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別這樣,冷靜一點。」溫亦凡柔聲安撫驚恐的她,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柔荑,「可能梁瀟心情不好吧?你別想太多。」
「可是——」
「來,快吃東西吧。再不吃的話飯菜都涼了,」
「我不想吃。」她毫無食慾地放下筷子。
「不吃不行。」他溫柔低斥,「你下午還要跟劉醫生的刀,不是嗎?如果因為沒有體力而昏倒,誤了手術,病人可是會恨你的哦。」
「可是——」她顰眉,正想說些什麼時,經過醫院餐廳窗外的一雙人影驀地吸引住她的視線。
「怎麼了?」察覺她的異樣,溫亦凡跟着轉頭。
窗外正對着聖天使醫院優雅的庭園中央,此刻是整點時分,幾管噴泉正躍動着輕快的舞步。
噴泉附近,一個身穿白袍的男子面無表情地傾聽一名紅衣女郎說話。
「那是……許雲嫣嗎?」認出多年前的老同學,溫亦凡忍不住驚訝。
梁風鈴緊緊握住筷子。
「聽說她高中畢業后便跟家人移民加拿大了,什麼時候回來台灣的?」
是啊,那女人回來做什麼?
她瞪着那對剪影,看着許雲嫣仰起較之少女時代成熟嫵媚許多的容顏,若有所指地對梁瀟盈盈淺笑。
而後者不知道聽她說了什麼,竟也稍稍揚起近日來一直冷峭的嘴角。
他竟對她笑!
最近總是陰陽怪氣的他,竟對前女友微笑——
可惡!
突如其來的衝動令梁風鈴不顧溫亦凡的勸阻,一陣風似地卷出餐廳,來到噴泉池畔。
乍見她的出現,兩人似乎都有些驚訝,許雲嫣首先開口。
「哎呀,這是風鈴吧?好久不見。你哥哥說你現在是這家醫院心血管外科醫生,真了不起!」
粱風鈴瞪着她故作友善的笑容,淡淡揚唇,「學姊不是移民了嗎?怎麼有空回來?」
「我是代替我爸來巡視台灣分公司的業務的。聽說梁瀟跟亦凡都在這家醫院,所以順道過來看看。」說著,幽蒙若水的眼瞳睨了梁瀟一眼。
他微微一笑。
梁風鈴的心臟一扯。
「好啦,我的前男友,別忘了你說要把今天晚上留給我哦。」語畢,許雲嫣款擺纖腰,亭亭離去。
梁風鈴瞪視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轉頭望向身旁氣韻靜冷的男人。「你今晚……要跟她吃飯?」
「嗯。」梁瀟淡應。
「為什麼?」
「老朋友一起吃頓飯,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她一窒,對他淡漠的反應感到惱怒,「你不會要跟她舊情復燃吧?」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望她,黑眸深不可測。
她覺得無法呼吸,「哥?」
「……她比以前懂事許多了,現在跟她交往應該還不壞。」
什麼?
她嗆了一下,無法置信的表情像剛剛咬到苦瓜。
他輕笑出聲,「你不是老說長幼有序嗎?我想,現在也該是時候認真交個女朋友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精準地刺痛她的心。
「陪我喝酒!」
一句任性的要求讓溫亦凡被迫造訪這間燈光迷離的酒吧。他望着充斥眼前的靛藍色煙霧,神情微微無奈。
並不是他不喜歡這種場合,問題是他一向比較偏好氣氛靜謐的JazzBar,這間標榜重搖滾的Pub實在不合他的意。
更何況,這個強拉他來「陪酒」的女人一進門就擺明了買醉的意圖。
「我說風鈴,」在那隻纖細的藕臂即將又揚起時,他急忙將它扯落,「這已經是你第六杯威士忌了,是不是該節制一點?」
「我不要節制!」紅唇朝他嬌俏地嘟起,「我今天來,就是打算喝個夠啊!」
「可這樣喝會醉……」
「醉了更好!不醉不歸!」梁風鈴歡樂地舉高差不多已全空的酒杯,「來,亦凡,我們干。」
「我不了。」他婉拒。
「喂,不會吧?酒量這麼差啊?」她眯起眼,朝他伸出一根食指,規律地在他面前搖晃,「這樣不行哦,大哥,男人不會喝酒是很遜的,會被女人瞧不起的。」
「醫生酗酒才會把病人嚇死吧。」溫亦凡搖頭,「尤其你這個握手術刀的外科大夫。」
「啊,你怕我在開刀房裏出糗嗎?」梁風鈴咯咯地笑,攤開雙手,一副登高歡呼的模樣,「不會的,人家明天沒有手術,YEAH!」
還YEAH呢!
