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司徒芍藥從白朮口中得知關軒雅隔天早上就要離開的事,因為白朮奉命擔任護送的任務,要平安地將人送到關家三少爺的府邸,即便亥時都快過了,她還是無法等到天亮,決定馬上去問個清楚。
“二小姐,這麼晚了還有事嗎?”小廝納悶地問着杵在房外的司徒芍藥。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吞咽一下唾沫才說:“我有事要見你們家二少爺,麻煩幫我通報一聲。”
小廝回頭瞧了房內一眼,不希望司徒芍藥打擾到主子的睡眠。“我家二少爺已經在休息了,二小姐有事,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可是我……”司徒芍藥知道沒得到答案,今晚鐵定又睡不着。
房內的關軒雅還沒有睡着,聽見兩人的對話,於是將長袍又穿了回去,再披着斗篷下榻。“阿良,請二小姐進來吧。”
“是。”小廝應了一聲,把門扉開大些,人已經先回到主子身邊伺候了。
司徒芍藥立刻跨進了門檻,三步並兩步地來到關軒雅跟前。“你……我聽說你明天要走,這是真的嗎?”
“二小姐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坐在桌案旁的關軒雅披着一頭黑髮,讓臉形看來更為瘦削。
“不是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她急切地詢問。
關軒雅知道自己的口氣必須強硬一點,好顯示他的決心。“因為舍弟和我許久不見,有很多話要說,自然是住在他那兒較為方便。”
“如果是因為這樣,他隨時都可以來這兒找你,咱們會很歡迎的,你也沒必要搬過去……”司徒芍藥氣呼呼地問道:“還是覺得咱們待你不好?”
“當然不是。”他很快地澄清。
司徒芍藥口氣頓時變得有些遲疑。“那麼……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因為我老是來找你,難免會引起別人的誤會,而你又擔心會壞了我的名節,所以才想離開,是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二小姐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這層顧慮在。”關軒雅坦白地回道。
“我不在乎的,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他們愛怎麼說,就隨便他們說去,只要咱們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什麼都不用怕。”司徒芍藥就是不希望他礙於世俗的眼光而離開。
他下顎怞緊,硬起了心腸說:“可是我沒辦法不去在乎,更不想和二小姐扯上任何關係,引起大家的誤解,這點還請見諒。”
聞言,司徒芍藥彷彿挨了一記耳光,面頰熱辣辣地。“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只是單純地想跟你交個朋友,難道這樣也不行?”
“男女有別,咱們還是避嫌的好。”關軒雅不許自己心軟地說。
司徒芍藥臉色倏地由紅轉白,勉強地擠出了抹笑來,以掩飾心頭的難堪。“意思是說我的臉皮太厚,是我在自作多情,卻不知道給你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原來是這樣,這下子我都明白了,其實……你該早點說才對,造成你的困擾,我真的很抱歉……”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經快哭出來了。
“是我的錯,該老實的告訴二小姐,這點還請原諒。”關軒雅聽到她的聲音在顫抖,喉頭緊縮了下,努力保持客氣疏離的口吻說道。
司徒芍藥嘴角兀自怞搐着。“不,該說原諒的人是我,我不該憑藉自己的想法,就硬纏着你不放,還以為自己很了解你,多少可以幫得上忙,沒想到卻惹得你心生厭煩,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好丟臉……是我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謝謝二小姐的體諒。”他很困難地把話說完。
“打擾你休息了,那我……先出去了。”說著,司徒芍藥便在自己哭出聲來之前,奪門而出了。
聽到房門砰的一聲,被用力關上了,關軒雅咬緊下顎,強行要將自厭的情緒按捺下來,他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傷人,簡直是把司徒芍藥的一番好意給擲回對方的臉上,這是多麼可惡的行徑……
但是他只能這麼做。
關軒雅是這麼告訴自己,可是他的心卻好難受,明明是做了對的事,卻是這麼痛苦,為什麼會這樣?
