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川叔,說話請憑良心,於家上下,誰把你當過外人了?敬你一聲川叔,是因為我真的把你看成這個家的一份子。其實你不必這麼做的,只要你開口,我會給不起嗎?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他的痛心,不只因為丁武川的心狠手辣,更因為以往的溫暖關懷,竟全是虛假!
「說得這麼好聽!我若獅子大開口,你也會給?」丁武川冷言嘲弄,他不信,壓根兒就不信。
「我會!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會。」既然把他當家人,那麼他於寫意是怎麼對待家人的,他會不明白?
「不必這麼麻煩,只要你死了,這一切不全都是我的?」
「所以見我再一次掌起家業,你索性就一不作、二不休,再一次痛下毒手?」兩回!他命得多硬,才能闖過此劫?丁武川怎下得了手?好歹他也喊了他十數年的川叔啊!
丁武川冷冷一哼,不作辯解。
既然棋差一着,是他沒本事,怨不得人,要殺要剮隨便他了。
於寫意深深一嘆,眉心刻劃着疲憊。「事已至此,再說這些也沒用了,我會吩咐帳房給你一筆錢,你走吧!」
丁武川驚異地瞪他。「不將我送官嚴辦,不怕我日後再對你下手?」
「若真如此,我也認了。」他終究還是做不出那股狠勁,沒法子趕盡殺絕,就當過往恩義與仇怨,都在今晚一筆勾銷,這已是他最大的仁慈與寬厚了。
丁武川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咽了回去,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無聲離去。
於寫意,他有相當的膽識與胸襟,這才是當家主子該有的氣度,而這點,卻是他永遠及不上的。
這一瞬間,他看清了自己失敗的原由,敗得——心甘情願。
「好啦,事情擺平了,老婆也跑了,你滿意了?」鳳千襲涼涼地道,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
「滿意呀,怎麼不滿意?」於寫意勾唇一笑,悠閑地品茗。嗯,好茶。
有沒有搞錯?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緊張耶!
「楚泱,你說他會不會早就嫌棄他老婆,才會借題發揮,利用這個機會氣跑老婆好納新妾?」
被點到名的君楚泱溫聲一笑。「不。」
「別猜了,以你的智商,猜到明年也猜不出來。」於寫意搖頭嘆息,像是對好友的愚蠢感到悲傷。
什麼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什麼又叫謔人者,人恆謔之?這風水轉得還真快。
「是,閣下智商高,那你老婆呢?」鳳千襲沒好氣地道。
「處理事情要用這裏。」他指了指腦袋,似在教導三歲弱智兒。「快則三天,慢則七日,你會看到我可愛的老婆。」
「楚泱,你信嗎?」不否認,於寫意的聰明才智是有口皆碑的,所以老天才會看不過去,讓他過過幾個月的白痴生涯,可——三天?會不會離譜了點?當全京城只有米粒般大小嗎?
君楚泱淡笑,不予置評。
「要不要賭?」於寫意涼涼地丟下戰帖。
「賭就賭!楚泱,你呢?」
君楚泱慢條斯理,淺淺地道:「千襲,你輸定了。」
近來呀,京城裏頭可真是熱鬧滾滾,流言趣事總在茶餘飯後談起,一籮筐又一籮筐的,高潮迭起,說都說不完呢!
而近來,最廣受眾人討論的,莫過於於府風波。
聽說啊聽說,風雅俊秀、才智出眾的於府少爺,前一陣子變成了白痴呢!還娶了個秀致可人的小丫鬟為妻,真是不可思議。
又聽說啊,他恢復了之後,嫌棄了他那不論才貌、家世都匹配不上他的妻子,將人給離棄了。
再聽說啊,他近來又遭人謀害,如今正生命垂危,只吊著一口氣等着進棺材呢!
唉呀,傳言多得聽都聽不完啦,不過,倒有個一致的結論:這於寫意呀,就是因為離棄了患難與共的結髮妻,終得負情忘義的報應啦,活該沒人為他送終……
聽到這裏,隨君歡已經快瘋掉了!
「啪」地一聲,她重重甩下筷子,要不是怕動了胎氣,她還想掀桌子。
「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遍!」
客棧內鬧哄哄的人聲乍停。
「我叫你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她脾氣很不好哦,連老公都敢扁了,千萬不要考驗她的耐性!
「我……我說……於、於寫意……傷重,快死了……活該沒人送、送、送……」嚴重抖音,最後一個「終」字,中止在她拍桌一喝中。
「多、謝!」
有人以咬牙切齒兼拆房子的魄力在道謝的嗎?別懷疑,就是她。
「不、不用客氣……」
還有模有樣的回禮?不知死活!
「我當然不會客氣,我相公要有個萬一,我撕了你們這些愛詛咒人的爛嘴!」說完,心急如焚地往外沖。
她家相公?誰呀?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一頭霧水。這大肚婆不在家安安分分的等着生孩子,滿街亂跑做什麼?她那個得四處找老婆的相公真可憐。
「哦,對了,我家相公並沒有離棄我,是我自己要走的,他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以後要再讓我聽到有誰說我相公一句不是,咱們走着瞧!」丟下最後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人了。
她、她家相公?離棄?還自己走的?
想起他們剛才討論的話題。那、那她不就是……
所有人面面相覦,全傻眼了。
寫意命危!
她所有的思緒,全讓這道消息給填滿,心慌得再也無法思考其它。
她要回去看他!不論是死是活,她都要守在他身邊,其它的,她再也管不得了。
一路行色匆匆地趕回於家,她來不及喘口氣,抬手用力拍門,拍到讓人以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少、少夫人?」開門的僕人被撞開一步,傻了眼地看着她挺了個大肚子,橫衝直撞地奔了進去,一面替她捏冷汗,好怕肚子裏的小小少主人會這樣被她給撞掉。
寫意、寫意、寫意……
她滿腦子只有這個名字,腳下未停地進了房門,才虛軟地跪倒在床邊。
他——還好嗎?
一定是丁武川搞的鬼。這個笨蛋,她一再的提醒他,要他提防丁武川,他為什麼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呢?
想起兩人當初的戲言——她說,他死了她都不會為他守寡!
真的被她給詛咒到了嗎?那只是隨口說說的戲言,並不是真的啊!
她好後悔!當初為何要離開他,她應該堅決陪在他身邊的,那麼他現在也許就不會……
伸出微顫的手探他鼻息,感受到輕淺的呼吸,再撫上他臉龐,感受到實質的膚觸與溫度,這才吁下好長一口氣,一陣酸熱卻湧上眼眶。
好想、好想他。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時時見着他飛揚的神采、溫雅的身形;習慣床畔有他的溫暖……這些日子沒見着他,她椎心地思念着,每夜每夜,臨睡之前,總要將他的形影在心頭描繪一遍,方能入夢。
「寫意——」酸楚地顫聲一喚,豆大的淚珠來不及阻止,跌落他臉龐。「都是我不好,你不能有事啊,你都還沒迎接我們的小寶寶出世呢!你每天晚上那麼努力地纏着我放小娃娃,不就是為了要看看他、抱抱他嗎?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