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明修棧道(五)
“陛下,你醒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蕭銑醒來的時候,就聽到耳邊有人說著話,定情一瞧,卻是一名負責他起居的太監。
“唔,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蕭銑問着,休息了之後,精神好了許多。
“陛下,是申時了!”太監聽到蕭銑問話,就回答着,然後端來了熱水。
“申時了!”蕭銑說著,站起身來,只見推開的窗外,有着淡淡的紅色,太陽已經西沉了。這一覺,還睡得真是長啊!
“召集諸位大臣議事!”蕭銑說著,神態之間很是沉重。
“是,陛下!”太監說著,就讓他身邊的小太監伺候着蕭銑,自己卻是退下了。這個時候,大部分的大臣還在皇宮裏辦事,因此很快就召集齊了。
“陛下,李襲志等人雖然背棄了陛下,但是陛下尚有數郡,仍可一戰啊!”聽到蕭銑表示想要投降,文士弘、鄭文秀等人立刻反對。
“唉,朕雖然是蕭氏之後,也曾想着想要恢復大梁江山,可是,如今的局面或許是天不祚梁。”蕭銑的聲音中,有着鬱郁,他立國不過數年,雖有心恢復蕭梁江山,但卻是有力無心,故有此感慨。
“陛下!不如西聯林士宏、張善安,或可一搏。”說話的是秦王雷士猛。
“陛下,秦王說的有理!”楚王鄭文秀顯然有些不甘心他的功名,雖說投降也有高官,但依隋制,絕對不可能是王,能拜候就不錯了。
蕭銑聽了,就苦笑道:“那林士宏曾被朕奪取土地,焉能相助?”蕭銑說的是當初他起兵之時,恰好林士宏內亂,於是他就趁機奪了南郡,也就是江陵的所在。
“陛下,如今隋軍兇猛,林士宏雖有舊仇,但正所謂唇亡齒寒,若是大梁不支,林士宏以鄱陽等地,勢必也不能支持啊!”雷士猛說著。
蕭銑聽了,心中就猶豫不決,踱來踱去,顯然很難下決心。只急的眾臣皆是大急,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蕭銑,生恐他說出那兩個字。
“唉!”良久,蕭銑終於長長的一聲嘆息,說道:“隋軍前來,無非是想要消滅大梁。如今隋軍兵強馬壯,若是待力屈才降,恐害了黎元。豈可因朕一人而使百姓遭難?不如現在投降,就可以避免江陵戰亂,保全百姓。諸君失去了朕,那裏又會找不到君主?”
雷士猛聽了,只能是沉默不語。當初,蕭梁軍有着南方的大軍,就算江陵被圍,若是救兵一至,尚可一戰,可是誰知道李襲志、馮盎等以援兵為名,輕鬆的聚集了士兵,朝着江陵行進,若非零陵、桂陽兩郡現李襲志等人有異,不放他們進城,李襲志、馮盎等人大怒,這才興兵攻打兩郡。
荊襄乃是四戰之地,本來有一個穩定的後方還可以支撐,可是若嶺南再有異變,就是一南一北的夾攻,這江陵那裏能夠撐住?
“陛下,臣願死戰退敵!”文士弘說著。
“唉!”蕭銑又是長長的一嘆,看着文士弘,心中感慨。這才是忠臣,只是如今,確實沒有抵抗的必要了,更何況隋軍的水師太過於厲害,就算李襲志沒有攻打零陵、桂陽,蕭梁也只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多撐住幾天罷了!
“報!”這時,外面響起聲音,一個小卒喊着。
“何事?”當即有人問着。
“陛下,就在數日前,杜伏威在餘杭擒獲李子通,如今已經押往洛陽!”那人說著。
“什麼?”雷士猛、鄭文秀等人心中大驚。雖說吳越的戰局與荊襄暫時無關,但吳越一下,隋帝的勢力就滲入了南方,李子通被捉,聞人遂安、汪華等輩,或一縣,或一郡,焉能抵禦隋軍的攻擊?這吳越幾乎就平定了,吳越一定,就能抽出兵力,平定整個南方。
“諸位,如今之局,定然不能挽回了。朕決定投降隋軍!”蕭銑說著,就對着文士弘說著:“文將軍,請去鴻臚寺,請大隋使臣!”
