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是挺美的。」薛大娘順口又道,全然沒注意到印心的不對勁。
她只想着,待會兒還會有人進出屋子,她可不能扒光了主母的衣裳,否則要是給外頭的人覷了空,窺探了春光,那可不好。
而且她也需要人手,光她一個人,沒法辦好事。
薛大娘急得喃喃自語,不斷朝窗外張望,就盼着嫁衣、鳳冠能快點送達,誰知東西還沒送來,一道咆哮倒是先傳到了屋子裏——
「狩將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皇上聖諭!」
「皇上的意思,應該是要你直接將人帶到京城!你卻將人帶到了牧場,究竟是何居心?」又有人喊。
「你們說話客氣點,將軍日夜趕路,硬是將行程提前了兩日,如今在牧場歇息一會兒也不行嗎?」這次,換牧場裏的人嘶吼。
「當然不行,皇上急着要人呢!」
「皇上急着要人,將軍就不急嗎?咱們的婚禮可是延後了好幾日!」
「那又如何,區區一個將軍,還敢跟皇上爭先後?!」
哩啪啦,哩啪啦。
門房外,一群大男人們忽然吵了起來,震耳的嘶吼聲此起彼落,裏頭還間雜了女眷們的幫腔聲,整個牧場就像是要翻了過來。
乍起的爭吵聲,沒嚇着印心,反倒讓她在意起,東方狩天怎會任由一群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胡鬧?
分離十二日,他一路可安好?
他沒有出面制止爭吵,該不是哪裏受傷了?
剎那,濃烈的焦急取代了心疼,她急忙掀開氈毯,奔了出去,動作快得連薛大娘都來不及阻止。
廣場上,就見牧場裏的人全到齊了,一群人圍成了一個大圓,大聲小聲的咒罵著,到處不見東方狩天的身影。
女眷們捧着大盤子小盤子,急忙自一旁的石板路上,奔了過來。
「主母,您怎麼跑出來了?」一群人驚喊着。
「我想見狩將軍。」印心不斷的朝人群里張望,試着從人群中尋找東方狩天的身影。
「不行,將軍正忙着呢!」女眷們試着將她帶回石屋裏,急着替她裝扮。
「我想見他。」
「待會兒就能見着了。」
「可是——」
「將這些人看好,若是想喝杯喜酒,隨時歡迎,否則就將他們扔出牧場。」低沉懾人的嗓音,驀地在人群里響起。
廣場上,原本聚集的人潮,忽然裂出一條路,熟悉的高大身影總算現身。
好不容易見着了東方狩天,印心卻仍放心不下,加上彼此間的距離讓她無法看清楚他的神情,更是讓她憂心如焚。
不行,她一定得確定他的安好才行。
甩開女眷的鉗制,她撩着裙擺朝他奔了過去。
「狩將軍!」她大聲叫喚,試着在吵雜的人群聲中,引起他的注意力。
東方狩天敏銳轉頭,一眼就發現十幾尺外的她。
明媚春光下,她的眼眶微紅,眼眉之間儘是輕愁,整個人憔悴得就像是曾大病一場。不待她跑近,他一個提氣,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她身邊。
「你哭過?發生什麼事了?」摟着她柔軟的嬌軀,他皺眉急問,冷銳的黑眸迅速朝前方的女眷們瞪去,無言詢問。
女眷們又驚又疑,紛紛用力搖頭,表示不曉得印心曾經哭過。
「你、你還好嗎?是不是哪裏受傷了?」印心沒有回答,只是抓緊他的衣袖,一邊喘氣,一邊焦急的上下審視他的身體。
「先回答我的問題!」
「主母……啊,將軍?!」遠方,薛大娘總算找着印心了,只見她皺着一張臉,急忙跑了過來。「將軍,非常抱歉,屬下沒想到您會提早回來,屬下這就趕緊替主母妝扮。」
「不急。」東方狩天阻止薛大娘將人帶走。
他仔細的凝望着懷裏的小女人,眼尖的發現,她似乎也瘦了些。
與北方人相比,她雖是嬌小許多,但身形纖濃合度,玲瓏有致的身軀抱起來柔若無骨,格外的誘人,可如今,她的腰身卻細得像是隨時都會折斷的柳條。
這些日子,她到底有沒有按時吃飯?