溫亦凡嘆息,確定這女人已醉得差不多了。
「我們還是走吧,風鈴。」
「不要,我還要喝!」空酒杯重重擱落在酒保面前,「帥哥,再來一杯,這次要雙份。」櫻唇拉開甜美微笑。
年輕酒保一時看呆了,幾乎忘了反應。
就算呈現半發酒瘋狀態,她依然魅力無限埃
溫亦凡勾起唇,揚起略帶寵溺的弧度。
「哦?你笑了?」他的笑意似乎讓梁風鈴更加興奮,「太好了,肯定精神振奮了吧?我就說,喝酒是最棒的。來來來,」她將酒保剛遞過來的雙份威士忌遞至他唇畔,「這杯給你。」
「我不喝……」他還來不及拒絕,便被她硬灌了一大口入喉。「咳咳,風鈴,你——」辛辣的液體灼燙着毫無防備的喉。
她又笑了,笑聲如風鈴清脆悠揚,「真笨!連喝酒都會嗆到。哪裏像咱們未來精神醫療中心的主任啊?」
「我才不當主任呢。」他辯駁。
「你會當的。」她頻頻點頭,「哥哥以前也說他不想當院長,結果現在還不是處心積慮想當?你們男人啊,怎麼可能抵擋得了權力的慾望?」
「嘿!請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嗎?」他半玩笑地抗議。
「人家說,權力是最好的春藥。」她瞪着半滿的酒杯,忽然一口氣灌下去,「權力跟女人!我呸!」她抬手,率性地將水晶杯往後一甩。
溫亦凡驚恐地望着她的動作,「風鈴!」
幸好她身後沒有旁人,否則萬一砸上誰的頭,事情可不妙了。
「放心啦,水晶沒那麼容易摔壞的。」她笑,「就算碎了,大不了我賠羅。」
「小姐,這可不是賠償的問題,而是萬一砸到人怎麼辦?」
「對哦!」她吐吐舌尖,氤氳酒霧的眸歉意地往身後一溜,「哈哈!沒人!」她拍手。
這女人真的醉了。
溫亦凡握住她的纖肩,準備強制帶她離開。
她卻仰起一張嫣紅美顏,「亦凡,我是不是個壞女人?」她啞聲問,凝睇他的眼眸迷惘而受傷。
他一震。
「你……胡說什麼?怎麼會這麼想?」
「我覺得自己很壞,因為我……」她打了個酒嗝,「有個很可怕的念頭。」
「什麼念頭?」
她沒說話,望着他的眼眸蘊着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她想說什麼,他只能從她前一秒還艷紅無比、這一秒卻蒼白若雪的容顏看出那句說不出口的話讓她十分痛苦。
「告訴我,風鈴。」他不覺溫聲誘哄她,「告訴我。」
「我……不能說。」她趴落吧枱桌面,臉頰緊緊貼着。
「為什麼?」
「因為……太可怕了。」她哽着嗓音。
她在哭嗎?
他再度一震,急急抬起她的臉。
果然,那清麗的頰淚痕交錯——
「走吧。」她忽然微笑,「送我回家。」說著,她搖搖晃晃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