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怎麼了?偏頭痛嗎?”夏語默關懷地問。他一早進辦公室,經過特別助理的座位時,就見簡藝安臉色蒼白,秀眉蹙攏,玉手拖住額頭,顯然正強忍着某種痛苦。“不是偏頭痛,是宿醉。”她調勻呼吸,右手敲了敲沉重的額頭。“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你宿醉?”夏語默驚訝。“你不是不喜歡喝酒嗎?”
“我是不喜歡。”但昨夜心情太糟,不小心喝多了。她鬱悶地輕哼。“說不定也是有人故意灌我喝的。”
“誰?”
簡藝安翻白眼。“跟我住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呵。”夏語默輕聲一笑。
“笑什麼?”她瞋睨他。
他連忙整肅表情。“沒有,只是覺得有趣,你們夫妻倆真的很奇怪,才剛辦好離婚,沒幾天又複合了。”
“我才沒跟他複合呢!”她懊惱地澄清。
“那你為什麼搬回去跟他住?”
她一窒。“唉,這中間的原委你不懂啦。”
“我有這個榮幸聽聽看嗎?”
“這—”她遲疑,要她怎麼跟這個學長說她跟牧宇其實是契約婚姻?當初她辭職時,還編了個一見鍾情式的戀愛故事給他聽,如今又怎能坦承真相?“總之很糗啦,我不想說。”
夏語默笑望她窘迫的神情。“說真的,我覺得你好像有點變了,安安。”
“哪裏變了?”她一愣。
他微蹙眉。“我也不太會形容,總覺得你好像更……坦率?至少以前我想不到。你會為了報復自己的丈夫,竊取他計算機里的機密檔案。”
“那是……”簡藝安粉頰烘熱。“誰教他做出那種事?我不是跟學長說了嗎?惹惱一個女人的下場是很凄慘的。”
“是啊,女人報復起來,的卻很可怕。”夏語默打趣。“不過柯牧宇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你現在為什麼又原諒他,決定回到他身邊?”“學長,你!”簡藝安瞪他。“怎樣?”
“你變八卦了。”她悠悠下評論。
夏語默頓時感到尷尬,一個大男人對人家婚姻內幕問長問短,確實顯得小家子氣,他自嘲地苦笑。“還不都怪你這個學妹‘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我那麼做對你也沒壞處啊。”她慧黠地眨眼。
豈止沒壞處,簡直是天降甘霖。
夏語默幽默地勾唇,不否認自己當時接到情報時,確實感覺是意外之喜。“真是謝謝你了,學妹。”
簡藝安淺淺一笑,正欲說話,辦公室內忽地響起一陣蚤動,她探頭張望,驚愕地發現丈夫正瀟洒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牧宇!”她倉皇起身。“你來這裏做什麼?”
“放心,不是來找你老闆單挑的。”他半真半假地揶揄。
她無言。“夏總經理,我可以‘外帶’藝安嗎?”他轉向夏語默,可以表現出禮貌。
“你是要我放她一天假嗎?”
“怎麼可以?”簡藝安搶先反駁。“我今天事情很多,不能請假。”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強勢地牽起她的手。“走吧,老婆。”
“牧宇,你別這樣……”她掙脫不了,只好求救地望向老闆。
柯牧宇察覺兩人之間默契的眼神交流,不悅地輕哼。
夏語默咳兩聲,體貼地對學妹伸出援手。
“柯副總裁,今天我們跟客戶有個重要會議,你不能就這樣帶走我的特別助理,我需要她幫忙。”
柯牧宇聞言,冷笑地挑眉,索性不跟他客氣。“你聽着,夏語默,你或許需要幫忙,可我柯牧宇的老婆不需要為別人做牛做馬,我今天一定要帶她走。”
“你瘋啦?”簡藝安愕然旁觀丈夫挑釁自己的上司。“上班時間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朝她咧開爽朗的笑容。“約會。”
約會?她驚怔,言語卡在唇腔,好不容易才順利吐落。“你公司應該也有很多事要忙吧?怎麼有空跟我約會?你別鬧了!”
柯牧宇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無視妻子的責備,逕自與她上司談判。
“夏語默,你不要以為我不曉得,我老婆這次回到你公司,可是送上了一份‘大禮’,我要求你做這點小小的人情給她,應該不為過吧?”
“你去約會吧,安安。”夏語默玩味過情勢,識相地決定背叛學妹的期待。
“學長!你!”她不敢相信。
他歉意地提出補償。“今天算我送你的特休,不扣薪水,以後也不用補假。”
“可是今天的會議!”她還想掙扎。
“你應該相信夏總經理的能力,藝安。”柯牧宇嘲弄地揚嗓。“他如果一天沒有特助就管不了這間公司,也太遜了!”
“你還是快走吧。”夏語默可不想繼續聽競爭對手的奚落。
簡藝安無法,只好不情願地收拾東西,誰知她那個硬闖進人家公司的惡劣老公還不肯善罷甘休。
“對了,夏語默,既然來了,我順便提醒你一句,藝安是我老婆,‘安安’是你叫的嗎?以後不準這麼叫她。”
他說什麼?
簡藝安愕然凝住動作,不敢相信丈夫竟當眾對另一個男人嗆這種幼稚的話,眼見辦公室內每個同事都對她投來羨慕又戲謔的目光,不禁大為羞窘,只想鑽進地洞裏。
柯牧宇卻毫不在意自己成為眾人矚目的‘笑點’,從容自在地牽她離開辦公大樓,來到一輛冰藍色的敞篷跑車前。
“你今天開這輛車?”她訝異,記得這輛跑車是他最鍾愛的,寶貝到甚至不許任何人觸摸。
“你不是說這輛車子不載人的嗎?”
