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淋得濕透的兩人匆匆奔進譚昱位於陽明山的別墅,然後各自進了套房裏的浴室淋浴。

待荊曉晨從浴室里出來時,傭人已經將濕衣服拿去洗,客房裏的床面上整整齊齊疊放了一套睡衣。

是男性的睡衣。當她捧起藍白條紋的睡衣睡褲時不覺有些莞爾,穿上后,更忍不住對着鏡中滑稽的自己輕笑。

這顯然是譚昱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就嫌太大太寬鬆了。袖口太長,腰太松,褲管也太長,讓她整個人走起路來宛如企鵝般可笑。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進來的人是譚昱,當他一眼望見她尷尬不已的衣着時,第一個反應竟是狂笑。

“你笑什麼啦?”她臉頰微燙,“難道你沒有別的衣服能借我嗎?”

“對不起,曉晨,我本來想拿程馨的衣服借你的,可她這幾天都住在醫院裏陪她兒子,我不好意思翻她衣櫃。”

“我知道。”因為紀禮哲最近幾天也經常往醫院跑,陪他準備動骨髓移植手術的兒子。

“你忍耐一會兒吧,傭人已經把你衣眼拿去洗了,再烘乾一下,應該很快能好。”

“沒關係,就這樣吧。”她淺淺一笑,伸手指了指濕發,“有吹風機能借我嗎?”

“啊,有,你等一下。”他離開客房,匆匆從主卧室拿來一具輕巧的吹風機遞給她,“不好意思,因為我很少住這裏,屋裏只有這麼一個。”

“你不吹嗎?”她抬眼望着他依然濕答答的頭髮。

“我無所謂的,短髮一下子就幹了。”

“是嗎?”她不覺又看了他一眼,濕潤的發綹貼在額前,就像那天他在她家樓下等她一樣,狂野性感得讓人心悸。

她心一跳,連忙收回視線,拾起毛巾,試圖把一頭長發再擰乾一些。

他望着她的動作,驀地開口,“我來好嗎?”

“什麼?”她一愣。

“我可以……幫你嗎?”說著,他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毛巾。

她愕然,“你做什麼?”

“你不覺得頭髮這麼長處理起來很麻煩嗎?”他說,一面伸手攏了攏她有些凌亂的秀髮,“有個人幫你吹頭髮,不是舒眼多了嗎?”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來。”

“讓我幫你吧。”他啞聲道,然後不由分說拉她在床沿坐下。

她僵着身子,直挺挺地坐着。

“放鬆。”他柔聲在她耳畔吹着氣,然後直起身子,打開了吹風機。

規律的聲響低低在兩人之間嗚鳴,彷彿某種咒語,隨着他手指在她頭皮溫柔的按摩,對她施展着魔法。

有好一陣子,她腦海只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直視前方。

然後,她逐漸放鬆了,享受着他溫柔的撫觸。

他顯然並沒有幫人吹頭髮的經驗,動作甚至可以說有些笨拙,只是單純地舉着吹風機,拿手指輕輕撩撥她的長發而已。

雖然是如此單純而笨拙的動作,他卻小心翼翼地做着,手指輕輕地,不敢用力,彷彿怕一不小心便會扯痛她的頭髮。

荊曉晨閉上眸,不知不覺回想起自己小時候。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那早逝的母親也曾如此溫柔地替她吹着頭髮,等頭髮幹了,一雙靈巧的手便會為她編起長長的髮辮。

她的媽媽啊!

想着,微暖的淚水忽地溢出眸,沿着玉頰滑落。

他沒有發現,依然專心地為她吹着頭髮,吹風機熱熱的風一次次風乾她不停流下的淚。

然後,在她默默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滴眼淚時,他終於發現了,停下了吹髮的動作,將她整個人轉過身來。

“曉晨,”他愕然俯身細望她,“你怎麼哭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頭,微微地笑。

那笑容,淡淡惆悵,扯得他一顆心發疼。

“究竟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展袖輕輕拭淚,“我只是……想起很多事。”

“想起什麼?”

