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路車行車停,總算是在六月時趕回了京城.
六月的京城,荷花已經冒出了花苞兒了,映在綠綠的荷葉上,格外的嬌嫩和柔弱.泛舟而上,我倚在池中的涼亭上微眯着眼看着接天的荷葉,心中卻是鬱郁不得開心,拉了拉身上的涼被,嘆一口氣,打從十阿哥在皇上面前再一次提了我的事情后,四爺就好像剎時垮了下來,頭上又多了許多的白髮,這一路聽得十三說,他總是咳嗽,總是不得安睡,夜夜晚睡早起,時常,還是一夜不眠.快回京城的路上,終於還是病倒了,一路上常見着太醫進入他的車內.
"夫人,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初四的驚叫聲傳來,我看着初四竟用了輕功,不由心裏大驚,初四平日甚少用武功的,如今竟用上了輕功,可見,此次事情肯定不同尋常.
"夫人,剛剛爺府里的喜順過來了,說,四爺剛剛吐了血了,如今竟昏迷過去了,太醫如今只是開着方子,卻不敢下重葯.府裏頭如今一片慘淡.喜順說,四爺怕是不行了."初四急急的沖了上來,拉着我直奔岸上.
聽完初四的話,我愣了半天,直到初四拉我上了岸也不知,腦子裏滿滿面的一句:"四爺怕是不行了."
獃獃的看着初四,我有些痴愣了:"不行了?什麼意思?誰不行了?"
"夫人,您怎麼了?別嚇初四啊,我說,四爺怕是不行了,吐了好多血,如今只是昏迷着,怎麼喚也喚不醒了."初四的話好像很遠呢.我看着初四,心裏一激靈,再顧上別的,只往雍王府里闖.
門房不敢攔我,只能放任我如風一般闖進去,再管不了別人眼中的驚詫與訝異,我知道一身打扮極為不雅,一身淡白的內衫,外面只罩了一件淺紅的外衣,連發也未曾梳,一頭的黑絲只是批瀉下來.
心裏為那個男人擔憂着,牽挂着,擔心着.明知他不會死,明知他還才三十五,可是,心裏那份說不出來的害怕卻如山一般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喲,這不是呂夫人嗎?怎麼這麼一身的打扮呢.這要勾人也不用這大白天兒的吧."一個嬌媚的聲音在我進房前攔住了我.我回頭,一身淡綠宮裝的年氏扶着一個丫頭的手看着我,一雙橫波流轉的美眸中帶着一絲的怨恨和妒忌.我看着她,平靜了一下焦燥的心:"讓開."
"哼,這可是雍王府,不是你在後門旁的家,來人啊,把這個狐媚子給我抓起來,送到牢裏去.只說是,咱這雍王府抓着的賊."她看着我,眼裏閃着想致我於死地的恨意.我閉了閉眸,看着他,再次開口:"讓開."
她半天沒動,只嚷着下人:"還不把她抓起來."下人卻一個不動,也不敢動,誰不知我是四爺的女人.當真會了她而動我嗎?看着她美麗卻扭曲的臉,我走上前,使勁甩了她一巴掌:"你給我讓開."
她愣了一下,撫着臉,騰的睜大了眼:"你,你敢打我?"
我看着她,早就看她不爽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年,爺只要在府里睡,進她的房的時候遠大於別人,雖說,爺一個月只有六七天在這府里睡,可是,我還是不爽.我看着她,臉上冷冷一笑:"打的還就是你."
她再一愣,大叫一句:"你們都是死人啊,見着外人打你們主子了,還不動手.天啊,這死狐媚子,我和你拼了."說著正欲上來扯我,四爺房裏的門一下子開了,一身正紅色福晉裝的那拉氏立在門前,看着一臉猙獰的年氏,冷冷的開口:"鬧什麼鬧?爺還昏迷着呢,你倒鬧出事來,來人,送年夫人回屋."接着看向我,冷冷的眼中閃過一絲的妒意,更多的卻是倦意:"你來了,爺這些天只念叨着你的名字."
他,只念叨着我的名字.剎時,一種驚喜傳遍全身,卻很快被對他的擔憂淹沒,他向來感情內斂,絕不會在清醒時念叨我的名兒的,看來,他真的是神志不清了,想着,我踏進門內,看着那拉氏,一身正紅的福晉裝裹着一個冷冷的身軀,她端莊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我問:"嚴重嗎?太醫怎麼說?"
