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線陰暗、消毒藥水味充斥的偌大工作室里,堂歡鈺端坐方桌前,正全神貫注地製作着昆蟲標本。
取出製作標本應有的工具:昆蟲針、尖鑷子、扁平鑷子、保麗龍板及展翅條,她活動活動頸部,稍微伸展了四肢。
將已經軟化好的昆蟲以昆蟲針固定在保麗龍板上,接着展腳、調整口器、觸角等部分,放置在通風處,接着擺幾顆樟腦丸在旁邊以防螞蟻“撿便宜”,到此便算是第一階段的完成了。
陸續重複了幾次步驟后,她低垂的面容忽然抬起,沒來由地想起什麼,剎那間恍惚失神,墜入無意識的冥想中。
呃,說是無意識倒也不大對,因為她整顆腦袋瓜里塞滿了李俊軒的身影,但卻什麼也無法細想。
“二姊,在發什麼愣?!”
頂着一頭亮金色的爆炸頭,堂蓮鈺五顏六色地搶眼現身,誇張的黑皮膚、乳白色的奶油唇、薄荷藍的眼影塗滿了整塊眼瞼,整齊濃密的假睫毛則隨着眨眼而吃力地煽動着,已無從想像這張臉原本是何等模樣。
雖然她已經很怪了,但看到這個“前衛”又“哈日”的妹妹,堂歡鈺仍不免瞪直眼睛,獃滯許久才振作精神。
“好醜。”對於堂蓮鈺的打扮,她只有這兩個字的感想。
“呵呵呵,哪裏會呀!”扶扶爆炸頭假髮,堂蓮鈺不以為意地笑靨如花,還裝可愛地轉動着蕾絲紗裙。“這裙子好不好看?日本空運來台的限量商品哦!”多種突兀色系拼湊在一塊,看了真教人眼花撩亂。
“不好看。”她實話實答。
“很好很好,你說不好看就表示別人會覺得好看。”堂蓮鈺反而興高采烈地跳起來拍拍手。
懶得理她,堂歡鈺揉揉鼻子繼續製作她的標本。
“二姊,你剛剛是不是在發獃呀?”嘿嘿地笑了兩聲,她將兩臂擱到身後,微俯身軀端睨着她。
“發獃就發獃,你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點。”她面不改色地答。
“但是,這是我頭一回看你獃獃的樣子,覺得很稀奇嘛!”發現自己把場子搞冷,堂蓮鍾也不在意,逕自坐到一旁。“呼——真沒意思,大姊到底幾時才要回來?唉,她真是瘋了她,為了個男人離家出走都快兩個月了,簡直是頭殼壞掉哦!”
也許她也腦筋不正常了,竟有股衝動想反駁蓮鈺的話。
努力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可以呢?
就算是瘋狂個一次又怎麼樣?
然而一發覺自己有着這樣的念頭,她不禁呆了又呆。
“好了好了,我快累斃了,要去洗澡睡覺。”堂蓮鈺用眼角餘光掃她一眼。“你喲,別只知道玩這些蟲兒子蟲孫子,幾歲的人了,也該談個戀愛了吧。”要走的身形猛又停下,撿起腰來念念有詞。“還有,拜託你,別再穿綠色的了!真喜歡綠色也該穿粉綠色或翠綠色的衣服,哪有人硬是穿得這麼老氣,唉唉……”都還沒說完,她已經看到堂歡鈺慍怒的目光朝自己射來。
“OK、OK,”擋起雙手,堂蓮鈺嘻皮笑臉地忙止住話題,開始緩慢倒退。“我不說了,你去忙你的,晚安喲!”說罷一轉身跑掉。
人走了,堂歡鈺的怒火登時消退,有些頹喪地半掛在椅背上,覺得心裏好亂好亂,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只曉得抓昆蟲、作標本的她。
她在想,她是不是也步上了愛鈺的後塵?
微涼的傍晚時分,堂歡鈺抱着書本踏出已經空蕩蕩的教室。
整座校園鬧烘烘的,下課的學生們魚貫朝校門口行去,交頭接耳談論着周末假日要到哪兒玩樂的計劃。
她孤零零地步下石階走在花圃小徑內,黑髮纏里着巴掌大的雪白小臉,當風迎面吹起,會發現她有對潔白秀氣的招風耳,不過不大,且耳型十分可愛。
垂首望着自己的鞋子不斷往前走。在即將離開花圃時,發覺視線範圍內出現了雙眼熟的皮靴。
“下課了?”
