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只是很高興你竟然以為元朗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女人。」
「為什麼不?」
「我不夠漂亮,又不大方……」
「夠了!你又要開始自我貶低了嗎?」
「不是的,我不是要貶低自己。我只是……」她垂落墨睫,輕輕咬住菱唇,「要謝謝你,這麼維護我。」
輕細的嗓音低啞、溫柔,送入他耳畔,似乎震動了他。他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
溫婉的眸與深沉的瞳,緊緊相接。
「……你為什麼要這樣維護我呢?」她低低問。
「為什麼不?」他粗聲應道。
「為什麼要保護我?」
「不行嗎?」
「你……」明眸蘊着千言萬語。
「怎樣?」
你喜歡我嗎?
她想這麼問,可問不出口。
他為什麼自願擔任她的王子?因為喜歡她,或者只是為了報答她收留他的恩情?
他有沒有……有沒有一點點喜歡她?有沒有一點點為她心動?
如果他沒有,她該怎麼辦?
因為在剛剛那個女同事對她提出要求的瞬間,她忽然領悟了一件事。
在與他朝夕相處的這段時日裏,她好像愈來愈依賴他,也愈來愈喜歡他。她想獨佔他,不想與任何人分享他。
怎麼辦?
她閉上眼,不敢再想。而他彷彿從她的神情認出了什麼,幽眸忽地滾過深藍暗影。
「我送你回家吧,盼晴。送你回家后我還得出門一趟。」
「出門?去哪裏?」
「警局。」
他去警局做什麼?他們查出了他的來歷,找到他的家人了嗎?
一整夜,葉盼晴在客廳來回踱步,焦躁難安。
她等着石修一回來,等着他回來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着他告訴她……不,他絕不能告訴她他要離開了,他不能!她會……她會承受不了的--
一念及此,她驀地雙腿虛軟,坐倒在地。
揚起頭,迷濛的眸睇向那依然在窗扉迎風搖擺的祈晴娃娃。
這麼快,上天這麼快就要收回弛的恩典了,他要從她身邊帶走他,帶走她的陽光。
這麼快--
想着,葉盼晴低下螓首,埋入曲起的雙膝之間。
如果他非走不可,那麼,她應該儘快習慣,習慣沒有他的日子,習慣下雨的日子。
她必須習慣……
叮咚。
清脆的鈴聲驚動了她,她倏地從地面上躍起,驚疑不定的眸瞥向門扉。
是他嗎?他回來了嗎?他將告訴她什麼?
她凍立原地,一動也不能動。鈴聲再度響起,急切地,催促她前去應門。
她僵着身子,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氣。
帶着木然的表情,她緩緩走向大門,一步一步,宛如囚犯步上那即將奪去他生命的斷頭台。
她慢慢地、慢慢地拉下門栓,打開門,然後,狠狠一震。
「……你是誰?」
沒想到這次與ICSR的視訊會議竟然驚動了所長大人。
華裔的最高長官髮絲已然泛白,可射向他的眸光即使透過螢幕,仍然銳利萬分。
他警告他,不要為了一己之欲誤了任務。他要求譚梨與他儘快完成這次任務,回倫敦向他覆命。
「我再給你們七天時間,七天後,我要見到‘維納斯之心’跟你們倆。」落下威嚴的命令后,他結束本次會議。
「沒想到所長大人竟然親自過問這件事。越過兩個層級直接命令我們,看來他真的很生氣。」結束會議后,譚梨開車送他,途中幾次望向他,都是一副「你闖了大禍」的表情。
他冷哼一聲。
「你打算怎麼辦?修一。」
「我還不能走。在查出究竟是誰導演那場事故前,我不離開台灣。」他堅定地宣稱。
譚梨凝望他許久,最後無奈地聳肩,「看來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
「拖你下水,我很抱歉。」他真誠地說。
「算了。誰教我們是搭檔呢?」譚梨微笑,「你快回去吧,她等你一定等得很急了。」
跨出車廂后,他以一個隨性的手勢與譚梨道別,目送水藍色車影淡去后,他轉過身,掏出鑰匙。
「你回來了。」幽然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他一怔,俊目一揚,這才發現葉盼晴正站在樓下大門前,纖細的身軀隱在大樹的陰影下,自樹葉間篩落的月光在她蒼白的容顏靜靜流動。
他僵住了身子。
她的表情太過平靜,太過冷淡,教他忽地一陣心慌。
她是否看到了剛剛送他回來的正是譚梨?
「你聽我解釋,盼晴。」他上前一步試圖握住她的肩膀。
可她卻斜斜一轉,躲開了他。「剛剛那個人,是譚小姐吧?」
她果然看到了。他心一沉。
「我以為你們不認識,可看來你們交情不錯。」她澀澀地說。
「我們……」他想解釋,可她冰冷的神情卻讓他說不出口。
這是第一次,他在她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
「其實你一直就認識她吧?」她啞聲間。
他咬牙。
「其實……」她抬起頭,明眸定定睇他,「你從來就沒有失去過記憶吧?」
他一震。
見他震驚的神色,她彷彿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容色更白,身子微微一踉。
「小心!」他想扶她,卻被她狠狠推開。
她仰望他,小巧的容顏燃着悲憤,「你是石修一,英國籍,為ICSR,也就是國際超能研究中心工作,對嗎?譚梨小姐是你的同事,你們是搭檔,一起來台灣出任務,對嗎?她跟你,你們兩個都具有超能力,對嗎?」
「你怎麼……」他瞪着她,「誰告訴你的?」
「別管誰告訴我的!只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他心一扯。
「你說啊!告訴我實話!」她銳聲喊,近乎歇斯底里。
他黯然望着她激動的神情。
該承認嗎?或者,繼續說謊?他猶豫着,內心搖擺不定。
認出他的猶豫,她毫無血色的唇開始發顫,「說……說話啊,修一,我求你……求你告訴我實話。」
「……是的。」說著,他別過頭,不敢看她。
這樣的回答會將她推入地獄,他知道。
一陣沉寂,無聲地、死亡般地沉寂,這樣的沉寂宛若一顆大石,重重地壓着他的胸口,讓他無法呼吸。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終於有某種聲音打破了這樣的死寂,一個尖銳的、沙啞的、蘊着極度嘲諷又極度哀痛的笑聲。
「原來……那個人沒有騙我,原來他說的是真的。」笑的人是她,是那個已然墜入深淵的女人。她機械化地、木然地說著,「他沒有騙我,騙我的人是你,一直是你。從在日本開始,你就一直在騙我。」
「盼晴!」他下忍再聽,用力握住她的雙臂,試圖停止那樣可怕的笑聲和嗓音,「對下起,你聽我說,我真的很抱歉,我……」
「因為‘公主的願望’,所以你才接近我的嗎?」
「是,可是……」
她不肯給他解釋的機會。
「在箱根,是你用超能力把我推落湖,然後再假裝英雄救美,是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