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聶日晴還在掙扎着要不要聽從南霈譎的話,花幾分鐘的時間向毅恩說清楚、講明白,要讓他知道她的感受和想法之際,因為南霈譎那句「為了自己的愛情低頭,一點也不可恥」,確確實實讓她心裏產生了動搖。
她知道毅恩很包容她,所以以往有摩擦時,他總是給她一個擁抱或是一個深吻,他會聽她抱怨,但幾乎不和她爭吵,他像寬闊的大海,她像任性的咆哮的幼犬,幼犬對着大海狂吠,大海也不會因而產生波瀾,他就是那樣一個男人,說他不好,他又疼她疼得讓她無從挑剔,他會非常了解什麼對她才是最好,也因為如此,他會用他的想法替她着想,做出來的事情,不見得能獲得她的認可和感謝,反而讓她生起悶氣,氣他不懂她。
仔細想想,她除了氣,很少清楚明白告訴他,她想要的是什麼,就算有時說了,也故意賭氣用他聽不懂的中文吼他。
她告訴過他,她想結婚,卻不曾點明--因為是你,所以我想結婚,不是任何一個適合婚姻的男人都是我想要的,再多個傑森也抵不過一個毅恩-米勒。
她告訴過他,以後別見面,卻沒多說一句--因為你深深傷害了我,你讓我在雪地里等你,你卻狠心沒出現,不願意見我的人是你,為什麼現在還要來找我?
聶日晴雖然不想承認,但她似乎也必須要負一部分--非常小部分的責任。
冷不防,她的電話響起,她以為會聽到毅恩低沉的嗓音,才做好準備,用力深呼吸,拿起話筒,卻聽到喬的聲音。
「喬?」
「桑,告訴-一個好消息,-可以回來上班了。」電話里,喬的口氣頗高興。
「什麼?」
「-先前不願意來上班,不就是因為毅恩在的緣故嗎?現在毅恩終於心甘情願滾回加拿大了,把所有工作都交給我,我以子公司代理人的身分邀請聶日晴小姐回來當我的秘書,不知道-還賞不賞臉?」
喬說的一串話,她沒認真聽,耳里腦里只回蕩着毅恩回加拿大的事。
「……是加拿大那邊的公司發生什麼大事嗎?」她本來不想問的,可是話就是情不自禁脫了口。
「沒有呀,他自己開口說要走的。」所以還搭了頭班飛機走人。
為什麼?
聶日晴好睏惑,她以為他還會待得更久一點……久一點是多久?至少不是現在。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走嗎?」
「除了-之外,我猜不到任何原因。」喬的困惑不會比聶日晴少,他是真正的局外人,不過要猜測主因的話,九成九與聶日晴脫不了干係。「老實說,這也是我特別打電話邀請-回公司上班之外最想問-的正事,桑。」
是因為他看到她和南霈譎約會的畫面,產生意料之內的誤會?還是他被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給嚇跑了?再不然就是她要他一個月後來參加婚禮的難堪打擊,他決定避得遠遠的……
「桑?-還在聽嗎?」
「……我在聽。」
「那麼-知道毅恩離開台灣的真正原因?」
「……可能是我的態度讓他失去耐心了吧。」聶日晴止不住眼淚,一顆一顆淌落在緊抓着裙-的手背上,她勉強維持語氣的平穩,卻為了自己的猜測而掉淚不停。
想要他離她遠遠的,然而在聽到他真的走開時,她卻高興不起來,那時被拋下的挫折感再度回來。
之後喬說了什麼、問了什麼,她都沒心思去理會,渾噩地掛斷電話,將腦袋埋在枕頭裏,嗚嗚痛哭了出來。
她不得不承認,她想見他……
「爹地!」
金髮碧眼的小女孩像只粉嫩嫩的蝴蝶飛舞過來,撒嬌地撲上高頎男人的臂彎,另一個吮着拇指的棕發小男孩也不甘示弱,抱住男人的小腿,用童奶味十足的英文央求着要抱。男人一左一右抱起兩個孩子,沒有半分吃力的不濟,讓孩子在他身上又摟又抓。
「爹地,你這次好慢,上個禮拜就應該要接我們來住了呀!」小女孩嘟嘴控訴。
「爹地出國去了,抱歉,親愛的。」男人在小女孩紅通通的臉上印下親吻,當然也不會虧待小男孩,同樣在他左頰賞個響吻。
「寶琳和丹就交給你了,我明天早上再來接他們。」車門旁的女人說完話,正準備鑽回自己的座車裏。
「潔西卡。」雙臂問掛着兩個分別為六歲和三歲孩子的毅恩喚住了金髮美女的動作。
她回過頭,不明白前夫有何貴幹,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她吃驚。
「一塊喝杯茶再走。」
潔西卡細秀的雙眉挑了挑,好奇這個好幾年都不主動跟她說話的男人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勁,不單單主動叫她的名字,還約她喝茶?
