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慕弈之看着「嘟嘟」聲不斷的話筒,微微地一愣。
「誰啊?」慕曜茗看到大哥拿着話筒不說話,好奇地開口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打錯了吧。」慕弈之對着弟弟微笑,將話筒掛了回去。
「喔。」慕曜茗回頭繼續看他的報紙。
慕弈之睇視着身旁的電話,沉思半晌。
看一眼壁鍾,下午五點半,略略猶豫一下道:「曜茗,謙御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慕曜茗將報紙翻到體育版,「二哥啊?他說加班不會超過六點,所以應該快回來了吧!」他頭也沒抬地回答。
「汐詔呢?」去加班……那就表示有開車了。
「他?他被大姊拖去買東西,大概也快到家了。」還說什麼只要小弟一笑就可以多拿把蔥,他都不知道,原來那個大胃王能夠迷倒歐巴桑,明明在學校沒什麼女人緣的。不過這種事好象沒什麼好光榮的,哈哈!
慕弈之打開窗戶,外面的氣溫比室內冷上好幾度。他眉間輕皺。
「誼庭有開車嗎?」
「沒有啊,她是去附近的黃昏市場而已。」走幾分鐘就到了。哇,今天有回放籃球賽,休斯敦火箭對多輪多暴龍耶!
「她的車鑰匙放哪?」慕弈之穿起外套。
「就在門後面的袋子裏。」股市大跌?唔,難怪他們導師最近脾氣不太好。
「我出去一趟,你叫大家不用等我吃飯,我借誼庭的車,幫我跟她說一聲。」慕弈之拿起車鑰匙,轉身往大門走去。
「喔。」慕曜茗正在看影劇版的八卦新聞。「車上目擊親密動作……嗯,在車上也敢,最近藝人都這麼大膽……咦、咦咦咦,車?!」他猛然抬起頭,哪裏還有慕弈之的身影。
剛剛誰說要開車?大哥嗎?
大哥要開車去哪裏啊?大姊說過最好不要給他開車的!
慕曜茗連忙追到窗檯一看,剛好瞧見車尾跟他說再見。他流下一道冷汗。
完蛋!
死定了!
***************
唰!
一道勁道狠厲的藤鞭打在他身上,讓他瞬間皮開肉綻。
他面無表情地佇立着,任由新的傷痕撕裂尚未完好的舊疤,不躲不閃,不抵抗不吭聲,甚至連眉頭都沒怞動一下,猙獰的血絲緩慢地從手臂上滑落。
第二鞭、第三鞭,數不清的鞭打落在他身上,像是沒有知覺,他只是承受着,黑眸里儘是冰冷的堅決。
只要打累了,停手了,一切就過去了,再痛他都能夠忍受,他絕對不妥協的,就是給父親錢,讓他換取那永遠要不夠的白色粉末。
沒有錢,父親買毒品的機會就少一點;沒有錢,父親打完他就會跑出去,只要忍耐就好,忍過了,就可以恢復平靜。
每一次,都只能在冬夜裏用冷水衝掉身上的斑斑血痕,新舊傷錯的太嚴重,被布料黏住,脫衣服就變的萬分困難,那種硬是撕開皮肉的疼痛,常常會讓他流下冷汗。
有時候他因為傷口潰爛發炎而發燒,只能獨自地躺在空曠的木板床上發抖,沒有人會照顧他,也沒有多餘的錢拿去看醫生。
火辣的痛楚重重地襲擊着他的意志,有好幾次,他覺得死了還比較好。
死了,就不用忍受這些非人的折磨;死了,就可以結束一切什麼也看不到。
反正,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師長的歧視,不甘心同學的嘲諷,不甘心在這種貶低下以最沒用的方式結束生命。
他要爬到比任何人都高的地方,他要向那些人證明他們有多麼地錯誤愚蠢!
