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不棄離,不妥協!
‘自由的拳頭’靠岸后,黑桃小組全體成員登上停靠在碼頭的大巴車,馳往最近的一家小型煉油廠。
在大巴車上等候多時的四名護士表情嚴肅,她們給每個黑桃小組成員掛上輸液瓶,裏面裝着補充鹽,糖和各種維生素等的液體。一路上始終沒有摘下鑲着藍邊的白色口罩,只有皮膚的黑色表明是她們擁有正統的尼日利亞血統。
黑桃小組的成員們疲憊不堪,就連庫尼也沒有心情和護士小姐們搭訕,上車便昏睡過去,直到一名穿着大軍靴的尼日利亞軍官用橡膠棍拚命敲窗戶,他們才醒了過來。
大巴車停在了小型煉油廠,遠離煙囪的空地上。
空地上搭起了幾十米長的一排帳篷,裏面放着醫用躺椅,空地的四周有一個連的尼日利亞士兵保護。
黑桃小組成員依次下車,庫尼伸着懶腰最後一個下車,他掃了一眼依然舉着黑橡膠棍的尼日利亞軍官,輕輕吹了聲口哨“嗨,你應該偷一雙適合自己的靴子。”
他的軍靴太大了,像是孩子穿着大人的拖鞋滿世界亂跑。
尼日利亞軍官明顯缺乏幽默感,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不知所措地聳着肩膀。
“快點。”威廉拍拍路上唯一沒有睡覺的陶野,他麻木地瞪着令人卻步的大眼睛。
“色棍!快點!”威廉一邊招呼着庫尼一邊向四周警戒的尼日利亞士兵投去微笑。非戰時,他們還真像那麼回事。
長排的迷彩帳篷外面站着7名大夫和30名護士組成的醫療隊,他們穿着清一色的白大褂,白色衛生帽,手術手套,鑲着藍邊的白色口罩。
迷彩帳篷里堆放着各種醫療儀器,黑桃小組成員按照醫生的吩咐躺在編好號的躺椅上,接受檢查。
醫療隊的一名醫生看到黑桃小組的成員基本都在竊竊私語,高聲說:“先生們,為了寶貴的時間,我建議你們睡一會,我保證護士的針頭不會吵醒你們。”
敞篷里沉默片刻,黑桃小組成員紛紛閉上眼睛,進入睡眠狀態。他們理解醫生的話,迷彩帳篷幾個小時后就會消失,就像從來也沒出現過一樣,而他們將帶着武器乘坐直升機趕赴奧地鎮,雖然奧地鎮被團團圍困,雖然奧地鎮隨時可能被核武器掀上天。這是他們的使命。
威廉躺在陶野的身旁,十幾分鐘后他睜開眼睛看看陶野,果然和他意料中一樣,陶野還睜着眼睛。不時眨動的眼睛裏閃過風雨雷電,刀光劍影,似乎還有淚痕。
“我猜除了必須的營養液,他們一定給咱們超過定量的激素。他們需要亢奮的戰士。”威廉伸手彈了彈輸液管。
“應該多加一些,他們太小看我身體的耐葯性了。”
陶野居然回話了,不是威廉預測那樣沉默不語,他乾脆不再繞圈子,開口便問“你準備怎麼辦?”
