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幾日過去,那孫媽媽果然兢兢業業,夜夜睡在屏風扇外不說,裏面只要稍微有點響動便要咳嗽幾聲,莫說兩人真是在親熱,便是沒親熱,也要被嚇住幾分。楊煥起初倒也不以為意,等次數多了,心中也着實有些惱火,便想着怎麼弄個法子好叫她收斂着些。
這夜兩人收拾妥當上了榻。楊煥想起嬌娘前幾日腿腳有些抽筋,夜裏有時睡得不大安穩,孫媽媽叫廚娘熬了蹄筋大骨湯給她進補,不知道好些了沒,便問了幾聲。
許適容想起這幾日天天被逼着喝的那肥湯,皺眉道:“那個太油膩膩了,我不喜喝那個。且也沒多少用處的,還不如吃些羊乳蝦皮薺菜豆腐呢。我聽人說腿腳抽筋吃那些才好。”
楊煥默默記了下來,心想明日便叫廚娘做了吃。見時辰還早,兩人都還不大有睡意,便爬到床尾,抬起她腳,自己伸手慢慢給她揉捏着小腿。一邊捏着,見她腳長得瑩潤可愛,便忍不住多捏了幾下,惹得許適容腳底發癢,忍不住吃吃笑了幾聲,卻是驚動了屏風外的孫媽媽。
孫媽媽前些時日夜裏守着,一兩夜下來還好,多幾夜便有些吃不消了,加上年紀又有些大,方才上了板鋪,本已是朦朧睡去,突被許適容這幾聲笑給驚醒,豎起耳朵聽去,竟是聽見裏面兩人壓低了聲似在吃吃調笑,一下睡意全無,立時便用力咳嗽了一聲。
楊煥捏着許適容腳,見她拚命要往回縮,他便拚命往自己懷裏送,正得趣着,聽見外面又傳來了孫媽媽那咳嗽聲,有些掃興,怏怏地放了許適容腳,又聽見那孫媽媽拉長了聲道:“小官人,小夫人身子不便,還是早些安歇了的好。”
她不說這話,楊煥便也去睡了,聽她又這般教訓自己,心頭火起,便起了個歪念頭,趴到許適容耳邊低聲耳語了兩句。
許適容又是驚訝又是好笑,伸手想扯住他,楊煥卻是滑脫開來,嘿嘿壞笑了兩下,早已經下了榻悄悄趿了鞋子去。
卻說孫媽媽說了那話,聽又沒什麼聲響了,以為被自己鎮住了,這才放下了心,打了個哈欠剛躺下,耳朵里卻是聽見裏面傳來了一陣床鋪搖晃的咯吱聲。那聲音起先還有些斷斷續續地,漸漸竟是連綿不絕起來。
孫媽媽大驚失色,急忙又坐了起來用力再咳嗽了幾下。她不咳倒好,咳嗽了之後,那咯吱的聲響反倒是越來越大了。按捺不住急忙貼到了屏風邊出聲道:“小官人,快些停下,再這般胡鬧,小心我明日去信給京中!”
孫媽媽本以為自己這般阻攔了,裏面兩人再怎麼濃情蜜意也是要止住了的。哪知非但沒停,反倒是隱隱約約聽小官人道:“嬌娘莫怕,沒事的。”
孫媽媽又氣又急,恨不得立時就要闖了進去阻攔,只想到他兩個正在做那事體,裏屋又還亮着燈盞,哪裏就敢這樣貿然進去,只急得跳腳,不住趴在那屏風上嚷道:“小官人莫要胡來,小心傷了小小官人……”話未說完,卻是連人帶屏風地桄榔一聲往裏屋方向倒了下去。原來竟是方才太過心急,貼靠得太過厲害,結果壓倒了一扇下去。
孫媽媽趴手趴腳地壓在屏風上,顧不得疼痛,口中嚷道:“小官人……”卻是一下目瞪口呆。眼前這小官人哪裏有在做自己想的事體,不過是站在地上,用手在不住搖晃着床頭的一根柱子而已。
楊煥這才停了手,看向了孫媽媽驚訝道:“媽媽這是怎麼了,竟壓翻了扇屏風過來這邊?好好地嚇我一跳!”
孫媽媽抬起了頭道:“小官人好好的又搖晃床鋪做甚!”
楊煥正色道:“方才隱約似是聽見床底有耗子響動,嬌娘平日最是怕了。我這才下去搖晃床鋪,想着趕耗子出來。媽媽當我做什麼!”