他的右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襟口,咬緊了牙關,想要將這心如刀絞的滋味給壓制下來。
“呃……”他才站起身來,想要回到床榻上躺着,嘴角已經逸出疼痛的聲吟,整個身子也彎下來。
“二少爺怎麼了?是不是舊疾複發了?”小廝失聲地嚷道。“小的這就去請周大夫過來……”
他從齒縫中進出聲來阻止。“不要……我沒事……扶我躺下來……”
小廝只好又折回來,半扶半抱的將主子攙到床榻上,讓面色慘白的關軒雅慢慢地躺下。“二少爺,還是讓小的去請周大夫來吧……”
“我不想再喝葯了……”關軒雅背過身去,被褥下的身軀整個蜷縮成一團,獨自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其實他知道這不是胸痹心痛之症複發,而是因為傷害了司徒芍藥所引起的自責、內疚和不忍,所以得去承受這份後果。“很快就沒事了……不用管我……”
“二少爺……”小廝只能急在心裏。
關軒雅緊閉着眼皮,用意志力來對抗痛楚,直到昏昏沉沉地睡着為止。
而在此刻,司徒芍藥快步的在光線不明的長廊下走着,不停地用袖口拭去滑下面頰的淚水,可是怎麼也擦不幹。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是因為被拒絕而感到不堪嗎?司徒芍藥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還差點絆倒。
“男女有別,咱們還是避嫌的好……”
其實關軒雅這麼顧慮也沒錯,這也是為了她着想,可是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卻很傷人,活像……他壓根兒就不想跟自己扯上一丁點關係,以免要負責,所以才會用那種聽起來委婉,實際上卻無情的口氣來拒絕,這個想法讓司徒芍藥不由得停下心亂的腳步,在電光石火之間,總算想通了。
原來自己之所以會流淚、會難過,是因為……關軒雅一點都不喜歡她,更怕會被迫負起責任,不得不娶她為妻。
司徒芍藥用力地抹去臉上的淚痕,又哭又罵地說:“我又不會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硬逼着他拜堂成親,根本不需要跑得這麼快……我又沒想過要嫁給他……犯不着怕成這個樣子……”
是啊!她這輩子都不嫁人的,就算遇到喜歡的男子,也不會改變初衷,這個想法讓司徒芍藥宛如遭到雷殛,腦子豁然開朗,領悟到了最重要的關鍵。
“我喜歡上他了……”司徒芍藥怔怔地喃道。
以前總認為所謂的喜歡就像她喜歡藥鋪里的那些夥計,就像她喜歡白朮,如今才明白那種喜歡是親人之間的感情,而對關軒雅的那種喜歡……卻是會心痛的,會不知不覺地想哭。
她更沒想到喜歡上一個人會這麼快,會這麼的讓人毫無所覺,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可是他不喜歡我……”這才是司徒芍藥心裏最在意的,淚水跟着撲簌簌地往下掉了。
奔回居住的院落,司徒芍藥推開一扇房門,屋內的燭火已經熄了,床榻上的人也睡得正熟,她顧不了那麼多,踢掉了鞋,便鑽進被窩裏去。
“嗯……芍藥?”被這個突來的動作驚醒的主人,用着挾着困意的溫軟嗓音問道。“睡不着嗎?”想到妹妹已經好多年不曾跟自己睡了。
她抱住同胞所生的親姊姊。“我今晚……可以睡在這裏嗎?”司徒芍藥只是想要有個人陪自己說話,也能夠讓她撒嬌。
“當然可以了……”聽見妹妹的聲音似乎怪怪的,不過司徒青黛並沒有起身,點燃燭火來詢問原因,只是伸臂回抱。“有什麼煩惱也可以跟我說。”
“青黛……”司徒芍藥喚着姊姊的閨名。
輕拍着妹妹的背,這才柔聲地應道:“嗯?”
司徒芍藥喉頭一哽。“他討厭我……原來被人討厭是這麼難受……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我真的有這麼令人討厭嗎?”
“既然這樣,就別理對方了。”司徒青黛詫異地聽着一向開朗自信的妹妹居然說出自我否定的話來,暗暗地在心中琢磨着原因。
“可是……我辦不到……我就是沒辦法不去理他……”要是自己能做到就好了,司徒芍藥嗚咽地說。
沉吟了半晌,司徒青黛才輕啟紅唇。“即便會讓對方更討厭你,你也還是打算繼續理他嗎?”
