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當美人邂逅仙子
西昌國的七月比凌國炎熱,此時又正當午時,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無精打采,只有樹上的知了叫得正歡。
司徒長樂也一樣的無精打采。他坐在客棧的大堂里,一個勁兒地喝茶水。
司徒長樂最恨夏天。那炎炎烈日總是讓人提不起精神,還有那衣衫總是因為汗水而粘在身上,頭也更容易昏沉,這個時候趕路,對他而言實在是個難題。
他希望每個夏天都能在縹緲峰度過,因為山峰高聳入雲,峰頂的氣候要比山下陰涼,更不用說這炎熱的西昌國。
今年,西昌國三皇子的皇妃患了重病,特別派人到縹緲峰請司徒長樂前去診治。雖然西昌國國內也有著名的醫學世家施家,但皇妃是凌國嫁過去的公主,更願意相信凌國的神醫。衝著師父的面子,他無法拒絕。
治癒了皇妃,三皇子本打算派人送司徒長樂回縹緲峰,但他想着既然已經出來了,就順便去凌國京城看望自己的徒兒多多,便和徒孫君子悅約好在西昌國邊境的富陽城見面。於是,只讓三皇子的人送他到了富陽城裏的迎賓客棧。
可沒想到,當他打發走了送他的人,正喜滋滋地想着多多看到他和悅悅寶貝時會有怎樣的反應時,君子悅讓人送來了一封信。信上說,他無意中發現了大仇人的下落,要趕去查看,如果三日之內不回來,就煩請師公自己回凌國。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司徒長樂懨懨地坐在桌邊,繼續喝着茶水,心裏有預感君子悅今天是不會出現的。
他抬頭看看猛烈的太陽,桃花眼眯得更細了。要讓他一個人在這樣的天氣趕路,實在是強人所難啊!可回西昌國的國都也不太可能,心中懊惱,心想若是多多,決計不會把他一個人丟下。可子悅追的是滅門的仇人,也不能責怪他,但也不能讓他總沉溺於復仇,這次見了多多,要讓她好好勸勸子悅,別看這小子表面上不怎麼搭理那個不學無術的師父,心裏面還是敬着她的。
這時,客棧外走進一人,訓練有素的店小二立馬精神起來,上前招呼。
司徒長樂略略抬起頭,看見是個女子,也就二十上下,穿着打扮甚是普通,都不是時下最時興的裝束,身上還背着個葯饢,似乎也是個大夫。但司徒長樂此時的心思全在如何回國上,只看了看便低下頭去。
君子悅果然沒有出現。當日晚上,司徒長樂在房內對着多多綉給自己的那份地圖細細研讀。他已經打聽到了,從富陽城進入凌國國境的第一個城鎮叫懷吉,地圖上離懷吉最近的地方是臨安。
他讓客棧的掌柜畫了一幅去懷吉的路線圖,等到了懷吉再找人打聽去臨安的路。只要到了臨安,他就可以憑着地圖“順利”到達京城。
這一夜,司徒長樂睡得很安穩。
第二日,司徒長樂按照掌柜的指示上路了。
行到半路上,發現有人在後面跟着。他行得慢時,那人也行得慢,他行得快時,那人也行得快。
司徒長樂抽了個機會回頭觀察,發現那人的身形、打扮彷彿就是昨日在迎賓客棧見過的女子,心中不免疑惑。心想昨日雖然沒有看清那女子的長相,但感覺並非是殘暴之人,應該不會是想搶奪錢財。難道是認出了他“玉面神醫”的身份,想向他討教?可途中休息之時,也不見那女子上前問話。不是為財,不是為才,那是為了什麼?莫非是為了他的人?
