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糟糕!我還帶着槍呢!
隊長有了事,習慣地要找兩個人商議。一個是林直,另一個是帖嫂。
帖嫂故作驚訝,問道:“是嗎?啥時候啊?”
哪號的是昨天晚上,花春生看見的,說是關杏和他一塊,摸黑兒回來的。隊長坐在炕沿上,接過帖嫂遞來的白瓷碗,喝了兩口水,然後說道。
“沒去找他?”
“那號的,沒有。我得想好了怎麼處理這狗日的再說!”
“你個小隊長兒,還能怎麼處理他呀!不夠殺也不夠判的!”
“那號的,你說我怎麼不能處理他呀!他這是破壞抓革命促生產!如果上綱上錢,就是現形反革命!說好聽一點,那也是壞分子!我要開大會批判他,再讓全大隊、全公社批判,游大街,然後交到公社辦學習班!”隊長站起來,咬着牙在逼仄的屋地上來回度步。
帖嫂從被垛里摸出煙盒,團起中指彈出一支,給自己點着,吸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問:“你不會忘記吧,褚子格縣裏可是有人啊。”
“有人俺也不怕!哪號的,我就是要革褚子格的命,促進隊裏的生產!俺做的是正事!那號的俺怕什麼……”
“於隊長!”隊長的話還沒說完,卻被突然進屋的一個乾巴老頭打斷了。“於隊長,田主任叫你去接電話!他說,越快越好!”
誰的?隊長一愣,問道。
不知道,他就是讓我來叫你,趕快去。
乾巴老頭當過偽保長,戴着帽四類分子,大隊來通知長隊做什麼,是他的義務。
隊長便往大隊走。
大隊部在下馬灣村,三里多路。
隊長來到大部,大隊革委會田主任正在等他。見隊長走了進來,忙說:“你可來了,縣裏李主任都來三遍電話了,坐下,等着吧。別急,用不了10分鐘,電話准到。”
果然,隊長的煙還沒卷好,電話鈴聲就響了。
“你是於隊長嗎?我是李根長!”
“報告首長,那號的俺是於占河!”隊長記起縣革委會主任叫李根長,也知道他是軍代表,於是便按着部隊的規矩答道。
“於占河?那號的是山東諸城人嗎?”
“報告首長,那號的俺是山東諸城人。”
“那號的,哪個村的?年齡?乾沒干過縣大隊?那號的報告清楚。”
“是!哪號的俺是劉各庄人,今年44歲,干過幾天縣大隊。報告完畢。”
“那號的於占河,你還活着呢?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你二哥呀!”
隊長的手哆嗦了,真的是他二表哥,沒他透信,早讓縣大隊長槍斃了!
“於占河,你哪也不要走,你就在大隊部等着,我馬上派車接你。”說完,那邊的電話掛了。
田主任大體明白了意思,露出一臉的媚相,他說:“哎呀!原來李主任你們是親戚啊!這回好了,你想去哪就去哪,還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隊長接着捲煙,淡淡地說:“俺哪也不想去。那號的當個農民更好。”
來接隊長的是輛綠色的吉普車。
隊長是第一次坐小車,心裏美得不行。一眨眼,幾里路過去了!比馬快多啦!還沒有坐夠,已經到了縣城。司機請他到縣招待所的小客廳里等着,自己去請主任。
司機走了,隊長站起來打量着縣太爺招待客人的地方,心裏暗想,也不咋的!還沒關里地主家的客廳闊氣。正想着,李根長推門進來了。
隊長回頭一看,是個穿着軍裝的中年漢子。仍然有些年輕時的影子,眼睛鼻子和嘴,都差不多,就是臉上的肉多了,皮膚也細膩了不少。
“哎呀呀,於占河,你還活着!還讓我給遇上了!小趙,告訴食堂把飯送過來,我和於隊長一塊吃。”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李根長扭頭吩咐司機。
“那號的,二哥,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我還沒謝你呢!”隊長見李根長坐好,忙不迭的想跪下給他磕頭。
“占河!占河!”革委會主任拉起隊長,接著說:“你還說呢,那天放跑了你,那號的俺就琢磨着怎麼應對劉大隊長。沒想到,俺送信剛回去,就打過來了,縣大隊保護着衛生隊,一氣就跑了幾十里,接着就是行軍作戰,縣大隊也編入了正規軍。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那號的你幹了缺德事,拍拍屁股就跑了,聽說,你家晚妮兒,可為你遭了罪……解放后,俺回去了幾次,都沒見着你和晚妮,光聽說,你回去了一次,就走了,後來你來起組織關係,才知道你下了關東。那號的可惜了晚妮這丫頭了,一走就沒了信兒!”
這時,司機把飯送了進來,四個菜,還有一瓶白酒。李根長看了眼不滿意,瞪了司機一眼,慍怒的說:“那號的,再加兩菜!好一點!”
隊長滿了酒,端起來說:“二哥,這杯我先敬你!”李根長和他碰了,說什麼敬不敬的,咱哥倆誰跟誰啊?你快講講,這些年,那號的是怎麼過來的?”
隊長抹了抹嘴巴,心裏說,這酒真香。見李根長發問,便說,那號的,這些年,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那年我鑽進了高粱地,一頭鑽出來,跑了一會兒,一摸腰,糟糕!那號的,我還帶着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