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晴天霹靂!

六月飛雪!!

他,他,他最最疼愛的女兒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教他情何以堪哪!

“啊啊,女兒,為父是對你太嚴厲了些,可那也是為了你好。”說不定女兒是為他拒婚又間接害死了連誠的事而在氣他,“爹答應你,以後爹再也不管你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好不好?”君夫人泣不成聲。

兩人聲淚俱下的唱作,卻只換來琴心一句幾乎要叫他們吐血的“你們是誰,我,我又是在哪兒?”這怎能不教他二人捶胸頓足以示心痛呢。倒是小翠道:“老爺夫人,蕭大夫在這裏,問一問是怎麼一回事。”

一句話提醒了準備哭個昏天暗地的君老爺與夫人。兀自想看好戲蕭大夫,在不及躲閃的情況下,三度讓君老爺抓個正着。不過這回,是雙臂被抓住,免去了再一次險被勒死的危險。

“蕭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女兒她到底怎麼啦?”怎麼說不認得他們呢。他們可是養育她十七年,與她朝夕相對十七年的爹娘啊。

終於想到他了嗎?他還以為他們會繼續哀號下去哩。吩咐徒兒整理醫箱,蕭大夫走近床沿,偏頭歪腦地盯了琴心半晌,邊點頭邊發出“嗯啊”的聲音。見琴心睜着無措的雙眼瞧他,他報以安慰的慈愛笑容。

“師父,理好了。”

小徒背起醫箱,蕭大夫理理衣衫準備往外走,一道人影攔住了他去路。

“蕭大夫,我女兒的病究竟如何,你總要給我個交代呀。”怎麼一句話也不留地就要走人呢。

蕭大夫回頭看了看:“君老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嗯?”

待君老爺迴轉琴心園時,臉上的表情是憂心與不可置信。見他到來,君夫人忙迎上前:“老爺,大夫怎麼說?”琴心她雖然不再怕她,但始終一聲不吭地,她很是擔心。

重重嘆了日氣,君老爺才道:“大夫說,琴心不記得咱們,也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我的老天!”君夫人倒退幾步,跌進椅里,嘴裏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君老爺無奈道:“琴心中了特殊的彌香。況且她平日裏憂傷過度,鬱悶不樂,才會如此。”看了一眼安靜的女兒,心下愧疚萬分。是他的錯啊。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同意了她與連誠的婚事,也不會造成今天的結局。只怪他愛女心切。但,如今說什麼也是無用的了。

“夫人,你好好照顧女兒,我去吩咐下人隨蕭大夫抓藥。”

君夫人壓抑着悲痛來到床沿,雙眼不離琴心憔悴的容顏:“我可憐的女兒……”

琴心無言地打量着這“據說”是她的閨房。房中除了一般傢具之外,尚有一架古琴,一座綉架和一個書櫃。柜上四書五經之類的書冊倒也不少。

見琴心打量四周,小翠熱心地替她解說:“小姐,這本書是小姐上個月在讀的一本,是大少爺送給小姐的。”

“大少爺——”這又是誰?聽眼前華衣婦人——“她”的娘說,她是戊陽縣首富君躍的女兒,小翠是她的貼身丫環,但何時又跑出個大少爺?

君夫人訝道:“你忘了嗎?你是娘最疼愛的小女兒,上頭有三個哥哥。大哥叫君礎,他在別處經商。逢年過節的才回來一趟;二哥叫君催,是個書獃子,前陣子說要去以文會友,不知何時才回來;三哥叫君硯,也是行蹤飄忽。他們都很疼愛你呢。”

“我,有哥哥?”難以置信,一覺醒來,不只多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多了爹,多了娘,這會兒,又多出了三位兄長,真是要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翠忙補充:“小姐,三位少爺都很疼小姐的。大少爺每回從外地回來總要帶禮物給小姐。二少爺雖然愛書成痴,但只要小姐去他書房,他是斷然不會理會書冊的。”

是么?她原來有這麼多人關愛着。“我真開心。”君夫人一見女兒綻開笑顏,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足無措地輕拍女兒細緻的手背,琴心略縮了下手,君夫人失望了下,“剛開始親近,難免有些不習慣,久了便好了。”

見她失望的樣子,琴心有些不忍:“我,我只是想起……”突地住了口,引來君夫人驚喜地期待地望着她。

“你想起了些什麼?快告訴娘。”

“我我……”