她搖搖頭:"太醫說,盡人事聽天命了.還說爺這是因為鬱結於心過久,再加上早先曾有死意,已是大傷心肝,如今幾病齊發,雖說曾服食靈藥極多,卻也只怕是......"她吸一口氣:"怕是難好."
我看着太醫留下的方子,再把把他的脈,提筆改了幾處藥名:"按着這個抓藥吧,試試看,太醫下的葯過於穩了些."
"行,知道了,我這就叫下人抓藥去."那拉氏接過方子,點了點頭,看着床上躺着的四爺,眼神幽怨.
我握住他的手,將手貼在我的臉上,他的手好冰,好涼,好冷,我不時的在他手上輕呵着氣,搓揉着,嘴裏卻是輕喚着:"胤真,胤真....."一句句,一遍遍,只盼他能聽見,醒過來,臉上再帶着那幾不可見的微笑聽我說著那些有的沒有話.
他躺在床上,很靜很靜,不像他往日在我身邊睡時,不時的動手動腳,惹得我大發嬌嗔,卻依舊死不悔改.他現在很安靜的睡着,呼吸淺而緩慢,若不細看,真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陶瓷.
心裏悲楚不定,一顆心被揪得死緊死緊.直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只能獃獃的看着他,叫着他:"胤真,胤真,你醒來啊,冰兒在你旁邊呢.醒來看我一眼啊."身後傳來一聲關門聲,我能感覺到那個沉靜高貴的女子眼中微微的埋怨和悲傷.只是,如今的我,卻再也顧不得了.
我雖知他的日後,如今見他沒有動靜的在床上,心裏卻怕得很,只怕歷史會改變,早聽人說過蝴蝶效應,我的靈魂附體,會不會改變一點什麼呢?
這幾日,我一直守在他的旁邊,看着他的臉色一日好一日壞的,心情也忽上忽下.
"四夫人,您吃點東西吧,您都幾天粒米未進了,再這樣下去,您會垮的."雍王府的管家蘇鐸走了進來,手裏托着一個托盤,上面擺着些小米粥,我看了一眼,又回過頭去,看着那個我深愛的男人.
"你放着吧,我餓了自會吃的."我拿過手巾,細細的給他擦拭着臉,手.
"四夫人,您多少吃點兒吧.別爺醒來,您又倒下了."蘇鐸嘆了口氣,放下托盤,把米粥端出.我回頭,聞着那粥的香味卻沒有一點食慾:"先擱着吧,等我給他擦完身子再說.他素來有些潔癖的,若醒來聞着身上有味兒,只怕心裏又要不喜了."
蘇鐸嘆了聲,沒有再勸我,只是放下東西,輕輕的走了出去.
我痴痴的看着他,撫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輕輕的映下一吻:"快點醒
來啊,我在等你呢.別讓我等太久了."
"冰兒,冰兒......"一聲細不可聞的聲音傳入耳內,我愣住了,一陣狂喜湧上心頭,我湊上前去:"胤真,胤真,你醒了嗎?"
他的聲音細若遊絲:"冰兒,冰兒,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們說好的,永遠不放棄的.冰兒,你別生氣了,你的心脈不好,不能氣的.冰兒,冰兒,皇阿瑪,兒子放不了手,兒子只要冰兒,皇阿瑪,兒子不能沒有她,兒子,兒子只有她了."
"冰兒,別撒手,別撒手,皇阿瑪,兒子不能從命,兒子只要冰兒,只要她.皇阿瑪,您別逼兒子,對冰兒,兒子不會撒手,永遠不會.不管她是誰的女兒也好,現在,她只是我的女人,我的愛妻.皇阿瑪,兒子不會放手的,她是兒子唯一的救贖,唯一的家啊."
"冰兒,冰兒,別離開我,答應我,別離開我,永遠不離開."他的額上冒着冷汗,手不停的揮着,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輕聲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允諾:"不會離開,我永遠不會離開胤真.永遠不會."
看着他汗濕的臉和驚惶的神色,雖是昏迷着,可是,我仍能感覺他心裏的那抹害怕和恐懼,我獃著,他還是沒有醒嗎?原來只是昏迷中的糊話嗎?他還是要我的,原來,他還是愛我的,還是那麼深愛我的,只是,這愛藏得太深了,他也會害怕失去我,也會擔心沒有我,原來,他比我想像的還要在意我的存在,不知道那天,他和康熙之間有過一場怎麼樣的對話.康熙逼他了嗎?看起來,好像不只一次的逼迫他,他堅持着我們的愛呢.原來在這場愛情中,不止我一人在努力着,他也在奮鬥着,也在爭取着,我輕笑着,用手巾拭去他臉上的汗珠,胤真,快點醒來吧,醒來,一切都會有轉機的.
