份必須搞清楚弄明白,然後再設法退了魏家姑爺的身份;另一方面,魏家帶來的信要他與魏清笙回魏家,他總覺得有蹊蹺,既然魏家那裏有七日回家的習俗,就不該再送信過來催他們回去。
以他的猜想,其中必定另有隱情,說不準路上會遇到什麼事,而昨日她為救他而受了傷,此番若是再出了什麼差池,那麼他恐怕承受不起那樣的結果。
所以為了她的安全,留下她應該是最好的安排
吧?
是不是?
※※※
他……們走了有大半天了吧?
靳非垠執着掃帚望向那枝頭的殘雪,心底的思念泛濫開來,讓她幾乎難以招架。
怎麼會呢?才短短半日不見啊,她居然就那麼想念他。
恐怕,她對他的心是再也收不回來了。
但這項認知僅僅是讓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並沒有任何哀傷或者是失落的情緒在,失落其實是有的,卻是對於他執意不要她跟隨去魏家。
她不明白,他既然有危險,卻為何不要帶她去呢?
經過他的指點,她曾經去了廚房查看,卻並沒有查出些什麼,那殘留在廚房的夜宵,顏色與在書房的那碗相比,稍微淡了些,想必那人計劃得周密。
她可以肯定那夜宵中有毒,因為他在她要吃時阻止了她,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就一陣溫暖,他為何不願意承認他心中有她呢?
但說回來了,她曾經用爹給的銀針試過,那碗裏的東西並沒有被下毒的跡象啊,連爹爹自己特製的,可以驗百毒的銀針都查不出來,莫非那人用了一種罕見的奇毒?
握帚的手突然一滑,心口沒來由地一緊,她伸手捂着胸口,眉心打結。
痛,一陣突如其來的痛席捲了她的心頭。
莫非有人出事了?會是誰呢?爹爹?娘?大哥?
他們的武功與能力她是知道的,若說這世界上還有能同時打敗他們的人,恐怕沒有了。因為爹和娘是從來不分開的,而大哥更是粘爹爹粘得緊,只為了要多學些醫術好讓自己百毒不侵,然後又能自救。
那麼是誰?
她霍然心中一驚——
難道是他?
再無心思打掃,她拋下掃帚就往西邊跑,路上遇到了同樣匆忙的春暖。
“出了什麼事嗎?”她焦急地抓住春暖的衣衫問。
“出……出事兒了……”春暖的臉色有些個發白。
“真的……真的?”靳非垠抓住衣衫的手微微地顫抖。
“非垠,你……你怎麼了?”發覺到她的異常,春暖關心地問。
搖搖頭,靳非垠不太肯定地問:“是不是……是不是少爺?”
“啊——”春暖幾乎要跳起來,“我怎麼給忘記了……”就要往外沖,卻讓靳非垠拉住。
“你還沒說是不是少爺出事了?!”
“我得去找大夫,我得去找大夫……”春暖點點頭,然後開始跑,一路跑一路叫着。
“撲”地,靳非垠一時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等到她清醒過來,人已經到了商問存的房外,而大夫已經來過了。
她靜靜地站在門外,瞧着屋內一大幫子的人,目光很快地找到了人,眼眶不覺一酸,淚珠在眶內打轉。
一大群人圍着的中心,正是此刻躺在床上,閉目不醒人世的商問存,他的臉色蒼白,毫無一絲血色。
靳非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一直瞧着他。耳邊卻不受控制地聽到了魏清笙哭哭啼啼的聲音:“都是我不好,嗚……嗚……是我不好……”她哭得好不傷心,讓靳非垠猶在眼眶內打轉的淚珠一下子滾落了下來。
“好了,再哭有什麼用!”商老太爺緊緊皺着眉,雙手負在身後,平素威嚴而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滿是關心與憂慮。
“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害他這個樣子的……嗚……”魏清笙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惹得商老太爺的濃眉都要擠在一塊了。
“好了,”一邊的商青蘅溫柔地道,“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哭了。”
“這怎麼不是我的錯,要不是我……”
“你給我閉嘴!”商老太爺終於忍不住了吼道:“大夫要他好好靜養,你卻在這兒糾纏不清,是什麼意思?”