小翠見狀,忙打圓場:“夫人,你別逼小姐了,她才好呢。”

“對對。”君夫人了解地點點頭,重又忍聲道:“娘不遏你,你慢慢說。娘不逼你。”

咕嚕。

“咦?什麼聲音?”君夫人疑惑地四下望了望,抬頭卻見到琴心紅了臉。

“我想,小姐是餓了。”

君夫人一拍額:“瞧我糊塗的。你剛醒,已經好幾個時辰沒吃過東西了。小翠。”

“在。”

“你好生伺候着小姐,我去廚房弄碗肉粥來。”替琴心整整被褥,她起身道,“乖女兒,娘一會兒就回來,你好好歇着。”便疾步離了房。

君夫人前腳剛離門,小翠後腳就跟了上去。細看了半晌,立刻關上房門迴轉內室:“小姐,人都走了。”

琴心一聽,大大吐了口氣,身子也垮了下來:“哇,沒料到會這麼辛苦,當真好難受。”她此時的神情哪裏有剛才含羞帶怯的模樣,完全換上了一副隨意開朗樣。眸中消去了戒備與驚奇,卻是透出一股新奇。她翻身下床,動作之利落,全然不似一個昏睡了好幾個時辰,平日裏柔柔弱弱的大小姐。

她好奇地撥弄一下古琴,翻動一下書冊。小翠始終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瞧看。不多時,敲門聲響起。

“一定是夫人來了。小姐,你快回床上躺好,我去看一下。”

待小翠回來時,手上多了個木盤,盤中有粥。“夫人有事,讓蓮丫頭送來的。小姐快過來吃吧。”小翠放下木盤,正待轉身去扶琴心,卻讓眼前的人影嚇了一大跳。她心有餘悸地道:“小姐,奴婢可經不起嚇的。”真是的,她可從未見過此等事,多來個幾次,豈不要被嚇掉魂了嗎?

琴心用腳尖勾了一個凳子過來:“什麼奴婢小姐的,我可不愛聽。不過,這碗粥看起來味道不錯。”她端起碗就喝,還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看得小翠直搖頭:“小姐,哪有人像你這樣子吃東西的,多不文雅,一點兒也不像個千金小姐。”

“文雅?”琴心抬起頭來,“我向來這樣吃的,實在餓嘛,此時肚皮最要緊,哪裏管得了那麼多。”說著埋頭又吃。

小翠無奈。幸好是在內室,四下無旁人。否則,有誰會相信眼前這位把米粒弄得滿臉都是,吃粥吃得咕咕響,坐無坐相,吃光吃相的女子會是名滿戊陽城,全城公認最有教養,最賢淑端莊的君家大小姐君琴心!要是她也不信。老爺夫人若是在此,怕不嚇暈過去才怪。

好不容易把碗吃了個底朝天,琴心滿足地聲吟了下:“啊,真好吃。真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人間極品!小翠,你說是嗎?”

“小姐,以後你天天可以吃到比這還要好吃的東西。”

“真的?那太棒了。”琴心開心地大叫,“想不到我如此有幸,呵呵……”笑聲漸淡。

“怎麼了,小姐?”

“小翠,”她面露憂慮,“以後,會順利嗎?”

幾日來,君老爺君夫人輪番探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因她“受驚嚇過度”,所以不得不被迫在房中靜養。養得她快悶出病來了,再不出去透透氣,她想,不出半月,不用有人來害她,她自動上吊抹脖子。以前這十七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呢?

拜她失憶之賜,她得以了解自己十七年來所受的束縛羈絆,也讓她明白所謂的大家閨秀是怎麼培養出來的。聽聽這些什麼三從四德的戒條,再看看那些所謂的三綱五常,她快要昏過去了。而千金小姐每天做的事,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在無病聲吟。像現在,外面陽光普照大地,和風送暖,卻要呆在房中練什麼琴!她還在“生病”!

支着下巴,琴心毫無風範地交疊起雙腿,手無意識地撥弄琴弦,那聲音與廟中鐘聲在她耳中聽來別無二致。

據說躁琴只是每日必做之功課中最簡單也最有趣的一種,另外諸如賞花撲蝶,吟詩作對、刺繡、習字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課兼消遣,也是打發時間的最佳良藥。

她怎麼不覺着有趣,不覺得時光匆匆過,反倒是有度日如年之感?