「好呀。」反正她下午也沒什麼重要事。
「耶!」兩個孩子最樂了,他們巴不得爹地和媽咪能永永遠遠住在一塊,單純聽到媽咪要陪他們留在爹地家裏,兩人就歡欣鼓舞。
陽光底下,精雕的西洋風桌子上擺滿了下午茶點和香濃奶茶,孩子們在草皮上與黃金獵犬追逐玩耍,笑聲沒有間斷。
「你真的只是想找我喝茶嗎?」潔西卡柔柔軟軟的金髮在日光下散發出珍珠般的光澤,她盤着利落的女強人髮髻,一如她向來的優雅,放下手中茶杯。
「對,單純喝茶。」毅恩看着他美麗的前妻,他曾經深愛過她,是的,曾經,他從不曾想過會有一天,他會像看待一個陌生人一樣看待她,他和她的牽繫幾乎就只剩下寶琳和丹這對兒女。
他曾經那麼愛她,可以為了她,半夜在她窗戶下唱一夜的情歌;也可以為了她,買下十間花店的所有玫瑰花,讓她收花收到成為全校園最受羨慕及嫉妒的女人。他以為愛情可以長久,可是每一次的爭吵、每一次的冷戰,都像是把利刃,將愛情砍成一段一段,日積月累下,他們的愛情終於化為烏有,到後來只剩下對彼此的怨懟。
他並沒有喪失愛人的權利,但是他卻害怕愛情從有到無的消滅過程。
如果換成了桑……怎麼辦?
他對她的愛情,是不是也會步上相似的情況?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無論對她如何迷戀,他都只想維持現在的愛情,只要像現在仍這麼愛她就好。
「如果當初你臉上的表情也這麼苦惱的話,或許我們的婚姻還有救。」潔西卡說著,湛藍的眸瞟過他,又低垂下來攪弄她的茶。
「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對呀,說這些做什麼,都過去了,我只是在埋怨。」
「我以為我們分得相當平和,我沒有虧待-。」毅恩捫心自問,他對前妻仁至義盡。
「你當然沒有虧待我,你幾乎將財產都給了我,如果說女人付出的是青春,我的青春真是昂貴的代價。」潔西卡也不會否定毅恩的慷慨,畢竟因為他的大方,讓她接下來的三十年都可以過着貴婦般的生活,小孩的教養費也綽綽有餘,更別提他每個月匯給她的可觀贍養費,他從不在金錢方面刁難她。
「既然如此,-有什麼好埋怨我的地方?」
「你以為我當年開口向你要了天價般的財產,單純只是想要讓自己發一筆離婚財嗎?」她看着他,知道他的表情就是在說他不明白,她不以為意地笑一笑,雲淡風清。「我就是氣你一點都不苦惱、一點也不積極,對我們婚姻絕望,不肯再花心思,甚至表現出早些離婚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的態度……我想要報復你,想看看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沒有財產、沒有孩子,你會不會放下身段,願意重新為我們的婚姻而努力。可是你看,你才花了多久的時間,就讓自己成功回復原來的毅恩-米勒,說實話,我很不開心,因為我想做的報復,變成沒有意義了。」
「原來-這麼恨我?」
「曾經有一陣子。」恨到半夜都槌枕頭、咬棉被出氣。
毅恩聽完她的想法。心裏並沒有太大的起伏,也不甚在意,就像在聽着旁人訴說與他不相干的事情那樣淡淡的。「我們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痛恨對方?」
「也許是第十次爭吵,或是第二十次開始,再不然就是第三十次吧。」潔西卡也不是很確定,不過,誰在乎呢?
