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當雪月坐在囚車裏,往刑場前去的時候,腦袋裏想到的居然是這幾句詩。

以前公主教她讀書識字時,她總是無法體會其中所含的深情,而等到她終於懂得的時候,心中的結已經成了死結。

她的頭髮凌亂,破碎的衣裳還帶着驚心的血跡。

當初她也是這麼狼狽的來到大理,沒想到連離開都這麼的窩囊。

處斬她的動作很低調,太后一拿到她的罪證,很快便下令處死,完全沒有再經過另一次審判。

她已經死了心,如果連段智暉都不肯相信她,旁人又怎麼會相信她是冤枉的?

這時兩名頎長的身影從兩旁的屋脊飛掠而下,一揚手暗器激射而出,當先的監斬官慘叫一聲,摔落馬下。

“有人劫囚車!”侍衛們紛紛大喝,怞出武器就攻上前去。

“快抓住反賊!”

來人武功高強,但侍衛身手也不弱,一時激斗得難分難解,更多聞風趕來的侍衛了不斷的增加,一時熱鬧的市街,轉眼變成生死相搏的斗場。

“別戀戰,救了人就走!”狂獅大喊一聲,長劍抖動刺中一名侍衛的右腿。

監斬官看兩名賊人武功高強,生怕犯人被劫走,“先殺了人犯!先殺了人犯!”

幾個兵士護住了囚車,一刀就要對着雪月斬下,惡狼見情況危急,也顧不得許多,刷刷刷三劍,劍尖抖動,招數巧妙狠毒的連殺了數人。

“跟我走!”

雪月縮在囚車的一角,動也不動,眼神茫然極了,像是沒聽到他的聲音。

惡狼無奈,只得鑽進囚車將滿身是傷的她抱出來。

“得手了,快退!”

兩個黑衣人宛如大鵬鳥似的,展開輕功急掠!不一會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

“她傷得很重,不適合再長途跋涉了。”

“留她在這不安全。”狂獅不悅的說,“現在全城的兵馬一定在追捕她,遲早會查到你頭上來的。”

“你是豬呀!我都說她傷得很重,現在送她走不是等於殺了她?”

“留在這也不見得有活路。”

惡狼忿忿的道:“都是你不好,下手幹麼那麼重,不會輕輕刺一劍就算了!”

追根究底都是獅不好!

“誰知道龍居然完全不抵擋!”誤傷了老大他也很懊惱呀!

一團紅影沖了進來,一個嬌艷如花的美人,眼裏帶着怒意,“是誰那麼狠?居然把人家打成這樣!”

“海寧,這事跟你沒關係,拜託你好好照顧她就行了。”

“跟我沒關係?”江海寧不滿的說:“你這隻色狼帶了一個美女回來,居然說跟我沒關係?”

“你別亂想好不好?她是老大的女人,跟我沒關係!”

她哼了一聲,放下心來,“我幫她上了葯,不過她傷得很重,之後會怎麼樣也很難說。”

“她不能有個怎麼樣,龍會扁死我的。”

狂獅道:“你擔心嗎?誰叫你不早跟龍說明白。”

“孤鷹交代的呀,我怎麼敢不聽他的話?”他有點委屈的說。

狂獅哼了一聲,“惡狼什麼時候這麼聽話?笑話!”

“喂,你這隻瘋獅子,別亂凶我們家色狼!”海寧馬上發揮護夫本色,“到底那個姑娘是什麼來頭?跟狡龍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被打成這樣?”

他們異口同聲的吼道:“別問了!”

煩死了!

“我進宮看龍去。”狂獅受夠了海寧的問題,現在只想趕快離開。

“我也去。”

“你馬上將她送走,否則她要是在龍醒來之前被太后殺了,我看你就徹底的完蛋了。”

“我不是不送呀,而是她受傷了呀。”

“雇一輛車、請個大夫一起北上,入夜之前你一定要走!”話一說完狂獅便快速的離去。

“你要去哪?”海寧抓住惡狼的手,擔心的問。

“沒聽到狂獅說的嗎?我要趕緊把皇後送走。”

皇后?她疑惑了,追在他身後問:“她是皇后?你要把她送到哪?為什麼太后要殺她?”

她記得太后是個慈祥的人呀!

“別問了,如果運氣好的話,你老公沒死再回來讓你問個痛快。”

“喂。”她有點嚇到了,“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但願我明白。”

他推開門,看見雪月跌倒在地上,掙扎着要爬起來。

他連忙抱起她,將她放回床上。

“你不要命啦,還不乖乖的躺好!”

她劇烈的喘着氣,痛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怎麼不休息一會呢?”海寧擔心的開口。

剛才幫她清潔傷口換藥時,她痛暈了幾次,她看她昏過去才到大廳去找棠列,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醒了。

“我……”她不能再昏過去了,她勉強自己保持清醒,“沒……事。”

“她這種模樣,怎麼送她走?”走也難,不走也難,現在是進退不得,傷腦筋極了!