小翠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一上午不見人影。幾日來,也虧得她在旁指點幫腔,才平安度過。更因有她與她說說話,日子才不至於太無聊。

才正想着,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卻正是小翠。“小姐!”

琴心立刻眉開眼笑地說:“你來啦,我都快悶死了。快想想法子,我們出去玩它一會兒,好不好?”聲音之興奮與方才有氣無力的樣子差了個十萬八千里之遙。小翠了解她的性子。幾日相處下來,她知道,現在她的主子可是一刻不得閑的,叫她坐下來靜心練個字不如打昏她倒還痛快些。

“好小姐,你知道老爺夫人盯得緊,可千萬不能出岔子。”

琴心揮了揮手,懊惱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看我現在,像個犯人似的,一點自由也沒有。”連出房門一步都不準。

小翠安慰着拉她坐下,“小姐,老爺夫人是關心你,怕你再遇到意外呀。”上次的事把老爺夫人嚇得不輕,所以對小姐保護過頭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琴心“霍”地站起,雙手成拳,在小翠面前揮了兩下:“誰敢欺負我,看我不揍扁她。”她才不怕那些小毛賊,有膽子就來試試,看看到時候誰厲害。

小翠四下打量了會,確定無人偷聽才道:“小姐你是不怕,可老爺夫人他們怕呀。”她何止不怕,簡直有些興奮了。看她滿臉發光,定是想真遇上什麼事,好讓她活動活動手腳。“小姐,你是不會功夫的。”

“我知道。”她撇撇嘴,又坐下,“所以我都很乖啊,沒敢亂動。練功都是一大早起來練的,不會有人看見,你放心好了。”

“練功?’小翠好奇地問,“怎生個練法?”她是聽連誠公子提過,卻沒見過。

“改天我教你,現在么……”琴心說著,眼光隨窗外飛過的蝴蝶走,“現在,我們先溜出去玩會兒吧。”

“溜出去?”

“對啊。”她跳到小翠身邊,“咱們從什麼後門之類的地方溜出去。”

小翠搖頭道:“不成。老爺夫人快回來了。不過,咱們可以出琴心園去。花園中有個湖,景色很美,小姐以前也經常去的。”她回頭,“咦?人呢?”才眨眼間,人怎麼就不見了?忙步出房門,果然在園門口看見了琴心蹦蹦跳跳的白色身影。兩根辮子隨着步子跳動着,說不出的輕靈活潑。

琴心沿着石子小路走着,一路驚嘆着。一個小花園,就比她以往住的屋子大上一倍,四處百花綻放,園中心正是小翠所提及的湖。她不禁歡呼一聲。這湖,顯然是人工挖就,湖旁種滿垂柳,柳枝隨風而舞,仿似仙境一般的景緻讓她差些忘了此處是何地。

湖中有橋,貫通兩岸。橋中是一亭,亭四周垂着薄如蟬翼的白紗。琴心站在離湖不到一丈的地方呆住了。如此美景,要花費多少銀兩才可建成?這,便是有錢的好處么?

足尖點地,身子躍起,一下子便到了橋上。

琴心深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若是能一輩子呆在這裏,倒也不錯。”躍上橋欄,從懷中掏出零嘴,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忽然對周圍的一切一下子沒了熱情,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眼前這一切都是如此虛幻,一伸手什麼也抓不到。所有現在她能擁有的都不切實際。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她是否還會在此悠閑地吃着東西,觀賞眾花斗妍的景象。這裏,畢竟不會是她永久的家呀。

想起家就免不了想起他們二人不知過得好不好,還有那讓人又愛又恨的老頭,她不在,他會不會寂寞。

她笑了笑,他可不會寂寞。沒人管他,不定在哪裏玩得忘了東南西北,忘了回家的路呢。

琴心甩甩頭,“不要想了,一切順其自然吧,何必自尋煩惱。”正要跳下橋欄——

“小妹,好雅的興緻啊。”一記溫和的男聲把正準備卞橋欄的琴心嚇了個徹底——

“啊呀——”她跌下橋去了。

來人反應也不慢,一個縱身躍下橋去,在琴心即將要落水之際,伸手勾住她腰,足點浮萍,重又躍上橋面。

他伸手拍拍琴心秀致的臉龐,“小妹,小妹。”他無意嚇她,初時不出聲,只不過打算給這個行徑略顯大膽的小妮子一個意外的驚喜,怎料想她會跌下橋去,還嚇得慘白了臉,雙眼緊閉。希望沒事才好,他可不想初到家便鬧出人命來。

琴心緊張得不敢睜開眸子,怕一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在水中與魚蝦為伴。那人又道:“小妹,沒事了沒事了。”有可能會嚇成這樣嗎?