“想起我媽媽,她以前也曾經像這樣幫我吹頭髮,可惜她……很早就死了。”

“是嗎?”從沒聽她對自己訴說過心事,譚昱不覺有些激動,他在她身旁坐下,深深望着她。

她繼續說道:“我還想起了爺爺,媽媽剛死的時候,他為了安慰我說要幫我綁辮子,結果綁出兩條奇形怪狀的辮子,讓我給罵了一頓。”

他微笑。

“我還……想起了很多別的事。”

“什麼事?”

她別過頭,良久,才低低開口,“我想起他在追求我時,曾經讚美過我的長發,還要求我無論如何不能剪掉。”

“他,是朱廷生嗎?”他澀澀地問。

“嗯。”

她想起了朱廷生,想起了那個他最痛恨的男人——

譚昱咽了口唾液,喉頭緊窒,“曉晨,難道你的長發到現在還為他留的嗎?”

“不是了。”她幽幽地說,“很久以前我就決定不為他做任何事了,很久以前我就決定,不論我做什麼,都要為了我自己。”

他聽出她話里的失望與決絕,“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想的?”

“就在你打電話給我后不久。”

“電話?”

“就是那通你打來勸我離婚的電話。”她冷冷一哂,“那時候我以為他真的是被你誣陷,後來才發現,就算你不這麼做,他總有一天還是會出軌的。我那時候,實在應該認清這一點。”

是他,是他的自以為是將她推回了朱廷生身邊。

想着,譚昱緊緊咬牙。不是不后侮的,可他不明白,為什麼上天要如此作弄他?

她睨他一眼,看出他極力想隱藏的怨怒,驀地飄忽一笑,“我真的太傻了。”

不僅太傻,還逃避現實,猶豫拖沓,直到半年多前,剛剛當選立委的朱廷生和某個女強人的緋聞上了八卦雜誌,才毅然決定結束這樁可笑的婚姻。

“曉晨,你后侮嫁給他嗎?”

“嗯,我後悔了。”

低啞的回應宛如一葉扁舟,輕輕劃過他心海。他忽地坐正身於,雙手擱上她纖細的肩膀。

“你說,如果那時候我留在台灣追求你,你是不是就不會嫁給那個朱廷生了?”

“……嗯,也許吧。”她淡淡應道。

可他卻無法淡然以對,“可惡!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捉弄我?”為什麼要讓他錯過她?這一擦肩,就是十年啊!

如果當時老天肯給他機會,如果他跟朱廷生處在公平的競爭點,他有把握一定會贏,他一定能得到曉晨的……

“但我其實……我覺得這樣也好。”她忽地說道。

“為什麼?”他擰眉,“難道你到現在遺忘不了朱廷生?”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她頓了頓,思索着該怎麼解釋,“我有種感覺,如果當時跟我結婚的人是你,我一樣……我也許還是會後悔。”

“為什麼?”他喊,不願相信。

她凝睇他,許久,“譚昱,你真的愛我嗎?”

“我——”他一窒,不知怎地,被她清澈見底的眸子一逼,忽地有些透不過氣。

“你不是愛我,你只是要我。”她輕輕接口。

“那有什麼不同?”

她別過頭,嗓音沙啞,“朱廷生要我,你也要我,你們兩個……都只是要我而已。”

“別拿我跟那傢伙比!”他生氣了,“我跟他不一樣!”

“對我而言,是一樣的。”

“不是的!曉晨,我跟他不一樣!”他激動地喊,緊緊抓她的肩,湛眸點燃璀亮星芒,“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的,如果你嫁給我,我會拿你當世上最寶貝的東西一樣珍惜,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的!而且,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別說了!譚昱,你不懂。”

“那就讓我懂!曉晨,告訴我,告訴我你究竟想我怎麼樣。我可以做,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

她哀傷地望着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難道她不肯相信他嗎?難道在她心裏,他和那個曾經重重傷她的朱廷生並無分別嗎?