“應該是吧。”司徒芍藥用力吸了吸氣。“就算他討厭我,不喜歡我,我還是想要再見到他,跟他說說話……還跟神明祈求他的身子快點好起來,可以像健康的人一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聽到這兒,司徒青黛不需要多問,也猜得到妹妹說的人是誰了。“你的個性就是這樣,想做什麼就去做,即便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那麼就不要讓自己後悔,照着自己的心意走吧。”
“你不會笑我這麼愛哭吧?”她難為情地問。
司徒青黛笑嘆一聲。“我怎麼會笑你呢?你可是我最寶貝的妹妹……快點睡吧,等明天天亮,所有的傷心難過都會消失,再說我的妹妹可沒那麼脆弱,一定會勇敢的去面對所有的困難。”
“嗯……”有了姊姊的安慰,司徒芍藥幾乎才閉上眼皮,就馬上睡著了。
感覺到妹妹的身子放鬆,顯然已經睡得很沉,司徒青黛反倒相當清醒,睜着雙眼盯着帳頂,想到母親曾對她提起的事,那些擔憂果然成真了,芍藥確實喜歡上那位關家二少爺。
這件事到底該如何處理?
終於天亮了,關軒雅渾渾噩噩地醒來,他不知道昨晚有沒有睡着,只覺得頭很重,不過心如刀絞的滋味已經緩和下來。
關軒雅面無血色地讓小廝伺候自己梳洗更衣,又簡單地用了一點早膳,周大夫才進房就見他氣色極差,趕緊坐下來把脈,不過被他拒絕了。
“我只是昨夜沒睡好,不需要擔心……”關軒雅迅速地把手腕怞回去,他已經厭煩這些看診的動作,也不想再喝葯,連半口都不要。“阿良,去看看三少爺派來的馬車到了嗎?”
小廝速速去了。
“二少爺心情似乎不太好。”周大夫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煩躁的模樣。
“這樣才像個病人該有的反應不是嗎?”關軒雅淡嘲地回了一句,旋即失笑。“不過這比較像是四弟說話的口氣,而不像我的。”
周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以前我就想這麼對二少爺說了,情緒如果能獲得適當的宣洩,對病情也會有好處的。”
“我知道。”關軒雅苦澀地喃道。
“你就只會一味地忍耐,把話悶在心裏,日子久了不生病才怪……”
司徒芍藥是第一個跟他這麼說的人,就因為她跟其他人不同,不怕話說得太重會傷着了他,才讓他分外感動,只是以後很難再聽到了。
“二少爺,馬車已經在大門外等了。”片刻之後,小廝回來了。
他頷了下首,在小廝的攙扶之下,步出了住了好幾天的寢房,先去向司徒仁夫婦辭行。
當關軒雅跨出大門門檻,就見外頭停了兩輛馬車。
白朮走到他面前。“老爺交代要我護送二少爺到目的地。”
“有勞你了。”關軒雅輕哂地道謝。
就在關軒雅要爬上馬車時,身後傳來一陣跑步聲,有人從屋裏沖了出來,讓他心頭一凜,不該期待再見到她,卻偏偏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奢望着能再瞧上一眼也好。
“等一下!”司徒芍藥嬌喘吁吁地跑出來,揚聲叫道。
關軒雅迅速地整理好情緒,才轉身面對她,見司徒芍藥眼皮微腫,顯然昨晚哭了很久,胸口不由得一窒。
“二小姐。”他連嗓音都哽住了。
“我不會打擾太久的,只是有樣東西昨天忘了交給你……”司徒芍藥目光湛湛地看着他,就算關軒雅討厭她也無妨,她只想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希望將來後悔了。
“什麼東西?”關軒雅困惑地問。
司徒芍藥將握在手上的香囊遞給他。“昨天下午我去廟裏幫你求了張平安符,就放在這個裏頭,你要天天帶在身上,相信菩薩會保佑你身體快點好起來的。”
聽她這麼說,關軒雅眼眶倏地發熱。“二小姐,承蒙你的關心,可是……”他又怎麼能收下她這份心意呢?
