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要玩就玩最猛的
秋天剛過,我就被判刑了,流氓罪一年,傷害罪二年,合併執行二年半。我心裏那個高興啊!哈哈,不多,一點兒都不多,這樣的形勢,這樣的罪行,判我這麼少,我賺大了我。審判長告訴我,因為我的年齡不滿十八歲,上訴期一到,就應該去少管所服刑了。去了那裏一定要好好改造,他說,你家裏的人等着你回家呢,爭口氣,你看看你爸爸為你這事兒憔悴的?不改造好了對不起他啊。聽了這話,我的心像塞了一把亂草,毛毛扎扎刺癢得厲害,我幾乎是哭着回號子的。我的幾個同案直納悶,楊遠這是怎麼了?這不像是他的做派嘛。金高……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金高是我的鐵哥們兒,最厲害的那一刀是他砍的。金高說,楊遠,你傻了?你就這麼個德行,以後誰還敢跟着你混?咱哥們兒走到哪裏也是條漢子,以後在勞改隊你這樣,還要不要個人形象了?我說,我形象不好嗎?你想起你爹,想起你弟弟也這樣……金高不理我了,難道光你有爹?光你有弟弟?
那時候我最想的還不是我爹,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弟弟。你想想,他傻成那樣,我不在家,他會怎麼樣?我爹整天在學校里忙,上班的時候就把我弟弟關在家裏。那時候我弟弟已經不在培智小學上學了,因為他實在是傻得太厲害了。回號子收拾了鋪蓋,我跟林武他們擁抱了一陣,就去了集中號。那裏已經有了十幾個人。剛進門,躺在牆角的一個人就跳起來嚷了一嗓子:“蝴蝶!”
“哈哈,是那五啊,早判了?”我沖他點了點頭。
“判了,盜竊罪,五年,”那五興沖沖地撲過來接了我的被褥,“你呢?”
“兩年半,”我轉頭沖坐在被子上的幾個光頭打了聲招呼,“哥兒幾個都來了?”
那幾個人不說話,冷冷地盯着我看。
那五砰地踹了一腳牆:“啞巴了都?不知道這是河東蝴蝶嗎?”
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不就是李雜碎的夥計?”
李雜碎?誰是李雜碎?我茫然,站着沒動:“哥們兒,你的話我聽不明白。”
那五上前拉了那漢子一把:“管子,別這樣,蝴蝶跟老李不是一路人。”
我頓時有點兒明白了,莫非李雜碎是說的李俊海?
那個叫“管子”的漢子哼了一聲:“李雜碎可是整天在這裏喊山我是蝴蝶他大哥,我是蝴蝶他大哥。”
我乜了他一眼:“哥們兒火氣不小啊,他是我大哥又怎麼樣?”
那五見我有點兒上火,輕輕拽了我的胳膊一下:“呵呵,他不了解你,慢慢來。”
管子站起來,把一隻手掰得咔咔響:“怎麼?跟我拿‘怕頭’是吧?來吧,哥哥跟你過上兩招。”
我瞟他一眼,在心裏一掂量:這傢伙好體格,玩真的我不一定是他的個兒,心裏就盤算好了應該怎麼應付他。
那五一看這個陣勢,慌忙攔着慢慢往上起身的另外幾位:“都坐下,都坐下,你們聽我說……”
我裝做很害怕的樣子,腆着臉靠近管子:“大哥,別動手呀,大家湊到一起都挺不容易的。”
話還沒說完,管子就蹲在了地下,臉扭曲得像一條急盤縮的蛇我下手了,我在他的褲襠里猛地撞了一膝蓋。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我的另一個膝蓋就跪上了他的脖子,他立刻就變成了一灘鼻涕,毫無反抗之力,連喘氣都不順溜了,因為我的膝蓋將他的氣管壓癟了。一邊壓着他,我一邊騰出一隻手來指着楞在一旁的那幾個人:“看什麼看?都給我老實!”
這批傢伙一下子全蔫了,有幾個竟然笑了,笑得像太監:“那五,快叫你夥計住手啊,大家沒想幹什麼呀。”
那五似乎也有點糊塗了,轉過身來沖我直唱歌:“蝴蝶蝴蝶你幹啥,蝴蝶蝴蝶你幹啥……”
我在膝蓋上又用了一把力氣,感覺他的氣焰全下去了,才站起來,拍着手說:“都別跟我玩楞的啊,我的拳頭沒長眼。”
管子躺在地下好長時間沒有動靜,直到那五上去拍了拍他的臉,他才大聲地咳嗽起來:“怎麼回事兒?打人了這就?”我挪到馬桶的位置站下了,防備他再跟我毛,萬一他毛,我想直接用馬桶蓋砸他。我就這樣直直地看他,目光炯炯。我有這個經驗,這時候越不說話,他越虛,最後他可能會徹底放棄尊嚴。這時候,整個號子裏鴉雀無聲,連別的號子都沒了聲息。果然,呆了沒半分鐘,管子的眼睛就不敢跟我對視了,他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家貓,出溜一下鑽到了自己的被子上。我在心裏笑了,哈哈,這就是人!在哪裏都一樣,“你不操他娘,他是不會叫你爹的”,腦子裏突然就想起了這句話。說到這裏,楊遠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咳,這叫什麼事兒嘛,其實管子這人挺不錯的。”我聽得津津有味,正想問為什麼大家管李俊海叫“李雜碎”,閻坤在隔壁又喊上了:“遠哥,剛才提審,我看見俊海了!”