“你是指揮官。”陶野側過臉看着威廉。
“但是你是倔驢,你可以為了一個噩夢橫穿法國。”威廉笑着掏出香煙,用一隻手掏出煙,點上,把煙和打火機丟給了陶野。
一名皮膚閃爍着黑色光亮的護士走到兩人面前,一把搶過威廉叼在嘴上的煙。
“請不要吸煙,會影響葯效。”護士縮回了伸向陶野的手,她沒見過這麼恐怖的眼睛,雖然陶野沒看她,但她覺得那雙眼睛如同黑洞洞的槍口。
“那就再來一瓶。”陶野還是掐滅了煙,他朝空中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說:“還記得在巴黎嗎?那天你給我講的故事,提醒我任何時候都不能拋棄自己的戰友。”
威廉撇撇嘴“情況在變化,你的思維也應該變化,我們身處死地,況且…歐陽鐸已經死了。”
“你見到他的屍體了?”陶野怒視着威廉,隨即報以歉意的微笑“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
“洗耳恭聽,但是不要太長,咱們應該休息一會。”威廉支起胳膊,側過身面對陶野。
“這是一個發生在越戰中的故事。”陶野打開了話匣子。
戰爭中每場戰鬥都是一個種族和另外一個種族,或者一個國家和另外一個國家的生死之搏,隨時都有一個連,一個團,甚至幾個軍的兵力投入生死之搏中,這種生死之搏拼的不僅是戰鬥力,心理素質,還有戰友情,豪情。
戰爭中的每場戰鬥都是慘烈的,陶野講述的這個故事同樣發生在一個慘烈,血肉橫飛,斷肢橫飛的戰場上。
那年有着“硬骨頭排”榮譽稱號的某排在峽谷入口阻擊敵人,沒有人確定這個排的番號,因為越戰中我軍湧現出數不清的英雄連隊,很多類似的稱號,況且這個排幾乎全體陣亡。
當時“硬骨頭排”在排長的帶領下,在峽谷入口阻擊敵人長達五個小時。歷史上的著名的阻擊戰數不勝數,有的長達幾天幾夜,甚至半個月,但是“硬骨頭排”所面對的是整整一個團敵人的瘋狂進攻,在缺少堅固掩體的情況下他們以血肉為盾,足足堅持了五個小時。
支援部隊趕到峽谷入口時他們只找到了四具完整的屍體和被炸瞎了雙眼的排長,很多戰士的屍體被炸碎了,還有一些和敵人的屍體糾纏在一起,嘴巴咬住了敵人的喉嚨,手臂**了敵人的肚子裏,拔都拔不出來。
“弟兄們,還有多少彈葯?估計敵人又要衝上來了。”排長雙手各抓住一隻手雷,鮮血沿着臉上的兩個血窟窿不停往外流。
沒有回聲,支援部隊的戰士們不願把噩耗告訴雙目失明的排長。
如同無聲痛哭般的沉寂后老排長開始點名,把全排戰士的名字逐一喊了出來。
沒有回聲,支援部隊的戰士們淚流滿面,很多人把領子塞進嘴裏咬着,唯恐自己哭出聲。
老排長終於明白了,他大笑着掙紮起來,搖搖晃晃地朝敵人進攻的方向走去“不夠意思,你們這幫小子太不夠意思啦,都走了,丟下我!老哥來了,喘氣的時候咱們併肩子戰鬥,鬼打架的時候也不能丟下我!”
殺死騰騰,威風凜凜的排長高舉着手雷向敵陣走去,威風凜凜如同天神下凡,天地為之變色,為之哭泣。
支援部隊的戰士們強行按倒了排長,衛生員給他注射了麻醉劑,老排長在地上拚命掙扎,哭聲如雷,沒力氣掙扎了便用痛苦發泄,他流的不是淚水,是沉甸甸的血。當時一名外國觀察員拍攝到了老排長高舉手雷奔赴敵陣的照片,後來這張照片被西方一家影響力極大的報紙刊登,引起了巨大轟動,照片的旁邊有一排觀察員的話:我抵達這裏的時間還不到一周,但我已經知道這場戰爭的勝敗了,我看到了一個標準的中國軍人,看到了中國軍魂。”
陶野說完唏噓一聲,閉上眼睛,很快發出了鼾聲。
威廉許久才張開嘴,他哽咽着說:“我明白,我當然明白,就算死你也要和你的戰友死在一起。”
威廉凝視着陶野,他的眼角流下滾燙的淚,似乎把世界都點燃了。
黑桃小組的成員們被叫醒時天色已經擦黑,飽餐一頓后他們登上直升飛機,奔赴陷入核危機的奧地鎮。