耳畔的聲音溫溫和和,琴心顫顫地掀了掀眼皮。眼前似有一張男子的臉,逐漸清晰。的確是一張男子的臉,劍眉星目,唇角微掀,似笑非笑。她直覺要退開,卻發覺自個兒的腳軟軟的,沒一點兒力氣,臉又熱得發燙。大概是被嚇的,加上陽光過猛了些,她想。眼卻不眨地盯着眼前人。

男子——君硯起初是好笑地看着懷中人兒櫻唇緊閉的模樣。小妹並不怕水,因為她會泅水,怎會怕成這樣。待她睜開眼,用迷離的柔波盯着他瞧時,他忘了今夕是何夕;忘了此處是何地,更忘了他應該放開她才是。小妹的樣子自十四歲以來未曾變過,此刻懷中人的眼明顯絕非小妹的眼。那眼似深不見底,其中閃動着惑人的光彩,也混着驚奇、迷茫和不確定。

看人,他素來從眼看起。此刻,望着這一對探索的眼,他想,他是着了魔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彈開。琴心背轉身,稍稍平復心中的悸動。君硯先開了口:“你沒事吧?”

琴心背對着他,不答話。君硯低低笑着又道:“抱歉得很,我無意嚇你。”

琴心立時轉身,讓君硯愣了下。她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是有意還是無意,你自己心裏清楚。”這人還笑呢,是笑她膽小嗎?

啊,話兒有些沖呢。君硯輕笑着倒了杯涼茶:“我是無意,但賠禮也是應該。”茶伸至琴心面前,“就請小妹喝杯茶,原諒為兄的無心之過吧。”

一口飲盡涼茶,無心留意他的話。此刻她只覺口乾舌燥,不再與他計較。自個兒來到石桌旁倒茶飲,飲得乾脆。君硯倒是有心與她聊天,來到她對面坐下,道:“小妹,聽說你身子不適,怎的會在此,不是應該在房中休息嗎?”不止來到湖心亭中,還坐上橋欄,怎麼看也不似君福說的,有好幾天出不了房門。

琴心聞言立時跳了起來,退離君硯三步遠,縴手直指他:“你,你叫我什麼?”

“小妹,你怎麼了?”君硯正待上前。

“你,你別過來,我不認識你。”琴心退無可退,只得緊握護欄,一臉脆弱的表情。

“你是怎麼了,我是你三哥啊。”失憶嗎?不錯的法子。君硯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

“三哥?”努力在腦中搜尋這個詞兒,終於約略記起小翠說過“她”似乎是有這麼個三哥,好像是叫君硯吧,是個醫者。怪不得他身上有藥草的味道,淡淡的,聞了很舒服,讓人窩心。然而,他不是平常都不回來的么?怎麼好巧不巧偏選在此刻教她遇上。

“三哥嗎?我可不……可不記得了。”顫着聲,心中卻是在擔心方才不知他是否有瞧見她用了輕功上橋,若是瞧見了,只怕會泄了身份。

君硯上前一步說道:“對,是三哥君硯哪。”他指指亭外,“湖邊的那棵榕樹,還是小時候我與你一起植的呢!”

“我不記得了。”瞧他樣子,似乎不像有假,但心中總隱約覺得有不對勁之處。她方才說了幾句話,與平日言語不同,不知他可瞧出破綻?暗暗往另一邊移動步子,乘他兀自傷神之際,準備開溜。不料,她腳剛動,他就盯上了她,害她大氣不敢喘一聲。

他露出溫暖笑容,有如春初陽光一般:“君福告訴我時,我還不信。心想才幾個月不見,小妹怎會不記得我了。現如今,我信了。但也無妨,不記得又如何,三哥會把咱們以前相處的情形一點點地告訴你,你一定會記起的。”見她呆愣着,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的,他露出笑容,“三哥決定以後都不走了,幾個月不見小妹就發生這種事。若我兩三年不回,豈不會更糟。小妹,你說好不好?”

