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秋天,月夜。
半輪冷月高掛在清空中,一片墓地松林在秋風中颯颯作響,一座新墳前邊立着一塊石碑,上刻:玉旨一郎之墓。
一對用野草和野花編織的花圈上掛着白色飄帶,上寫:中國人民的忠實朋友玉旨一郎永垂不朽,下款是王一民敬獻,日期是一九三四年九月十八日。
在花圈前邊肅立着王一民、李漢超、盧淑娟、冬梅和肖光義。盧淑娟手中提着一個小皮箱,冬梅胳膊上挎着一個小包袱。
王一民手裏拿着帽子,眼睛獃獃地望着石碑……他彷彿又看見玉旨一郎和他生離死別那一剎那……玉旨一郎用流血的身體護着他,用目蚍欲裂的眼睛看着他,用火辣辣的大手拉着他……那撕裂人心的聲音又響在他的耳邊:“朋友,永別了!”……他的眼淚止不住一串串流下來……
一陣秋風吹過,呼呼的松濤聲伴着卿卿的蟲鳴,像老人發出的嗚嗚悲嘆,像少婦發出的凄凄哀啼。
王一民在心裏默默地禱念着:親愛的一郎,你安息吧!你的血流在中國的土地上,也流進中國人民的心裏,等到我的祖國回到人民手中那一天,我一定要把你的事迹寫成一本書,讓全中國人民都來紀念你這位日本朋友,也要讓中日兩國人民都知道:中國人民和日本人民都是侵略戰爭的受害者,日本軍國主義者是中日兩國人民的共同敵人。當我們兩國人民攜起手來的時候,侵略戰爭一定會被制止!
一郎,安息吧!
王一民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李漢超等也鞠了一躬。
李漢超擦了擦眼淚,轉對王一民悄聲說:“一民,已經是後半夜了,你和淑娟她們還要趕夜路。車還在那邊等着。快走吧,到游擊隊替我問夏雲天同志好!讓老塞多接觸戰士和人民,將來為他們寫好書;讓柳絮影把部隊裏的文娛活動開展起來。再替我問候所有的同志們!”說到這裏,他又轉對盧淑娟和冬梅說,“你們過慣了城市家庭中的舒適生活,游擊隊裏的條件特別艱苦,要有克服困難的決心。”
盧淑娟莊重地點着頭,眼睛裏含着熱淚說:“我知道,我已經千遍萬遍立下誓言:在這國破家亡的時候,我要把自己完全交給祖國,我要用父親忠烈的鮮血寫下自己的一生!”
“對,您放心吧。”冬梅馬上接過來說。這姑娘興奮得眼睛直閃光,她又飛快地說起來,“我們小姐真的早就下定決心了,這一個多月她哪天不盼王老師能從游擊隊回來接她,前天一接到您的通知,讓我們做好下鄉的準備,小姐就激動得一夜沒合眼。其實小姐那個家呀,自從遭了變故,老爺去世以後,就再也不成個家的樣子了。少爺雖說放出來了,可是一直瘋瘋癲癲,成了一個廢人。大太太得了腦血栓,卧床不起。二太太回了娘家,三太太整天抹眼淚。家人也都散了,連看門房的兩個老頭都走了。聽說日本人還要沒收那房子,將來這一家人也都得散攤子……”
“你別說了。”淑娟眼含熱淚,一拉冬梅說,“日本鬼子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也不光我們一家。”
“對。”李漢超說,“不消滅侵略者,中國人民都過不上好日子。”
“好了,我們走吧。”王一民向李漢超伸出手去說,“問省委領導同志們好!你要多多保重,我將來再有機會回哈爾濱,一定去看望玉芳大嫂,替我親親小超!”
他們緊緊握手,熱烈擁抱,互相揮手,灑淚而別。
李漢超站在墓地旁的松樹下,看着他們沿着田間小路向前走去。他看見王一民接過盧淑娟手中的小皮箱,扶着她在前面走。後面肖光義也接過冬梅挎的包袱,和她並肩走着。
風還在吹,蟲還在叫。李漢超抬頭望望夜空,只盼黎明快些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