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小姐,這路實在太難走,你該聽陸公子的話,在家等着!”

正午的太陽雖然很火辣,可是在這綠樹環抱、枝葉繁盛的密林里,空氣卻十分涼爽宜人。狹窄的林間小道上,梅蕊和丫鬟阿寶正坐在一棵老樹根上歇息。

“為什麼要等?我就是為了高嶺土才答應到這裏來的!”聽到丫鬟的抱怨,梅蕊不服地說。

“可是如果你在花溪坊等着,公子也會帶回來給你的。”

“可我不想等。”梅蕊笑着站起身,對丫鬟說:“別再嘮叨了,就算現在想返回也晚了,所以走吧,剛吃飽飯出來玩玩也不錯嘛,看,這裏的風景多好!”

看着小姐真的要走了,阿寶急忙站起來跟上,嘴巴嘀咕着。“玩?小姐什麼時候喜歡玩了?”

梅蕊不理睬她,只顧往前走。

她的心情很好,這裏雖然沒有梅花的芳香,可是有濃郁的松脂混合著苔蘚的清香;雖然沒有梅嶺的開闊天空,但滿目是看不盡的青翠蔥綠;雖然不像梅嶺那麼安詳,但耳邊傳來的是各種鳥兒動人的啾鳴。

這些感受對她來說都很新鮮,於是她的心情非常舒坦快樂。

如果再能得到高嶺土,那今天就更完美了!她終於可以親手完成她想了很久的梅花瓶了,這裏有高嶺土,還有陸家大窯……

她一定能夠達成心愿!有陸秀廷在,他一定會幫助她達成心愿的!

梅花瓶,這是她自小就有的旖夢。想到它,她的心在飛揚!

除了爹娘外,從沒有人知道她的夢,而爹娘恐怕也早已忘記了這個夢,畢竟那是她兒時總跟爹娘提起的一個夢而已。

然而她無法忘記,因為那個夢至今仍在。

似乎從她開始有記憶起,這個夢就一直出現——

高瓶,晶瑩潔白,喇叭口,細頸,鼓腹,圈足外撇,腹部中間折棱。外表一邊陰刻一枝梅花,一邊單刻一隻大鳥,底部有錢紋環繞……

她不知道這個圖案始於何時何事,又為何夜夜出現在她夢裏,可是隨着年紀的增長,這個夢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讓她寢食難安,她渴望能早日制出那個瓶子圓夢,可是因為遲遲無法找到純白釉而無法了卻心愿。

如今陸秀廷有可以提煉純白釉的高嶺土,圓夢似乎不再遙遠,她怎能不興奮?

“小姐,這條路對嗎?”

阿寶的話打斷了她的遐想。

“剛才那人指的不就是這條路嗎?”

“可是陸公子分明說觀音谷不遠,我們都走了幾個時辰了,怎麼還在這老林子裏轉呢?”

阿寶的話提醒了她,梅蕊站住腳四處看看,果真覺得有點不對勁。昨天陸秀廷確實跟她說過觀音谷不遠,就在花橋溪對岸的林地。

“剛才我們問路時,那人說沿着松樹林走,我們就是這樣做的,對吧?”她看看眼前的松樹林問。

“是松樹林沒錯。”阿寶看着林子點頭。

“他還說林子裏只有一條路,我們也沒有走離這條路,對吧?”

“是沒走離這條路。”阿寶低頭看看腳下的路附和。

梅蕊雙手一拍,加快步伐說:“那就對了,我們繼續走吧。”

別無選擇的阿寶看看興緻高昂的小姐,再看看望不到邊的樹林,只好跟上已經走到前面去的小姐。

可是還沒等她跟上,前面一陣斷木落枝聲,梅蕊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小姐!”阿寶驚呼一聲,急忙跑過去。

“小心,這裏有個洞!”梅蕊的聲音適時傳來,阿寶及時停住了腳步,才發現就在她眼前,一堆樹木亂枝中露出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

“啊!小姐,你有沒有怎樣?”阿寶趴在洞邊,昏暗的光線中,看到梅蕊坐在洞底,身上儘是樹葉。

“沒事,只是扭傷了腳。”梅蕊聲音鎮靜,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來,伸出手來,奴婢拉你上來。”阿寶伸長了手。

梅蕊慢慢扶着洞壁站起來,抓住了阿寶的手。

可是阿寶的力量不夠,且洞內潮濕,洞壁溜滑,沒有支撐點,無法拉她上來。

“這樣不行!”阿寶急得要哭了,她扯着嗓門大喊起來。“陸公子——小姐掉進樹洞了!快來救命啊!”