直升機里的氣氛異常沉默,老兵們知道奧地鎮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我想我總得說點什麼。”威廉躬身走到直升機中間,盤腿坐下,嘆氣說:“雖然我比你們還要沮喪,比你們還要怕死,但是我必須要鼓勵你們,指揮官真他媽是個難乾的差事。”
老兵們露出各種表情,有冷漠,有**臉部肌肉的尷尬微笑,更多的是溫馨,無論他們能夠活着回去多少人,最起碼和他們並肩戰鬥的都是最好的戰士,是生死不離的好兄弟。
人生值得自豪的事情並不多,能夠死而無憾絕對是最重要的一件。
“我知道你們會說我像個修女,總是沒完沒了地道歉,但是我還是要道歉。”
威廉神色有些悲涼“黑桃小組是梅特約支隊的延續,從組建黑桃小組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紡,要固守梅特約支隊的榮譽和信念。但是我失守了,上次行動我們的幾個兄弟永遠留在了巴黎,打破了梅特約支隊執行任務零死亡的榮譽,我很慚愧。這一次,我們面對的是超過我們幾百倍的敵人,我想我可能會再次玷辱梅特約支隊的榮譽。”
“那不是你的錯,我的敵人遠比想像要強大。不管怎麼說,我們完成了任務,死去的兄弟在天堂可以瞑目。”吉娜安慰威廉。
威廉低頭苦笑,馬上抬頭說:“我們必須前往奧地鎮,這是傭兵的命運,是我們的悲哀。生是我們的願望,死在所難免,我想懇請各位,永遠銘記黑桃小組的信條,不棄不離,永不妥協。這是我們靈魂中舞動的軍旗,是靈魂的光環,請用鮮血和生命捍衛黑桃小組的榮譽!”
“我們會像英雄一樣死去,讓天地鑒證黑桃小組的榮譽!”菲爾德高高舉起手臂。
老兵們沉默着,然而他們堅毅的目光如同紛亂的雪花落在威廉身上。這個時刻他們不需要豪情壯志,因為豪情早已深植入心。
“最後一句話。”威廉凝視着陶野幾秒,隨後環視眾人“來世不要再做傭兵!”
直升機降落,洛斐中校親自在停機坪迎接,當黑桃小組的成員精神抖擻地走下飛機時他幾乎驚訝的說不出話。他不敢相信,這個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隨時會成為棺材填充物的傭兵小隊會用微笑迎接死亡。
“洛斐中校”威廉上前敬禮。
洛斐回禮,羨慕的目光從威廉身上掠過,落在黑桃小組成員們的身上,他感慨地說:“比起堅守陣地的人,返回被敵人圍困陣地的戰士更讓人肅然起敬。”
威廉挺了挺胸脯,用陽光般的微笑回答他,威廉不會計較洛斐將他們投入MEDN的包圍圈,如果有同樣的機會,他也會用同樣的方法向洛斐下手。黑桃小組和黑水公司是必須分出生死的仇敵。
在一間大廠房改建的指揮所里,洛斐攤開了奧地鎮前沿地圖,上面用紅色圓圈標明他們的防守陣地,藍色箭頭標明MEDN可能發起進攻的方向。
“我們最大的困難是嚴重的兵力不足。”洛斐凝視着地圖說:“想必你有同感,尼日利亞不需要機械化部隊,因為他們的士兵比兔子跑的還快。”
威廉不停點頭“只要他們不在咱們身後打黑槍就謝天謝地了,也許他們還會因此獲得勳章。”
傭兵們與MEDN對峙的陣地如同交錯的犬牙,最前面是凸出的堡壘,原來駐守那裏的黑水傭兵已經撤離,因為戰鬥打響后他們很有可能因為後撤不及時被陷入MEDN的團團包圍。
洛斐很自然地指向了位置凸出的堡壘,接着又指了其他幾個位置“這是G3,這裏是G6,還有G7都需要防禦,請你自行選擇。”
洛斐不便再直接命令黑桃小組進駐最危險的堡壘,那很可能引發黑桃小組的怒火,從而導致內訌。
威廉托着下巴,黑桃小組成員身心疲憊,在甲板上暴嗮的幾天導致他們集體營養不良,他完全可以選擇其他幾個非MEDN主攻方向,位置偏後,便於撤退的防禦位。