「那種每天爭吵的日子,對現在的-都沒有影響嗎?」
「影響?你是說讓我害怕接受別人的追求這類的影響?」
毅恩點頭。
「我如果說有,你會感動嗎?」潔西卡反問。
「不會。」堅決的答案。
「你真的對我沒有任何愛情了。」感嘆。「不過很遺憾,我不說謊,我沒有任何影響,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一個交往一年半的男朋友,六月要結婚,因為我想你不會樂意祝福我,所以我沒跟你提過。」
潔西卡在他琥珀色般的眼裏沒看到一絲絲嫉妒,不諱言,她還是難掩失望。
「-不擔心這一段婚姻又會像我們先前那段一樣--」毅恩聽到她將再婚,確實無動於衷,比起他聽到聶日晴要結婚時,他的反應才叫反常。
「有什麼好擔心的,鮑比又不是你,我和你的悲劇是源自於我和你的個性,套用在不同人身上怎麼可能會有相同的結果?」
「萬一又一樣呢?」
「那就離婚呀。」有了一次經驗,第二次還有什麼好怕的。潔西卡終於有些明白毅恩為什麼這樣問她,她失笑。「你不會怕到不敢再婚了吧?」
猜對了!
「聽到你變成這樣,至少我還覺得欣慰一點,呵呵。」潔西卡有些壞心,笑得特別甜。「沒想到你這麼膽小,難道你從我們離婚到現在都過着清心寡欲的單身生活,拒絕再談感情?還是你開始當起花花公子,遊戲花叢,就是不談結婚?」她還以為男人膽子會大一點,沒想到比不上女人。
毅恩清楚知道自己被調侃,卻沒回嘴。
「你現在臉色這麼難看到底是為了誰?是誰能讓我看到毅恩-米勒這麼困擾的模樣?是個女人嗎?」
沉默之中,毅恩的吁嘆夾雜其中。「我很愛她,想一輩子在一起,可是她要的一輩子必須建築在婚姻之上,我不希望有朝一日,這種愛情轉變為痛恨。」就像他與潔西卡一樣。
「毅恩,她跟我像嗎?」
「不像。」他盯着潔西卡,斬釘截鐵。
他的眼睛裏雖然印着潔西卡亮麗的身影,但潔西卡卻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他所有專註。
他緩緩說著:「她有一頭烏黑的發,我喜歡她在陽光下反耀着光澤的顏色,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說話時就會彎彎在笑,她的膚色不像我們的白皙,她那種帶有花瓣似的淡淡粉紅的黃皮膚更好看,她愛人的方式會讓人覺得相當幸福,清楚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無可取代的,讓人好驕傲、好自豪,也好幸運……」
「既然跟我不像,你有什麼好擔心會遇到第二個潔西卡?」潔西卡打斷毅恩的話。他以為女人的心胸都很寬敞嗎?在前妻面前讚美另一個女人,很沒禮貌耶!她才不想聽咧。
「我現在不擔心遇到第二個潔西卡,而是她根本不給我機會,我向她求婚,她完全拒絕,不是欲迎還拒,她就是不原諒我,甚至打算賭氣找個男人隨便嫁。」
聽到他第一句話的潔西卡實在是心裏很火,他還真的敢附和她的話,把「潔西卡」這三個字直接用來取代壞女人嗎?她自己說可以,他附和就是不行!
本來是火大到不想提供意見,但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也不是真的狠心至此,只是回話的字數明顯變少了。
「去搶回來呀。」反正毅恩的祖先干過海盜,這種違法勾當是家常便飯。「不然你就繼續坐在這裏擺那種怨夫臉好了。」之前和她離婚都沒這麼受打擊了,現在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失魂落魄,讓她忍不住酸他--即使她已經尋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也將嫁人為婦,她仍是被前夫愛另一個女人比當初愛她還要多更多,而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去搶又有什麼用。」
「毅恩-米勒,我明白告訴你,如果你在我結婚當天到婚禮上來搶新娘,我『一定』會很樂意被你搶回去。」潔西卡撐着腮幫子,慵懶得風情萬種。
「我不會去-的婚禮鬧事的。」雖然不知道潔西卡為什麼老愛把話題扯回她身上,他還是軟拳推了回去。
「我想說的是,只要還是個愛着你的女人,都拒絕不了你。」他不會不清楚自己是個多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只是那副皮囊好看,要放棄他就很容易,偏偏被毅恩深愛過的記億是刻骨銘心,無法忘掉他的好,就像上了毒癮,明知道戒了就好,但要戒……談何容易?