她的聲音在樹林裏造成很大的迴音,驚飛起一隻只棲鳥。

幸運的是,她只喊了兩聲,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接着一個男人出現了。

回頭一看,見是昨日來時在石橋見過的陸公子的朋友,她立即高興地喊:“范公子,快來幫忙救救我家小姐吧!”

來者正是范朝陽,他驚訝地看着趴在洞邊地上的阿寶,疾步跑過來問:“是梅小姐掉下去了嗎?”

“是啊,都是這些該死的樹葉擋住了洞口,小姐沒留神才掉下去的……”阿寶抽噎着說:“我拉不上來。”

“別急,讓我來。”范朝陽在洞口邊蹲下,看到洞內的梅蕊正抬頭看着他,美麗的臉上並沒有阿寶那樣的驚慌和焦慮,不由心中佩服。

“梅小姐,你還好嗎?”他關切地問着伸出手。“把另一隻手給我。”

梅蕊平靜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再看看滿臉是淚的阿寶,最後還是把手放進了他伸出的大手中。

於是范朝陽與阿寶合力,將她從那個洞裏拉了出來。

“小姐……都怪奴婢不好……”拍打着她身上的樹葉碎片和泥土,阿寶自責地哭了。“都怪奴婢不好……”

“別哭了,我沒事。”梅蕊坐在樹葉上,忍着腳踝的痛勸慰丫鬟,又對站在身邊的范朝陽說:“謝謝范公子相助!”

“梅小姐別客氣。”范朝陽再次打量着她問:“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梅蕊說著想站起來,可是腳踝的疼痛讓她站不穩,范朝陽想扶她,但阿寶動作更快,已經抹着眼淚扶起了她。

她對范朝陽擺擺手道:“不用麻煩公子,我可以。”

“姑娘是要去哪裏呢?”范朝陽看出她受了傷,便擔心地問。

“觀音谷。”

“觀音谷?是去找秀廷嗎?”

不想提高嶺土的事,梅蕊點了點頭。

范朝陽驚訝地說:“那怎麼走到這來了?觀音谷在那頭,而且早就過了!”

“什麼?”梅蕊和阿寶都是一驚。“走過了?!”

“沒錯,觀音谷在林地,可是你們走到老潭嶼來了。”

“可是,可是那個指路的人說……”阿寶忿忿地看着梅蕊。“小姐,一定是那個人故意指了條錯路給我們!”

梅蕊搖搖頭。“那倒未必,也許是我們聽錯了。”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走呢?”阿寶沮喪地問。

范朝陽立刻說:“沒關係,我可以送你們回花溪坊去。”

“不,我要去觀音谷!”梅蕊堅持。

范朝陽笑道:“那好,我陪你們去觀音谷,我剛好要去那找秀廷。”

“是嗎?那太好啦!”阿寶開心地說。

梅蕊對他的熱心也十分感激,但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美麗的眼睛看着他。

范朝陽看看她的腳,走到林子邊,找了一節合適的樹枝,用手清理了一下后遞給梅蕊。“給你,用這個撐着慢慢走,腳就不那麼痛了。”

這下梅蕊被他的細心感動了,笑着說:“謝謝范公子!”

她的笑容讓范朝陽黝黑的臉出現了紅暈,他局促地說:“梅小姐不用客氣,不過可不可以請你別那樣稱呼我?我是秀廷最好的朋友,如果願意,請梅小姐喊我的名字就好。”

他憨直的言辭和局促不安的神色不僅沒有破壞他俊美的外貌,反而顯得有幾分孩子氣,這讓梅蕊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於是她爽快地答應了。“好吧,不過你年長梅蕊許多,喊名字不合適,那我就喊你范哥哥,你就喊我蕊兒吧。”

聽到她的話,范朝陽心裏樂開了花,明亮的眸子閃閃發光,笑開的嘴裏露出潔白的牙齒。“好好,梅小……喔,不,是蕊兒,從今以後,我就喊你蕊兒!”

他開心的笑容,讓他英俊的外貌更加出色,梅蕊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個男人無論長相還是才藝,都與陸秀廷難分軒輊。

想起初次見面時他對陸秀廷明顯的敵意,她完全能理解那是為何而來。但平心而論,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還是不會選“天女散花”,她知道無論選多少次,她的眼裏還是只有那隻梅花杯。

她精神一振說:“那我們快走吧!”