楊遠的眉頭又凸了起來。
陽光已經轉到了東面的牆壁上,把幾滴蚊子血照得很新鮮,熠熠地放着紅光。
楊遠又沉默了,低着頭,用一根指頭不住地摳腳鐐縫隙里的一點污垢。
我沒敢催他,我害怕他冷不丁砸我一手銬。我覺得他像一隻奔走在荒野上的狼,稍有刺激就會做出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來。儘管他這時候沒有什麼不正常的舉動,但我的潛意識裏有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因為什麼。這樣悶坐了一陣,晚飯就開始了。我現他的飯量很小,我幾乎可以吃他兩個人的。他慢騰騰地把自己的饅頭掰在缸子裏,然後從被子後面拿出一個玻璃瓶子,擰開蓋,伸進勺子去挖了一勺黃色的東西,邊往缸子裏刮那東西,邊問我:“來點兒?”
我湊過去,上鼻子一聞,一股濃郁的炸肉香撲鼻而來:“豬大油?”
楊遠斜我一眼,又將瓶子蓋上了:“你還是別來了,肚子掛不住,容易拉稀。”
我怏怏地退回去吃我自己的飯,小氣鬼,你怎麼知道我的肚子掛不住?
楊遠見我不高興,放下缸子,用雙手套住我的脖子笑道:“你小子真沒勁,遠哥不是那樣的人,好了,吃飯。”
楊遠收回手,用水把饅頭泡了,像喝稀飯那樣把饅頭吃了。這樣,他的鹹菜自然就歸我了。
吃完了飯,大號那邊就開始放茅了。楊遠站起來,將耳朵貼到窺視孔上,面色嚴峻地聽那邊的聲音。我估計他是在聽李俊海的聲音,因為在不知道李俊海也進來了之前他不這樣,這個動作在他跟我講故事的時候,曾經重複過幾遍。可惜,這一次他還是沒能聽到他想要聽到的聲音。他似乎很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轉換動作,不是讓眼睛貼上就是讓耳朵貼上,直到管理員站在小號走廊上咋呼了一聲“放茅啦”,他才戀戀不捨地吩咐我:“搬着馬桶,咱們走。”
因為我們這個號子靠近前走廊,放茅自然是我們先放。路過閻坤號子的時候,閻坤的眼睛像兩盞燈,沖楊遠不住地放光。楊遠咳嗽了一聲,把手銬往上揚揚,吹了一聲沒有聲音的口哨。閻坤接着就在裏面叫喚上了:“快來人啊,我要拉褲子了!”
管理員上去,一巴掌煽到窺視孔上:“先憋着!”
楊遠扶着我的肩膀,慢慢挪着腳步,回頭笑道:“哈哈,讓他拉褲子裏拉倒。”
管理員不理他,遠遠地站在那頭瞪着他的背影愣。我蹲在廁所涮馬桶的時候,楊遠告訴我,呆會兒你涮完了就蹲在這裏裝做上大便,我想見見閻坤。他的口氣不容置否,或許他已經習慣了用這種口氣說話,來不得一點商量。說來也怪,我竟然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應該聽他的。為什麼?說不上來,反正我涮完了馬桶,直接就蹲在了便池上,像一隻聽話的家貓。楊遠站在門口抖了抖用布繩拴着的腳鐐,似乎很着急:“還沒拉完?你倒是快點兒拉呀。”
管理員走過來,用鑰匙敲了敲門:“快點兒!磨蹭什麼?”
我裝做拉得很難受的樣子,哼哼唧唧地說:“拉不出來……哎喲,是不是便秘?”