就在此時,江陵城外的隋軍大營。李靖僅帶了八千人馬,安營紮寨,後來闞陵趕來,也不過是一萬五千人,其實若是蕭梁軍傾力攻擊,只是靠人數的優勢,說不定就能滅掉這支隋軍。
軍中已經準備了酒食,正冒着熱氣。李靖一伸手,道:“闞將軍,請坐!”
“李將軍,請!”闞陵說著,兩人就坐下,吃着軍中伙夫準備的食物,其實和一般的士卒吃的差不多,只不過為了款待闞陵,就特意從鄉民那裏買了兩隻雞回來,宰殺洗凈,一隻燉了,而另一隻則是和着其他菜肴炒了一盤,倒也香噴噴的。
“李將軍,想不到今日一戰,蕭梁軍居然丟盔卸甲,潰不成軍。這種戰艦,真是厲害!”闞陵說著。當初攻打襄陽雖然也有水戰,但王弘烈的水師並不多,那裏能和江陵的千艘戰艦相比。而江陵外圍的長江之,更是寬闊,數百艘戰艦一排開,很是威風。
“哈哈,當初陛下說可以在戰艦之蒙鐵皮的時候,我的心中也是驚訝萬分啊,想不到後來在山東造船,經過大量的實驗,這才功成!”李靖說著。這支由他監造的艦隊,不止是蒙了鐵皮,地的船艙也被分割成數個“小屋”,據說這樣可以防止當戰艦底部被敵人破壞,因為分成了多間,即使是一個被破壞,仍然不會漏水。
闞陵的神色之間,有着驚訝,回過神來之後,就說道:“李將軍,聽說李子通已經被捉住,已經押往了京師。”
李靖就笑着道:“李子通雖然厲害,可是哪比得楚國公?”這楚國公就是杜伏威了,在他投降之後,楊浩封他為楚國公。
“小將軍……”闞陵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停止了,改口道:“雄涏打仗勇猛,更有智計,平定李子通,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就在兩人說著的時候,一名小校走了進來,說道:“將軍,陛下快馬送來軍文。”
“哦?”李靖聽着,接過軍文,打開一瞧,頓時就露出了笑意。
“李將軍,是何喜事?”闞陵見了,心中奇怪,就問着。
“想不到李淵處心積慮,卻是內部不穩!”李靖說著,就將軍文遞給了闞陵,說道:“如今冉肇則起兵開州,更是擊敗了李孝恭,或許是我軍西進的好機會!”
“哦?”闞陵眼中閃現出一絲對勝利的渴望,就說道:“若是要攻打巴蜀,此時正是良機,只是這江陵不攻打了么?”
“哈哈,你可知我軍南下,為何兵馬不過三萬么?”李靖就說著。
闞陵搖搖頭,道:“末將也是覺得奇怪,雖說有李襲志、馮盎內應,可這三萬人,攻打江陵,又是有着不足啊!”
“不錯。”李靖點點頭,說道:“今日我軍出戰,不過是為了試探蕭銑的態度,此人雖然想要抵抗,可是決心不足,否則今日一戰,定然會趁着我軍撤退之時,趁機攻打。而且我水師並不多,就算厲害,可是螞蟻咬死象。蕭梁軍的戰艦足有千餘艘,若是拚死一戰,未必不能勝!”