可惜她的腳傷得不輕,才走了短短一段路便步屨維艱,那節樹枝幫不上什麼忙,而攙扶着她行走的阿寶似乎也快累倒了。

范朝陽早就看出她們的窘態,這時無法再忍耐,就對梅蕊說:“蕊兒,讓我背你吧!”

一聽他的建議,梅蕊立即反對。“不!不!我不要人背,我能走。”

范朝陽站在她倆身前,看着她說:“這又是何苦呢?你的腳受傷了,走不了,而這裏去觀音谷還有好長一段路,這樣走的話不僅會把你倆累垮,而且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

說完,他一轉身,半蹲在她身前。“來吧。”

“可是,我從來沒有……”梅蕊看看他寬闊的背,一時沒了主意。

“沒事的,不就是背你到觀音谷嗎?再說哥哥背妹妹,有什麼關係?”

“小姐,就讓范公子背吧,這樣我們可以早點到觀音谷。”阿寶也勸她。

梅蕊知道他們是對的,自己現在這樣是無法走到觀音谷或者回花溪坊的。而阿寶似乎也難以支撐下去,於是她讓步了。

“好吧,那就辛苦范哥哥了。”梅蕊小心地靠近他,將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范朝陽咧嘴笑了,他沒想到這麼快就改善了與她的關係,甚至還能這麼親近地照顧她!驟然降臨的幸福感讓他渾身是勁,雙臂往後一攬,背起手足無措的梅蕊,快樂地往觀音谷奔去。

梅蕊一向不喜歡與人交往,更遑論是年齡相仿的異性,如今竟然被男人背在背上,她絲毫感覺不到他的快樂和激動,反而是一陣心跳氣喘,非常地不自在。

如果可能,她真情願自己走,可是想想自己的腳,她又沒法堅持。

於是一路走着,她渾身僵硬地趴在范朝陽的背上,雙手拘謹地抓着他肩頭的衣服,絲毫感覺不到輕鬆。

走了一陣,梅蕊問他。“范哥哥怎麼到這裏來呢?”

“我一早去蓋德鎮送貨,回來時想去趟觀音谷找秀廷,我知道他會去觀音谷老窯。嗯……你知道的,昨天對他很不禮貌,我想去解釋……”

說到這,他口氣有點不自然。

梅蕊沒說話,於是他接著說:“我讓馬車先行回去,自己就抄近路穿過這片樹林,結果聽見了喊聲,便見到了你。”

“幸好遇見了范公子,不然小姐更受苦了。”跟隨在他們身後的阿寶插話。

“是啊,幸虧選了這條路……”

三個人就這樣邊走邊說,梅蕊因為腳痛和拘謹,所以很少開口。

由於他們說著話,都沒有看到有幾個肩挑手提的人正從他們前方的山坡上走下來,領頭的正是陸秀廷。

當看到他最好的朋友背着他的未婚妻說說笑笑地走來時,陸秀廷覺得心裏像被捅了一刀,從未體驗過的痛楚和強烈的妒意猛然襲上心頭。

“蕊兒,你怎麼了?”陸秀廷放下手裏的東西大聲詢問,並驚奇自己的語氣竟像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旁人,還能保持平靜。

聽到他的聲音,山坡下的三人一齊抬頭。

梅蕊見到他,心裏有絲歡喜,可是看到他的臉色時就明白他生氣了。

“放我下去。”她輕聲說。

阿寶立即過來扶着她,范朝陽則小心地將她放下,但仍攙扶着她。

“陸公子,小姐掉進樹洞裏了!”阿寶急切地對陸秀廷說。

掉進樹洞?!

陸秀廷一驚,這才注意到梅蕊和阿寶身上的污泥,頓時心裏的不快被另一種情緒取代。他很想奔到梅蕊身邊查看她是否受了傷,可是看到范朝陽依然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時,他的雙腿驀地無法動彈。

但當他的視線從那隻礙眼的手轉到梅蕊痛苦的神色時,他彷彿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似地,幾個大步就跑了過來,一把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前,也拉離了那雙令他生氣的手。

“你傷到哪兒了?”他關切的眼神和問話,讓梅蕊的心不再不安。

“沒事,只是扭傷了腳。”

陸秀廷俯下身探手摸了摸她的腳,隔着裙擺仍能感覺到腳踝處熱熱的,於是他知道她傷得不輕。

因為他粗魯地將梅蕊拉走,范朝陽很不滿地說:“秀廷,蕊兒的腳扭傷了,你還讓她那樣站着,不如我背她去鎮上看郎中吧?”

蕊兒?

