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慰靈祭
自由行星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大摟位於行星北半球的落葉林氣候帶,是個地上五十五層、地下八十層的建築物.其周圍緊鄰着技術科學本部、後勤本部、宇宙防衛管制司令部、軍官學校及都防衛司令部……等建築物,故而以都海尼森波利斯為中心點,其方圓一百公里以內的範圍,已儼然形成了一個軍事樞紐地帶。
在統合作戰本部的地下樓,一個挑高四層摟的集會場所里,正在舉行亞斯提會戰殉國者的告別儀式。這是一個天氣晴朗,和風萬里的午後,也是同盟軍隊在亞斯提會戰中,損失六成兵力、拖着疲憊殘敗的身軀回到家園后的第三天。通過會場的走道已被出席的群眾佔滿了。這些群眾包括死者的遺族、政府及軍方的代表,
告別式按正常程序開始,按正常程序進行着。評議會議長桑佛德毫無情感地念完了官方預先為他草擬的演講詞之後,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接着上台。他的出現使得會場氣氛轉為熱絡,群眾給予的掌聲,比剛剛議長出現時的掌聲要大。
特留尼西特並沒有帶講稿,他中氣十足地向會場中的六萬人眾演說著:“各位親愛的市民、官兵們!今天,我們參加這一場告別式的目的何在呢?為的就是要告慰這些為了保衛亞斯提星域而殉國的英靈們啊!他們是為了維護祖國的自由與和平,這才犧牲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聽到這裏,我已經想把耳朵堵起來了。這些話聽來多麼的令人可恥,為什麼這種虛偽華麗的詞句仍然能讓台上那無恥的演說者以理所應當的態度說出來?難道這就是自古以來人類的傳統嗎?
“我現在說的是寶貴的生命啊!各位,生命誠可貴,但是他們的犧牲卻告訴我們,還有比個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存在着。這個東西是什麼呢?就是我們偉大的祖國和自由啊!他們的死是美好的,因為他們犧牲小我實踐大義。他們是真正的勇土!他們都是好父親、好兒子、好情人,他們都有過着幸福生活的權利,但是他們都放棄了這個權利,遠赴沙場、誓死報國。各位啊!我在此問一聲,為什麼這一百五十萬的官兵們會戰死呢?”
“因為腦部的作戰指揮太差了!”
當時眾皆默然,這一聲顯得格外響亮。周圍的人盡皆愕然,我偷偷望了過去,這位坐在第一排顯眼位置的黑年輕軍官神色自然的坐在那裏,對周圍驚愕、責難、嘆息或者懊惱的目光視若無睹,現我在注視他的時候坦然的回望過來,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同為軍部捧出的亞斯提英雄,我的待遇比起他來可就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他坐在第一排正中,而我則是第三排靠邊的位置。看來軍部還是把前天那次圍堵憲兵隊並導致軍法官自殺的賬記在我頭上了,估計這次會戰後輕則轉入預備役,重則從軍隊裏除名。領導永遠喜歡聽話的屬下,除非你能重要到某個位子非你不可,而這個位置還要關係到領導的前程性命。
就像楊威利那樣。
國防委員長的演講仍然在繼續着,特留尼西特臉泛潮紅,兩眼流露出自我陶醉的神情:“是的,這個答案就是我剛才所說的,他們是為了保衛祖國和自由而拋頭顱、灑熱血的啊!為了這樣崇高的理想難道不值一死嗎?只為了小我而生、小我而死,是多麼的渺小啊!我決不能這樣教導你們。各位一定要想想祖國、再想想個人。生命是可貴的,但是我在此要請各位銘記在心,記住這個事實,同時也是我要大聲疾呼的:祖國和自由值得用生命作為代價來換取的,我們是為正義而戰,部份自稱和平主義者主張和帝國和談的,還有那小部份自稱理想主義者幻想要與**極權主義和平共存的,請你們不要妄想了,你們的行為只會導至一個結果,那就是削弱同盟國的力量,對帝國而言更加有利。帝國絕不會允許國內有反戰和平的主張的,因為我們是自由的國度,所以我們准許有反對國策的情形出現,而各位卻因此而過於散漫!但高唱和平的代價是相當高的啊!”
我暗暗嘆了口氣,悄悄握緊希爾德絲的手,亞斯提的慘敗居然還沒有讓主戰派清醒過來,依然張狂的大行其道,他們遠離戰場在安全的地方高唱着主戰論。卻根本不考慮以同盟眼下的國力和戰力,有沒有資格打到帝國,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要是演說有用的話,還要我們這些軍人幹嘛?
