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鬆了口氣,口中喃喃念着謝天謝地之類的話。
「但是——」
一句但是,又教眾人的心提了半天高。
「有什麼問題嗎?楚泱,你直說無妨。」於綉娘力持鎮定地問道。
「我雖已大致逼出毒性,可因為發現得太晚,以致毒性侵入筋髓,有些餘毒仍殘留在體內,一時無法化解。」
「那怎麼辦?大哥會不會死啊?」姚香織口沒遮攔地脫口而出。
「香織!」這話活似在觸霉頭,一點也不懂得忌諱。
「沒法子解嗎?」
君楚泱搖了下頭,又續道:「不是沒辦法,只是藥性太強,唯恐傷身,絕對是百害無一利的。」
「我不管,你非醫好我大哥不可,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口氣恁地蠻橫,像人家活該欠了她似的。
君楚泱笑了笑,好脾氣地不與她計較。「這事是急不得的,等會兒我開張藥方,半補身、半祛毒,長期服用,慢慢地把毒給解掉,只不過,在毒性完全化解之前,可能會有些——後遺症。」
眾人一聽說無生命之虞,全放心了下來,也沒去深思「後遺症」的問題。
「那就偏勞你了,楚泱。」
所有人全懸挂在於寫意的病情上,倒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他,為何會中毒?
「哪兒話,老太君言重了。」溫和的眸子掃了眼全場,最後定在床前正細心為於寫意拭汗的隨君歡身上。
要命,這少爺還真是俊得沒話說,好好一個青年才俊,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未免可惜了。
像是感應到她的驚嘆,靜止的眼睫緩緩眨動,然後,一雙深亮的眸子,對上了她清靈的眼。
她獃獃的,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見過你。」低低地,他道。
「呃,是的,少爺。」她順着本能答。
「你好漂亮。」他扯開唇角,漾開大大的笑容。
呃?這個要怎麼回答?
總不能說「你真有眼光,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吧?
「夫……夫人,老太君……」她結結巴巴,不知所措地回過頭。
「意兒,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楚泱在這裏,要不要他——」於老太君三步並成兩步,心急地奔上前來。
「奶奶。」他很公平的也給了老太君一記笑容。
於老太君步伐一頓,神情有些驚異。
「奶奶坐,孫兒給您搥背。」孝順孫兒正熱情地拍着床邊的空位邀請。
「意兒,你別亂動啊!」顧不得心頭的疑慮,老太君趕緊又將他按回床內。
「那奶奶坐這裏。」拉了老太君坐一旁,又扯了扯隨君歡,指着另一方空位。「你坐這裏。」
「少爺——」她哪來的膽子和少爺、老太君平起平坐啊!
「意兒,你——你還好吧?」說不上來心頭的怪異感,醒來后的意兒——怪怪的。
於寫意癟癟嘴,指了指胸口。「這裏熱熱的,痛。但是我會乖乖吃藥,快快好起來,奶奶不要擔心。」
老太君眼眶一熱,說不出話來。
這話,多麼的熟悉……七歲以前的孫兒,生病時總會這般乖巧地告訴她。
疼他、寵他,不只因為寫意是於家的獨苗,最主要的,是她這孫兒太過懂事,貼心得教人心疼。
也因為他相當清楚自己是於家所有希望的寄託,所以,當母親在他七歲那年辭世后,他便捨棄了孩童純真無憂的權利,強迫自己超齡的成長、獨立,期許自己能夠為辛勞忙碌的父親分憂解勞,扛起於家這副重擔。
寫意是個聰穎而出色的孩子,一年年下來,他讓自己變得穩重、成熟,但也因為如此,他再也不曾用七歲以前童稚清甜的嗓音喊上一聲:「奶奶。」更不曾再撒嬌地替她搥背過……
久而久之,淡淡的一聲祖母,也喊淡了親情,祖孫倆,也漸漸的疏遠了。
「奶奶不要難過,孫兒沒事,不痛,真的不痛了。」這急切而惹人心憐的純真模樣,多像兒時的他……
「楚泱!」不對勁,她肯定意兒不對勁!
君楚泱嘆了口氣。「這就是我說的後遺症。」
「你是說,他傷了腦子?才會……才會……」
君楚泱凝思了一會兒。「要這麼說也可以吧!」
「那不變成白痴了!」姚香織忍不住喊出聲來。
君楚泱蹙了下眉。
若是他,則會往另一個角度去想。認為這只是另一個長久壓抑在靈魂深處的於寫意,有着最原始,最純凈的性靈。
隨君歡心下一動,瞥向他,眼神浮起一絲悲憫。
這麼一個出類拔萃的男子……就這麼毀了嗎?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看我?」他絞着手指頭,神情無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口氣可憐兮兮。
「意兒……」老太君悲不自勝,痛心得難以成言。
「娘,您保重。」綉娘傾前安慰。
「夫人、老太君,你們也別想得太嚴重,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你們何妨放寬心,靜觀其變?」君楚泱的話,總是有股讓人信服的神奇力量。於老太君淚眼婆娑的抬眼。「真的嗎?」
「當然。我們先出去吧,讓寫意好好休息。」
隨君歡理所當然的隨着眾人退出寢房,才剛移動步伐,裙擺即讓人給扯了住。
「不要走。」仰着臉,於寫意露出狗兒似的乞求神情。
「這——」她不知所措地抬起頭,尋求援助。
君楚泱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幽淺笑容。「那麼,就留這位姑娘下來照料寫意,可好?」
「我?」她傻呼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懷疑自己聽錯了。
「就這麼辦吧!」老太君手一揮,神色疲憊地離去。
丟下隨君歡與那張愉快的笑臉四目相對,徹底感到無語問蒼天。
【第三章】
眼前的畫面,詭異得有點——可笑。
「不要、不要嘛!你為什麼要脫我衣服?」
什麼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預備要逼奸他的摧草女淫魔。
隨君歡瞪着他,一手揪住雪白單衣的一頭,至於另一頭——在於寫意手上。
「少爺,你放手。」
「不要。」
「我說放手!」口氣愈來愈差。
「那——我放手,你要陪我玩哦!」
他放手讓她脫衣,然後她就陪他玩!
這什麼跟什麼?有夠曖昧的。
「我數到三,你再不放我生氣嘍!一、二——」三字還沒出口,只見他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鬆了手。
這丫鬟的氣焰會不會囂張了點?不知情的人還真會弄不懂誰是主子,誰是丫鬟呢!
關於這一點,老天爺,是會原諒她,並且同情她的。
短短三天,對於寫意的滿懷敬意,早在他一回又一回的皮癢行止中灰飛煙滅,連個渣兒都不剩!
這傢伙有氣死聖人的本事!
就像現在,他也不想想,是誰不認分的喝葯,一下學狗叫、一下扮豬鼻子、一下又嫌葯太苦,要和她猜拳,輸的人喝一口……
這才不小心把葯給打翻,濺污了上衣。
到底當初是誰說會當個好孩子,乖乖喝葯的?
這傢伙就只會在老太君面前賣乖,背地裏卻給她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