不!他跟他不一樣!他必須讓她了解,他跟那個傢伙絕對不一樣!

他必須讓她了解……

突如其來的衝動攫住譚昱,他忽地伸手,抬起她柔柔的下頷,滾燙的唇迅速印上。

她猝不及防。

當他滾燙的唇佔有性地壓上她柔軟唇辦時,她的第一個反應是驚愕。

然後,是驚慌。

“譚昱,別這樣……放開我——”她細細喘息,玉手抵住他胸膛,試圖推開他。

可他完全沒有鬆開她的意思,反而更進一步伸手扣住她的頸項,另一手摟緊她纖細的腰。

他深深地吻她,在輾轉吸吮間品嘗著令他朝思暮想的甜味,深深地,彷彿怕一鬆口她就會消失了似的。

荊曉晨忽地迷惘。

這個吻實在非常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這樣吻過她,這樣熱切而急迫地、饑渴而絕望地吻着她。

她閉上眸,不再掙扎,甚至羞怯地探出舌尖回應。

“曉晨?”感覺到她柔順的唇舌,他驀地停下動作,震驚萬分地瞧着她。接着,火樣的眸逐漸氤氳水樣的霧。

他似乎非常喜悅,非常非常地高興……

朦朧的念頭浮起,她不覺伸展雙臂環上他,讓自己柔軟的嬌軀更貼近他……

她倒抽一口氣,“好痛,你放開!”

“我不!你是我的,曉晨,你屬於我,是我的,我的。”他憤然地說,逐漸喪失理智,“朱廷生、紀禮哲,還有所有其他男人,我不要他們再碰你,不要你跟別人在一起,我不要……”

啪!

清脆的巴掌甩上他。

他直覺伸手撫住熱燙的頰,愕然。

“你別……別碰我!”她哽咽道,燃着怒火的眸燒融了兩行淚,“你說過,不會不顧我的意願,你說不會碰我的——”

“對,我是說過!”

“你答應過的,你答應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的提醒更加深了他的挫敗,驀地起身,宛如一頭失控的猛獸在房內亂轉。

“我要回家。”抓起床上的薄被,她密密實實地裹住自己,臉色蒼白,眼神驚恐,“我的衣服……”

“你給我留在這兒!哪裏也不準去!”他咆哮着,銳眸狠狠瞪着她。

她噤聲,更加捲縮進大床深處。

他瞪視她,這一刻,對她升起了某種難以形容的恨意,“你給我留在這裏,聽到了嗎?”陰惻惻的語聲威脅着她。

她埋下頭,不敢再看他陰沉冰寒的眼神。

他瞪視她,許久,忽地跳上床,在她身旁躺落。

她呼吸一亂,卻不敢動彈。

他沒理會她,重重喘息,激憤的眸瞪着天花板,平定着滿腔怒火。

室內靜謐異常,方才劍拔弩張的場面,此刻想來竟似一場夢境。

可不是夢,靜靜躺在床上平穩着紊亂心緒的兩人都知道方才的一切並不是夢。

不是夢,是最冰冷的現實——

細微的啜泣聲,悶悶地傳人譚昱耳畔,擾亂着他懊惱的心。他驀地起身,望向身旁躲在被裏的嬌軀。

她在哭。由她不停顫抖的身子以及緊緊埋入枕頭的臉龐,譚昱很快地領悟這一點。

她不僅在哭,而且還似乎怕他察覺似的,極力剋制着自己。

可正因為極力剋制,那模糊的哭音聽來格外令人心酸。

他試着低喚一聲,“曉晨?”

她沒有回應,只是忽然繃緊了身子,停止了呼吸。

他心一扯,“曉晨,你在哭嗎?”