敵強我弱之下不想着積累國力、鞏固國防,卻空談什麼打倒帝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特留尼西特這種偽劣政客是怎麼爬上同盟國防委員長高位的?就因為他長的帥?
“我敢這麼說:反對打倒銀河帝國**極權的聖戰的人們,就是危害國家的害蟲。他們沒有資格成為同盟國的國民!為了保衛這個自由社會、為了保衛這個自由的國家體制,不怕死傷、奮而戰鬥的人們才是真正的同盟國國民!若無此認知就是無恥之徒,就對不起死去的偉大英魂!我們的國家是由祖先一手建立起來的,我們都了解歷史,大家都知道祖先們曾流血流汗、爭取自由。擁有這偉大歷史的祖國啊!你是我們唯一要保衛的,我們能不起而戰鬥嗎?起來吧!為祖國而戰吧!同盟國萬歲!共和體制萬歲!打倒帝國!”
隨着國防委員長激昂的叫聲,群眾們也漸漸失去了理性。洶湧的熱血在會場中六萬人的體內沸騰着,大家都紛紛站起身來,跟着特留尼西特高喊:“同盟國萬歲!共和體制萬歲!打倒帝國!”大家手握拳頭,高舉手臂,並且高高地揮舞着軍帽,振臂狂喊。
儘管被前排的人擋住,但我知道楊威利此刻仍坐在座位上沒有起身。全會場只有他無聲的抗議着無恥的演說者,希爾德絲與我無奈的對視一眼,楊威利的表現太不成熟了,我們同樣也不想起立,也不想拍手高喊同盟國萬歲,但若因對特留尼西特的演說未表感動,而被指責為非愛國者的話,那就太不值得了。這就如同「國王的新衣」所說的,叫着國王沒穿衣服的,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而非大人。
我們的目標就是保住楊威利、保住同盟國。可楊威利看似溫和,實際上強硬無比的個性實在讓人頭痛,他認準的目標沒人能改變,真不知道該如何說服他來配合我們,或許那個計劃不得不加緊實施了。
特留尼西特高舉雙手接受滿場狂熱的回應,忽然,他的視線落在群眾的第一排位置上。一剎那間,他的眼光變銳利了,嘴角不悅地牽動了一下。因為他看到前排座位上有一個年輕軍官竟然坐在原位沒有起立歡呼。如果此人坐在後面,他可能就看不見了,但他卻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而他還認出這人還不是別人,而是剛從亞斯提星域中歸來,有「亞斯提英雄」之稱的楊威利準將!在一片熱烈的愛國情操之下,眼前竟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叛徒!
講台上的特留尼西特雙手往下擺,輕輕地作着平息群眾的動作。接着,人聲沸騰減低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大家又坐回原位。
“各位啊……”
演講台上的國防委員長又再度開口說話了,在經過了長篇演說及高聲呼喊之後,他感到口乾舌燥,出來的聲音變得極為沙啞艱聽:“我們強大的武器,就是全國國民統一的意志。我們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以民主共和政體為基礎,即使有多麼崇高的目標,也不能強制所有人服務。個人有反對國家的自由,但有良知的國民內心是雪亮的,為了獲得真正的自由,我們應該放棄渺小的自我,團結在一起,為了全民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向前。各位……”
說到這裏,特留尼西特突然閉上了嘴,他並非為了口乾無聲才停止說話的,而是察覺到有一位女性正通過席間的走道走向講台。這位年輕女孩頭是淺棕色的,從經她擦身而過的男子們注視她的眼光看來,想必這個女孩長得相當漂亮。伴隨着她的腳步,已引起周圍人群相互詢問的聲音,不安的範圍正擴大着.……這女子是誰?她要做什麼?
“國防委員長----”這女孩聲音低沉,她步上講台上說:“我名叫潔西卡*愛德華。是亞斯堤會戰中戰死的第六艦隊幕僚約翰.羅伯.拉普的未婚妻。不,『曾經』是他的未婚妻。”
“這個……”
即使雄辯如「候任領導者」的特留尼西特也啞然了。“我替你感到難過,小姐!可是……”國防委員長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廣大的會場,只見六萬名聽眾都沈默地等待着他的回話。全體人員屏息注視着這位失去未婚夫的女子。
“您沒有安慰我的必要,委員長,我的未婚夫是為了實踐保衛祖國的崇高理想而犧牲的。”潔西卡平靜地說著,減輕了委員長的尷尬場面,委員長毫不掩飾地露出放心的表情。
“是嗎?不過,你可以說是後方婦女的楷模,我們對於你的損失,一定會給予重重的補償的。”
看到他如此的恬不知恥,我真是想閉上眼睛,眼不見為凈了。不過我等待的就是這一刻,輕輕放開希爾德絲的手,我雙腿繃緊隨時準備一躍而起。
潔西卡看起來則表現得相當冷靜:“多謝你了。我現在只想問委員長一個問題。”
“喔!是什麼問題呢?我一定竭盡所能答覆你!”