“爺爺!”商青蘅不忍地道。
商老太爺聞言,嘴角怞動了下,商青蘅好久沒有這麼叫他了。
“怎麼樣!”他的臉上稍微露出一點喜色,但口中出來的話仍然是惡聲惡氣的。
“堂兄是因為要保護清……保護嫂子才受的傷,你實在不該如此對她。”
魏清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
“你在袒護她?”商老太爺的眼睛無意中看到了方才的小動作,那一絲喜色隨之褪去。
“我只是實話實說。”商青蘅不卑不亢的。
“你!”
“好了。”有人出來打圓場,是富叔。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他,他縮了縮脖子:“各位主子,少爺要休息,大夫說的。”意思就是:各位要吵儘管到外面去吵,可不要打擾到病人。
一句話,讓互相不讓的爺孫兩同時互瞪一眼,各自
別開頭去,然後望了望仍在昏睡的商問存,相攜走了出
“怎麼會遇到盜匪的?”
“那路又荒涼又偏僻,有盜賊也很正常。”商青蘅道。
“哼。”商老太爺一慣的口氣。
商青蘅跟在後頭,不時瞧着魏清笙,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商老太爺說著針鋒相對的話。
靳非垠在他們走後,才從隱身處現身,四下看了看,沒有半個人之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很安靜。她在床邊坐下,憂傷地凝視着商問存蒼白無力的臉,心頭難過異常。
她該跟去的,否則他也不會為了救少夫人而受傷回來,據說那道傷口很深很長,在他的胸腹間劃了好長的一道口子,血像湧泉般涔涔而出。
天哪,她寧願受傷的是自己啊。如果有她在,她一定不會讓他受傷的。
溫熱的淚珠落到放於被上的手背,昏睡中的他動了動,好似要醒轉過來,但猶沉浸在傷痛與自怨中的她,並沒有發覺到異樣。
“你醒過來啊……”她輕輕泣着。
他澀澀地睜開眼,適應着光亮,然後他看到了一張梨花帶雨的絕美臉蛋,還有那臉上露出的點點憂傷。
他努力抬手,想要為她拭去頰上的珠淚,卻在半空中無力垂下,落人她承接的掌中。
他朝她虛弱地笑笑,更加惹來她的珠淚。
“如果……如果我的傷能換到你的淚,那……也值了——”未完的話讓她伸手掩住。
“胡說!”她怒道。
他眨眨眼,她放開手紅了臉,將握住他手的手也撇了回來,卻叫他半路抓住。
她怔怔地望着在他掌中的自己的手。
“其實,你可以保護自己的。”她幽幽道。
“可是,她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他的話說得很輕,但她聽得非常清楚。
“是嗎?”她低低道。緩緩怞出自己的手,起來轉身——
商問存訝異地看着她的舉止:“怎麼了?”
“我……我走了……”她緊咬住自己的唇,不讓淚再次落下。
他是保護他的妻子受的傷,他是保護他的妻子受的傷,保護他的妻子、妻子……
“妻子”兩個字在她腦海中嗡嗡作響,彷彿要將她吞沒。
他為了他的妻子,居然會不顧自己的命!他的武功很高,少人是他的對手,但他的妻子卻不是,所以……所以他差點丟了命!
啁,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在他心裏佔據一點位置了,以為自己是他在乎的人之一了,可是……
可是啊,原來一切都是她自己在想的,原來一切都是夢啊!
是夢嗎?
“你……”腦中干轉百轉,他霍然明白。
“等等……”他掙扎着起身。
她因他的話而回頭,卻見到心驚的一幕。她急忙沖回床邊將他壓下:“你不要命了嗎?”她的臉色此刻與他的同樣蒼白。
“我……我要的……”他想留着命與她共攜白首啊,但她似乎是誤會了他要保護魏清笙的用意。
她沉默。
“我……其實,在我中了那一刀時,我……我想到的是你……”他注視她不可置信的眼。
“是的,”他道:“我想到的是你……”在那個時候,他的心中突然一片清明,明白了自己的心是在早些時候的事,但明白了自己該怎麼做,卻是在那一刀刺進他身體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知道她的影子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無論如何都去不掉了。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攻佔了他的心房,並且直接地將那一片尚無人進駐的心田佔為已有,不留絲毫空隙。
“我……”淚落下,這回是歡喜的淚。
他費力地伸手拭去她的淚,溫柔地朝她微笑:
“其實,她並不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