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扇子美人29
“嚴卿昭，按照黑風谷的規矩，沒有谷主的召喚，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出華宇閣。”將谷主扶至榻上躺好的“菁”看着他，冷冷地道。
嚴卿昭微微一笑，對“菁”的冷漠態度並不放在心上，“菁姑娘說得是，然而現在黑風谷情勢不同往日，谷主師父身中不治之毒，徒兒自應該前來探視。”
“放肆！谷主不過出關之後稍作休息，你如何能詛咒成身中不治之毒？真是不孝啊！”
“呵——菁姑娘，你不用再掩飾，我已經都知道了……谷主師父中了劇毒，還能堅持着與制服蕭亦空，這樣的忍耐與限度，卿昭佩服得五體投地。”嚴卿昭一步步走上前來，小心地避過地上的血跡，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不過，這樣……正好替我掃去了障礙呢。”
“你……你說什麼？！”幾乎完全不敢相信，這個人……這個谷主最信任的弟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回過頭，只感覺到榻上那個老人呼吸不穩，隔着被子，都可以看出來胸腔的起伏不定。
多麼悲哀的一件事情！如同親子一樣呵護他，教導他，相信他……到最後，不過是農夫與蛇那樣，最愚蠢的悲劇！
“我說……谷主師父這樣做，正好替我剷除了，所有影響我登上谷主之位的障礙呢。”嚴卿昭嘴角上揚成一個優美的弧度，如同一輪彎月。
“你想要做什麼？”“意”看着嚴卿昭不帶絲毫善意的笑容，本能地退後一步，護住榻上的老人。
嚴卿昭將她的防備看在眼裏，指間轉動，集力凝勢。
“要動手了是嗎？”“菁”冷笑，“恩將仇報的東西，就讓我來替谷主清理門戶吧！”
一時之間，兩名侍女“菁”“意”刀劍合璧，齊齊向嚴卿昭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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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酉時一刻，黑風谷主藍祛兩名貼身仕女“菁”與“意”雙雙亡於嚴卿昭刀下。
當日酉時二刻，黑風谷主因驚怒而氣絕，谷主信物落於二弟子嚴卿昭手中。
笠日，嚴卿昭召集谷中眾位弟子，於玄虎堂登上谷主寶座，成為黑風谷第三代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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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的囚室間，一縷極白極亮的線自屋頂遺漏下來。辰光仰了仰頭，微笑着伸出手去，試圖握住那抹光亮。
“我猜，今天外面一定天氣晴朗。”辰光回過頭，看着那個蜷在角落裏，低着頭的男子道。
“咳，咳……那可不一定。”黑暗中的蕭亦空抬起頭來，長久處於墨黑的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雙手往後撐地，想要坐起。
辰光快步走過來，“喂，別動！”她按住他的手，再將他小心翼翼地扶起來，“你這全身的窟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補全。”好容易將他安置着坐好，辰光深蹙蛾眉說道。
“咳……咳……”冬日裏本就嚴寒，再加上全身重傷，抵抗力減弱，囚室內又陰冷潮濕，蕭亦空染上風寒，身體極為不適。
“快快，喝點水。”昨日裏費了好些唇舌，自守衛那裏好說歹說求了些水來，一滴也不敢亂動，此間端到他嘴邊。
哪知道蕭亦空微微側過頭去，“你自己身上的傷也不少，不要這般遷就我。”
辰光低眸婉轉，纖指動作止了一下，復又明眸而笑，“我哪裏是遷就你了？我不喜歡喝水……如果此時有瓊漿玉露擺在我面前，我絕對不會讓給你。”她轉了個身，又蹲到他面前，將水碗湊近他唇邊，“來來來，快喝下，喝下本姑娘唱曲兒給你聽。”
蕭亦空嘴角微微一揚，臉色卻黯淡了一下，緩緩抬起手指，撫上她的臉。黑暗裏視物不清，他摸索着撫上她的唇……無數次親吻過的極至柔軟所在，現下竟然變得皸裂如此，仿似千年老木一般。“都干成這樣了，還不喝點水潤一潤，否則……咳咳，就會變得又老又丑，沒有人喜歡。”
“旁人喜歡不喜歡，都沒有關係。”言下之意，只要你喜歡，便足矣。
辰光藉著微光，仍然看不明晰他的表情，只是心中沒來由地湧出一股子暖意……自心底最深處而來的，源源不斷的溫暖。蕭亦空，你知道嗎？即便這個地方這般陰暗腐朽，終日不見陽光，潮濕臭穢又多毒蟲，我仍然覺得，這是我十多年來所遇到的，最美麗的場所。因為這裏有你……因為只有在這裏，我才會這樣清楚地感覺到，你會護我，會疼我，會真的需要我。