他做到了,讓所有人對他刮目相看。可是,他卻覺得什麼也沒變。
縱使他再怎麼樣說服自己,再怎麼樣不肯承認,每個入夢的夜裏,他還是覺得跟少年時躺在木板床上發抖的自己沒有什麼不同。
一樣是一個人,一樣那麼黑暗,棉被和床鋪雖然很高級昂貴,卻仍是融化不了他冰凍的思緒。
他多麼希望,在他張開眼時,看到一個能給他溫暖的人。
能走進他的世界,能了解他的內心,能分享他的喜悅,他多麼希望,能有這樣一個人……
有嗎?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嗎?
用着不所回報的真切關懷,一絲一縷地喚起他亟欲不為人知的渴望……
如果說,真有那樣一個人……
好涼。
本來燥熱難當的身體,緩緩、緩緩地有一抹涼意撫平那種無法忍受的灼燙。
很舒服的,沁入他的心底。
是……誰?
黑暗的視線敞場開了一絲光芒,柔和的暈光里有一道很模糊的身影在晃動,淡淡地,虛幻地像是隨時會消失的感覺。
管曄心裏一急,不及思考就伸出手朝那身影一把抓住。
「你醒了?」乾淨的嗓音有着明顯的關心,慕弈之垂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大手,訝異地看着突然抓住他的管曄。他手上還端着水盆,正要去換水,卻被他嚇了一跳。
管曄有一瞬間無法了解這是現實還虛幻,他撫着額頭,不僅覺得燈光有點刺眼,更覺得頭疼得像是要爆裂開來。
「你……」他想要說話,沒預料到自己的聲音竟然破碎地像是壞掉的錄音帶。
「噓。」慕弈之細心地將床頭的燈光調小,露出令人安心的笑,「你發燒到39度,喉嚨也有發膿的現象,幸好沒有轉變成肺炎,醫生幫你打過針了,你剛退燒,先躺着休息。」語畢,就想轉身去換水,卻發現管曄仍是抓着他沒放。
他有點疑惑地看向管曄,管曄一下子回過神來,不自然地放開了手。
慕弈之微笑,「我去倒杯水給你。」說完后就走了出去。
是現實……管曄看着天花板,這是他的公寓,他的房間。
他想坐起來,才一動作就立刻感覺到骨頭的酸痛,額上的冷毛巾也掉落下來。皺了皺眉,他無視沉重的身軀,用力一撐,靠坐在床頭邊。
他低喘一聲,調勻呼吸后,身上已經流下不少汗。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生過病了。看着落在床被上的白色毛巾,管曄憶起適才夢裏那種清沁入心的舒和感。
強迫自己揮去對那清涼的依戀。微一抬眸,正好看到上慕弈之端着盤子進來。
對了……他怎麼會在他家?
「先喝點水。」慕弈之走進床邊,先將溫開水遞給他。
管曄接過,頓了一下才一飲而下。乾渴的喉間得到滋潤,霎時舒服不少。
「你……咳!」他的聲音還是很沙啞,但在剛睡醒的慵懶下卻更有一種。「你怎麼會在這裏?」一開口就是劈頭的質問。
慕弈之拿下他手中的空杯,淡淡地笑着,「要先吃東西才能吃藥,我煮了粥。」他沒急着回答問題,將盛着雞肉粥的瓷碗遞到他面前。
管曄蹙眉,沒有接下,「你沒有我家鑰匙,是怎麼進來的?」他不可能沒鎖門。
「我跟樓下的管理員說我有急事找你,請他代為傳達,結果你家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請管理員拿着備鑰跟我上來,一進來就看到你發高燒躺在床上,我把身份證壓在管理員那裏他才讓我留下的。」慕弈之淺笑,將碗放到他手中,「先吃吧。」
熱粥的蒸氣稍稍地霧開了兩人間的視線,管曄看着瓷碗,「你……是特地來的?」
「嗯?」
「你……知道那通電話是我?」怎麼可能?他只說了一個字!管曄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弈之。
「我不知道。」慕弈之輕了搖下頭,他微微笑着。「趁熱先吃吧。」其實他不是很確定,只是隱約覺得是他而已。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可是……為什麼?只憑一個字就可以認出是他的聲音?
管曄凝睇着他,一時無語。看了看床頭上的電子鐘,明白地指在凌晨兩點。
他……一直照顧他到現在嗎?