聽到這聲,她胸口倏地震蕩,訝然地抬起頭,看着不該出現卻出現的李俊軒,問號登時滿布臉上。
“你……”
“來接你下課,順便一塊去個地方。”他定定睥睨地,內斂的黑眸理沉凝慣有的冷冽與疏離,淡雅如絮的嗓音慵懶發出。
“什麼地方?”
“我住的地方。”
“啊?”任誰聽到這樣的回答都會愣住。
“怎麼,怕我心懷不軌?”
“我……我不怕。”這倒是真的,她一點也不怕他會對自己怎麼樣。
“那就走吧!我車子停外頭。”
她被動的一路跟着他坐上車子、被動地繫上安全帶、被動地望着車窗外愈來愈見荒涼的景物、被動地任他帶領自己來到一間坐落河岸邊的花園房宅,最後被動地在他停穩後走下車。
奇怪的是,她也沒問去他住的地方做什麼,就這麼順其自然地跟着走了。
如果他是壞人,她恐怕早已羊入虎口。
“這是你住的地方?”環顧整棟洋房,堂歡鈺有些好奇地歪傾腦袋瓜,仔仔細細打量着。
“嗯,我沒跟家裏人住在一塊。”開門后,他領先走進,廳內燈光驟放光明,打亮了岑寂在黑暗中的傢具擺設。
一大片落地窗佔據右端,最左端是酒櫃與吧格,中央地帶則理所當然地擺放了張長方型木桌,上頭鋪着條古銅色仿素絲桌布,搭以整組墨黑色沙發椅,前方望去則橫亘了條蜿蜒向上的迴旋梯。
“想喝什麼?我去倒給你。”
“青草茶。”她答得很順,李俊軒的眉頭也馬上蹙起。
“這裏沒有青草茶這種東西。”
“那有奇異果汁嗎?”
“……沒有,我這裏只有汽水類的飲料。”他頗為無奈。
“所以有雪碧?”
“七喜可不可以?”
“可以。”
唉!總算有了她想喝的飲料,真是謝天謝地!李俊軒一邊想着一邊鑽進U字型的吧抬內,開啟冰箱依次取出啤酒和七喜。
要轉身時卻被突然冒出的半截身軀嚇一大跳,忙定了定神。“你怎麼不坐在沙發上?”她將兩肘撐在吧抬邊,屈膝跪直在高腳凳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骨碌碌地轉動着,瀑布般的一頭黑髮垂在肩胛兩側。
“你喜歡喝酒?”
以為她是想干涉他什麼,他淡然地聳肩答。“喝點小酒沒什麼不好。”
“我也喜歡喝酒。”她語出驚人地道。
“哦?”
“我喜歡喝紅酒和雞尾酒,有些調酒也很好喝。”
“真的?”他感到相當的意外。“例如?”
“例如阿拉斯加、綠色蚱蜢和伏特加萊姆。”
不消一秒,李俊軒已經意會出原因。“因為這幾種酒都是綠色色調?”
“嗯,那你呢?”
“我?我什麼酒都喝一點,沒特別喜歡或不喜歡的。”
“所以你會自己調酒?”
“如果不會,我又何必大費周章在這兒弄了個吧枱?”
他說得頗有道理,她在點完頭后將他手上的七喜汽水拿走,人也跳下高腳凳,甩飛的黑髮又落回肩背。
“我可以看電視嗎?”
“歡兒。”他倏地喊住她。
“嗯?”她身體未動,只有臉蛋兒輕轉瞟住他。
放下啤酒,他離開吧核,在距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停下。“你不會好奇嗎?”
“好奇什麼?”
“好奇我帶你來我家的用意?”
“我知道你會跟我說,所以就等你自己說。”抿着唇,她煞有其事地認真答。
等等,他沒有看走眼吧?
他怎麼覺得她好像在……笑?