“我選擇G3。”威廉語氣堅決。
“我覺得那裏太危險了,希望你謹慎考慮。”洛斐有些竊喜,心裏卻多少感到失落,假如威廉選擇其他防禦位置他會覺得理所當然,但是威廉沒有給他蔑視黑桃小組的機會。
威廉迎着洛斐的目光,笑容漸濃“這就是黑桃小組。”
“好吧。”洛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給威廉敬禮“上帝會保佑你們。”
“保佑所有人。”威廉回禮,轉身離開。
洛斐看着威廉的背影緩緩消失在視野中,他微微抬起下巴,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必須糾正你,即將被消滅的不是黑桃小組,它的名字叫‘赤蟒’。”
威廉走後,洛斐長時間盯着作戰地圖,不斷喃喃自語“我是不是太卑鄙了,不,這是戰爭,這不僅僅是戰爭。”
黑桃小組在夜色的掩護下進入堡壘,堡壘里彈葯充足,菲爾德和德林各自帶領狙擊手小組,火力小組尋找射擊位,吉娜率領的情報小組掩護庫尼的爆破小組在堡壘前沿佈設地雷。
威廉帶着一名老兵走到了陶野身邊,他正在進行最後的裝備彈葯檢查。
“我命令你從現在起擔任突擊小組組長。”威廉看着老兵說:“是暫時擔任。”
陶野怔了下,繼續檢查裝備。
“組長?”老兵看着陶野,他是突擊小組的成員,一直聽從陶野的命令。
“小組的情況你都了解,好好乾。”陶野檢查完畢,向老兵敬禮“優秀的指揮官不會死在戰士的後面。”
“組長,你要去哪兒?”老兵忐忑不安。
威廉扭動老兵的肩膀,就像扭轉一扇門,讓他離開。他對陶野說:“我知道什麼也不能阻止你,我所能做的就是選擇最靠前的陣地,掩護你進入前面的區域。”
“謝謝。”陶野沒有敬禮,沒有擁抱,看着威廉說:“回來后我會把最莊嚴的軍禮送給你。”
“我相信我很快就會收到這個禮物。”威廉看到陶野要走,一把抓住他,他的手微微顫抖“倔驢,你知道我不是孬種,黑桃小組沒有孬種,我們可以幫你,但是我們目標太大,況且我們是傭兵,必須守住陣地,你要捍衛黑桃小組的信條,我們要捍衛小組的榮譽。”
陶野點頭,微笑,踢着正步離開跑壘,躬身,匍匐前進在夜色中。
威廉懂得軍人之間不需要解釋,但他知道如果不說這句話,許多天後他或許只能對着陶野的冰冷的墓碑說這句話。
陶野在黑暗中悄聲潛行,經過吉娜身邊,經過庫尼的身邊。
經過吉娜身邊時她凝視着陶野的背影,直到背影融化在藍黑色的夜幕中,她終於忍不住痛哭起來。吉娜趴在地上,把臉埋在地上,淚水砸進泥土,聲聲敲在她的心窩。
陶野經過庫尼的身邊時庫尼停止了埋放地雷,抓着槍為陶野警戒,眼淚緩緩滑過他的臉龐,他的心裏默默祈禱“倔驢還是去了,他一定要去。倔驢,你一定要回來,一定會回來。”
陶野走後,忙碌的堡壘里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或蹲或趴在射擊位,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他們在為陶野保駕護航,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每個人都知道陶野決心去尋找歐陽鐸,但他們都佯做不知情,因為他們再也承受不起生離死別。
陶野肯定要去尋找歐陽鐸,因為他是倔驢,他和歐陽鐸同時中國軍人,他不會丟下戰友,不會背棄軍人的信念。
黑暗中的陶野像是一條變色龍,和地面,天空融為一體。
他相信歐陽鐸還活着,相信自己一定會找到歐陽鐸,他鎮靜而從容,因為,他背靠着一座誰也無法擊敗的山脈,它的名字叫做黑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