司徒長樂自十六歲成名,不只是因為武功和醫術,也是因為他的美貌,尤其是那雙迷人的桃花眼以及慵懶的神情,很容易讓人誤會他是個花叢高手,常有江湖女子對他投懷送抱。
實際上司徒長樂從小生長在縹緲峰,親近之人只有師父即玄天宗現任宗主,以及幾個僕役。玄天宗宗主是先帝七子睿王,自負極高,除了母后和皇姐,後來又勉強加上個徒孫金多多,其餘女子皆視為糞土,自然不會與司徒長樂講解男女之事。
再後來收了徒弟多多,那丫頭年紀雖小,卻時常語出驚人,倒讓司徒長樂在情事上開了些竅。只是那金多多其實是個轉世重生的21世紀女子,自然留了份心眼,向司徒長樂灌輸了不少新好男人的觀點。
司徒長樂雖然不全然相信自家徒兒的話,但對其中夫妻之間要互敬互愛、互相信任、互相忠誠的說法甚是贊同,打定主意一定要尋到一個能與自己互敬互愛的女子,並與之白頭偕老。因此二十六年來始終清心寡欲,守身如玉,最恨別人誤會他是個風流之輩。
一想到身後的女子很可能也是打着這樣的主意,司徒長樂就感到無比的厭煩。當下施展凌波微步,想甩開那女子。不想那女子的輕功也甚是了得,遇慢則慢,遇快則快,如同爬上了皮膚的螞蟥,怎麼也甩不掉。
司徒長樂心中更加惱怒,腳下步伐加快,心思全放在了後面,竟顧不上看路,不知不覺便進了一片樹林。
也不知跑了多久,司徒長樂終於欣喜地發現,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而後又凄慘地發現,自己又迷路了。
自己是怎麼走到林子裏來的,司徒長樂完全沒有頭緒,只想着趕快離開林子,回到大路上。可依着自己可憐的方向感繞來繞去,卻還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施小小坐在樹上,看着那個她所見過的最為俊美的男子在身下的樹林裏轉來轉去。她很迷惑,這男子不是要去懷吉的嗎,為何不走大路卻拐到了這林子裏,而現在又在這裏繞圈子,就是不肯出去。看他時而嚴肅,時而惱怒,時而哀怨,也許是在找什麼東西。她不想打擾他,可天已經快黑了,如此下去,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到懷吉。
“請問先生是在找什麼?”一個細細的聲音在司徒長樂的耳邊響起。
“找路!”司徒長樂沒好氣地回答,而後驚訝地轉過身,“什麼人?”
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女子,穿了一件普通的青色布袍,容貌秀麗,面色柔和,只是膚色有些白,不是像他那樣的美白如玉,而是長年不見陽光所致的蒼白,但此時在紅紅的夕陽照耀下,竟也有幾分飄飄欲仙的感覺。
但司徒長樂此時全然沒有欣賞的想法,他只是驚訝這女子武功之高,居然可以在不被他發現的情況下接近他,而她正是那個跟蹤自己的人。
他突然想起徒兒多多曾說過,江湖上有些武功高強的女子,會擄掠年輕俊俏的少年一逞淫慾。自己雖然不再年輕,但還是美人一個(多多不就常喚他美人師父嗎),而現在天色漸暗,此處地勢偏僻、人跡罕見,豈不正是她作惡的好地方、好時機?說不定自己會迷路到此,就是她搞的鬼。
想到這兒,司徒長樂更加惱羞成怒,不禁破口大罵:“你這個女色魔,竟敢對我起這齷齪的念頭。我司徒長樂是何等人,豈能讓你如意!”
施小小有些懵了,她二十年來甚少離開醫人谷,和他人說話的機會都不多,更別說吵架。她不明白司徒長樂是在惱什麼,但隱約知道是在惱自己,難道真是打擾了他找東西?
“我、我只是想幫幫你……”施小小的聲音更小了。
“幫?這、這種事情怎麼能說‘幫’?”