對,她在笑,雖然那抹笑幾乎無跡可循,但從她眨動的眼眸里,他看得出她在笑,不但心在笑,唇邊的勾痕也隱約露了餡。
結束了分析,他突然伸出手,攤平五指對她作出邀請狀。
“過來。”
堂歡鈺一臉驚訝,直視着他變得深不可邃的瞳仁,頓時失了主張。那對眼睛像饒富魔力的黑色磁石,令她心慌、顫動、屏息,更不由自主地邁步朝他靠近,慢慢舉直藕臂,將冰涼手兒放到他溫熱掌心裏。
他趁勢一拉讓她沒有後路的倒進自己懷裏,她震動地低呼了聲,火熱大掌隨即扣住她的腰身。
“喊我的名字。”
她驚惶地睜了睜眸,近距離仰望他俊逸臉容,不禁心魂怦動,亂了陣腳。
“你總是不喊我名字,也從不主動接近我,這樣的我們,實在稱不上是男女朋友。”他的氣息回蕩在她耳邊,堂歡鈺頓覺耳朵傳來輕微的搔癢,蔓延的熱度從他的手一直湧上她腦門。
一個吞咽的動作后,她勉強喊道:“俊……軒。”
“有感情點好嗎?我不是只溫馴的小貓咪。”他不甚滿意地搖頭,依舊壓迫着她僵紅的小臉。
“咳咳,”為了不讓他看扁自己,她極努力地壯大膽子。“俊軒……”
他還是搖頭。“沒什麼痛癢。”
好!累積着一定的爆發力,她深吸口氣,清眸幽幽睇視他。“俊軒——”素得不能再柔的嗓音,婉轉而深情地從她口中逸出。
如果這不是錯覺,那麼,剛剛心臟還真被她一喊而狠狠撞擊了幾下。
“對……就是這樣。”
“俊軒……”軟着腔兒,她又再喊了一次,粉頰登時浮映兩抹紅暈,白裏透紅的雪膚像是彈指可破,讓她看來格外嬌美纖弱。
這瞬間,他的冷情崩塌於她的喃聲之後,俯下臉,印上她半啟半合的唇,卻聽到自己情不自禁發出的抽氣聲。
是的,因為他很意外,太意外了。
她沒有推卻的將細瘦胳膊圈在他頸上,生澀而溫馴的承受着地的吻,彷彿早料到他會朝她“下手”,微眯的眼眸里滿是迷離霧光。
褪去那層以古怪為保護色的外衣,她不過還是個需要人憐愛寵溺的女孩兒,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里,她乖巧靜謐地享受着他灼熱急促的纏吻,那陣陣酥麻的感受一波波襲來,使她只能軟弱無力地攀在他身上,任由他緊摟着寸寸貼進,直至兩人之間再無空隙。
她顯然並不擔心再這麼繼續下去,引燃的火星將會如何燎原,她只害怕再這麼下去,她會不會離不開這個男人。
因為她強烈意識到,地根本不想他放開自己,她也不想離開他的懷抱,她喜歡被他牢牢抱緊在懷裏親吻着,更喜歡他專註地吻着自己的模樣。
比那些昆蟲標本更叫她喜歡呀,怎麼辦?
他彷彿聽到她心裏掙扎的聲音,驀地停下了動作。
突來的空虛讓歡鈺怯怯地半睜水眸,仰望他俊逸得令人屏息的臉龐。
“你早有心理準備了?”他沙嘎地問。
這問題令她雙頰無可避免地燒熱,心湖裏翻揚着激烈如浪潮的火花。
答案已再明確不過,他卻沒有縱容自己繼續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制伏着下身蠢蠢欲動的煎熬,他按捺地問。
“我——”想說話才發現喉管又干又澀,她撤回注視他的目光,不敢再去深究他深邃如星的沉眸。
“跟我來吧。”輕握住她尚擱在頸肩上的手,他放開她的腰,牽着她往迴旋梯的方向往上走。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猜測着接下來將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
也由於她太過緊張,上樓梯時還不小心絆了下,差點沒摔倒。
“小心點。”他提醒道。
“……嗯……”她窘迫得頭也不敢抬,心神不寧地任他牽着走。
來到二樓,寬敞走道的兩側,櫻桃木厚重木牆區隔了幾個空間,他腳步未停地扭開庭端那間房的門把,在她進入后將門輕輕關上。
在她還不適應黑暗的時候,他啪喳一聲按下了某開關,卻沒有出現預期的亮光。
她想發出疑問,但又覺得他沉默得異常。
“啊……”緊接着,頭頂上空的天花板逐漸閃爍出燦亮星光,她怔忡地仰首望去,看到黑鴉鴉的夜幕中簇擁着一輪新月,天際繁星點點,一閃一閃的,彷彿伸手可及,又彷彿遙不可及。
很難相信他竟在這房裏開了天窗,不,雖然是架了層堅固的硬玻璃,但看上去卻像空的一樣,讓人有着置身屋頂的錯覺。
在她發著楞的時候,他悄悄執住她的手,不久,兩人在長毛地毯上躺下,一塊凝望着千變萬化的銀河星辰。
“很美吧?”
