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節 還玉

倉城是當日瓦崗軍奪占洛口倉之後，擴城四十里而建成的，占倉之日，也是拓土之時，每日不息。它的目的不言而寓，旨在保護當今天下最大之糧倉，這裏有着楊廣積蓄了十年的糧米。因為它，這裏每日都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流民聚攏，這裏是流難者的天堂！他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就是為了在亂世有一口吃的。為了能活下來，他們不允許任何人來侵佔，為了保護它，這裏的每個人都可以拿起手中的武器，隨時加入戰鬥！那怕手裏只是鋤頭鐵鏟。這裏有着足以令敵人生畏的人氣，縱然是裴仁基父子這樣的天下名將，也忌憚強攻倉城將要付出的慘重代價，所以他們選擇了加入，放棄了征伐。這裏的力量還在不斷地膨脹，這裏實際上已經是天下反隋的一塊招牌。

這裏的城牆不可與東都的城牆同日而語，但這裏的城牆每日都在加固！這裏從一開始的人牆變成了後來的土牆，又從後來的土牆變成了今日的石牆，現在的倉城城牆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城牆了。現在城牆上城樓、箭塔、瞭望塔、箭垛一應俱全。

今日的城門樓上沒有駐兵，只剩下每個瞭望塔中的兩個當值，這樣的城門樓視野更為開闊。在登上城門樓的前一刻，徐世績的心裏還在想怎麼去安撫裴翠雲，該和她說什麼。

沒有什麼懸念，在登上城門樓的那一刻，徐世績已經現一個黯然的身影立在城門樓前，手中提着劍，遠眺着落日殘紅，滔滔洛水。徐世績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他多少已經能夠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可徐世績腳下突然感覺很凝重，顯然他還沒有想好如何開口。

“翠雲，我……”

“你來了，很好！”這是徐世績見到她以來最冷的一個聲音。“你不來，我會跳下去，現在你來了，你要拔劍！”

裴翠雲沒有回頭看他，她說得很堅決，她手中的寶劍已經舉過了胸前。

“翠雲，你能聽徐大哥說兩句嗎？”徐世績站在那裏沒有動，其實他此刻很想說他是無心的，只是當時氣分不允許，他突然感到城樓的晚風有點冷！

“你還想說什麼？贏了翠雲手中的劍你再說吧！”裴翠雲話音未落，劍已出鞘，沒有看清她如何轉身，一抹寒光已經直逼徐世績胸口而來。裴翠雲此刻奔疾而來的度更象一個刺客！

“你真的這麼恨徐大哥嗎？”裴翠雲出招的利索，已經不允許徐世績再慢條絲理地思考和說話了。他甚至沒空叫喊她的名字，他的聲音很急切，但他似乎並沒有出劍的意思。他也沒有動！

“拔劍！”裴翠雲手中的劍沒有放下，怒吼的聲音卻有着一種威懾力。她還在向徐世績步步地逼近。眼看就要刺到胸前。

見裴翠雲來意未退，徐世績倏地伸出雙手，已經戳住了裴翠雲的劍身，接着是一個側身，雙手向外一送按住道：“你真的要殺了徐大哥才解恨嗎？”

其實她一直很想聽徐世績的解釋，可是他不想再聽到拒絕的理由。不過徐世績沒來之前她真的動過如果他不來就跳下城樓的念頭，那是一種絕望。她並不是怪徐世績當眾給她的羞辱，她是恨徐世績心裏竟然沒有她！但在徐世績很快追來的那一刻她心裏其實已經消氣不少。她那一劍最多就是用了三分力，如果用全力徐世績不一定能夠接得住她，她還沒有見徐世績展示過武功，她擔心一劍難收，真的刺傷了他！在徐世績雙手截住她的劍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台階，她沒有再動。

“是，我恨你！”她回答的毫不猶豫。晶瑩的眸子和筆挺的鼻樑之下透射的全都是怨氣。

“如果真的需要徐大哥的鮮血才可以洗清你的恥辱，徐大哥成全你。”那一刻徐世績說得很平靜，他的雙手已經把裴翠雲的劍推到了胸前，然後緩緩地鬆開。

“你真的寧可選擇死，也不願意接受翠雲嗎？”裴翠雲握劍的手在抖，聲音也要顫抖，眼眶卻已經通紅，她的心徹底被撕裂。她討厭徐世績的無動於衷和對她無畏的樣子。

“徐大哥真的無心傷害你，你是個好女孩！只是徐大哥從來沒敢往這上面想過。徐大哥不值得你這樣。”徐世績有着異乎常人的冷靜，他知道裴翠雲此刻很激動，可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不能再刺激她！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給過裴翠雲錯覺，他也不知道裴翠云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她真的喜歡上自己了？這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但他知道裴翠雲此刻需要的是安撫！議事廳中還有許多人在等着他們，他們倆任何一人有閃失都將不只是一兩個人的事。

“也許自始至終都只是翠雲一個人的事兒，與徐大哥無關。”裴翠雲終於低下了手中的劍，神情竟然已經恢復平靜。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把玉佩還給我吧，那其實真的代表不了什麼。”

徐世績緩緩地把手伸入懷中，面上滿是不信。他開始凝望眼前這個女人，他不敢相信，裴翠雲的情緒竟然會在片刻穩定下來。

“你決定收回它？”徐世績有太多的不解。

“怎麼，有點捨不得了？捨不得就收回去咯。”看着徐世績的若有猶豫的樣子，裴翠雲說話間臉上竟擠出了一線微笑！語氣似調侃非調侃的樣子。

這一瞬間的事，徐世績又一次覺得輕鬆了許多，他覺得他該重新認識眼前這個女子，事實上，自己以前真是從來沒有認真地去認識一下她。

“收回去容易，可放在那個位置就有點為難徐大哥了。說實話，徐大哥從不討厭你，甚至覺得你很好，你身上有着好多女子沒有的東西，但徐大哥要是現在留着它實在對你有點不公平，也會讓我感到不安。不知道徐大哥說得，翠雲能不能明白。”徐世績望着裴翠雲，他覺得他已經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了。

“徐大哥是心中已經有人再裝不下其它人了是嗎？是文芳或者是紅線嗎？”裴翠雲若有期待地問道。

“都不是，徐大哥只是現在還不想被感情約束，徐大哥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徐大哥，翠雲明白了，翠雲不想它成為徐大哥的負擔，你把它還給我吧。”

翠雲其實很聰明，她從徐世績的手中取回了那塊玉佩的那一刻，她突然已經有了一種釋然。她悟到了很多。她再面對徐世績時已是坦然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