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點蠟,鬼吹燈

第十一章 人點蠟,鬼吹燈

我不相信爺爺即將大去。

這幾天,我一刻不離地守在爺爺身邊。爺爺去哪,我便去哪。爺爺最喜歡去的還是村上那爿雜貨店,到店裏就叫店主打上一竹筒酒端在手上慢慢喝。大爺家的存酒余足,但他覺得到這兒喝更能喝出樂子。我看不出這裏的酒和大爺家的有何不同,只知道這個小店就是當年爺爺的避難所,奶奶在世時,他常躲着她到這裏偷偷賒酒,奶奶來,他就跑,跟打游擊戰一樣。或許這酒里還有***影子吧。

爺爺破天荒地跟我講了很多抗戰時期的往事。他說那個大隊長時總以“他”的方式進行,雖然我明知這個“他”就是他自己,但也沒再捅破,只是一直靜靜地聽。聽過之後,心裏不免酸溜溜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死照“嗎?聽大人說,人要死之前心裏是有感應的,只是他自個不知道罷了,這種感應表現為主動交代後事,主動把自己想說還沒說的話,想做還沒做的事通通理一遍。

只是巧合,我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爺爺不會那麼快死的。

黃狼的遊魂無需受刑,它每天陪着我,有它在起碼可以多個驅鬼守護者。這幾天都是戈東主動來找我,奎帝早知道我和戈東的關係,他托戈東帶話問我這幾天怎麼沒去羅孚門了。看來,他對我這個假神仙還是記掛有加的。

這晚,我們照例在村頭的土場上乘涼,受刑后的戈東準時到來,一來他就止不住笑開了。我看爺爺已經入睡便問他傻笑什麼。戈東說你今天是沒去羅孚門,你要看到爛眼骨那副模樣,准也兜不住笑。我問爛眼骨那麼晚去那幹嗎。戈東就把嬉皮鬼惡整爛眼骨的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爛眼骨終於採取行動了。關於血晶一事,他在爺爺這裏沒有問出一句囫圇話,再問下去勢必白搭,於是今天晚上,他壯着膽子,拿着鐵杴、钁頭和手電筒就奔紫堰墩去了。紫堰墩是個神墩的說法由來已久,對此他還是有所顧忌的,只在紫堰墩周圍進行挖掘。挖一會,刨一會,然後再拿電筒照看。當時,羅孚門內的小鬼正在受刑。奎帝氣得火冒三丈。他說,歐神娘!還沒日沒夜地折騰啊!說完就命令門口的嬉皮二鬼上前查探。

嬉皮二鬼查探完後向奎帝報告說,就是一個瞎眼陽人在地上挖挖刨刨的,不知道想要做什麼?興許就想種幾顆豆。奎帝一聽更加來氣。他說,歐神娘!你們兩個腦袋都裝褲腰裏啦?這個時候是種豆時節嗎?多少年來,你見過哪個陽人敢在羅孚門種豆的?嬉皮二鬼受此潑罵,忙又出去重新查了一遍,回來報告說,這次徹底弄清了,那個瞎眼陽人就是挖地找東西。奎帝說,養你們一個個都有什麼用,看到現在就看出這點名堂!我抬一眼就知道他在幹嗎。你們出去給我弄明白,他到底想挖什麼?怎麼弄你們自己看着辦,只要不弄死就行。歐神娘,這幫陽人誠心想整老子。

嬉皮二鬼又屁顛屁顛地走出去。也許奎帝還有另外一層擔心,那就是羅孚門周遭的地窟。

嬉皮二鬼做事雖然一根筋,但整起人來卻是一肚鬼點子。他們來到爛眼骨身邊,對着爛眼骨東瞅瞅,西瞅瞅,然後在他身上抓來撓去。爛眼骨只是隨意抓了幾下止癢就繼續鏟。嬉皮鬼見這樣小打小鬧起不到作用就重新想出一記點子。他們的其中一個跑到邊上的草地里尋來找去,然後樂呵呵地抱着一坨干牛糞走過來,走到羅孚門還不忘朝里做鬼臉,裏面的小鬼也都順着圓窗欣喜地張望着。

爛眼骨已經挖出一個半米多深的土坑。他拿着電筒仔細在裏面搜尋,每個石塊都要拿起放在那隻獨眼前端詳,然後再放到電筒光柱上觀察是否透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來從沒人敢到這裏挖掘,爛眼骨也算破了先河了。看得出來,他心裏也是惶恐不已。

一個嬉皮鬼將干牛糞放在爛眼骨刨出的深坑裏。爛眼骨停下來,看着這坨牛糞。深坑明明是他新挖的,土是鮮土,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坨,正當他滿腹狐疑時,嬉皮鬼急中生智,拿起干牛糞扔到坑沿上。牛糞自動會跳!爛眼骨先是有些害怕,接着他的求寶之心又佔據鰲頭。他戰戰兢兢地伸手要摸,嬉皮鬼眼見此計可行,便再次拿起干牛糞扔到一米開外的地方,如此反覆,爛眼骨手持電筒跟着牛糞追,嬉皮鬼沿着羅孚門周圍扔,一扔一追,樂得羅孚門內的奎帝直拍大腿,小鬼們也跟着樂起來。