“嗯,很美。”她一瞬不瞬地認真答。
“知道你喜歡大自然,我就在想也許你也喜歡看星星。”
“你會在房子上作這樣的設計,應該也很喜歡看星星對不對?”
“這我不否認。”他會心一笑。
“……你只是帶我來看星星?”好半晌,她搖擺不定地問了。
“是不是很失望?”在月光下,李俊軒淡笑着促狹反問。
“嗯。”她竟也坦率承認。
包住她小手的掌心略略施力,他覷了她一眼,顯得有些遺憾。“你該慶幸你遇到的不是一隻大色狼。”
“因為我們是男女朋友啊。”她回了句不相干的話。
“然後?”
“所以我相信你。”
這樣的答案讓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歡兒……還記得我說過的遊戲規則?”
“我記得,所以我認真地扮演我的角色。”而且十分投入。她豁出去地想着。
“另外一條遊戲規則也說得很明白,你別認真……”
“我就是很認真。”她執拗地答,雙瞳熠熠鎖住他的臉龐。
“……你會受傷的。”他搖頭。
“受傷搽搽藥就沒事了。”
“你不會以為我說的受傷,是指跌倒那種‘受傷’吧?”
“不管是哪種受傷,我都不怕。”她意志堅定地再答。
“即使——沒有結果?”
“但,不是本來就沒有結果?”咬咬下唇,她納悶反問。說完這句,卻感覺到他握着自己手兒的指尖忽地一緊,漸進式的再擴大範圍。
他的指節覆了層厚厚的繭,摩擦着地並不怎麼柔嫩的手背,但這樣的觸碰卻奇異得教人屏氣凝神,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上頭。
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兩人就這麼心不在焉地望着漫天星辰,緘默無語。
一道流星飛逝劃過,乍現殯落只在眨眼間。
未曾想過要許願的兩人,在靜寂深夜裏輕輕偎近。
不愛流星,寧數星子。
短暫抑或永恆,他們作了選擇。
人還沒走進來,綽號“小燕麥”的女店員已經眼尖地瞥見貴客下計程車。
二話不說,丟下手邊的指甲油飛撲到玻璃門前,待人臨到便敬業地掛起笑容,半鞠躬地敞門行禮,噹噹當——
“堂小姐,歡迎光臨啊!”清脆響亮的嗓音回蕩在寥無人的空間裏。
“嗯。”堂歡鈺應了句,踏入這家高貴又很貴的舶來品精品店。她幾乎每個月都會來報到一次。
“您來得正好,今天一早進了新貨,拿給您看看?”
“好。”
小燕麥殷勤地率先倒杯青草茶。“堂小姐解解渴吧!我馬上去拿。”不一會兒,便把一堆墨綠、灰綠、慘綠、暗綠、土綠色相近色系的衣服全部平擺在透明的玻璃桌上。
在以往,堂歡鈺會很高興地立刻上前挑選個幾件,但今天,她卻躊躇着沒有動作,秀逸雪容籠罩着一股迷惑。
“嗯……”
“怎麼了?”看到貴客秀眉微蹙,小燕麥緊張得抖了一下。“沒有您喜歡的樣式嗎?”
“我……想看看別的顏色。”
“別的顏色?”她嘴巴張大,從認識堂歡鈺到現在,她還沒看她穿過其他色系的衣服。
“嗯,不過不要鮮艷的。”
傻了將近十秒,小燕麥趕忙點頭。“沒問題,我馬上去找給你。”她登時發揮專業眼光,挑出她認定真正適合“堂歡鈺”的色系及衣服,飛快地一字排開。
“其實呢!以堂小姐的膚色,穿白色和粉色系是最適合不過的。”她自信勃勃地介紹道。“而且您還這麼年輕,穿這種淡色系才能襯出您的青春可愛,我老早就覺得您該換種顏色穿穿。”
在她嘰哩呱啦說了十來分鐘后,堂歡鈺只想問:“男人會喜歡嗎?”