依然沒有動靜。

他嘆了一口氣,伸手轉過她的身軀,扯下薄被。

映入眸底的是一張毫無血色的容顏,秀髮凌亂,菱唇咬得幾乎出血。

譚昱一震,胸口如遭重擊,歉意與憐惜,排山倒海襲上心頭,“對……對不起,”伸出手,他柔柔撫上她充血的唇,“我不是故意的。”

她先是眉尖一蹙,彷彿因他的碰觸感到疼痛,接着,撇過頭去。

“讓我走。”她冷冷淡淡一句。

“曉晨……”

“讓我走。”

他沉下臉,“你不肯原諒我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轉頭恨恨瞥他一眼。“我不是你的Target。”

他一愣。

“我不是你收購的目標,譚昱,”她冷冷道,“這麼多年來,你似乎已經習慣從別人手上搶東西,但很抱歉,我不是個‘東西’。”

“我沒說你是個東西!”他不明白她為何總是如此曲解他對她的心意,“我只是……只是想得到你而已。”

“是,你想得到我。”她深吸口氣,語調滄涼,“只因為我曾經是別人擁有的,對吧?因為我沒有乖乖等你,嫁給了朱廷生,所以你才瘋了似地想得到我。”

“是,我承認當你嫁給朱廷生時我很生氣,但那並不是我想擁有你的原因,我是因為——”

“因為什麼?說啊。”

因為我想得到幸福,因為你就是我的幸福!

他想告訴她,好想不顧一切喊出來,可不知怎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怔怔望着她,望着眼前倔強的嬌顏。她的眼神冷漠而冰寒,蒼白的瞼,濃濃疲倦。

他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她彷彿對一切失望透了,對他……失望透了。

她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而他發現,不明所以的他心田也因此荒蕪……

“曉晨,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上我?”

她別過頭,良久,“在你學會真正的愛以前,我永遠……不會愛上你。”

細啞的嗓音宛如利刃,重重插入譚昱胸口,他咬緊牙,感覺全身的血流在這一刻全數停止。

真正的愛?什麼是真正的愛呢?難道他這樣處心積慮地想擁有她,不算愛嗎?

他深吸一口氣,“……你走吧。”嗓音冷澀。

她顰眉,驚疑不定地望着他,彷彿不敢相信。

“走吧。”他斂下眸,“我們的協議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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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晚譚昱開車送她回家后,荊曉晨便不曾再見他人影。

彷彿在空氣中消失了一般,他忽地退出了她的生活,下班時,不見他前來接她的俊拔身影,臨睡前,不聞他特地打電話道晚安的低醇嗓音。

然後,由葉亞菲口中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

她已經找到了願意資助翔鷹集團渡過收購難關的金主,他們提供大筆資金,要求一部分以債權,一部分以股權介入。

而這個金主,赫然就是永康集團。

“怎麼可能?我從沒聽爸爸說過這件事!”荊曉晨愕然。

“他是主動提出的,”紀禮哲解釋,“大概是為了還以前我爸曾經對永康伸出援手的人情。”

“還人情?”

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像會出自她父親的口,他一向是那麼精明務實的生意人。

不過,聽說了永康意欲金援,譚氏投資似乎決定不再瞠這淌渾水,至少程馨是這麼對紀禮哲說的。

“我老闆好像不打算收購翔鷹了。”

“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總之他這幾天有點意興闌珊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整天只是坐在書房裏發獃。”

一切,就這麼奇妙而順利地解決了。永康提供資金,譚氏放棄收購,而譚昱也不再打擾她。

他果真……決定放過她了嗎?

她怔仲不定地想,愣愣地望着眼前熱鬧的景象,神思卻迷惘。

這裏是紀家位於天母的別墅,紀禮哲特地在庭園裏為她辦了一場生日派對。

是的,今天是她三十歲生日,而她不自禁地一直想起他,想起那個曾在她二十歲生日時與她擦肩而過的男人。

十年了,轉眼已過了十年。

“……怎麼了?曉晨,傻傻地在想什麼?”問話的人是紀禮哲,發現壽星一個人躲在庭園一角發獃,他端着兩杯香檳走了過來。

“沒什麼。”她勉力一笑,接過香檳,淺啜一口。

紀禮哲凝望她,良久,“在想譚昱嗎?”

