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頭霜華

聽着母親凄厲的吼叫，琪饒一把揪住我的袍子，求道：“三皇叔，你放過母后吧！求求你，你放過母后吧！千錯萬錯都是侄兒的錯，侄兒給你賠禮了，求你放母后一條生路…”

子敏也來哀求：“三皇叔，求你別殺母后…”我默不做聲。

二皇兄長嘆一聲，道：“這不是你們三皇叔的意思，是你們父皇的意思！而且，事到如今，連不該說的那句我都說了，你們的母親───並不值得你們如此相待！你們的父皇早在數年前就已經不再寵幸她了，但她四年前竟…你們都該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吧？”

看着他們呆若目雞的模樣，我無奈地搖搖頭，這件事我早就聽二皇兄提過。

“皇嫂四年前曾經小產過，是故意跌落池塘造成小產的，事後還想買通太醫假造風寒引致經血不調的記錄。可惜那太醫膽小如鼠，不敢欺瞞皇兄，所以皇兄便知道了這件事。

那個姦夫是東方家的一門表親，常常扮作女妝進宮，美其名曰陪皇后聊家常，實則───相信你們是見過那個“女人”的！“

子敏吶吶地道：“母后那回病了一場，便再也不見那”女子“進宮了！”

琪饒癱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二皇兄道：“因為你們的父皇叫我殺了他！把他的屍體拿去餵了野狗！”

琪饒盯着我們，泣聲道：“你、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子敏俯地痛哭。

二皇兄拉起子敏，對琪饒道：“我本不欲對你們說出這事，只怕你們───唉，她是一個荒婬又有野心的女人，你們的父皇是早知的！只是礙着你們不好處置她，不想讓你們知道這件醜事。”

琪饒含着眼淚，獃獃地道：“她是那麼樣高貴的一個女人！”

五皇弟啐道：“高貴？高貴的女人就不會婬亂宮幃了？好在皇兄發現得早，要不然咱們金翅王朝就成了朝露國第二了！要真被她做了女帝，哼，咱們言家只怕就要從此滅絕了！”

“啊───”

琪饒痛苦地嘶吼一聲，一頭朝廊柱撞去。

我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只抓得住他龍袍的一角，緩了緩撞去的力道，他仍然撞得滿頭鮮血，昏迷了過去。

一屋子太醫，忙活了一整晚，才救回琪饒一命。

他醒來，頭一句話便說：“我終於知道…父皇為何出家了！”

三天後，他留下一道退位詔書，便悄然離去。

其實他離去時，我是知道的。剛剛政變不久，宮中守衛森嚴，沒有四位親王的准許，誰也不可能離得開皇宮。

但我們都不想挽留他，他留下又該如何面對這難堪的局面呢？

東方氏一門，九族之內三百四十二口，男丁盡數誅滅，女子及仆佣家奴全部流放；朋黨共七百七十餘人盡數誅滅，家眷、仆佣家奴全部流放。

那成為了金翅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屠殺，天下震驚，人人自危。

同年十月，悅風登基為帝。

後來，他成為了金翅國三十一代君王中，最傑出的一位。

悅風繼承了皇位，他年紀尚輕，又適逢政變初平，我與其他三位輔政親王的擔子重了許多。所幸悅風異常聰明，凡事皆可舉一反三、一點就明，故而教起他來不甚費力。

只用了四年，他便能獨自處理政事，而我們幾個老傢伙也總算是可以休息休息了。

悅風如今已立了一后四妃，儼然是個成熟的男人，行事作風頗有幾分皇兄當年的風範。

而隨風，呵呵，說起這個混小子，真是不能不令人又好氣又好笑！他當真與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我小的時候，總是到處欺負人，皇兄自會給我撐腰；而隨風如今又是這樣，宮裏宮外，無人不知這個小霸王的名頭，他就像我當年一樣有恃無恐───因為他也有他的皇兄為他撐腰！我時常瞧着他那一臉欠扁的模樣，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麼令人討厭！

流爭如今已與普通孩子無異，但不同的是，他比所有孩子都要聰明、敏感，任誰只要一個眼神，他便可以猜到人家心中所想，多數時候都猜的八九不離十，准得嚇人。是以，他也很寂寞，因為他總能知道別人心裏的想法，也就對那些虛偽的人越發厭惡，便只纏着我和嫣兒，要不然就與他的兩位兄長玩耍，其他的人，他一概不理睬。

而我，自從悅風慢慢接手政務，便一天天地空閑起來，每天有很多的時間留在府里陪嫣兒。

嫣兒今年快四十歲了，雖然早已經一頭霜華，但臉蛋仍十分秀美，只是染着病色，看來不十分嬌媚，倒很惹人憐愛。

我也快五十了，雖未生白髮，但體力已不如從前，跟悅風和隨風過招時，他們二人連手，已能夠把我逼得手忙腳亂。

每每這個時候，流爭便拍着手兒叫好，氣得我直想去踹他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