「潔西卡,-這句話一語雙關。」
「你沒聽錯,我還愛你。」潔西卡笑道,她還以為他笨到聽不出來呢。「比愛鮑比更愛,我們的婚姻會這麼快畫下句點,是我一時任性,但是我很清楚,你是真的不再愛我了,所以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去嫁給我第二愛的男人,噢,不,丹才是我第二個愛的小男人,因為他是你給我的孩子,鮑比得排在第三了。你根本不用擔心你那名東方小美人會放棄你,如果她放棄了你,一定是你這個罪魁禍首先不要她的,才會讓她不得不屈就其它選擇……」
唉,她幹嘛跟他說這麼多?她可不像他,聽到她要再婚卻一點也不沮喪,換成是她,知道他要娶別人的消息,她早就躲在棉被底下大哭個一天一夜,她又何必促成他和東方小美人的愛情呢?她壞心地希望,最好是他一輩子都不再婚,婚姻紀錄上只有她潔西卡一個人存在過。
不過,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米勒太太」這個稱呼已經從她身上卸除下來,讓給另一個使毅恩-米勒眷戀的女人……
東方小美人呀……聽說東方人和西方人混血生下來的小孩子很可愛耶,不知道會不會比她和毅恩生的寶琳及丹可愛,嘖嘖,思及此,又讓她很吃醋。
然而潔西卡沒有沉默太久,她只安靜了喝一口茶的時間。
她既然還愛着毅恩,當然也不忍看他為情所苦,呀,她真是個好人。
「毅恩,說實話,我從來都不後悔我們兩個人的婚姻,你給了我非常幸福的幾年日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寶琳及丹,就算我在嫁你之前就知道我們會離婚,我還是一定要嫁你一次。我們的婚姻失敗,是因為毅恩-米勒遇上了潔西卡?卡特,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相信我會遇到一個能包容我的男人,你是不是也該相信,你的東方小美人也許可以讓你一輩子都想陪着她走下去呢?」
潔西卡握了握毅恩的手,從離婚開始,他們沒有坐下來好好談過,離婚前幾個月的日子,除了爭吵還是爭吵,他和她,都應該要釋懷了--對於他們過去的愛情。
深棕色的眸定在她臉上,毅恩露出好看而魅人的笑容。
「謝謝-讓我知道-對我的觀感,潔西卡。」他一直以為潔西卡恨他,視過去的婚姻如夢魘。
潔西卡聳聳肩,像在說「我自己說出心裏話,也覺得舒暢許多呢」。
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去問問桑,還愛他嗎?還願意讓他愛她嗎?
只要她一個答案,他會抓牢她,不會再有任何疑慮和陰影。
他絕不讓她抱着對他的愛情,賭氣去嫁給另一個男人,他不要再將她推到任何人的懷裏--
聶日晴在笑,無聲地笑。
纖纖右手被執在南霈譎的掌心,他正緩緩替她套上鑽戒。
那絕對是一幕情人間親昵呢喃的幸福美景--
「戒指,代表着枷鎖,套牢上當的魚兒。」南霈譎沒多吃她豆腐,將借來觀賞的鑽戒套回她指上之後,便收回自己的手。
「你講得好像男人把戒指綁在釣魚在線才能勾到女人似的。」真勢利。
「是釣魚場的規則已經寫得很清楚了,魚餌限『鮮花』及『高價珠寶』或是『甜言蜜言』才行,要是綁蚯蚓或是小管的男人,連踏進釣魚場的資格都沒有。」
「哈哈。」這個比喻有趣。
「好久沒看到-這樣笑了。」南霈譎說實話。
聶日晴的笑容仍在,只是變淡了。
「最近怎麼樣?不是說回去那個男人的子公司上班嗎?工作順不順心?」
「還好。」
簡單兩個字,當然是不能囊括她這些日子的心情轉折。是的,在喬的邀請下,她回去毅恩的公司,理由不單單是為了有一份穩定的收入,更深一層去思考,她自己得到了她為什麼會答應喬回公司的答案;在他的公司里,可以第一時間知道毅恩什麼時候回來台灣,有關他的消息都不會漏聽,就算她不用刻意去打聽,整個公司也會流通着關於他的新聞,她只要勤快跑茶水間或廁所,要得到新訊息不是難事。
而且跟在喬身邊,即便她擺出對什麼事都沒興趣的冰山美人臉,喬也會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講一堆給她聽。
她突然好害怕他就此不再踏上台灣這塊土地,猜測他是不是對她失去所有耐性,不肯也不願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那個男人不是回他自己的國家了嗎?」
「嗯。」
「也難怪-心情看起來很灰色。」整個人籠罩在詭異的流動氛圍里,像個怨氣極重的倩女幽魂。
她不否認。
「不會他真的以為-和我要結婚,君子地想退出,在遙遠的國度祝我們幸福吧?」南霈譎想起那天在玻璃窗上看到毅恩轉身離開,猜道。
「我不知道。」聶日晴低頭摩擦指節上的鑽戒,小心翼翼且相當珍惜。
「還是-拉下臉跟他把話說清楚,嚇得他連夜趕忙搭機離台?」
「我還沒講……」沒機會講。
「那就是第一個原因了嘛,他吃醋吃飽-?」
「說不定他高高興興能擺脫我這顆燙手山芋……」
「真的想擺脫-就不用追來台灣,反正-自己都識相滾回來了,他省時又省力,沒理由到台灣來受-欺負。」南霈譎此時是比較站在男生立場。
「你不要替他講話,不然我馬上點一客最貴最貴的牛排!」她作勢拿起菜單,今天說好他請客,要是他再這樣,她就要吃得他破產。什麼受她欺負?!明明欺負人的是毅恩-米勒好不好!