“請問您當時在哪兒?”
特留尼西特眨了一下眼睛,大部分的聽眾也都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大家都眨了眨眼。“嗯?你說什麼?”
“我的未婚夫為了保衛祖國,遠赴疆場,目前已不在人世了。委員長,請問您當時又身在何處呢,讚頌死亡的您到底在哪裏?”
“小姐……”
任誰都看得出國防委員長畏懼的眼神。
“你的家人又在哪裏呢?”潔西卡又毫不留情地追問着:“我的未婚夫已經為國捐軀了,你不是說犧牲是必要的嗎?那你的家人又怎麼說呢?你的演講如果完全正確的話,為什麼自己不去身體力行呢?”
“這位女士!”我猛然站起身扯開喉嚨大喊一聲,全場人的注意力一下子由主席台上被吸引到我這裏,我誇張的高舉雙手大聲說道:“我來回答你的問題!”
說完,我從觀眾席擠了出來,大步走到台下,對着特留尼西特和潔西卡敬了個禮,裝作氣憤的樣子對潔西卡責難道:“你憑什麼認為委員長先生沒有對戰爭做出貢獻?又憑什麼說委員長一家是躲在安全的敵方鼓動戰爭?不要以為失去親人的痛苦只有你一個人承受!邪惡的帝**殺死了你的未婚夫,可這不是委員長的錯!”
“你是……”潔西卡有些疑惑了,她並不認得這個很激動的年輕少尉,但很明顯是東方血統的他不可能是特留尼西特的親屬,那麼他替委員長辯護的理由何在?
清了清嗓子,雖然事突然,特留尼西特仍抓住喘息的機會,微笑着解釋道:“這就是亞斯提會戰,孤膽闖入敵陣單挑二萬艘戰艦,事後又營救戰友組織潰散部隊,最終擊退帝**的小英雄,連對方司令官名將萊因哈特也讚賞不已的胡搞瞎搞少尉。”
“哦?”潔西卡淡淡的應了一聲,反問道:“請恕我駑鈍,看不出少尉替委員長先生辯解的立場所在。”
我得意的抬起頭,大聲回答:“潔西卡女士,你指責委員長躲在安全地帶鼓動群眾去跟帝國作戰,那是大錯特錯的。他同樣將家人送上前線,同樣也有親人永遠長眠在戰場上,只不過由於工作的關係,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而已。”
拉下臉,我攥緊雙拳惡狠狠說道:“一百五十五年前,我先祖一門十七人為了營救貴族主子逃出達貢戰場,先後戰死十六人,這才獲得了帝國騎士的頭銜,還有這個賞賜下來的姓氏。前些天,我同樣有六位兄弟埋骨沙場,作為唯一的倖存者,我有幸站在這裏等待着人民授予的榮譽。猶未令我自豪的是,代表人民給我授勛的是特留尼西特國防委員長,我的父親大人!”
一語驚四座,特留尼西特臉上瞬間閃過詫異的神色,旋即笑容滿面的在觀眾驚異的目光注視下繞過講台張開雙臂衝著我走過來,我先是以帝國騎士的標準禮節單膝跪地、右手撫胸,然後站起身‘快樂’的與他熱烈擁抱。
‘真情’流露之後,我再次拉下臉對潔西卡說:“父親大人還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收養了我們七兄弟,他把家族產業的收入全拿出來供養我們,在我們參軍后,他不想我們兄弟憑藉著他的關係在軍隊中出人頭地。一直教導我們打倒帝國,維護人類自由與和平,才是軍人的職責和義務。也許你會說,你們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養父子,那麼我只能對你的見識表示遺憾,每一個為軍隊製造武器的工人,為軍人生產糧食的農民,都是與帝國奮戰的勇士啊!只不過他們戰鬥的崗位不同而已!”
“衛兵!”特留尼西特拉着我的手洋洋得意地喊着:“這位小姐不太正常,把她帶走,我的演說完畢!軍樂隊!演奏國歌!”衛兵還未有所動作,潔西卡的手腕忽然被人扣住,她一面掙扎一面抬眼望去,現這個人原來相當熟悉,一雙溫暖的眼睛正關心地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