聽他如此親匿地稱呼梅蕊,陸秀廷臉色一沉,冷淡地說:“我的未婚妻自然由我照顧,就不勞煩你了。”

聽他言辭極冷,范朝陽同樣面色不豫。“喂,秀廷,你搞清楚,蕊兒是在來這裏找你時,迷路捧進樹洞受了傷,我剛巧路過,就算是不認識的人也會出手相助,何況是蕊兒?”

陸秀廷雖然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眉峰高聳。

見他倆情緒都不好,梅蕊急忙拉拉陸秀廷的衣袖,對范朝陽略一彎身,行了個禮道:“今日幸得范哥哥相救,梅蕊感激不盡。”又回頭對陸秀廷說:“是我走路不小心惹了麻煩,若非范哥哥相救,如今恐怕還困在那洞裏,你不該責難范哥哥。”

范哥哥?!

這聲聲稱呼攪得陸秀廷心裏的酸水直冒到了喉嚨口,可他硬是將那酸水壓回肚裏,對范朝陽頷首道:“朝陽,錯怪了你,是我不對,兄弟給你賠不是了,也謝謝你救了蕊兒。”

“那倒不必謝!”范朝陽大度地說。

陸秀廷不再說話,轉身背起梅蕊頭也不回地走下山坡。

花橋溪大窯的瓷工們隨即各自抬起手中的東西,邊與范朝陽說著話,邊跟在四少爺身後往花橋溪走去。

等走了一會後,趴在陸秀廷背上的梅蕊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雙手竟是圈在他的脖子上,而不是放在他的肩膀上,而她的身子也不那麼僵硬了!

她好奇地偷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身子。沒錯,手是圈在他脖子上的,身子是緊貼在他背脊上的,而且還那麼自然。

怎麼會這樣?她驚異地想。同樣是男人,為何兩人給自己的感覺完全不同呢?

她直起身,回頭看看跟在他們身後的范朝陽,想知道這種不同的原因,難道是他們的體形不同?

“別看了,他不會跟我們過橋的,想去找他的話,得先把腳傷治好。”背着她的陸秀廷陰陽怪氣地說。

梅蕊回過頭,趴好后盯着他的後腦勺想,這人真的很了解她的心思,不過這次他可猜錯了。“范哥哥是好人,可是我沒有想去找他。”

“哼!范哥哥?梅花仙子的嘴巴幾時變得這麼甜了?”這聲最讓他嫉妒和痛恨的稱呼引得陸秀廷發出一聲冷哼,嘲弄地說。

“你、你怎麼這樣說我?”

“那要怎麼說你?”陸秀廷不回頭,依然譏誚地問:“梅小姐是不是正在後悔前日放棄了天女散花,選了梅花杯?”

梅蕊在他背上挺直了身子,如果不是他的雙臂牢牢地摟着她的腿,她真想跳下他的背,哪怕腳斷了也不要他背!

可是跳不了,她只能狠狠地瞪着他的後腦勺。“是,我早就後悔了,但不是後悔選擇了梅花杯,而是後悔選擇了你!”

她賭氣的話讓陸秀廷被壓制在心底的酸水再次氾濫,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摟緊了她的雙腿,加快步子往橋上走去。

而努力壓抑的憤怒和疾步快走,導致他的心跳異常激烈。趴在他背上的梅蕊感覺到了,同時還感到他身上瞬間聚集的力量。

她探頭想看看他,可是只看到他緊繃的側面和鼓動的頸動脈。

“秀廷?”她趴在他耳邊喊他。

“什麼?”因為克制着怒氣,他的聲音顯得比平時粗。

“你是在吃醋嗎?”

聽她這樣問,陸秀廷很想大喝一聲“是”,可是強烈的自尊心卻讓他大聲回答道:“沒有!”

“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凶?”

為什麼?

他很想回答: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妻,卻趴在別的男人背上!因為你在我的背上,心裏卻在想別的男人!

可是說出口的話卻是:“我沒有凶。”

“你有!”梅蕊肯定地說:“而且你在生氣。”

“我沒生氣!”這次他回答得更加大聲。

“那你為什麼喘這麼粗的氣,還這麼大聲地跟我說話?”

“等你也背着個秤砣跋山涉水時,再來問這個問題!”

他的話讓梅蕊皺起了秀眉。“你是說我很重,像個秤砣嗎?”

“沒錯!”陸秀廷脖子一扭,毫不含糊地回答她。

“你嫌棄我胖嗎?”

“我沒說你胖!”