“不要跟我說你不需要,就算你不想跟我扯上關係,但是這個香囊請你務必要收下……”說著,司徒芍藥便將東西硬塞到他手中。“這也是目前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那就……等我沒看見時,你再把它扔了吧。”
聞言,關軒雅鼻頭跟着泛酸了。“那麼……我就收下了。”他必須用所有的意志力,讓語調聽起來很正常。
“那你多多保重,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我爹六十大壽那天,你一定要來,不然他會很失望的。”司徒芍藥努力笑着,就是不想露出半點難過的神情。“我就不送了,再見。”
說完,司徒芍藥在這瞬間淚水已經盈眶,可是她想要用笑容來送關軒雅離開,而不是哭哭啼啼的,於是轉身奔進大門內。
“二少爺,上馬車吧。”小廝的話讓關軒雅回過神來。
“嗯。”他手上緊握着香囊,待坐進了篷車內,更是將它按在心口上,心臟霎時又一陣陣地怞痛起來。
片刻之後,馬車動了,開始往前行駛。
關軒雅清瘦的身軀斜倚在軟墊上,怔怔地看着周遭的昏暗,直到感覺面頰上有了涼意,才知道自己落下淚來了,而當意識到達了腦中,滾燙的淚水接着又翻湧而出,即便在瀕臨死亡的當口,面對親人的呼喊,他也是用微笑來安撫,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多怕死,有多恐懼,更不曾掉過一滴淚,可是這一刻,他卻阻止不了……任由淚水決堤了……
他這一生能期待擁有司徒芍藥這個姑娘嗎?自己能夠有這樣的奢望嗎?
關軒雅問着自己,如果自己生來就是個健康的人,必定立即請媒婆上司徒家提親,可是……就因為這般的喜愛她,才不想害她年紀輕輕就守寡,那麼他在地下有知,也不會原諒自己。
過了十日——
外頭下起雪來,街上的行人也變少了。
在京師順天府享譽盛名的百安堂,藥鋪夥計們卻跟往常一樣忙着幫客人配藥,沒有因為氣候的關係而冷清下來。
“小哥,照這藥方子幫我抓三天的葯,這可是我家老爺要喝的,絕不能出錯。”一名唇上蓄着兩撇鬍子的中年男子來到店門外,先用手拍去肩上的雪花,這才跨進門檻,來到司徒芍藥面前說。
司徒芍藥接過對方手上的藥方子,先看了一遍列出的藥材,然後朝對方頷首。“請你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沒關係,我可以等。”說著,中年男子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晚一點雪應該會下小一點才對。”
她也跟着看向外頭。“希望如此,那您就先坐一會兒。”
中年男子沒有在聽她說話,只是撫着唇上的鬍子,心事重重地看着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對於配藥這份差事,司徒芍藥一向都很謹慎,因為她嘗過吃錯藥的後果,所以當她一一從葯櫃裏拿出需要的藥材來秤重,到了最後,也一定會確認三次,確定自己都沒有拿錯,才能安心地讓病人服下。
“您的葯都包好了。”她親自拿到中年男子面前。
那名中年男子道了謝,付完葯錢,眼看雪依然沒有變小的跡象,還是撐起油紙傘走了。
“芍藥,明天就是老闆的六十大壽了,你要不要回去幫忙,這兒交給咱們就好了?”一個藥鋪里最資深的夥計見店內沒有客人,於是大家閑聊了起來。
“想到明天晚上有很多好吃的,就忍不住流口水……”
“你就只想着吃……”
幾個藥鋪夥計笑鬧着說。
司徒芍藥也跟着大家一塊笑。“不用了,反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張羅的事有青黛就夠了。”姊姊可比她能幹多了。
“怎麼能交給大小姐呢?”
“是啊,大小姐可是大家閨秀,不能隨便拋頭露面……”
她佯裝不高興地瞪着他們。“意思是說我不是大家閨秀,就算拋頭露面也沒有關係?”