“啊?”小燕麥努力睜大細縫般的眼睛,好不容易大致弄懂她的意思后,她鎮定地陪着笑臉。“如果堂小姐是想討好喜歡的男人,那你就更要穿這種粉嫩嫩的顏色,保證一定美呆了……”說得太過火,連她自己都頗感心虛。
瞪着那堆雪白色、粉紅色、粉黃色、粉橘色、粉藍色的上衣裙子,堂歡鈺的理智來回糾葛掙扎,畢竟打自她懂事後便不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如今要她嘗試,她實在是……
“唉唉,我說得再多也沒用,還是要你自己去試穿看看啦!要是你覺得不好看,那就當我剛剛說的都是放屁。”小燕麥聳聳肩。
咬着牙,堂歡鈺戰戰兢兢地伸手抓了件白色無袖的及膝洋裝,進入更衣室。
不到一分鐘,她繃著嚴肅神色走出,站定在全身鏡前,盯視鏡子裏那個表情難看又彆扭不安的自己。
小燕麥湊上前,一方面詫異着她是如此適合白色,一方面為自己的眼光獨具而感到沾沾自喜。
“好看、好看!我就知道你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的。”她讚不絕口。
“好看?”擰起眉心,堂歡鈺語帶懷疑。
“是啊!好看得不得了!”她走過來替貴客整理了下紊亂的髮絲。“你瞧瞧,您的膚色白、頭髮黑,穿起白色簡直是絕配呀!”
左眉一挑,堂歡鈺還是看不出來哪裏好看。
“這樣吧!這件洋裝就當我送你的。”撇開店員身分,小燕麥以朋友的身分真誠地說道。“如果下回你穿這件衣服和喜歡的人見面時他沒說好看,你就來揍我,我絕對願意當沙包讓你出氣。”
堂歡鈺不想摸人,但對這個贈與倒無異議,不拿白不拿嘛!
“謝謝你。”雖然沒什麼笑容,但她一向平板無起伏的表情總算有些軟化。
“哪裏,我還要感謝你經常來光顧我們店裏呢!”小燕麥笑呵呵地。
“這幾件我一併帶了。”她指了指慣穿色系的幾件衣服褲子。
“好,我幫你裝起來。”小燕麥手腳俐落地一件件摺疊,不自覺地偷覷貴客幾眼,小心翼翼地輕問。“堂小姐,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呀?”
她震了下,頭一回被人這麼問,感到有些窘迫。
“……看得出來?”
“呵呵,那當然啊!尤其你會破天荒想買別種顏色的衣服,更是個再明顯不過的證據呀!”
“噢……”堂歡鈺不知該答什麼。
“來!這個也給你。”小燕麥突然打開抽屜,拿出一個香包塞到她手裏。
“這是什麼?”
“嘻嘻,這是愛情符,很有用的哦!”
“愛情符?做什麼用的?”
“教你,你就在符裏頭寫上你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然後給那個男的帶在身上,這樣他就會愛死你了。”小燕麥說得露骨,好像自己經驗老到似的。
堂歡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很“單純”地相信了她的話。
“真的可以給我?”這麼寶貴的東西,她怎麼願意讓與?
“當然啊!反正我在廟裏求了好幾個,你就安心地拿去吧。”她大方地點頭。
“謝謝你、謝謝你!”堂歡鈺有些靦腆地點頭,完全一掃以往古怪陰沉的性情,對她甚為感激。
“還有啊!我們也算很熟了,要是以後有什麼感情上的問題,都可以來問我哦!”憑藉自己已經談過N次戀愛記錄,小燕麥驕傲地抬頭挺胸道。
“問你?”
“你懷疑嗎?呵呵。”
“噢……好……”雖然感情的事她自覺不會去問別人,但她卻難得地說了檯面話,還難得地違背良心。
果真只要一碰到感情,不論是男女老少都會變了個樣嗎?
拎着一大袋新衣,想着裏頭唯一的白色洋裝,堂歡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真和愛鈺一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