琴心哪敢說半句不好。眼前的男子明明看起來溫暖又無害,渾身散着暖人心窩的氣息,可不知為何,她就覺得他與一隻狐狸的樣子相去不遠。

眼角瞄到小翠端了酒菜往這邊來,她雙眼放光,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小翠,小翠。”她喚道。

君現眼一眯,笑容卻不褪。

“三少爺?”小翠一進亭子便發現了君硯,“三少爺,你回來了。”見琴心小姐輕扯她衣袖卻不敢看向三少爺,她隨即明白,“三少爺,小姐她……”

“我明白,君福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看了一眼琴心,“小姐定是累了,你扶她回房去吧。好好照顧着。”

“是。”小翠扶着狀似柔弱的琴心下橋而去。

君硯望着二人半晌,方坐下,笑意盡現。方才,她躍上橋時,他便已瞧見。瞧她身手似乎是不錯,倒不想會被他嚇得掉下橋去,卻是頗出他的預料之外。而在他叫出那聲小妹之前,她的性子還是有些活潑,之後嘛,他笑了下,之後她則是努力在顯出柔弱的樣子呢。挺有趣的,教他忍不住想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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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園內

琴心一關上房門,便一古腦兒把前幾刻鐘發生的事,盡數講給小翠聽了,只除了落水這一幕。料想小翠定會面露訝異。她一講完,期待小翠變臉色。哪知,小翠仍鎮定自若地替她拿了衣衫過來:“小姐,換件衫子吧。”

“換衫子。”她低頭看了下,“又不臟,才穿半天而已,幹嘛要換?”

“髒了。”

“哪裏?”

“這兒。”

“啊?”不會吧,裙擺上只不過沾上了幾塊小小的泥塊而已,“用不着吧?”

“小姐?!”

“好好。”她高舉雙手,任小翠脫下她的衣衫:“我投降了……咦,我剛才說到哪兒啦?哦,小翠,你不奇怪嗎?”

“奇怪?”

“是啊。你不覺得你家三公子很奇怪嗎?”

“奇怪什麼?”

“正常情況下,我被壞人挾持了又中了彌香,醒過來又失去了記憶,他一回來不是應該問我的病況才對嗎,怎麼反倒似在逗弄我一般?”他給她的感覺正是如此。

“是嗎?”小翠停下收衣的動作,驚道:“莫非……”

“莫非什麼?”

小翠恍若未聞,自語道:“也不太可能。”暗怪自己太多疑,她繼續收衣。

“小翠!”

她聞言抬頭:“啊!”又見琴心立於跟前,“小姐,你又要嚇奴婢了。”這是第二次。

“這些衣衫自己又不會跑掉,呆會兒再理也不遲。”她拉她在桌邊坐下,“你方才說莫非什麼?”

小翠見琴心專心的樣子,便道:“我剛剛是以為少爺已認出小姐並非小姐。可又一想,不可能啊,小姐的樣子並無不妥之處,連老爺夫人都不知道,少爺應該不會起疑才對。”

不會嗎?希望是。

說實在的,她有些怕見君三少爺,若不在此等情形下相見,她或許會欣賞他,然而他們偏偏是在此處此情此景下見面。她出事了事小,他們出事了才會麻煩。她怎能不擔心呢。若是因為她的疏忽大意而使他們遭遇不測,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小翠,君三少爺會武功嗎?”他救她時,出手極快,恐怕她的身手還遠不及他。

“三少爺嗎?”小翠想了下才道,“我也不知道。”

“怎會不知?”

“三少爺經常不在府中,常常隔個三五個月才回來一趟。回府之後,呆的時間也不長,而且泰半時間與花草為伍。”君家三位少爺都有各自的喜好。大少爺愛玉石,二少爺愛書成痴,三少爺偏喜愛與花花草草做朋友。”她不明白這些東西有什麼好的。但是,主子們的事,下人們也不好去管太多。

琴心點點頭。君硯身上舒心的藥草味此刻還彷彿索繞在她的鼻端,原來他與她一樣,愛種些花草來研究細賞。

“那麼,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總該知道了吧?”聽他說,此番回來要長住。雖不知是真是假,但若真要相處,得先知道他的性子,才好決定該拿何種面目對他。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會壞了大事。

“三少爺人還不錯,總是笑臉迎人的,對下人們也挺好的。”

這倒是,與他相處時間雖不多,卻從頭至尾見他在笑。有時笑得溫和,有時卻又讓她覺得危險,到底哪一刻才是真正的他,她也弄不清呢。

只聽小翠繼續道:“不過,聽管家與其他人說,三少爺是只笑面狐呢。”她不懂什麼是笑面狐,但約略可以知道是什麼意思。

“笑面狐么?”琴心低喃。原來如此,莫怪她老是覺得不對勁,原來他真是挺危險的。“倘若真如他們所說,以後可得小心些。”

‘小姐是怕少爺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會破壞了一切計劃嗎?”