“到底要把她送到哪去?”海寧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問了一次。

“雪月,我要送你回北朝,你撐得住嗎?”

她微微的點了點頭,幾次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她覺得自己已經沒力氣在執着什麼了。

“讓……讓我見他。”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見他?”

“對。”

“有點難度。他大概還沒醒,就算醒了,在我還沒說明白之前,我怕你被他轟出來。”他為難的說。

“我要見他。”

“可是……”

“棠列。”海寧巧笑嫣然,“你就帶她去嘛!反正偷溜進宮你最厲害了,別讓人家失望。”

宮裏守衛森嚴,而且龍的寢宮裏內侍、宮女一堆,他要怎麼瞞過眾人的耳目帶她進去?

難題,這是一道難題呀!

****************

硬闖。

躲過了重重的侍衛之後,惡狼將拙政園內的一千人等全部點袕制住,然後大搖大擺的抱着雪月進門。

全部的人都看見府台大人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有口難言又動不了。

“狼!你做什麼?”狂獅驚訝的說,“你帶她來幹麼?”

“她一定要來,我怎麼忍心拒絕?”

“龍還沒醒。”狂獅皺眉,“你現在帶她來也於事無補。”

雪月堅定的說:“就算他沒醒,我也要見他。”

他把她抱近床前,輕輕的將她放下來,“快一點,我們得趕快離開。”

“謝謝你。”

“不客氣。”惡狼笑了笑,“要是不帶你來,你大概會痛恨我一輩子。”

雪月半跪在段智暉床前,看着他蒼白的臉,忍不住一陣心痛。

她眷戀不己的撫摸着他緊閉的眼眸,那雙會勾魂攝魄的眼眸。

幾乎在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完全的淪陷了!

呵……段智暉,這個霸氣的狂妄男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佔據她所有的心緒,擾亂了她十九年來的平靜。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終究無法攜他之手,與之偕老。

一開始就註定的,他是公主的夫,而她不過是個卑微的宮女,不管她再怎麼渴望,他都不會是她的夫。

一滴滴的眼淚落到了他臉上,她輕輕的吻了吻他冰冷的唇,“原諒我不是你的后。”

情之所鍾,纏綿萬狀都改變不了她的身份。

“雪月,我們走吧。”

她的眼光落到了他腰間的長劍,“借你利刃一用。”

惡狼退後了一步,戒備的說:“你想幹麼?!”

“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遲疑了一會,他謹慎的將劍交給她,然後站在她身邊以免她做傻事。

她腫脹的手指困難的握住劍柄,痛得發顫。

咬牙忍痛,長劍出鞘只覺寒氣撲面而至,“一把好劍。”

她抓過自己柔順的黑髮,一劍割斷。

“雪月!”看着散落一地的黑髮,惡狼忍不住喊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

她吐出一口長氣,長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發已斷、情已盡,昔日橫波目,今成流淚泉。”

“走吧。”剛硬的狂獅也不忍再看,“先走再說。”

惡狼重新抱起雪月,“他會明白的。”

雪月搖搖頭,“我不怪他恨我騙他。”

“那你又何必毀發斷情。”若非心碎神傷,她又怎麼能做到揮慧劍斬情絲?

“斷髮,是要絕我之念。”她閉上了眼睛,似乎覺得累了。

“雪月,你太傻、太痴、太……可憐。”

不管她有多傻、多痴、多可憐,這都是她的命,誰要她渴望那遙不可及的人,誰要她將心遺落在大理?

她輕輕的,有如夢囈般的說:“告訴他,我死了。”

“做不到。”狂獅一口就回絕。

“心……已死。”

惡狼抱着她飄然的走了,留下迷惑的狂獅,兀自咀嚼着她的話。

****************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感覺到有人在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迷迷糊糊中,他隱約聽到有人在喚他,他猛然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好端端的在龍床上。

雪月站在床前,擔憂的看着他,帶着些些埋怨的口吻,“你又把傷口弄破了。”

淡淡的燭光柔和的里着她白色的身影,飄飄忽忽又隱隱約約,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她竟然模糊得像是要消失似的,段智暉不由得着急了起來。

他急道:“蘭芷,到朕身邊來!”

她只是看着他,然後搖了搖頭,“我不是你的后,我沒有資格到你身邊去。”

他想要起身到她身邊,無奈四肢百骸無處不痛,竟然動彈不得,他焦急的說:“蘭芷……你過來這,讓我看看你。”

“有什麼好看的!”她微微一笑,“難道我還會到別的地方去嗎?”她雖然這麼說,還是柔順的走了過來。

他握着她的手,安心的道:“蘭芷,還好你沒事!”

