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沒錯,而且算命的說香織八字好得很,是相夫旺子之命。」他賭氣地衝口道。
「哦?那可真是恭喜了。」呿!楚泱難道不比那些江湖術士高明嗎?他要真看重在乎,豈會不去請楚泱幫忙?
於寫意抿緊唇,突然覺得這樣的意氣之爭很無聊,別開頭步下亭子,一件掉落在地上的衣袍吸去了他的目光。
他緩緩拾起,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四周,握攏衣袍,低斂的幽瞳,覆去一抹深思。
【第十章】
入了夜,天地間萬籟俱寂。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就只是數着滴落的燭淚,一顆,又一顆,讓心呈空茫狀態。
若不這樣,她就會想起太多她不願意麵對的事,例如——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皆然!
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是由他說出口,他那些至情至性的許諾呢?全作不得數了嗎?
拉開鏡台的小木格,當中還放了顆風乾的糖葫蘆。依稀還記得他純稚的表情,說著要留給他們的小寶寶……
糖葫蘆已經不能吃了,他的情也已經留不住……她該怎麼辦?
離開他,心是支離破碎的疼;留下來,面對他坐擁三妻四妾,她又辦不到……
如果真得走到這樣的地步——好,她走!與其和人分享不完整的愛,她寧可現在就瀟洒地割捨,也不要守着無意義的於夫人名位,日日噬心地看他屬於另一個女人!
房門被輕巧地推開,特別留意的放輕動作,才發現她坐在桌邊。
「還沒睡?」他有些意外。
「等你。」不記得等了多久,只知道這根蠟燭都快燒盡了。
「想睡就先睡,不必等我。」他在床邊寬衣。
「寫意,我有話跟你說,是關於——」
「有事改天再說,我累了。」他淡淡地打斷,率先上床。
「可是這件事——」
「歡兒,我真的累了。」熬夜查了數家商行的帳,體力都快透支了。他知道她想問什麼,他會給她一個完美的交代,但不是現在,在這種時刻,他真的沒有辦法分神去處理她的情緒問題。
累了?是身,還是心呢?
這是第一次,他從來不會對她說累了,他總是把她擺在最前頭,沒有一件事會比她更重要,為何才一轉眼,什麼都變了?
「你以前不會這樣的……」她感傷地低語。
於寫意敏感地一僵。
她在緬懷什麼?過去的那個他?她在抱怨?她後悔了?
現在的他,讓她覺得陌生嗎?可這才是真正的他啊,她不能總是沉迷於過往,他也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當個傻氣無憂的大男孩,不是嗎?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沉穩、自律,也許還有一點點她不大喜歡的世故與深沉,可那是經商的生存法則,他避免不了這樣的性格,他無法再像白紙一樣的單純,也無法再不計形象逗她、鬧她、討她歡心。
她不能體諒,不能接受嗎?
她只看得見過去,卻看不見現在的他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他莫名地慍惱——因她那顆容不下他的心。
是啊,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她細細咀嚼,心,苦得幾乎滿溢出來。
「不同了,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正在告訴她這一點,而她懂了,失去的,是真的再也挽不回了。
「你到底上不上床?」他躁鬱地低吼,分不清是氣她還是氣自己,那句「不一樣」惹火了他。
無法想像,他居然覺得憤怒,因她過於留戀過去,對那個他再也回不去的自己念念不忘……
不提了,因為再也沒意義了。
她嘆息,改口道:「我還有另一件事——」
夠了!他惱怒地翻身而起。「你不睡是不是?好,我到書房去睡!」
「寫意!」知道他不耐煩,她急喚道:「這件事很重要,小心川叔,他——」
「那不關你的事,你少管。」說完,重重地甩上房門離去。
原來,他的事已經與她無關了嗎?他這陌路人,做得好徹底。
她凄然一笑,浮起的淚霧迷濛了雙眼,她回眸望去,紅燭也正好燃到了盡頭,房內陷入一片黑暗。
蠟炬成灰淚始干。
是該緣盡了——
君歡走了,沒驚動任何一個人,只在房內留下一封信予他。
不去面對,並不代表問題不存在,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從前,那是事實,勉強撐着,於你於我,都是傷害,於是,我代你作下決定。
別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的,別不相信,雖然快是一個孩子的娘,我還是很有魅力的哦,說不定,哪天我會遇上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到時,你可要記得祝福我,好嗎?
我知道我的話你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說。
小心川叔,這個人沒有你想像的忠誠。知道你喝的那杯茶是誰交給我的嗎?就是川叔。我言盡於此,儘管已無夫妻情分,我仍是希望你平安順遂。
這算什麼?休夫狀嗎?結髮情深,可以用這樣交代的嗎?這個笨女人!
於寫意恨恨地揉掉信箋。
去她的祝福,她休想遇到什麼更好的男人,她這輩子只能有一個丈夫——就他於寫意,再爛她都得接受,死都別想他會讓她多看其它男人一眼。
他們有筆帳待算,但那是以後的事,他還有更迫切的事情等着解決,然後,他會好好地,給那個自作主張的女人一點顏色瞧瞧!
月明,風停,人靜。
書房的門無聲開啟,一條迅捷的黑影閃入,左右張望了下,開始有效率地翻找起來。
沒有?
該死!他暗咒了聲,這怎麼可能呢?
極不信邪的,再次仔細翻找一遍——
「在找這個嗎?」一道戲謔男音由門口傳來,於寫意斜倚門邊,揚了揚手中的藍皮帳本。
黑影杵在原地,愕愣地望他。
於寫意扯唇一笑,優雅地移動長腿,點起油燈,一點也不意外地對上那張震驚至極的臉孔。「真是辛苦你了,川叔,想找什麼告訴我一聲便成,怎好勞煩你如此大費周章。」
極度震撼過後,丁武川慢慢回復思考能力。「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你假香織和君歡的手下毒,欲置我於死地?你以為我真的懷疑歡兒嗎?不,那是做給你看的,我再胡塗,也不會懷疑到待我情深義重的妻子身上。川叔啊,我們有這麼深的仇恨嗎?」他在笑,眸底卻隱抑一絲悲哀。
丁武川一臉陰沉。「你還知道什麼?」
「這個。」他揚了揚手中的帳本。「你算準了生嫩的歡兒,鐵定無法察覺你高明的作帳手法,但你沒想到吧?最後看帳的人其實是我。發覺不對勁后,我一步步的往上查,愈查就愈發現非同小可,然後你慌了,因為你錯估了原以為再也不具威脅性的我,是不是這樣呢?」
「那又怎樣?若不是你們於家太忘恩負義——」
「於家哪兒忘恩負義?」於家待他,還不夠好嗎?
「你怎麼不想想,當初我追隨你父親南北奔波,流了多少血汗才奠下這般基業?可你爹死後,卻把一切全留給了你,我呢?拼死拼活,操勞了大半輩子,我又得到了什麼?」愈說愈不平,積壓了一輩子的怨怒,全在這一刻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