管曄的心中在瞬間起了不小的波濤,但卻模糊地讓他無法理解。
他……慕弈之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不懂,甚至自己對慕弈之的感覺也開始無法掌控。這個認知讓管曄的手心出了汗。
「你有衣服可以換嗎?你身上的都汗濕了。」慕弈之沒察覺他的心思,只關心他穿着濕衣服會再次着涼。
管曄猛然回神,他想平着聲,一脫口卻又馬上感到自己的搖擺。「衣櫃裏有。」
慕弈之踱步,從衣櫃裏找到一套休閑服,「我還以為你的衣櫃跟冰箱一樣不會放任何東西。」他笑道。還好他後來開車去了一趟超市,不然什麼也沒的吃。「你要先換衣服嗎?」他看他始終沒有動手吃粥,猜想他可能因為生病胃口不好。
他抬手摸上管曄的額頭,確定他應該退燒了。
管曄卻因為他這個動作而僵愣住。慕弈之白晰修長的手心柔軟地熨貼在他的皮膚上,微涼的感覺讓他不自覺地沉溺。
「退燒了呀……」慕弈之放下手,朝他微微一笑,「如果吃不下的話就別勉強,但多少吃幾口,空着胃服藥不好。」
太過靠近的距離,泄漏了他身上慣有的清香,純凈溫雅的淡淡香味,那足以使人沉醉上癮的柔和淺香……
那一次,他也是完全地深陷在這溫香中,沒有遲疑地擁抱了他。
無法剋制地被吸引,管曄傾身上前,更加地貼近慕弈之,貪戀着他頸項間美好的香味,放逐了自己的堅持。
好平靜。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
慕弈之微愕,但也沒有退開,只是任由他輕抵着自己的肩頭。
他單純地以為管曄只是病累了,才想靠着休息一下,但傳達到身上的體溫卻讓他沒辦法忽略。管曄的氣息噴吹在他的肩窩,引起他一陣戰慄,雖然他的嘴唇並沒有碰着他,但不知為什麼,他總有一種……管曄在輕吻他頸子的感覺。
一陣燥熱襲上他的面頰,慕弈之連忙撇開心裏飄蕩的思緒……
「你怎麼了?」輕聲地詢問,一貫的無私溫柔。
管曄沉默,他緩緩地抬起頭,一雙幽深的黑眸直看進慕弈之的潔白。
他不曾忘記過,慕弈之那晚的生澀和顫抖,純潔地幾乎教人嘆息……管曄的雙眸曜黑地看不見底。
「管曄?」慢慢移近的俊美臉龐讓慕弈之疑惑地啟唇,他輕推了下他。
猶如當頭兜下一盆冷水,管曄瞬間從曖昧的咒語當中清醒,他看見慕弈之瞳中的不解,這才發現他幾乎快吻上了他!
可惡!他是中了什麼蠱?!
管曄略顯失措地退開身,不敢再看向那毫無塵埃的面容,他別過臉,雙手握緊成拳。
「你不舒服嗎?」慕弈之關切地詢問。他的樣子真的很奇怪。
管曄抿着唇,他閉了閉眼,沙啞道:「我想先睡,隔壁有客房,你也先去睡。」
「你不先吃藥?」好不容易才退燒,不吃藥不行的。
「我想睡了!」他惡聲惡氣地撇下話,接着就躺回床上,翻身背對他。
慕弈之不想勉強他,略略思索才道:「……那我不吵你了,有什麼事,我就在隔壁。」本來是想回去的,可他擔心管曄半夜又發起高燒,沒人照顧不行。
幸好剛才他有打電話回家知會一聲,明天他還得去學校呢。
慕弈之看了管曄一眼,然後輕輕地帶上門,讓他能夠獨自地安靜休息。
他一出去,管曄就立刻翻被坐起,看着昏暗的室內,他一點都不能平靜!
為什麼……他會有一種想吻慕弈之的衝動?
為什麼他又被他所吸引?
成年以後,他也曾經有過女人,但都是很理性的關係,他從來沒有這麼迷惑過!
更何況,慕弈之和他一樣都是男人!
他從未如此地想要從對方身上抓住什麼東西,這樣令人無法抗拒的感覺,他不曾碰觸過……似乎只要牽扯到慕弈之,什麼都會亂了!