她用力的怞回手,冷笑,“我不是蘭芷,我不是你的后,你嘴裏喚着的……不是我的名。”說完竟然像空氣一樣的消失了!

段智暉兩眼大睜,想要去追她,無奈全身還是無法動彈,他急得冷汗涔涔而下,厲聲道:“蘭芷!回來呀!不,不,雪月!雪月……”

他叫得聲嘶力竭,猛然一個驚醒,望進了一對冷冽的眸子,是狂獅的。

段智暉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驚覺是在做夢,“她呢?”

“走了。”

他的眼光落在那一地的黑髮,怵目驚心的揪着他的靈魂。

“她來過了?!”

“太后要殺她,我們毫無辦法,只能送她回去。”

他死命的坐起身來,“我去追她回來!”他一用力,新、舊創傷齊破,鮮血染紅了那尊貴的帝王之色。

“她死了,追不回來了。”

“胡說!”他不信,她是他的后,任何人都不能傷她。

心已死、發已斷、情己殤,人……已杳。

“龍,大敵當前,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大事塵埃落定之後,再談兒女私情。”

愣愣的出了一會神,段智暉深嘆一口氣,“她可怨朕?”

我從來沒奢望過當你的后。我不能當你的后!

我要你原諒我,別怪我、別怨我,別……恨我。

可我不是趙蘭芷!

她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一聲一聲的不斷敲痛他的心,疼痛不已的回蕩在他腦海里。

“不怨。”

****************

惡狼帶着雪月日北朝,這時戰事已經開始了、忠王的兵馬正節節敗退,趙家皇室奪回江山是指日可待之事。

他們登上山頭,迎風眺望,遠處的茂林之外密密麻麻的佈滿了重兵。

那灰色的營帳一個接着一個,彷彿連接到天邊般的連綿不絕,居中的一座金色大帳,就是帥營了。

雪月極目遠望幾萬匹戰馬長聲嘶嗚跳躍,但見上萬的矛頭晶亮生輝,軍容壯闊整齊。

要擊敗忠恕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等到戰事結束,接下來的就是喜事吧,公主就會嫁到大理去,然後……成為他的后。

惡狼將雪月送到武揚軍中,在帥營前,一名高挑的清秀女子,正在殷殷的盼望着。

惡狼策馬奔近,雪月欣喜的喊了出來,“公主!”

他小心的將她抱下馬,雪月即開心的往蘭芷奔過去,兩個人抱在一起。

“雪月!”蘭芷欣喜的抱着她,“總算又見到你了!”

“公主,奴婢……奴婢……”她留着淚,哽咽得說不下去。

“我都知道了。雪月,你做得很好,你是我們趙家皇室的救星。”

“不,公主,我很壞的,我假扮了你。”

“雪月,那不是你的錯。”

城破之時,她受了傷又失去記憶,對自己的過往根本一無所知,所幸她恢復了記憶,而段王也已派兵相助。

這一切都多虧了雪月,若她沒有到大理去求援,今日要復國之事也不會如此容易。

她看着雪月憔悴而瘦弱的身軀,忍不住一陣難過,“你受委屈了。段王沒有好好待你嗎?”

“他……”雪月低下頭來,眼淚落在塵土中。

“沒關係,咱們有好多時間來說。”她安撫着雪月,心痛的看着她披肩的短髮。

她和段王之間的糾葛,或許不是一時之間說的完的。

“公主,人我已經安然送到,之後,就交給孤鷹了。”

蘭芷笑道:“多謝你了,惡狼。”

他奇怪的看着她,像是疑惑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我有說我是誰嗎?”

“是我說的。”一個挺拔的人影走了過來,“狼,辛苦你了。”

“豹,你話變多了。”

蘭芷奔到他身邊,親昵的拉着他的手,“惡狼果然是少見的美男子。”

“這個美男子有家室了。”武揚摟着她的纖腰,“你該不會見異思遷了吧?”

“我才不像你們男子,見一個愛一個。”

雪月和惡狼都呆了,這是怎麼回事?

“豹……”惡狼連忙把他拉到旁邊去,“她是平揚公主,是不是?”

“沒錯。”

“換句話說,她是老大的女人。”他剋制不住的大聲了起來,“你活膩啦!”

“你還看不明白嗎?”武揚微笑道,“你以為你千里迢迢護送回來的人是誰?”

“也是老大的女人。”他酸溜溜的說,完全忘了家裏的海寧。

龍真是艷福不淺,這麼兩個大美人都是他的女人!不對……后位可只有一個呀!

“你變笨了。”

武揚只能做出這個結論,這個風流成性的惡狼,自從被江海寧套牢了之後,愛得慘兮兮也笨得慘兮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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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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