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急忙伸手穩住她。
「謝謝……你,亦凡。」唇畔微笑更深。
「都老朋友了,客氣什麼?」他說,結完帳后,扶着她一路走向自己的愛車。
「我從小就覺得你是好人。」她說,「哥哥也……這麼說。」
是啊,濫好人!
溫亦凡苦笑。梁氏兄妹都曾這麼嘲弄過他。
「我應該愛上你的。」她忽地認真說道。
他愕然。
「我應該愛你的。」她蜷縮進車廂,望着玻璃窗的眼神迷茫得令他心痛。
總是任性自我的她,此刻看來竟像個迷路的小女孩,那樣倉皇而無助。
她說自己應該愛他,可他明白,這樣的宣言正表明了她不曾愛過他。
他的微笑更澀,「那個人是誰?」也許沒有權利,但他仍然忍不住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前額靜靜抵上了窗。
他默默開車送她回家。
銀灰色的轎車緩緩駛過深夜靜謐的街道,奔馳在迷濛的月色中。
半個多小時后,轎車在梁家闊氣的雕花大門前停定。
他扶梁風鈴下了車,親自送她進大廳。
廳里,一個男人靜靜坐在沙發上,聽見他們進門,立刻站直挺拔的身軀。
「梁瀟,你妹妹喝醉了。」他對他苦笑。
梁瀟不語,從他雙臂間接過梁風鈴頹然虛軟的嬌軀。
「哥。」她低喚一聲,跟着,雙手緊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吐了他一身。
她醉了,而且吐了哥哥一身。
她知道,雖然醉意朦朧,仍能感覺到他拿毛巾替她拭去胸前及唇邊的污穢,然後吩咐女佣人替她洗澡更衣。
待她躺上床后,他親自拿了一杯醒酒茶,喂她喝下。
她醉得狼狽不堪,還吐了他一身穢物,可他卻沒生氣,只是溫柔地照料她。
久違的溫柔啊!有多久哥哥不曾對她如此體貼了?如果她的醉酒能喚回他對她的溫柔,她寧願再醉上百次、千次。
「哥。」昏昏沉沉間,她攀住他的臂膀,「對不起。」
「怎麼回事?」他問。
她勉力扯開一抹笑,「沒事。」
「心情不好嗎?」精明的眸光圈住她,「亦凡說你喝了好幾杯威士忌。」
「……嗯。」
「為什麼心情不好?工作上的事嗎?」
「不是。」那些流言蜚語對她而言根本不成困擾,
「那是為什麼?」
她慢慢揚起頭,「你今晚約會愉快嗎?」不答反問。
俊朗的眉峰一挑,「很不錯。」
「我以為……你可能不會那麼早回來。」也許會跟前幾次一樣,天亮方歸。
「明天早上有一台手術。」
「哦。」原來是為了養足精神,所以才早回來的埃她悶悶地咬唇。
「你心情不好的原因跟我的約會有關嗎?」他問,平靜的聲調隱隱藏匿一絲波痕。
她的身子一顫。
「為什麼不敢看我?」溫柔的詢問聽來危險而詭譎。
她心跳加速,好一會兒,才揚起羽睫,「哥——」
蘊着幾分懇求的呼喚似乎取悅了他,他站趄身,朝她怪異微笑,「睡吧。」
語畢,他轉身便要離去。
她朦朧地望着那修長的背影,望着他一步步離開她的卧室。
他要走了。可她不想讓他走……
「哥!」尖銳的嗓音震動了空氣的流,梁風鈐自己也嚇了一跳。
可梁瀟卻彷佛並不吃驚,鎮靜地回過頭,「什麼事?」
「哥,我……我——」她呼吸急促,心跳狂野。
「你怎樣?」
「我——」
「說埃」他柔聲鼓勵。
「我……我——」多年的秘密藏在心底深處,她猶豫着是否該透露。
「到底什麼事?」梁瀟走回床畔,傾身望她,「說埃」
純男性的氣息撲向她的鼻尖,挑逗着每一根絀細的寒毛,她呼吸一停,瞬間暈眩萬分。
「我……喜歡你。」她彷彿着了魔般地低聲吐出,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我知道。」他淺淺地笑。
奇詭的笑容凍住了在她體內奔竄的血流。「不是那種……喜歡。」
「哦?」
「我不想……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我嫉妒你們,我只要一想到你跟她過夜,我就……嫉妒得發狂。」
「你嫉妒我們?」
「對,我嫉妒。」嗓音沙啞,「我知道你是哥哥,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迷戀你,可是,」她頓了頓,抬起痛楚而迷濛的眸,「我……愛你。」
空氣,絕對靜謐。
在這個深沉的、闇黑的、曖昧不明的夜,魔鬼之門被打開了。
在這之後每一天,也許她都會後悔自己冒險去推開這扇理應永遠被封印的門扉。
她應該後悔的。
想着,梁瀟眸光一閃,他低下身,捧住她顫抖不已的下頷,「要聽好消息嗎?風鈴。」深黑的眸定住她。
「什……什麼?」她怔愣。
「你不是我妹妹。」他說,語氣清淡。
她一震,「什麼?」
「你不是我的親妹妹。」他重複,嘴角緩緩揚起三十度,「因為我不是這個家的孩子。」
「怎……怎麼會?」她呆了。
他沒理會她不知所措的反應,湛眸滾過一絲笑意,「不過,還有個壞消息。」
「壞消息?」處於極度震驚狀態的她已無法保持理性,只能像只鸚鵡般複述他的話。
「那就是——」他伸出食指,戲譴又親昵地撫過她嬌俏的鼻尖,「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我永遠也不會愛上你。」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想知道為什麼嗎?」他卻好整以暇地微笑,好整以暇地以手指玩弄她眉眼芳頰。
她一動不動,空白的神情宛如一具瓷娃娃。
「因為——」他頓了頓,前額抵上她的,「我、恨、你。」
清楚明晰的三個字宛如利刃,撕扯她全身,她呼吸凝滯,神智蒼茫,唯一感覺到的,只是他有意無意吹向她的、融合著淡淡煙味的鼻息。
透明的淚珠,自她眼眶悄然逃逸——
他慢慢吻去。
【第六章】
他恨她。
自從那夜他抵着她的前額輕輕對她如是說道,已經過了三年。
這三年來,她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引起他注意,想令他回心轉意,他卻總是冷漠以對。
為了挑起他的嫉護之心,她甚至要求溫亦凡與她訂婚,但兩人舉行訂婚派對那天,他只是默默在一旁看着。
前陣子,她被一個發狂的男人綁上醫院屋頂,性命堪憂,他也只是冷冷瞥她一眼后,便逕自離去。
他,真的是那個從小疼她、寵她,不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的男人嗎?
他,真的是為了營救她出險,不惜以自己為人質做交換的哥哥嗎?
為什麼他不再愛她了?
為什麼他如此恨她?
她究竟……哪裏做錯了?
難道只因為他發現他不是梁家的親生孩子嗎?
一念及此,梁風鈴長嘆一口氣。
夕陽透過玻璃,氤氳一室朦朧,她愣愣看着,好一會兒,才將眸光移回到攤在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
這份文件是她托私家偵探查了將近兩年,好不容易得到的調查報告。報告裏,敘述了梁瀟的身世背景。
他是在印度出生的,生父是印籍華人,母親是台灣人,可很小的時候便被送去英國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