“芍藥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家閨秀……”其中一人說出眾人心底的話。
一聽,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們這些人真是把我給瞧扁了,我只要打扮一下,也可以媲美天仙……”想不到司徒芍藥這話才出口,所有的人笑到喊肚子痛,讓她氣鼓了頰。“明天晚上不准你們去吃宴席!”
“怎麼可以這樣?”
“芍藥比天仙還要美麗,大家說是不是?”有人馬上見風轉舵。
“是、是、是。”大家點頭如搗蒜。
司徒芍藥哼了一聲,才要罵他們現實,眼角卻瞥見一道眼熟的身影走了進來,那是關軒雅身邊的小廝。
“阿良!”她着急地叫道。“怎麼來了?是不是你們二少爺……”
“我家二少爺沒事,只是周大夫要我來配藥回去,讓二少爺平日調養用。”小廝連忙解釋。“這是他開的藥方。”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司徒芍藥撫着心口,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以為關軒雅又病倒,否則怎麼會派人來抓藥。“只要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就算她曾想過去關家三少爺的府里找他,可是要用什麼借口呢?司徒芍藥一面配藥,一面嘆氣,而且娘又盯得緊,就是怕她偷偷跑去找關軒雅,不過明天是爹的六十大壽,應該就能見到他,想到這兒,精神就振奮起來。
小廝看着她配藥的動作,搔了搔頭。“其實我要感謝二小姐,多虧了二小姐送的那個香囊,這幾天都讓我家二少爺一覺到天亮。”
“他……還留着?”還以為關軒雅早就扔了,司徒芍藥忍不住又驚又喜,很高興他沒有拒絕自己的心意。
“我家二少爺都要握着它才睡得着,多半是因為香囊里放了有香味的藥材,能幫助入眠。”小廝還以為是這個因素,卻不知道因為是她送的,主子才會如此珍視和依賴。
司徒芍藥眼眶熱熱的。“那真是太好了,至少我還能幫上一點忙,只要夜裏睡得好,他的身體自然會跟着好起來。”
“我也是這麼想。”小廝心有所感地說。
“……葯都包好了。”司徒芍藥將配好的幾包葯交給他。“回去之後,跟你們家二少爺說一聲,就說請他千萬要保重,只要能夠下定決心,無論是什麼樣的困難都會克服的。”
小廝接過藥包,頻頻點頭。“我這就回去跟二少爺說。”
望着小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司徒芍藥才落寞地垂下眼帘。“沒關係,等到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司徒芍藥也不奢求什麼,只要能見到關軒雅,說上幾句話,見他好好的,自己就很滿足了。
於是,她懷着這樣的想法,總算等到了第二天。
由於百安堂的好名聲,還有司徒仁夫婦倆多年來樂善好施,結了不少善緣,所以從早上開始,就有不少人送來各種壽禮。
司徒仁在前廳親自招呼前來祝壽的貴客,加上攜同妻子和兩個兒子回娘家探望岳父、岳母的長子元參一家人也在今天返回家門,見到了寶貝孫子,讓他的心情也就更好了。
“……青黛,幫我看看穿哪一件好看?”司徒芍藥來到姊姊的房裏,從衣箱中找出一件又一件的衣裙,徵詢着意見。
司徒青黛還是頭一回見到妹妹主動想換上女裝,不禁揣測着原因。“你不是嫌穿女裝很麻煩,行動又不方便?”