“嗯!”闞陵沉吟着,事實,隋軍使用的巨石告竭,這才停止了轟擊,隨後撤走,蕭梁軍並未追趕。而蕭銑在江陵經營數年,水師龐大,各種船隻都有,一旦以快艇突擊,就算隋軍有着巨石,也不容易瞄準。就算隋軍的戰艦有着拍桿,又不是一擊之下蕭梁軍的戰艦就會損壞,只要以數量取勝,一定是可以沖隋軍的戰艦的。一旦陷入了兩軍在船廝殺,隋軍戰艦的優勢就幾乎不存在了。
“我軍只需要給蕭銑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我軍的水師雖然不多,但是戰鬥力強悍!他就不敢輕舉妄動,蓋彥投降,楊道生投降,這江陵的左右就空了,難以成為一個有效的防禦陣地,抵禦我軍的攻擊!”李靖說著。
闞陵點點頭,顯然對李靖的說法很是贊同,位於江陵下游的公安,就是如此,雖然有兵馬駐守,可是聽說江州總管蓋彥投降,隋軍竟然有數百水師,那東平郡王立刻就投降了,那裏還管其他。
“再有,李襲志已經同意歸降大隋,嶺南之兵,歷來剽悍,若是攻取零陵、桂陽,蕭銑前後受敵,一定就會六神無主。”李靖又說著。
“如此一來,蕭銑豈不是孤城一座,若不投降,恐怕就會葬身江陵了!”闞陵說著。
“蕭銑此人,性格優柔寡斷,不堪大事,必然會選擇投降!”李靖說著,這不僅是從蕭太后處知道蕭銑的性格,更因此人將大隋使臣安置在鴻臚寺中安養,就可瞧出端倪。
“將軍,若是蕭銑投降,下一步,是不是攻打巴蜀?”闞陵就問着。這攻打荊襄,沒有惡戰,實在是不過癮。
“攻打巴蜀,那是必須的!”李靖說著,舉杯喝了一口酒,續道:“林士宏、張善安之輩,不過是一介草莽,不足為懼!只要江陵一下,他們就沒有什麼作為。”林士宏、張善安有着大仇,聯合起來對抗,太難。更何況長江的中下游,荊襄、吳越皆被隋軍佔領,林、張兩個勢力就被夾在了中間,進退兩難。
“我已經讓薛萬述守夷陵,薛萬淑沿着長江西,攻打瞿塘峽!”李靖說著。這瞿塘峽是長江三峽之一,三峽下,兩岸皆崇山峻岭,長江水道在這一帶猶如一個細長的瓶頸,只有東出夷陵,西出巴縣重慶,地勢才稍稍平坦。
夔州是巴縣的門戶,雖然攻下了夔州,還有巴縣要道,牢牢的守護住了長江,但從6路可以進攻,只要巴縣一下,就可以從涪江、長江、岷江、沱江任選其一,攻打成都。
根據消息,這個時候,李孝恭已經大敗,正是隋軍西進的機會!只要拿下了夔州,可以說巴蜀就暴露在隋軍的面前,這個大好的機會,李靖怎麼會捨得放棄。
就在兩人說著的時候,卻有士卒來報,說道:“將軍,江陵城中,派人請降!”
長安城,李淵看着軍文,頗為無奈,想不到智計百出的李孝恭居然被一個蠻族人大敗,這實在是有些出乎了李淵的意料。
想要火,可是他現,他的身子卻是忍不住的顫抖着。
“怎麼辦?”三個字在李淵的腦海中不斷盤旋。
“爹,聽說那冉肇則軍中居然有智謀之士!”李建成說著,眉頭皺着,似乎在思考什麼。
“智謀之士?那些可惡的南蠻人能有什麼智謀之士?!”李淵說著,還是很生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值此國難之際,正需要勵精圖治,方能退卻強敵,偏偏又後院起火,怎能叫他不惱羞成怒。
“爹……”李建成說著。
“夠了,你先退下!”李淵大喝一聲,聲音在屋子裏回蕩,嚇得不遠處的太監低頭,戰戰兢兢,深恐陛下遷怒。當初河東失陷的時候,有好幾名太監被罰,雖然罪不至死,但活罪卻比死罪難熬,數十棍打下來,不死屁股也開花了,整整休養了兩個來月才好。
李建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能在無奈的退下,然後在李淵的寢宮外,瞧着璀璨的夜空,感受着絲絲涼意的風。
其實這個時候的風,已經不是那麼涼了,更多的,是李建成心中的情緒作怪罷了。實際,他也想不到,趙郡王李孝恭居然會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一戰潰不成軍,他隱隱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有姦細。
可是是誰呢?李建成想不明白。平定巴蜀的時候,幾乎沒有收到什麼阻力,後來因為隋明帝楊廣身死,巴蜀南方的郡治,如犍為郡、牂牁郡,均是選擇了投降唐軍。再說了,那幾個郡治更靠南方,若說夔州一戰,是因為他們造成,那是不可能的。
李建成想着,心情有着沉重。
當初李淵起兵,曾經計劃周詳,在楊玄感第一個跳出來的時候,李淵已經在考慮了,曾經在太原與宇文士及有過交談。當時一致認為,隋朝雖然有着亂象,但實力仍然強大,能夠迅殲滅楊玄感就是明證。
因此,李淵才一直蟄伏,並不惜討好突厥以及當時如日中天的瓦崗大當家李密。入關的路,雖然有着險阻,但終究是順利的攻下了關中,進而是巴蜀,隴西,勢力大漲。那個時候,擁有了隴西精騎的唐軍,擁有了極大的優勢。
有河東,可出河北;有關中,可出潼關、武關;有巴蜀漢中,可走庸、夔州!水路並進,可是說是想打那就打那!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可是想不到,風雲變幻,定楊軍突然攻打河東,使得大唐陷入了困境,並一度有着放棄河東的心思。在大唐人心惶惶的時候,只有勇敢的秦王李世民站了出來,大唐的“戰神”站了出來!