“可是你說我是秤砣,那分明就是說我胖!”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

“好吧,你說是就是吧,你很胖,胖死了!現在可以閉嘴了嗎?”陸秀廷擰着眉吼她。

“你這個可惡的男人,睜開眼睛看仔細,我哪裏胖了?”梅蕊不依地猛捶他的肩膀,完全忘記了他們在鬥嘴時都不自主地提高了聲調。

而兩人這番小情侶似的鬥嘴早逗樂了身後跟隨的人們,大家都抿嘴偷笑,只有兩個當事人毫無所覺,依然斗得激烈。

“我怎麼知道你哪裏胖了?該問你爹娘去!”陸秀廷同樣不依地頂回她。

梅蕊委屈地捶他一拳問一句。“你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今世與我有怨?幹嘛總揀不好聽的話說我?”

“我有嗎?”

“有!第一次見面,你說我不如梅根草;第二次見面,你說我是刁蠻任性的大小姐;第三次見面,你說我刻薄待人。”

“第四次呢?幹嘛不說第四次我說了什麼?”聽她將自己以前罵過她的話記得這麼清楚,陸秀廷反而很高興。

“第四次?第四次你說了什麼?”梅蕊一時沒反應過來。

“第四次,我說我要娶你!這是最重要的,你怎麼能忘記?”

“哼,誰要記得這個?”

“錯了,別的你都該忘記,這個你才得記住,一輩子記住!”

說最後這句話時,他們到了花溪坊大門口,陸秀廷背着她進了院門,跟在他們身後的眾人才爆出了一片善意的笑聲。

這段路讓他們憋得好辛苦,幸好那位范公子離開得早,否則這裏該有一個人要哭喪着臉了,因為他該從這段對話中知道,對未來的陸氏四少夫人,他是沒有任何機會了!

將梅蕊直接背回主屋后,陸秀廷要親自為她檢查傷處。

“不要,我才不要你替我看呢!”梅蕊還在為他說她那麼多難聽的話生氣。

可是陸秀廷不理她,一把將她壓坐在椅子裏,蹲在她身前就將她的鞋襪脫了。

梅蕊面紅耳赤地想將自己的腳從他手裏抽回,可是抽不動。

“阿寶,去取涼水來!”陸秀廷輕輕揉了揉那腫脹的腳踝,對阿寶說。

阿寶跑走後,他放下梅蕊的腳,起身往東廂房走去。

梅蕊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不過她也無暇去想,因為當看到自己又紅又腫的腳時,所有的疼痛感都鮮活了起來。

她曲膝彎腰,摸摸紅腫的部位,被那燙手的熱度嚇了一跳。再看看小腿和膝蓋上的瘀青,梅蕊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痛了,她還是第一次摔得這麼慘。

門口傳來腳步聲,來不及放下褲腿,她趕緊將裙子拉好,遮住裸露的膝蓋。

陸秀廷進來了,手裏提了個木匣子。看了她的小腿一眼,他一言不發地蹲在她的面前,將木匣打開。

“這是什麼?”伸長脖子看看木匣內的瓶瓶罐罐,梅蕊問。

“葯。”

阿寶提着水桶進來了。

“放在這。”陸秀廷指指身邊的地上。

阿寶放下木桶,又去取來銅盆。

陸秀廷將木桶里的水倒了些在銅盆內,對阿寶說:“替你家小姐擦臉洗手。”

阿寶答應了一聲,蹲在盆邊,可是並沒有馬上去做他吩咐的事,而是看着他將小姐紅腫的腳放進冷水桶里浸泡。

“有點涼,忍一忍。”陸秀廷聲音平淡,但動作十分輕柔地把她的腳放進桶子裏,看着涼水漸漸將她的腳踝淹沒。

“冷嗎?”阿寶湊過來小心地問小姐。

梅蕊搖搖頭,為避免裙擺浸水,她把裙子拉高了一些。桶里的冷水沒及她的小腿,剛好把她腳踝處的傷完全泡住。涼涼的水讓她火熱的肌膚受到了刺激,疼痛立刻減輕了。

“阿寶?”

陸秀廷的一聲呼喚讓阿寶想起他剛才吩咐自己替小姐洗手洗臉的話,趕緊擰着水盆里的帕子。

“這樣泡着倒也不痛了。”梅蕊接過阿寶手中的帕子,擦拭着臉和手說,心裏確實為陸秀廷的聰明能幹感到高興。

“怎麼會掉進洞裏去的?”陸秀廷這才問起了心裏早就納悶的問題。

梅蕊看看阿寶,阿寶便將她們迷路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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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難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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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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