「真該死……」管曄低語,眉間緊鎖。
他知道,他的思維已經完全地被纏繞上,甩脫不開,逃避不了。
被那抹清香,被那抹清逸的身影。
***************
「大哥,你最近有點奇怪。」慕誼庭的聲音有些委屈,她扁着嘴。
「嗯?」好柔和的男中音,像是低沉的風鈴。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你以前都很少晚回家,就算晚回家也一定會打電話,可是你最近不只常常忘記,前幾天還在外頭夜宿。」以前大哥絕對不會這樣的。
慕弈之微微一愣,「讓你們擔心了,我以後會多注意的。」他指的是打電話的事。
「唉喲,重點不是這個啦!」慕誼庭坐在沙發上,手指死扭着抱枕,「大哥,你……你最近是不是跟些……呃,不平常的朋友走得很近?」肯定是那個姓管的!遇見他以後,大哥就變得怪怪的。
慕弈之漾開一抹笑,「我的朋友你們都認識,沒有不平常的。」
怎麼會沒有?就是那個姓管的啊!
慕誼庭皺皺鼻,她前幾天才發現原來那個叫管曄的傢伙,是某名牌的專屬模特兒,就說嘛!難怪她老覺得眼熟,原來家裏的雜誌就有他的照片。
她睇慕弈之一眼,「大哥,如果有人欺負你,你要講喔!」她從沒忘記管曄對她親愛大哥的冷淡態度。哼哼,敢對大哥出手,真是差勁!
「我會的。」慕弈之輕笑,弟妹維護他的認真他全都看在眼底。
「你才不會。」慕誼庭低聲嘟嚷。大哥要是會開口抱怨的話,早幾百年前就說不完啦!
「-別嘰嘰喳喳的吵大哥了,大哥是個成年人,-老是管這管那,很煩的。」慕謙御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走進客廳,他剛在廚房聽見兩人的談話。
「要你管!」慕誼庭老大不客氣的拿起懷中的抱枕丟向大弟。
慕謙御偏頭閃過,將盤子放到茶几上,輕輕鬆鬆。「-的戀兄情節真是越來越嚴重,問東問西的,大哥離-遠一點-就神經緊張,我看-啊,一輩子都離不開大哥!」他無視慕誼庭的瞪眼,涼涼地道。
「才不是戀兄!」慕誼庭大聲否認,真想剝了弟弟的皮。「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慕謙御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欠揍。
「謙御,別鬧她了。」慕弈之溫語,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只是關心他而已。
「我只是……」慕誼庭覦一眼慕弈之,臉紅的像蘋果,「我只是很注意大哥而已,因為要是大哥找到能能相伴一生的人,我一定要當面鑒定,不然沒辦法放心。」她小小聲地開口,耳根都熱了。
她真的很希望大哥能幸福,不管什麼同性異性,她只願大哥能無憂無慮,過得比任何人都美好,雖然……雖然她會很捨不得,但是只要大哥開心,她就開心!
只是……大哥表面上溫柔,除卻了親情的羈絆,其實根本沒有人了解他的心思,這也是她十分擔心的地方,所以,大哥只要有一點異樣,她都會特別注意。
真是個……敏感的話題。慕謙御推了下眼鏡,選擇不答腔。
要是連大姊都感覺到了,大概也瞞不了多久吧?除了早出晚歸外,大哥的心境上可能多少也起了波動,那樣如死寂般的沉靜已不復存在,但大哥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謝謝-,誼庭。」慕弈之只是微微地笑着,一如他的聲音那樣清柔。
相伴一生的人……嗎?