管理員轉身催促楊遠:“你先回去。”
楊遠站着沒動:“他不扶我,我怎麼回去?腿沉得像麻袋……”
管理員盯着他的腿看了一陣,似乎很無奈:“要癱了?好,你在這裏等着他。”
楊遠把身子倚到門框上,捏着鼻子嗡聲嗡氣地說:“真臭啊……快拉啊兄弟。”
管理員似乎受了感染,皺着眉頭退遠了,他好象是等不及了,要趕緊結束這場放茅。
楊遠沖我擠了一下眼睛,悄聲說:“一會兒閻坤來了,你就出去。”
剛說完,走廊那頭就傳來閻坤的聲音:“憋死我了,你怎麼才給我開門?”
楊遠見閻坤來了,大聲說:“老閻,臭啊,真的拉褲襠里去了?”
“哎喲,全他媽淌褲腿里了……”閻坤像一條泥鰍,一扒拉楊遠,嗖地鑽了進來。
“哈哈哈,吃什麼了你?”楊遠的聲音還是那麼大,“我拉出什麼稀罕東西來了?”
“出去!”閻坤瞪着倆綠豆大小的眼,直視着還蹲在便池上玩造型的我。
閻坤長得像一隻烤熟了的蝦,說話時全身都扎煞着,我一驚,連忙提上褲子閃到了門口。
管理員正往這邊看,我故意吆喝道:“遠哥,你扒人家的褲子幹什麼?”
管理員念咕了一句什麼,一下一下地搖晃着鑰匙,不往這邊看了。
廁所里,閻坤跟楊遠低聲地說著什麼,語快得像炒豆子,我只聽見斷斷續續的幾個字,“暫時沒說……殺了,獨吞,口子很亂……”。閻坤喘氣的時候,楊遠很激動,你是怎麼知道的?他憑什麼告訴你?少他媽來這套,我還沒死!誰在這裏面幹了什麼糟爛事兒,我一個也不饒他……閻坤說,你在這裏都變成聾子了,這些事情街面上誰不知道過兩天我去集中號……我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接着閻坤就帶了哭腔:“遠哥,你千萬別誤會我,我說的都是實話,你想想,我至於在這個時候……”我忍不住把腦袋偏了過去,我看見楊遠掐着閻坤雞一般的脖子,一字一頓地說:“我死不了,我要看着他先死!”閻坤憋得臉通紅,聲音像是被砂紙砬過:“我閻坤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楊遠把手鬆開,回頭瞟了我一眼:“呵呵,我們哥兒倆在開玩笑呢,走吧。”
“哈哈,老閻是個屎人!”一出門,楊遠的聲音又高了起來。
“完了沒有?”管理員在那頭咋呼上了。
“完了,完了。”楊遠嘩啦嘩啦地挪出來,兩手直接套上了我的脖子。
關號門的時候,管理員推了楊遠一把:“我可告訴你,少欺負人家閻坤。”
楊遠笑了:“我敢欺負他?他是我爺爺。”
坐下喘了一口氣,楊遠吩咐我:“看着人。”
我靠到窺視孔,輕輕拉開擋板,管理員已經走了,走廊上空無一人,死一般寂靜。
楊遠把身子背着我,我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好象在打開一張紙。
過了一會兒,楊遠長嘆了一聲:“唉,怎麼會這樣?人吶。”
“好了,過來坐着,我的好兄弟。”楊遠的神態恢復了正常,嘩啦了兩下手銬,招呼我。
“遠哥,剛才我很緊張。”我拉上窺視孔的擋板,按着胸口坐到了他的對面。
“你緊張什麼?”楊遠用火柴把手裏的紙條點燃了,簌簌地抖動着藍色的火苗,“這裏有你什麼事兒嗎?”
是啊,關我什麼事兒?我尷尬地笑了笑:“遠哥,我看見你打了閻坤。”
楊遠哧了一下鼻子:“那叫打?你沒看見他打我呢,”說著擼起了上衣,“這是什麼?”
我赫然看見他的肚皮上有一條長長的,像小蛇一樣的傷疤。
“看見了吧?這才是挨打呢,”楊遠凄然一笑,“你老閻哥哥乾的,呵呵。”
“拿鍘刀砍的?”傷疤那麼長,讓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鍘刀、大刀片什麼的長傢伙。
“比那個厲害,你知道三八軍刺嗎?是那個捅的。”
“捅能捅這麼長的口子嗎?”我很驚奇。
“捅了一個很小的窟窿,口子長那是動手術的原因,哥哥的肝被他捅破了。”
我忍不住想扒拉開他的衣服看個究竟,楊遠用手背擋開我,搖頭笑了:“哈哈,閻八這個雜碎。”
閻坤好象在那邊聽見了,嘿嘿地笑了起來:“遠哥,罵人可不厚道啊。”
楊遠沒有搭理他,點了一根煙沖我笑笑:“兄弟,咱們接着講咱的故事?”