香檳杯一顫,甩落幾滴液體。“怎麼……你為什麼這麼問?”

“我才要問你,你跟他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在她身旁坐下,“他怎麼忽然撤銷了條件,又放棄了收購?”

“這我也……不知道。”

“是因為你吧?否則像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輕易放棄到手的獵物。你知道,這幾年譚昱看中的收購目標沒一個失敗的,翔鷹算是讓他開了例了。”紀禮哲頓了頓,意味深長,“這樣的紀錄對他而言並不光彩。”

她沒有說話。

“曉晨……”

“別再問我好嗎?”她揚起蒼白的臉,“我不想談他。”

“曉晨。”

“我想,我吃點東西好了。”她站起身,急急逃離逼問她的好友,往庭園一角棲身於杏樹下的長型餐桌走去。

正拿起盤子準備拿點什麼時,一個歡快的女聲揚起。

“曉晨,有你的快遞哦。”

“快遞?”她轉過頭,愣然望向大學時代的社團好友。

“就是這個。剛才有個快遞小弟送來的。”好友捧高一個妝點着紫玫瑰的漂亮禮盒。

紫玫瑰。望着禮盒,荊曉晨心中一動,這幾年每逢她生日,總會接到某人快遞送來這樣一份禮物,盒裏總是裝着美味到極點的蛋糕。

“是誰送來的?”她拽住好友手臂,慌忙問道,“那個快遞小弟呢?走了嗎?”

“剛走不久。”好友見她激動的模樣,不禁一愣,好一會兒,才指向遠處,“看,就是那個戴着鴨舌帽、穿牛仔褲的傢伙,說實在,他長得滿酷的,不像個小弟……”

無暇聽她說完,荊曉晨立刻提起長裙裙擺,匆匆往那個逐漸淡去的人影奔去。

“喂,請你等一下,拜託!”一面跑,她一面焦急地喊着,而那人似乎聽到她的叫喊了,身子一僵,凝定原地。

然後,緩緩旋身。

映入瞳眸的臉龐令她瞬間忘了呼吸,“譚昱?”

他不語,只是深深睇她。

“禮物……是你送來的?”她啞着嗓音,“是蛋糕?”

他點頭。

“那麼,”她梗着呼吸,感覺喉頭有些乾澀,“每年我生日時快遞送來的蛋糕,也都是你——”

“沒錯。”

天!

她心跳一停,震驚莫名地瞪着他。

彷彿認出她的驚慌,他澀澀一扯唇角,“生日快樂。”

“謝……謝謝。”

“今天的禮物——”他頓了頓,看來竟似有些緊張,“希望你喜歡。”

“謝謝。”她還是這麼一句。

“你今天很漂亮。”

“啊。”深邃的眸光燙得她心慌意亂,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似乎也不期待她說些什麼,只是深深地、長長地望着她,湛眸深不見底。

颯涼的風拂過,輕輕搖落了粉嫩的杏花辦,花雨悠悠渺渺,沾上了他與她的髮際。

彷佛有一世紀之久,兩人只是怔怔站在原地,默默凝視對方。

然後,悠揚的華爾滋曲調揚趄,跟着,麥克風傳來清亮的嗓音。

“現在,讓我們歡迎今晚的壽星為大家開舞。曉晨,快過來,禮哲學長等着你呢。”

掌聲熱烈。

“哦。”望着眾人投射過來的熱情視線,荊曉晨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看譚昱,又看看正站在噴泉旁等她的紀禮哲,終於,在朋友們的催促下邁開步履,