那個時候,太子李建成雖然與秦王有着矛盾了,但並未激化,李建成也知道,天下未定之際,不是內鬥的時候,所以他的心中,還是渴望秦王能夠打贏這一戰!
是啊,經過大半年的努力,宋金剛退了,眼看大唐就要收復太原這個龍興之地,就要收復河東這個極具戰略意義的要地。可是忽然之間,有如當頭棒喝,秦王李世民戰敗了,戰敗了!河東最後居然落入了兒時的玩伴,曾經的隋秦王楊浩的手中,就是平陽,她也……
鏡花水月,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啊!河東丟失之後,那人就南下攻打中原,並成功的佔據了要地,阻止了大唐出潼關幫助王世充的意圖!隨後,王世充身滅,襄陽陷落敵手,隋軍的勢力大漲,對關中就佔據了優勢,可攻可守!
如今,隋軍大軍攻打蕭梁,蕭梁若下,擁有關中、巴蜀、隴西的大唐,整個東方的戰線,就直接暴露在隋軍的勢力之下!
短短的一年,就攻守易手,這樣的局面,是李建成並不像看到的!如今,該怎麼辦?李建成想着,微風吹動他的梢,有着酥麻的感覺。
就在李建成想着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太子殿下,陛下有請!”
李建成聽了,身子一震。他明白,父親一定有什麼吩咐。在李建成看來,父親老謀深算,剛才的憤怒,不過是因為最近這一段時間,老收到刺激,因為一時不能接受罷了。這個時候,應該平靜下來了,既然要找自己,一定是要商議平定冉肇則的叛亂。畢竟,內部穩定了,才能一致對外,共抗強敵,如若不然,如隋軍攻打王世充一般,今日一兩個叛變,明日一兩個內應,後日一兩個起義,那大唐可就真的危機四伏了。
李建成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走了進去,看見李淵倒背着手,在窗邊看着天際閃爍的星星,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建成,你來了!”李淵說著。
李建成聽了,身子一震,父親的聲音,有着嘶啞。“爹,孩兒來了!”李建成回答,走到了李建成的身後。
“建成,李孝恭大敗,如今困守夔州,爹決定調集巴縣精兵,趕赴夔州,平定叛亂!”李淵說著,聲音雖然嘶啞,但是卻已經有着沉穩。的確是老謀深算之人,不過片刻,就已經將心情收拾好,看起來波瀾不驚了。
“爹,開州之亂,絕對要儘快平定!”李建成說著,想了一想,又說道:“孩兒覺得,調集巴縣精兵趕赴夔州固然不錯,但若是從通川達縣出兵攻打開州,冉肇則老巢被襲,必定會揮師救援,屆時趙郡王領兵追擊,三路大軍之下,冉肇則之亂必定能很快的平定!”
“嗯?”李淵聽了,心中就沉思着,片刻之後,說道:“這個辦法不錯,就如此辦理!”
“爹,孩兒還有一事想要稟告。”李建成又說著。
“何事?”李淵的聲音一顫。
“爹,根據線索,孩兒做了大量的實驗,若是在戰艦之蒙鐵皮,戰艦雖然沒有沉下去,但行動緩慢,並不能作戰!”李建成有着疑惑。
“為何會這樣?”李淵的聲音,也是帶着疑惑,說道:“隋軍也是如此,為何不沉?”想了一想,又問道:“建成,莫不是鐵皮太厚了?”
李建成搖搖頭,說道:“爹,這孩兒也曾考慮過,只是若是薄了,隨便一刀就劈爛了,根本沒有防禦力!”他那裏知道河北採用的是石炭,鐵的鍛造技術較高,製造出來的接近了純鋼,才能雖然薄但是堅固。
“唉,如此的防禦,又有什麼用?”李淵的聲音,有着疲倦,想了半響,又說道:“不如讓宋國公前去查探其中的奧妙?”
“爹,此人若去,恐怕一去不回了!”李建成說著。
大唐的宋國公是蕭瑀,父親是後梁明帝蕭巋,蕭太后是他的姊姊,李建成才會有此顧忌。
“哼,將他家人留在此處,他敢一去不回?”李淵冷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