不可能的,他這樣擁有污點的身份,沒有資格伴人偕老,更重要的,他的感情,早就在很久以前被埋葬。
所以,他是不可能動心的。
慕弈之的心口上有着自己都完全察覺不到的細微裂縫。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腦海里浮出了管曄俊美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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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薯、米粉、高山茶……呃,你家是不開伙的吧?你也不太吃甜食,所以只有高山茶比較有用,其它的我就帶回去自己享用了,你可別說我小氣。」岳湛-一身便裝,翻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最後只拿出一小盒茶葉出來,下南部遊玩一趟的臉上卻沒有疲累。「我跟你說,你可別小看這一小盒茶,一年只有產20盒,600公克要價台幣五萬,我買的很心痛,你要珍惜點喝。」先把珍貴處說明,這樣泡的人才會比較小心,免得糟蹋。
管曄睇他一眼,然後看向壁鍾,早上八點,托他的福,最近越來越早起。
「你真有精神。」老喜歡擾人清夢,明知道他作息不正常,還總是做報時的公雞。
「有精神倒沒有,不過早睡早起身體好嘛!」岳湛-假裝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你真該多出去玩玩走走,真的很有趣,去風景區看看啊什麼的,保證你放鬆又愉快!」不過他這一次遊玩的主旨是美食就是了,難得嘛!到處都有美味的名產小吃,他不趁機吃夠本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腸胃?
「不勞你費心。」管曄坐在沙發上,剛起床的單薄衣衫讓他低咳了兩聲。
「你感冒啊?」岳湛-十分驚奇,照理說,一個冷若冰霜的人,應該是會先凍死感冒病菌的才對呀!
管曄並沒有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下星期的晚會是在哪裏?」
「感冒了就應該好好躺着休息才對啊!」答非所問,「早上天氣那麼涼,你穿這麼少坐在這兒,生病怎麼會好?」
應該好好躺着休息?「我坐在這裏是因為誰?」管曄冷眼一瞥,罪魁禍首馬上察覺自己說錯話,拿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呃……」岳湛-眨了眨美眸,識相地轉移話題。「下星期二,晚上七點在凱悅飯店,會有人帶你去的。」這是公司突然差給他們的工作,實際上是一場慈善的募款活動,像這一類的晚會,他是絕對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他也知道管曄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只要是慈善活動,他一律無異議出席。
「嗯。」管曄低應。
「對了,再過兩個星期就放完假了,你要玩就趁快,不然等回到巴黎,堆積如山的工作會做死人!」再怎麼說,他們也懈怠了三個月,只要想到之後可能的忙碌生活他就頭皮發麻,不過即使回到工作崗位必須加緊腳步,他還是希望能夠多放長假慰勞自己。
再過兩個星期……嗎?
管曄自顧自的沉默。只要過了這十幾天,他就要去半個地球遠的國家開始那僵化已久的日子,他將專註在工作上面,沒有多餘的心思再想任何事情;他將繼續接觸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物,掠過一張又一張的臉孔,融不進陌生的空氣。
他也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慕弈之。反射性的,他的心底對這個認知起了很強烈的排斥感。
管曄皺眉,他居然為了慕弈之而動搖?
為什麼?
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他究竟入侵的有多深?為何自己的思緒會被他左右?
一陣門鈴聲打斷了管曄的沉思,岳湛-自告奮勇地上前開門,出現在門口的,是緊緊糾纏管曄的溫和面容。
看到開門的人是一名未見過的美麗男子,慕弈之先是一愣,隨即禮貌地問道:「請問管曄先生在嗎?」
「呃……在、在啊!」岳湛-一向滔滔不絕的口舌有些結巴,他難掩驚艷地看着眼前的斯文男人。
好……好純凈的一個人啊!不知該如何形容或解釋,總之給人一種柔和如水的清新感,不染泥塵的飄逸,溫雅的氣質令人舒服地幾乎嘆息。
「先生?」慕弈之被盯看的有些疑惑。