她去得那樣倉卒,只來得及留下一記回眸以及一辦從髮際飄落的杏花。他彎身,拾起,愣愣地輕撫掌中柔嫩的花辦,接着揚掌湊近鼻端深深一嗅。

淡雅的香氣,似乎也沾染了些她身上柔美的韻味,幽幽蒙蒙地,裹圍他全身。

好半晌,他才抬起眸,恍惚地望向正與紀禮哲翩翩起舞的她。

他痴痴望着,望着她曼妙的舞姿,望着她每一次旋轉便飄然翻飛的裙擺,望着她仰頭面對紀禮哲時唇畔甜甜的笑痕。

他看着,好一會兒,匆地轉身,宛如旋風匆匆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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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跑車直直往前飛奔,宛如火箭,全速飄上山頂。然後,在確定前方無路時,跑車懊惱地停下,車門被推開。

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奔出,頹然跪倒山崖。

十指箕張,緊緊抓住泥土地面,緊緊地……

“啊——啊——”沙啞的狂吼倏地在山谷間迴旋,像受了傷的野獸,一聲一聲吼出壓抑的痛苦與瘋狂。

“曉晨!曉晨!荊曉晨——曉晨——”人名一次次從男人口中吐逸,他不停喊着,喊着一直糾纏於他胸臆間的人名。

遊戲,結束了。

傾盡希望所下的賭注,終究一敗塗地。

他還是失去她了,不,應該說他從來不曾得到過她。

十年——十年前,他在一旁看着她與同學快樂地度過二十歲生日,十年後,他依然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跟另一個男人甜蜜共舞。

十年,整整十年啊!

這十年來他做的一切,他努力攀上頂峰究竟是為了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曉晨——曉晨——”痛楚的狂吼逐漸轉成壓抑的低鳴,嗚嗚地,撕扯着人的心

匆地,秋雨綿綿密密地落下,急急打上男人的身軀,雨聲浙浙瀝瀝,逐漸淹沒了男人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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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怎麼忽然下雨了?”驚慌的叫聲此起彼落,正跳舞跳得開心的眾人只得收了興緻,匆匆忙忙奔進屋裏。

可荊曉晨卻奔往了相反的方向,她首先衝到餐桌,抱起譚昱送來的禮物,然後才回身往屋內奔去。

看着她如此珍惜這份禮物,一個大學時代的女同學笑着開口,“這裏頭到底什麼東西啊?瞧你這麼寶貝的樣子!”

“是啊,拆開來看看。”其他朋友也湊上來,“反正舞跳不成了,乾脆讓壽星拆禮物吧,”

“好啊,好啊。”大家開始起鬨,“拆禮物,拆禮物!”

“就先拆你手中這一份吧。”

“對啊,拆吧,拆開來看看是什麼。”

“嗯。”在朋友們的催促下,荊曉晨先接過傭人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臉和手后,才拉開了玫瑰色的緞帶,撕下包裝紙,打開紙盒。

“是……蛋糕?”滿懷期待的眾人沒想到盼來的竟是這樣一份奇怪的禮物。

“有人生日禮物送蛋糕的嗎?”

而且還是一個有些變形的蛋糕,因為剛剛被荊曉晨抱着跑的關係,連奶油也坍落了。

“這還能吃嗎?”大家忍不住笑。

可壽星卻沒有笑,她只是痴痴望着外表醜陋的蛋糕,不發一語。

蛋糕上的奶油,浮着四個大字,雖然有些糊了,仍然清晰。

祝你幸福。

這一回,譚昱親自快遞送來的蛋糕,原來寫着這四個宇。

祝你幸福——

一個朋友遞上了叉子,“嘗一口看看,曉晨,你不是最愛吃蛋糕嗎?”

她接過叉子,叉了一小塊蛋糕送入嘴裏。

“好吃嗎?”

“太甜了,而且好像烤過頭了,有點焦。”嗓音異常沙啞。

“烤焦了?哪家的蛋糕啊?”朋友笑,“做得那麼失敗!誰送的啊?”

“真的是……很失敗的蛋糕。”她點頭同意,“可是……很好吃。”

“好吃?”

“嗯,真的……真的很好吃。”

“……曉晨,你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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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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