「-吃得下就點呀。」反正他今天領薪,是有錢人--短期的。用食物能安撫一個女人,算算也划得來。
聶日晴也不客氣,招手找來服務生,連點了一客牛排、一客精緻甜點。她心情好時,胃口大;心情不好時,胃口更大。她大口大口吃着食物,視線里的東西卻開始扭曲……
「喂喂喂,別邊吃邊哭呀!」
南霈譎第一次看到有人嘴裏忙着咀嚼美食,一雙美眸卻緊閉着在猛掉眼淚,要吃又要哭,不累嗎?
他拿餐巾紙給她擦眼淚,本以為她會開始專心哭,但她沒有,眼淚擦了又濕,狼狽掛在臉龐,盤子裏的牛排卻吃乾淨了,她哭濕一張餐巾紙,揉掉它,也推開面前的盤子,接過他遞來的第二張餐巾紙,另一手也繼續端起甜食的盤子到眼前,叉子沒停地挖蛋糕吃。
南霈譎把自己那份奶酪也讓給她,慢慢等她吃飽,也等她哭完。
「還要嗎?」他問的是食物,也是問餐巾紙。
「要雪糕奶油餅……」
「小姐,我要再加點,再來一份雪糕奶油餅。」南霈譎對服務生說。
「芒果慕斯……」剛哭完的悶嗓自己也在追加菜單。
「芒果慕斯也來一份。」南霈譎也不小氣,加點。
「草莓塔……」
「好,草莓塔再一份。」
「巧克力布朗尼……」
「小姐,-甜點就照菜單上所有的都來一份,麻煩-了,謝謝。」南霈譎抽掉正一邊用餐巾紙擤鼻涕,一邊壓低腦袋點菜的聶日晴手中的menu,「好了,不要哭了,吃東西要保持好心情。」不然消化不良。
「……我好怕他真的不回來了……是我自己說以後都不要見他的,他如果一開始不要來台灣就好……我就會死心,不會再產生希望……可是他又來了……害我……害我以為他追來了,不管我怎麼鬧脾氣,他都不會走……可是他又走了,都沒有跟我說一聲……我不知道他生氣了還是放棄了……」
好孬!她真的好孬!
她一開始鼓起的決心呢?每次都在心裏立誓要和他不再見面的堅定呢?
她的決心和堅定都是如此薄弱嗎?到現在都還受毅恩左右操控嗎?
好討厭這樣的卑微……
「明明就是-說一輩子都別見面的呀?這不是矛盾嗎?」
對,正因如此,所以她才更氣自己,連她都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他滾遠點,還是要他留下來。
「都是他不好……他不要來台灣就好……打一開始就不要來……我一定可以把他忘得乾乾淨淨的……」聶日晴邊哽咽邊哭還邊吃掉服務生端上來的雪糕奶油餅。「他每次一出現,我就會動搖決心……心裏好氣好氣他,可是偏偏就……放不掉……」換巧克力布朗尼。
「每次一出現就會動搖決心?嘖,這可真糟糕。」南霈譎遠眺推開餐廳大門,那具高挺而顯眼的外國健軀,搖頭晃腦地說著。
看來這一次「決心」不只會動搖,說不定還會被粉碎哩。
南霈譎與大步逼近的毅恩-米勒互望,兩人誰也不讓誰,完全狀況外的聶日晴還在吃草莓塔。
「向你借一下你的女伴。」
標準而好聽的英文嗓在她身後響起,聶日晴錯愕回頭,非常意外會在此時此刻看到毅恩-米勒,嘴裏還銜着半顆大草莓,讓她連張口結舌的機會也沒有。
南霈譎非常克盡男配角的身分地位,右手一攤。
「請便。」他回以英文,左手拿着餐巾紙充當手帕,歡送毅恩牽起聶日晴的手,離開餐廳。
男配角,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