琴心點頭。她擔心的正在於此。若他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就連帶地了解了他們的行蹤。到時,他也許會讓君老爺與夫人來定奪,又或者是他一個人來解決。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成了事實,對他們而言都不見得是好事。那時,她有何顏面去見他們,恐怕會被埋怨一輩子吧。老頭子也許會幾年都不與她講話。若真如此,她惟有自刎以謝天下了。

啊,這結局還不是普通的慘咧。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小翠仔細思索了下,“依我看,三少爺也許不是那樣的人。”

“是與不是,要以後才知道。如果他不是就謝天謝地;如果他是,只怕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不會吧?”小翠道,“三少爺平日待小姐極好,什麼事都依她。況且,少爺不是所謂的‘江湖中人’嗎,這些人不是都很講義氣的嗎?”

義氣?有些人會,但不曉得君三少是否會。因為君琴心可是他惟一的妹子,他應是有顧慮的。“可是,我並不是他疼愛的小妹呀!”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此。日子一久,他若真如他們所言的精明,必定會看出她的破綻,不是她沒這分自信,而是怕萬一他真認出她來,那該怎麼辦?

小翠見琴心眉心緊鎖,開解道:“小姐,你莫要忘了,你失憶了呀。以前所有的事情你統統都不記得了,這裏所有的人也都不認得了。沒有人會因為你不是以前的性子而懷疑你的。”何況,老爺夫人都沒懷疑,好久好久沒見小姐的三少爺怎會懷疑。三少爺是聰明,但是就算他再聰明,也不會想到這君琴心並非君琴心,小姐也不是小姐呢?三少爺若真有這等本事,只怕早已去當算命大仙了。

話雖不錯,然而為何她老是有種直覺,認為今天她所遇到的君硯不是小翠口中的君硯?許是她太過敏感。若是,她轉而一想,若是這位君三少爺沒有君老爺與夫人的想法,那麼或許……

只是,可能嗎?

“小翠,君三少會不會是與君老爺同一類的人呢?”有門當戶對的觀念,並且根深蒂固,借口讓女兒幸福地生活,卻罔顧她的感受?

小翠搖搖頭:“三少爺平常都不在府里,我也不了解他。關於他的事,全都是聽其他下人說的,至於真假,我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如此,或者她可以找個機會試探他一番,如果他思想迂腐仿若老古董,她就更加要防範他。如果他真的關心小妹的幸福,或許他就可以助他們一把,減少些她的擔憂,也卸下一些她心頭的防備,防人實在很累。而雖然知道以師兄之能,要過好日子並非難事,但師嫂畢竟未吃過苦,不知能否習慣。

敲門聲響起,房內二人對望一眼,立時知道麻煩又來了。

房門一開,琴心頓時愣了一下,他來得倒是真快呀。

“小妹,用午膳的時間到了。母親大人本想親自來請小妹過去,但我自告奮勇地來了。”是君硯帶笑的臉與溫和的男聲。

“多謝三哥。”琴心低頭微微福了福,君硯忙還禮,“小妹多禮了,自家人還客氣什麼。”

小翠一直在旁細細觀察。她有些弄不明白。她看三少爺始終一副笑的樣子,沒半點在試探的感覺,也沒有發現真相的徵兆。小姐她卻始終以戒備的態度對他,不是在擔心少爺會發現她身份嗎,卻又為何時時表露出真性情?小姐十七年來可沒有一天一刻會用如今這種眼神看人的。

但是,要在幾個時辰之內學得完全像小姐,那是神仙也難以辦到的事,她是太過於關心小姐了,才會對此刻的小姐有了過高的期望,真有些不該呀。

“小翠,你在發什麼愣,還不跟上來?”

小翠怔了怔,發現三少爺與小姐已在前面等她了。忙關上房門,隨他們二人去赴一場未知結果的家宴。這又是考驗小姐的時刻到了。這幾天,小姐都是一個人在房裏用膳的,所以君家的規矩她一點兒也不懂。好在小姐得的是“失憶症”,忘了也沒關係。

她開開心心地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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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硯解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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