岳湛-連首回神,「嗯、喔,抱歉,管曄就在裏面。」他讓過身方便慕弈之進屋,順便回守喚道:「管曄,有人找你!」
「你來做什麼?」管曄-起眼,看着走進門的身影,他冷漠的內心不僅動搖,也逐漸地開始擺盪。
「只是路過,就上來看看。」慕弈之將手中一袋水果放在桌上,輕輕地笑道。其實是因為擔心管曄的感冒沒有完全好,不過看他現在的氣色不錯,而且又有朋友在,他也安心了。
「路過?」誰都知道那是個爛借口,他們住的地方方向根本相反,怎麼會「只是路過」?管曄蹙眉。
岳湛-欺進他身旁,好奇地低聲問道:「喂喂,你去哪裏認識這種……嗯,氣質乾淨的人啊?跟你這冷淡的傢伙真是南轅北轍……哎,好吧,我閉嘴。」在凜冽的瞪視下,他識相的噤聲。
本來就是嘛!像管曄這種不親切的人怎麼會有如此溫文儒雅的朋友?簡直就像天使和惡魔結拜作兄弟。
這邊不討好,他索性投靠另一邊,「啊,我還沒自我介紹,敝姓岳,是管曄的同事。」他熱情的伸出手。
「你好。」雖然有點訝異陌生人突如其來的盛情,慕弈之還是牽起一抹誠意的笑。
真……真美!岳湛-素來魅力無窮的棕眸差點掉出來。
不是長相上的那種美麗,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善潔,讓這個極為溫文的男子散發出一種無與輪比的獨特美感。
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他一向知道自己長的漂亮,不過那也是僅止於皮相上和視覺上而已,從來沒有想過有人居然能從心裏面美到外面的!雖然這溫和男人讓他一向堅強的自信有點小小的龜裂,但他還是得承認,那淺淺的微笑看了好舒服。
「呃……你、你有沒有興趣作模特兒?」這種人才埋沒太可惜了!
慕弈之輕輕一愣。
岳湛-上前一步,「你一定可以很快就紅起來的,我們公司待遇很好,你問管曄就知道了。對了,管曄,你怎麼可以知情不報?明明認識這麼優秀的璞玉,居然也不跟公司講,如果經紀人看過他,肯定也會有跟我一樣的評價……」一陣壓迫感襲來,他下意識地回首,就發現管曄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們身旁。
而且……臉色似乎還不太好。
「你說夠了沒有?」管曄寒着聲沉語,表情冷硬。
「你幹嘛?」好象很生氣的樣子,誰又惹到他了?岳湛-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他自作聰明地朝管曄建言:「你也來勸勸你朋友,也算是幫公司多挖一棵搖錢樹,要是被人捷足先登那我可是會很扼腕的,還是說你朋友根本就是我們業界的人?可是我沒看過他啊——」
「你閉嘴!」管曄怒吼一聲,不僅截斷他的話,還差點把他嚇去半條命。
「管曄?」不知該如何開口婉拒岳湛-好意的慕弈之,也驚訝他突然的情緒爆發。
管曄略過那雙擔憂的瞳眸,直接瞪視岳湛-,切齒而語,「他不是模特兒,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他根本就不適合,你聽懂了嗎?他根本就不適合!我絕對不會允許他暴露在其它人的眼光下!」絕對……絕對不會允許!因為慕弈之的笑容是專屬於他的!
就像是某根強制的弦在腦中毫無預警的斷裂一樣,管曄對於心底驟然爆開的強烈獨佔欲感到錯愕!
慕弈之……是專屬於他的?
他怎麼會這樣想?怎麼會?他不是應該排斥慕弈之嗎?
對於他的善意,對於他的關心,對於他從一開始所對待自己的點點滴滴,他應該都是覺得很厭煩才對!
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感覺開始改變了?
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開始?
這種無法抓住的情感絲線又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
沒有察覺管曄極度混亂的心思,岳湛-忍不住皺起眉,「什麼你不會允許?你怎麼這麼獨裁?你朋友要不要做他自己不能決定嗎?人家好歹是個成年人,頂多給他點意見讓他參考,你怎麼可以阻礙他可能的發展,你又不是他的誰……咦、咦?咦咦咦?」一下子想起了些什麼,他倏地住了口。
他記得,管曄之前在酒吧跟他說過的話,那時候他推論,管曄應該是跟一個男人有所牽扯,他還清楚地記起管曄沒有當面反駁他的推測,以管曄的個性,沒有的事情絕對就是說沒有,所以他猜管曄一定、絕對、肯定跟一個男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他這種無故發飆的態度,是為了眼前這個溫雅斯文的男子,那麼說,可能,也許,這個人——
「難、難道這個人就是——」
至此,岳湛-多日來的疑問得到解答。
真相終於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