孫媽媽又羞又愧,掙扎着要爬起身。
許適容方才攔不住楊煥,只得隨他胡鬧去了,此時見孫媽媽竟是如此跌了一跤,怕她摔壞了手腳,急忙下了榻要過來攙扶。孫媽媽本就有些愧意,哪裏還敢叫小夫人來扶自己,一邊擺手,一邊自己胡亂要爬起來,哪知手忙腳亂間,一隻腳卻是勾住了邊上另扇屏風的底座,只見搖晃了幾下,這回倒好,連那扇也是斜斜壓了下來。
許適容楊煥兩個眼見那屏風要壓住孫媽媽了,齊齊叫了聲小心。楊煥反應快些,已是搶了過來要扶住屏風,卻仍是遲了一步,屏風已是壓了下來。孫媽媽聽見腦後生風,下意識地便伸了一隻手抵住,只聽哎喲一聲,整個人已是被壓在了下面動彈不得。
那屏風是用楊木所制,雖中間雕薄了些,只一扇總有個五六十斤重。待楊煥掀開了上面那屏風,見孫媽媽左手已是扶着方才擋了下的右手不住叫喚,瞧着竟像是錯了骨了。哪裏還能睡覺了,整個縣衙後院的人都是起了身,收拾的收拾,請郎中的請郎中,忙了個雞飛狗跳。待郎中請了過來,便是前次給楊煥治傷腿的那位。在孫媽媽的一陣哀號聲中推捏上藥吊夾板掛在脖子上,說是兩月不能做活,須得多多休息。這才收了診金被送了回去。
許適容見楊煥竟是惹出了這樣禍事,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方才沒有拉下臉來攔他。上前給孫媽媽賠罪,孫媽媽連聲不敢當,又苦着臉道:“小官人這般調皮,小夫人別的不看,就多為小小官人着想,也要多拘着他些。”
許適容見她到了此時竟還如此念念不忘太尉府里老夫人所託,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面上卻是點頭稱是。楊煥卻是沒她那麼好說話。起先還有些後悔這般捉弄了她,此時聽她竟還不忘這般教訓嬌娘,又有些惱火,也不多說,只丟了個眼色給小雀。小雀哪有不明白的,立時和小蝶一道上前扶起了孫媽媽道:“媽媽往日裏辛苦了。如今又壞了手,哪裏還能在這裏伺候,這就早些去安歇將養了。往後我代孫媽媽困在此處伺候小公爺和夫人。”
孫媽媽雖仍是百般不放心,只她起先搭鋪在這裏,由頭便是夜間方便伺候的,如今連自己都要別人伺候了,哪裏還能賴在此間不走?沒奈何只得被扶了起來,不甘不願地去了。人都被安頓着上了榻,猶是拉着小雀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囑個不停。小雀一一都點頭應了,這才被放了出來,留小蝶和她睡一屋子。
那小雀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哪裏肯似孫媽媽般地厚臉皮宿在他夫妻二人卧房的隔間?方才不過是順了自家小公爺的心思,胡亂鬨了她出去罷了。那孫媽媽卻是覺着小夫人身邊的丫頭便是收了做小官人的通房也不過是個平常事,見小雀應得聲聲響亮的,哪裏會想到她轉腳回去了,不過是宿在從前住過的邊上那間屋子裏聽用罷了。
縣衙後院裏終是又燈滅人聲悄了。楊煥躺在床上,縮着頭悶聲不響被許適容教訓了一番,這才急急忙忙下去給她端了盞茶過來道:“娘子教訓得極是。往後再不敢這麼淘氣拿耗子當說辭了。娘子說了這許多話,必定口乾舌燥了,先潤潤嗓子再繼續。”說完便將茶盞湊到了她嘴邊。
許適容被他這一攪和,哪裏還說得下去,嘆氣道:“也怪我不好,方才若是攔住了你,也不會出這樣的事……”
楊煥放回了茶盞,這才上來笑眯眯摟住了她躺了下去道:“孫媽媽是個好的,我自是知道。只她也着實叫人有些厭煩。如今出了這意外,正好叫她往後都能睡個安生覺。沒得年紀一大把了還防賊似地防着我兩個,把身子都熬壞了。況且又不是好不了的。你莫多想,快些睡覺了去,都過三更了呢。”說著噗地吹滅了燈放下了帳子。
孫媽媽第二日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吊著胳膊地去找小雀問究竟。聽她應得滿口都是好,猶是有些不放心,又千叮萬囑個不停。待過了些時日,自己暗自留意,見小夫人氣色紅潤,那肚子也是一日日地見大,並無任何不妥之處,這才漸漸有些放心了下來,安心去養自己胳膊那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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