爛眼骨瞅准機會,縱身一撲,總算摁住了干牛糞。他拿起干牛糞,如視珍寶,將上面的泥渣清理后塞進胸口處掖在褲腰的背心裏了。爛眼骨得到寶貝牛糞還是不死心,他繼續在坑裏挖。嬉皮鬼見這計嚇不走他就又生一計。他們屁顛地跑到奎帝面前向奎帝借了一根通靈棒。奎帝說區區一個陽人到現在還沒擺平,你們還算是陰世的鬼嗎?丟臉。兩個嬉皮鬼嬉皮笑臉地說,這次一定成功,準保把他嚇個半死。

只要用通靈棒照準陽人的腦門一點,陽人即可和陰界瞬間通靈,但只能持續短短一會,如果長期開靈就要由身具這類法術的鬼頭施法開靈,就像上次奎帝點我腦門那樣。

一個嬉皮鬼拿着通靈棒準備朝爛眼骨的腦門敲去,另一個站在身後張開雙手,咧着大嘴擺勢恫嚇。只要爛眼骨直身揚土,嬉皮鬼就伺機點敲他的腦門。可能爛眼骨剛得了寶貝,一時心情開暢,鏟起土來一頭勁地,幾次揚土都沒有抬眼。嬉皮鬼失去耐性,抬起一腳就把爛眼骨踹倒在坑沿上。這一腳總算引起爛眼骨的注意。起初他還以為是哪個陽人暗中偷襲他,拿起電筒就朝向四周亂照。這裏黑通通的一片闃寂。爛眼骨不由小聲喊着:誰啊!***誰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他拿着電筒小心翼翼地在紫堰墩周圍尋找踹他的人,饒了一圈又反向折回。嬉皮鬼見時機成熟,雙雙站在他要經過的地方。等他靠近時,嬉皮鬼照他腦門一敲,這次爛眼骨看得真真的了。但爛眼骨不愧是個老道的惡貫盈身之人,大抵壞事做得太多,早練就一套處事不經的本領,這時他竟沒有喊出聲,而是慢慢迴轉身,來到挖抗的地方,拿起鐵杴和钁頭,又慢慢一步步地走了。這一舉動也讓兩個嬉皮鬼暗生疑竇:一般陽人在夜裏經此一嚇,早就哭爹喊娘了,還有這等方寸不亂的陽人?他們越想越窩火,本想在奎帝面前表現一把的,卻搞成這般狼狽相。於是他們決定一路跟隨爛眼骨,看他到底有何特意之處。

爛眼骨和兩個嬉皮鬼一走,奎帝也宣佈受刑結束,顧自回屋休息了。

戈東趕上嬉皮鬼和爛眼骨。只見嬉皮鬼分立爛眼骨兩側,每走幾步就在爛眼骨的腦門上敲一下,爛眼骨兩臂僵立,頭顱挺直,步子都不敢跨大了。

“那爛眼骨準是嚇得尿褲子了,“我聽后打趣地說。

“說不定這會兩個嬉皮鬼還在他家折騰他呢!“戈東說。

“這兩個傢伙也真能搞,嚇嚇就算了唄!“

“爛眼骨這種人不整白不整,要不要去看看,一看他嚇得那個熊樣我就想笑。“

“可爺爺在這裏呢,我要看着他。“

“生死有命,池子,有時候不得不信這個的,如果邊爺爺真是要到陽壽將近的時候,誰都阻止不了。看開點吧。“

“可至少可以護住他的紫生石,到了陰世便可直接上路了。“

“這會正是受刑剛過,小鬼的氣力都不飽滿,不會有事的,再說這裏陽氣旺盛,一般小鬼不敢近身。你看我們還有黃狼呢。“

“可是……“

“池子,就算邊爺爺走了,我們還要照樣生活對不,我想邊爺爺也希望你不要這樣,你前面有你的路,我們都要好好的。“

“那,好吧。“

“開心點。黃狼,邊爺爺交給你了。“戈東對黃狼說。黃狼聽后支蹄爬起,精神抖擻地站在爺爺身邊。

爛眼骨的家就在頭一排。現在家裏黑魆魆的,大門從內反鎖。我們來到後窗向里望,堂屋門也緊鎖着,粗看之下,裏面沒有人。我們正要換到邊上向偏角看,卻在窗前突然冒出兩個鬼頭,正是那兩個嬉皮鬼。