剔銳的濃眉皺得更緊。
薛大娘詫異地問:「可您不是說,一回來就要舉行婚禮嗎?」
「擱下。」東方狩天毫不猶豫的將印心攔腰抱起。
「啊!」粉唇不禁逸出驚呼,印心本能的將雙手攀上他的肩頸,但下一瞬間,她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急忙又將小手收到了胸前。
她的退縮,沒逃過他的注意。
嚴酷的俊臉更加冷凜,東方狩天大步的朝前方石屋步去。
「大娘,這下該怎麼辦?」
一票女眷,全被這突髮狀況給弄傻了。
「……」薛大娘啞口無言,挫敗得只想大叫。
「大娘?」
「去哪裏?」
薛大娘深吸一口氣,決定冤有頭債有主,找罪魁禍首算帳去——
「去劈了那些京城官員!」她氣得大吼。「都是那三個王八羔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咱們的好事!」
薛大娘這一吼,果然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只見一票女眷忽然目露凶光,連忙挽起衣袖,瞪向廣場。
沒錯,若不是那三個王八羔子,牧場會亂得雞飛狗跳嗎?
一來就大吼大叫的,當這裏是自己家啊!
找死!
【第十章】
幾乎是躺卧到東方狩天懷裏的瞬間,印心又想哭了,可她卻強自忍着,儘管貝齒咬疼了下唇,她也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好。
她細細望着他剛毅的下顎,望着他嚴酷的俊容,望着他壯碩的臂膀胸膛,再三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一絲傷口缺損后,懸着的心,才緩緩的鬆懈下來。
他回來了,他終於安全回來了……
砰!
關門的聲音,打斷她短暫的喜悅。
一室的紅,再次將她打回到現實。
隱忍許久的淚意,終於衝到眼眶,兩串淚珠,悄然淌下。
捂着臉,她壓抑着不哭出聲,一點也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難過,只是兩人靠得那麼近,又怎能瞞得過彼此?
高大的身軀驀地僵硬如石,東方狩天立刻捨棄佈滿木匣的石桌,也捨棄被滿室木箱逼到角落的石椅,將她改放到了床畔,誰知她卻掙扎了下,一顆淚水自指縫間泄下,落到他的手背上。
那抹濕熱,令他握緊雙拳,心疼難止。
「為什麼哭?」他坐到床畔,試着卸下她遮掩的小手,想看清楚她的委屈,誰知她卻不依,還扭身躲到了床角,拉開彼此的距離。
那明顯的躲藏,昭告了她的抗拒,他繃緊下顎,不敢相信她又開始躲起他來。
分隔多日,他一路快馬加鞭,漠視那些高官的抱怨、忽略冷罌國隨從的抗議,甚至公然抗旨,先行回到牧場,為的就是能提早與她見面,可他卻萬萬沒想到,再次見面,她卻是這般的疏離。
嬌小的身影縮在床角,她背對着他,不肯出聲,只是一徑的落淚。
深吸一口氣,他小心的控制語氣,耐着性子又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回答,依舊哭着。
「心兒?」下顎綳得更緊,他試着伸手拉回她,誰知她卻躲得更遠。
她就像是個被逼到絕境的小動物,慌亂的撥開他的大掌,抬起的小臉,淚痕交錯,原本愛笑的琥珀水眸,蓄滿了絕望和傷心,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黑眸冷沉,他起身朝她靠近,將她捉進自己的懷裏。
「不要……」她又掙扎,一雙小手竭盡所能的推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