窗外有一輪暗淡的月亮,模糊的幾個星星,看不分明。
武警拉開了燈,屋裏的燈光讓後窗的那方天空變得漆黑一團。
楊遠皺了一下眉頭,繼續他的回憶……在集中號里呆了幾天,段所就把我提到了值班室,那裏坐着幾個我不認識的人。這些人告訴我,因為我的刑期短,加上看守所需要人手,讓我在看守所里服刑就是平常人說的勞動號。那時候我很麻木,在哪裏都行啊,我自己又說了不算。勞動號在看守所前門的一間平房裏,我去的時候鐵門是敞開的,裏面很整潔,像廠里的職工宿舍。放下鋪蓋,段所把我領到了伙房。伙房裏,幾個穿號服的人正在用一根水管沖一個大池子裏的土豆。我知道,這是讓我在伙房裏幹活了,我很高興,這可是個好活兒,起碼能吃飽了飯。剛想對段所說聲謝謝,段所就沖我嚷嚷上了:“傻笑什麼?推着水車!送水!”
後來我知道,以前送水的那個人到期走了,臨時抓了我這個“壯丁”,因為那天我恰好應該去少管所服刑了。送水可不是個好活計,整個看守所前後三個大走廊,每個走廊又分南北兩處,每處有二十幾間號子。一趟水送下來,人整個就散了架子,連飯都不想吃,躺在院裏的長條椅子上直喘氣,像一條擱了淺的魚。好在活兒少一天三次。
晚上回到號子,大家都無精打採的,沒有人說話,好象人人都是啞巴。這讓我感覺很不舒坦,覺得自己是被關在了一座墳墓里。墳墓應該沒有聲音吧?可也不盡然,這裏也有一絲活人的氣息,那就是偶爾會出現一種曖昧的聲響,這聲響來自馬桶邊,是一個叫老賈的人在那裏放屁,很尖、很細,很講究音。初次聽到這種天籟之音,我很不習慣,總想告戒他:大哥,你就痛快點兒亮一把嗓子吧,別不好意思。可大家對老賈的屁似乎習以為常,聽到聲音就各自轉過頭去,嘆一口氣。老賈的臉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尷尬的表情,只是在大家齊聲嘆氣的時候,會打一個響亮的嗝,我懷疑他這是在掩飾放屁的聲音。不光我們這裏沉悶,整個看守所在夜裏都沒有一絲聲響,像死了一樣。我知道,夜是一樣的夜,可是一堵大牆,讓裏面和外面的人有了不同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正式加入了勞改犯的行列,那一夜我沒有睡着,老是想事兒,一會兒是我爹,一會兒是我弟弟,一會兒是我橫行在街頭,一會兒是漫天飛濺的鮮血……天快要亮了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夢見我當了警察,押着小廣走在寬闊的街上,小廣在咧着嗓子唱歌:啊戰友,你喬裝改扮深入敵後去戰鬥,啊戰友,你捨生忘死……我用槍頂着他的腦袋,闊步向前,腦袋仰得高高的。
第二天剛送完了一趟水,段所就來喊我:“楊遠,你爹看你來了。”
我爹蹲在值班室門口,像一堆破布。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爹好象不認識我了,他就那樣用一個僵硬的姿勢傻蹲着,仰着臉看我:“兒子,你咋了?”
我撲通跪下了,我想說聲對不起,結果說出來的是這麼一聲:“你來幹什麼?”
我爹說:“我來看看你。”
我說:“你回我能照顧我自己。”
我爹在笑,笑容里甚至帶有一絲靦腆,他小心翼翼地把一個小包裹遞給我,我打開一看,裏面什麼都有:牙膏、牙刷、毛巾……還有旱煙、茶葉什麼的。我抓起包裹扭頭跑回了伙房,我的心難受得像刀割一樣。我趴在長條椅子上,一個勁地哭,段所拉着我爹過來了,我爹就這樣獃獃地看我,他的笑像哭,他好象找不出來應該說什麼話。段所說,老楊,安慰他幾句你就可以可以回去了,我爹只說了一句話:“你弟弟挺好的。”便不笑了,把手搓得沙沙響。
我把在號子裏用棉花和布條給我弟弟做的一個小狗熊從懷裏掏出來,遞給我爹,轉身就去拉我的水車。
我爹走了,一步三回頭。看着他的背影,我猛然現,他老了,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滄桑的老人。
楊遠的嗓音突然顫抖起來,一下一下地掰着手指:“兄弟,我爹真不容易……”
我安慰他:“遠哥,老人都這樣,你不必太難受。”
楊遠抬起頭,喃喃地說:“他不是老人,那一年他才四十多歲。”
我掐着指頭算了算,附和道:“可不,還算年輕,現在得六十多了吧?”
楊遠沒接我的話,彷彿陷入了沉思:“他死了,全是因為我……我從小就讓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