“你們兩個躲這幹嗎?“一個嬉皮鬼問。

“做觀眾呀!你們表演沒觀眾怎麼行,“戈東說。

“那倒是。有你們在我就更有興頭了。“

他們從角落裏拖出匍在地上的爛眼骨。為了防他發現,我躲到窗邊來。爛眼骨已經嚇得不成形了,好不容易扶着床沿站起來,想要拉開屋內的電燈,卻怎麼也拽不動開關線。

電燈無法開啟,他就躲在放糧食的蔗子旁,隨手抓了一把米撒在地上。這是當地傳說的一種驅凶法。嬉皮二鬼見他還會還擊,便用通靈棒在他腦門敲得更快了。可以想像,老有兩個鬼頭在身邊時隱時現,全都一副張牙舞爪的神情,對於一個陽人來說,爛眼骨能堅持到現在已然算是膽大之人了,換作膽小的人,怕是早已不省人事了。

爛眼骨極力抗爭。他好像霎時想起什麼,也不顧嬉皮鬼在邊上擠眉弄眼,故意戲弄,而是慌忙打開桌屜,翻來覆去地找。扒拉了半天終於找出一個打火機。他用打火機撥火照亮,磨了幾下,又看到桌角上正好有根燃剩一半的蠟燭。大概他想到了鬼怕火這個說法,便忙不迭地點上燭芯。陽間是傳有鬼怕火,鬼怕光這類說法的,但從我這些天和他們的接觸來看,這類說法根本站不住腳,他們在烈日下也照樣敢出來,更不用說這種光和火了。

此時嬉皮鬼停頓一會。爛眼骨以為燭光真的起了威懾之功,不禁露出一抹自慰的喜色。

一時鬼相全無,爛眼骨摸着床沿剛要上床,哪知這邊嬉皮鬼又開始整上了。他們吹滅燭火,再次敲擊爛眼骨的腦門。爛眼骨趕緊重新點上蠟燭。如此幾番,即便點上后也能看到兩個鬼頭,且比黑燈瞎火時見到的更為分明。所以點着點着,就改為嬉皮鬼點燈,爛眼骨吹燈了。

爛眼骨再也受不了這樣折磨,他打開門閂倉皇地跑到家院,來至院外,直朝前面的土場跑去。我們在後面緊跟着。心虛的爛眼骨一聲不吭地向前走,沒有發出一絲驚叫聲。他這種作惡多端的人,哪還敢叫,一旦叫出有鬼的話,別人一準會在邊上暗咒他報應。所以他是寧可爛在肚子裏也不會對外喧嚷的。

平時爛眼骨獨行獨處,村裡人很少搭理他,就是我父親也是因為血晶一事最近才和他走到一塊的。爛眼骨的報復心極強,如果你對他當面斥責或者明顯表露慍色,那麼他早晚都要在暗地裏給你來個黑手。對於這樣的二流子,人們盡量不與他正面衝突,照面后,唯唯應付一聲,已然足以。

爛眼骨來到土場上的人堆里,點頭哈腰地直往中間蹭,連連道幾句客套話。乘涼的人們見他過來,紛紛躺下不再吱聲。他蹲在一個柴席邊,心神不寧地向周圍睃視。我們回到爺爺這邊。

嬉皮二鬼也隨我們走過來,他們已經決定收手了,正準備回羅孚門,哪知爛眼骨又湊到這邊來。他是想找個陪他說話的人,以解內心虛怯。

“小池子,在這乘涼呢,老爺子睡了?”

“是,”我唯唯應了一聲。

“這天,還真有點熱哦,你說這天怎麼會那麼熱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鬼能活,人就能活。”我故意嚇他。

“大黑天的,小池子,別說這些髒東西。”

“鬼哪裏髒了,比人乾淨多了,怎麼一股臭烘烘的味啊!”我看他胸前的背心裏還鼓鼓的,應該就是戈東說的那坨牛糞。

“小池子,你有沒有感覺這邊上有什麼動靜啊!”

“有啊,還不止一個兩個哩!”

“什麼一個兩個,這裏不就咱爹仨嗎?”

“哪止!你看這不都是嗎?”我點數着邊上的戈東和嬉皮鬼。

“小池子,別瞎說。自己嚇自己啊!”

“我說的都是實話,信不信由你,等會你看到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呵呵,”爛眼骨皮笑肉不笑地說:“就算你看到了,那你給我講講都什麼樣。”

我把嬉皮鬼的模樣描述給他聽,他挪腚向後移了移。

“小池子,可別胡說。“

我佯裝向別處走去。

“小池子,你幹嗎去?”

“你不是不信嗎?我到別處溜達溜達。”

“信,信,信,過來我們爺倆聊會兒。”

我走回來。在這兒我就是爛眼骨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他不停口地跟我東拉西扯。我見戈東從嬉皮鬼手裏拿過通靈棒,蹴到爛眼骨身前,朝他腦門狠狠敲了一棒。還在信口謅語的爛眼骨騰地而起,這次他終於喊出聲了。

他說:“我日你媽,戈東小鱉養的怎麼在這的。”

說完,他撒開腿就跑,跑得跟野地的歡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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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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