“我看你已經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原來自己連這樣的忙都幫不上,施小小想到這兒不禁有些難過。
“你、你別這個樣子,又不是我欺負你。”看那女子委屈得像個小媳婦似的,司徒長樂竟也無法扮出兇惡的樣子,“你怎麼會覺得我是找東西?”這女子不太像多多口中的女色魔,他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是有些誤會。
“你在這兒轉了好幾圈都不肯離去,不是在找東西嗎?”
司徒長樂只覺得額頭上的汗更多了,原來自己一直是在繞圈子。但他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是迷路。
“是啊,是啊,我是在找個東西。可是你老跟着我幹嘛?”想到這個,司徒長樂又理直氣壯起來。
“我、我要去懷吉,但我不認得路,所以……”施小小說著,臉就紅了。
原來真是個誤會,司徒長樂鬆了口氣,“我也不大認得路,要一路打聽着去,姑娘若是嫌麻煩……”
“不會,不會,我這一路上都是打聽着來的,已經習慣了。”不知為何,施小小很怕這個男子會丟下她,但話一出口,臉又紅了。
司徒長樂心中一喜,看來這女子的方向感比自己強,一路上打聽着來也沒走錯路,剛才還看出自己是在轉圈子,和她一路應該不容易迷路。再抬頭看她紅紅的臉,竟覺得很好看。
當下兩人互相介紹。施小小驚喜地發現這男子就是聞名天下的“玉面神醫”,心中不免又多了幾分好感。司徒長樂也驚訝於這女子竟是醫人谷施家的傳人。
趁着天色未暗,二人急忙趕回大路。司徒長樂自然是很客氣地讓施小小走在前面,不露痕迹地讓她帶路。這施小小雖然也是第一次進這林子,但她記心很好,竟也順利地把二人**林子。司徒長樂心中更是大喜。
之後的一路上,司徒長樂便讓施小小看路線圖,不清楚的地方就讓她去問路。他對施小小說,女子問路要比男子更容易些,而且還可以鍛煉她與人交談的膽量。當然,這其中也有司徒長樂自以為是帶錯路的時候,他便對施小小說是在考驗她認路的能力。
對於這一切,施小小都不疑有他。要知道這施家的人大多性格怪異,只熱衷於鑽研醫術,常年呆在醫人谷內,除非與醫術相關,不喜與外界來往,就連自家人之間也是如此。因此施小小哪裏明白司徒長樂的這些花招,真以為他是為自己好,再加上司徒長樂一路上也與她講些過往行醫過程中的趣聞雜事,也與她討論些醫術上的問題,心中很是高興。
尤其是司徒長樂說到為醫者應行醫天下,一方面救死扶傷,一方面從實際的病患中找尋醫術的突破,而不應只拘泥於書本或是技術的專攻。這些話若是讓施家其他人聽了,定要引起爭論。因為這與施家的主張恰好相反。施家看病,只看有挑戰性的,普通病患入不了他們的眼,即使是貴為皇親國戚。像司徒長樂這樣給貴族看病的,也被他們譏諷為攀附權貴。
但施小小天性純良,想法也不像其他人那麼容易偏激。她想這富貴的人一樣會生病,怎能說給他們看病就是攀附權貴呢。而且這一路上,凡是碰到有人求醫,無論貴賤、輕重,司徒長樂都會答應,她也跟着幫忙,其中的體會與在房間內埋頭鑽研顯然不同,心中也漸漸萌發了行醫天下的念頭。再轉頭看看勞累過後瀟洒依舊的司徒長樂,想着若能與他一起如此走下去倒也挺好,又不禁紅了臉。
司徒長樂當然不知女孩子家的心事,但他這一路上也可算是心曠神怡。以往和師父同路,他只有挨訓的份;和徒弟同路,根本沒有他插嘴的機會;和徒孫同路,雖然可以盡情地說,但對着一張冷冰冰的臉,很快就沒了說話的興緻;剩下的人都把他當神一樣的供着,話都不敢和他說。哪像現在,既不用擔心找不到路,又有人願意聆聽他的教誨,有良伴如此,怎能不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