所有的傷口與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計……只要這般，一生足矣。
門外響起開鎖的聲音，囚室內兩個人都靜默下來。
“掌燈。”一個陌生的聲音道。
“是。”守衛低聲回答，將囚室外的油燈點燃，幽幽的火光如同錦繡一般，鋪展到整個室內可達之處。
囚室鐵門自外面推開，兩個黑色的人影立在門端。角落內的兩人被突然自門而至的微光刺傷了眼，微微側首。
“蕭亦空，站起來。”其中一人冷冷地道。
“做什麼？”辰光與之對視，本能地站起來，擋在蕭亦空身前。
那個負責囚室刑罰的谷中弟子，就如戴着鋼鐵面具一樣，永遠是一種表情。“受刑的時間到了。”
“不是已經受刑過了嗎？為什麼還要去……他這個樣子，你們想讓他死嗎？！”辰光突然站起來，大聲喝道，她還記得兩天前蕭亦空被送回來的樣子……即便室內光線極為昏暗，她仍然能看到蕭亦空血染遍體而反射出來的，幽幽的紅光。五個手指，無一完好，肩背頸脊，無一未受損的肌膚……如果現下又被帶去受刑，他……還有命回來嗎？
“谷主有命令，蕭亦空必須兩天受一次刑，我們會掌握分寸，不致讓他氣絕。”
“不……即便你們不殺他，他也會因為痛楚折磨而亡的……不要！”辰光幾欲落下淚，彷彿蕭亦空所承受的那些酷刑全數施加在她的身上。
“辰光……咳咳，過來……”靈扇公子在她身後移動了一下，想要將她拽回來，卻只是徒勞。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要一個人背負雙重的痛苦。”
“你說什麼？”辰光皺眉，疑惑着問道。
“咳咳……辰光，別問了！”身後的人語氣加重，然而終是受傷太深的他，連聲音都是虛弱的。
“你以為你沐辰光可以安然存活於此嗎？谷主的命令是，你們兩人同罪同刑。他想盡辦法求我們，替你受刑，所以，才會傷得這樣離譜。”
辰光驀然回首，看着虛弱到不禁風過的蕭亦空，伸出手去，還未觸着他的身體，便放聲大哭起來。蕭亦空……從來都是你罵我笨，可是你……比我還要笨啊，你這樣不顧死活，我……我該怎麼辦？
“辰光……”
“辰光，咳咳……我沒事。”這個一直以來從不在他面前妥協的女子，竟然嚎啕大哭……直叫他束手無策。
“蕭亦空，跟我們走吧。”仍然是那個如同木偶一般，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聲音。
“好……”蹣跚的身影站起來，看了看仍舊淚如雨下的沐辰光，只是嘆氣。
兩個黑色人影帶着蕭亦空走出了囚室，沐辰光似是突然反應過來，拚命往門外衝去，卻被囚室外的守衛阻住，隨着“啪——”的關門聲，她與他被一扇鐵門阻隔於兩個世界。
眼前，重新回復暗痾。
囚室的走道盡頭，銀白色身影驀然顯現，在微微燈光反射下，那個男子身上的光芒如同皓月一般耀目灼人。
“見過谷主。”走道兩旁的谷中弟子見他，紛紛俯身行禮。
嚴卿昭雲淡風輕地笑着，舉手投足間都是儒雅的貴族氣派。“起來吧。”
抬眼間，看到了那個，由兩名罰室弟子押解而來的蕭亦空，頓時駐足。蕭亦空左右兩名罰室弟子見着新任的谷主，紛紛下跪行禮，同時強按着這個曾經的靈扇公子跪下身去，“見過谷主。”
“免禮。”嚴卿昭輕輕抬手，作了一個平身的手勢。
三人站起來，嚴卿昭的眼睛卻只看着一人，挑了挑眉，嘴角浮起一抹虛笑。“蕭師弟，最近可好？”
“你……咳咳，嚴師兄，你覺得很幸運吧？咳咳，踩踏着別人的骨骼，登上了谷主之位……”蕭亦空努力調息着氣血，他曾經，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啊。
嚴卿昭眼神掃過他臉上，手上的傷痕，以及可稱襤褸的衣衫，輕笑着道，“別人的骨骼，你不是也想要踩踏嗎？只不過，早了一步……太心急了。”
“付出那樣的代價，咳咳，這個位置，你也會覺得如坐針氈吧？”蕭亦空頓了頓，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臉上竟然有着，神秘莫測的笑容。
嚴卿昭微微一愣，不再接話，只是轉過頭，問左右兩位罰室弟子，“你們帶他去哪裏？”
“按照……老谷主的命令，蕭亦空應該每隔兩日受一次刑。”這是藍祛谷主下的命令，因為眼前的新任谷主沒有作出任何指示，因而罰室仍然依照老人的吩咐而行。然而答話的時候，那名弟子終是猶豫了片刻。
嚴卿昭的表情並沒有因為藍祛谷主被提及而有絲毫變化，只是點了點頭，“去吧。”直到三人的身影完全離開了視線，嚴卿昭才轉過身來，繼續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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