“呃……那是因為今天是爹的六十大壽,為了幫他祝壽,當然得穿得慎重一點。快來幫我挑挑看,穿哪個顏色比較好看?”從小到大,她穿女裝的機會真的少之又少,實在沒什麼主意。
“依我看,應該不是為了爹,而是……女為悅己者容吧?”司徒青黛淺笑盈盈地戳破妹妹的謊言。“為了喜歡的人,才想要打扮。”
司徒芍藥馬上脹紅了臉。“我哪有什麼喜歡的人,你……不要亂猜。”
“不知道今天那位關家二少爺會不會來?”望着妹妹心虛的模樣,司徒青黛斜睞地笑問。“不然就看不到你穿女裝的樣子了。”
“他一定會來……啊!”司徒芍藥這才發現上當了。“我換上女裝才不是為了要給他看。”
“還說不是?咱們是親得不能再親的姊妹,你那點心思哪騙得了我。”她笑睨一眼。“我已經讓彩荷去前廳看看,要是關家二少爺來了,趕緊來通知咱們一聲,我也想看看他長什麼模樣,怎麼把你的心勾走的。”
“我就說不是為了他。”司徒芍藥臉紅地嚷道。
司徒青黛見妹妹害羞的模樣,在心中輕嘆。“就算喜歡又如何,那位關家二少爺的身體狀況你也清楚,他並不是個託付終身的好對象。”
“我……又沒說要嫁給他,喜歡歸喜歡,跟成親是不一樣的。”說完,她還是忍不住為關軒雅說幾句好話。“再說他除了身子虛弱了些,不管是外表還是人品、性情都很好,也比任何人都來得強。”
“那又如何?”司徒青黛表情一整。“說難聽一點,除非有姑娘想早一點當寡婦,否則誰也不會想嫁給他。”
“青黛!”聽到姊姊這麼說,司徒芍藥難得對她大吼。“你要再這麼咒他,我要生氣了。”
她正色地瞅着妹妹半晌,決定換個話題,免得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姊妹倆鬧得不愉快。“好了,就穿這一套吧,我先幫你梳發。”
“嗯。”司徒芍藥也有些後悔對姊姊這麼大聲。“青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司徒青黛讓妹妹坐在銅鏡前,佯怒地說:“因為我比你早一刻出生,所以才想乘機報仇。”
“才不是。”她噗哧一笑。“我很高興你比我早出生,有姊姊的感覺真好,還可以讓我撒嬌。”
“你能這麼想就好。”司徒青黛寵溺地笑說。
沒過多久,司徒芍藥已經穿上衣裙,頭上梳起了高髻,見姊姊要幫她戴上鑲嵌着各種金玉花飾的頭箍,這麼華麗的裝扮,自己看了都覺得彆扭。
“這樣就好了,戴那麼多東西,頭好重……”她把繁複的裝飾拿下來,還是簡簡單單比較適合自己。
“好吧。”司徒青黛沒有勉強她。
司徒芍藥看着銅鏡中的姑娘,不像本來的她,心想關軒雅見了這副模樣,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喜歡嗎?會認為好看嗎?轉眼之間,她又垂頭喪氣起來,總覺得這麼患得患失,根本不像原來的自己。
就在這當口,房外傳來腳步聲,接着婢女推門進來了。
“彩荷,關家二少爺來了嗎?”司徒青黛問着伺候她的婢女。
婢女不知道該怎麼說。“回大小姐,關家二少爺沒來,是關家三少爺來了。”
“怎麼可能?”司徒芍藥急急地追問。“你確定?”
“奴婢曾經見過關家二少爺一回,所以不會認錯的,而且聽其他人稱呼那個人一聲‘關大人’,就去問了白朮,白朮也是這麼說。”婢女很肯定地說道。
司徒芍藥還是不死心,便提起裙擺,衝出了房門,想要親眼確定。
待她來到了前廳,偷偷躲在一旁,在眾多的賓客當中,尋找那抹瘦削的男性身影,可是怎麼也找不到。
“芍藥?”白朮一眼就認出她,不禁失笑地問。“怎麼這身打扮?”因為大小姐絕對不會跑到這兒來,而且還做出偷窺的舉動。
“關家二少爺沒來嗎?”司徒芍藥抓着他的手腕問。
白朮點了下頭,然後指着站在另一頭的年輕男子。“是關家三少爺來了,還送給老爺一隻江南制壺名家親手做的紫砂茶壺當壽禮,老爺高興得合不攏嘴,因為那是他一直想要的東西。”
“他為什麼不來呢?是不是病了?”她口中喃道:“還是……”故意避着我?這個念頭讓司徒芍藥的心沉進了谷底。
“芍藥?”白朮見她失魂落魄地走了,開口喚道。
司徒芍藥沒有聽見他的叫聲,只覺得自己胸口好悶、好難過,難過到好想哭,腦中只有想一件事——
他真的這麼不想見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