這一次他病得真的很沉,總是不時的說著胡話,而我的心也總是隨着他病情的忽好忽壞而忽上忽下.心,在焦灼擔憂里不安的輾轉着,我害怕歷史的改變,我知道我現在唯一能依恃的也只有曾記得的歷史書上的記載了,可是,我卻並不記得歷史書上曾有過四爺在康熙五十年曾大病一場的記錄啊,我害怕着歷史的改變,害怕着歷史會因為我的進入而發生變化,就如同那現代有名的"蝴蝶效應"一般,一隻蝴蝶扇動翅膀而產生的風能在南美州引發一場颶風,我的到來,會讓歷史出現分支或是分叉嗎?他會離我而去嗎?他會離開我嗎?我的心,被這個猜測揉得快要碎了,胤真啊,你在不醒來,我想我真的會崩潰的,胤真,醒來啊,快點醒來啊,醒來看看我啊.
"哎,四娘,你去睡一會兒吧."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我眯了眯眼,轉回頭去:"哦,是福晉啊,你來了.茶在桌上,你自己倒吧."
我繼續看着床上安靜沉睡中的四爺獃獃的發愣,他的脈像平和,再沒有以往的忽洪忽淺,我也放下心了,只是,為什麼仍是不醒呢?
"四嫂,你真的該歇歇了,你都不眠不休的守了四哥五天了,我來守吧."是十三的聲音,他怎麼來了?我轉回頭去,看着一臉不贊同剛剛踏進房內來的十三,笑着搖搖頭:"不用了,我守着吧,沒事的.按理,他也快醒了."
"四娘,你這樣真的會吃不消的.你身子本就虛弱,再加上這五日你不曾合過眼,你這樣可不行啊."那拉氏倒了一杯熱茶遞給我,我接過,喝了一口,熱熱的茶水暖和整個腹部,那拉氏握着我的手,臉上一片驚異:"快去睡一會兒吧,你的手,冰得很呢."
"你去休息吧,這五日,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把你累得也夠戧的."我仍是拒絕,我要他睜開眼后第一個看見的人是我.
"其實四哥就是太要完美了,什麼事都要親自過問,這長年累月的,能不累出病來嗎?往日,倒是靠着強硬的身體底子壓了下來,如今我看,這病全發出來,倒也未必不是壞事."十三看着四爺,搖了搖頭,嘆着氣說道.
"我也知啊,他若但凡能放寬心,凡事不必太過於苛求,也不會這麼勞累啊."那拉氏看着四爺,嘆了口長氣,再看看我,又是一嘆氣.
我順順臉旁的髮絲,一笑:"他總是放不下心,這戶部的事多得和那牛毛沒兩樣,這裏要伸手要銀子,那裏一張口又是來討銀子的,這底下人又辦事不勞靠,總是拖拖拉拉的,他能不急上火嗎,再說了,這底下的人可全是看着上頭的人辦事,他若是一鬆懈,只怕這底下的人都不辦事了,他那裏也沒法子的事啊.偏這當子,又出了那麼一檔子讓人糟心透了的事兒,也怨不得他."
想起十阿哥,想起康熙,我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啊.
"這幾天四哥好多了."十三看着四爺略帶紅潤的臉龐,像是鬆了一口氣,看着我一笑"幸好有你在四哥旁邊."
旁邊的那拉氏眼神又是一暗,隨即一笑:"是啊,爺這幾日好多了,前些日子總是吐血,人也不太清醒,總說些有的沒的.我真羨慕你,他心裏嘴裏念着的,永遠只有你一個."她一笑,馬上恢復了平靜和高貴的神態:"你和他真的很像,太醫也說你是鬱結於心,所以心疾總是好不了."
"福晉."我看着她,不知說什麼好,現在,她讓我感覺,我是一個入侵者,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她的冷靜的眼神里藏着絲絲幽怨,她,是愛着胤真的吧.
那拉氏仍舊有禮的離開了,看着她冷淡中略帶着關心的眼眸,我送她出了門,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是那般的高貴和優雅,我在心裏輕輕的道着歉:我知道你其實和我一樣深愛那個男人,只是那個男人愛上了我,所以,對不起,我也只能是對你說一句,對不起,對他,對那個男人,我不會放手,永遠也不會放手,對不起了,那拉*月茹,你是一個好女人,可是,愛情,我絕不與任何人分享.
我要他唯一而完整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