“你例外。”燦朗的笑容猶如春陽,執意融化她的心。
而她也不爭氣地震動了,明知他存着壞心眼,仍是抗拒不了他有意施展的男性魅力。
他殷勤地為她開車門,輕輕推她進車廂,自己則是單手撐住門,瀟洒地躍上駕駛座。
油門一踩,瞬間加速的跑車如火箭疾射,強悍的馬力就連少女時代曾飆過重機車的簡藝安也不禁驚駭。
“你……開慢一點!這裏又不是高速公路。”
“你怕嗎?”笑望着她的眼,隱約閃爍着挑戰的意味。
“我才……不是怕。”她嘴硬。“是你這樣開車太沒公德心,這裏是市區耶。”
“知道了,老婆。”他刻意調侃,技巧地踩剎車,讓車子平順地減速。簡藝安這才安落一顆懸吊的心,可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他下句問話又拉緊她神經。“你今天早上怎麼溜得那麼快?”
“我哪有溜?”她局促地否認。“明明是你自己先出門上班了。”
“我只不過先去晨跑而已,你不曉得我有這個習慣嗎?”
她當然曉得,也是故意趁那段時間迅速梳洗打扮,搶在他回家前先離開,免得他面對面,不知所措。
“我還想你宿醉醒來一定很痛苦,特地去便利商店幫你買解酒液呢!”他邀功。
“少來!”她冷嗤,才不信他會為她如此費心。
“哪,你看這是什麼?”一瓶解酒液送到她面前。
她難以置信,他真的替她買了?
“快喝吧。”他笑道。
她猶疑地接過,打開瓶蓋,一面啜飲,一面自眼睫下偷觀他!他到底想怎樣?這算是報復她先前的欺騙嗎?
“瞧你,眉毛皺得都可以夾蒼蠅了。”他悠然發表評論。她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撫平眉宇,眼角接收到他捉弄的目光,不禁懊惱。“頭還痛嗎?”
“我不是頭痛,是臉痛。”她悶悶地嗆。
“臉痛?”他訝然。
“因為我的臉皮都被你丟光了!”憶起方才在辦公室里的那幕,她沒好氣地橫睨他。“現在只剩下赤裸裸的肉,當然會痛!”
領略她話中的幽默,他驀地嗤聲一笑。“沒想到你挺能搞笑的,藝安。”
“誰在跟你搞笑啊?”她駁斥,怒意在胸口沸騰,都快炸開了。“你怎麼可以這樣闖進我們公司,強迫把我帶走?你不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嗎?以後我公司同事會怎麼看我?”
“如果你這麼擔心,我看辭職算了,何必那麼幸苦在外頭工作?我又不是養不起你,你就悠哉在家裏當你的柯太太就好。”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豢養在家裏、供他取樂的寵物嗎?
她掐握掌心。“我不要。”
“為什麼不?這兩年來你不是一直這麼做的嗎?”
“那是因為我以前希望能扮演好柯太太這個角色,但現在不用了,我們的契約已經到期了!”她鏗鏘有力地強調。
他卻不痛不癢。“可我們還是夫妻,你應該沒忘了,我們並沒有正式離婚吧?”
“只要你肯放過我,我們馬上就能補辦手續,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話是這麼說沒錯。”柯牧宇沉吟地頷首,她心韻奔騰,以為他總算願意考慮了,不料他只是轉過星眸,朝她惡意地一眨。“可是怎麼辦呢?我就是不想放過你。”
“你!”她駭然無語。
而他滿意地調回視線,直視前方,嘴角噙起若有似無的笑,“既然你頭痛好了,那我們可以開始約會了。”
所謂的約會,就是吃飯、看電影,然後在日落時分,搭直升機遨遊台灣的天空,欣賞美麗的暮色。簡藝安僵立在停機坪,瞪着眼前宛如一隻巨鳥凄厲地呼號着的直升機,呼吸霎時遭恐懼之神剝奪。
“我們……要坐這個?”她嗓音發顫。“這Idea不錯吧?”他顯得很得意。“這可是我想了好多天,才想出的特別行程,算是初次約會的紀念。”
他說這是紀念?他是想把她送進地獄裏吧!
簡藝安抿唇,胸臆怒焰翻騰,但很快地,又因驚慌而熄滅。
因為柯牧宇已經不由分說地拉着她準備登機。
“牧宇,我想……我們不一定要坐這個,我是說……還有很多別的好玩的……”
“你怕?”
簡單一句問話,便激起她所有的好勝心。“誰說我怕了?”
“那就好。”他奇妙地微笑,牽起她的手,她還來不及反應,兩人已坐進直升機里。
轟隆的螺旋槳聲如雷響,震痛她耳膜。
“來,戴上這個。”他注意到她的不舒服,體貼地為她戴上耳罩。雷鳴瞬間消逸,世界一片安寧。可她的心卻無法平靜,下意識地抓緊住座位邊緣。她有懼高症,他知道嗎?或者這本來就是他精心設計的惡作劇?
“起飛吧!”柯牧宇指示前座駕駛員。
機身搖搖晃晃地升空,猶如大鵬展翅,迎向前方一望無際的藍空。
這一刻,對許多人而言,或許是永生難忘的感動,對簡藝安卻是難以承受的折磨,她緊閉眼,感覺強風刮痛臉頰。
“藝安,你看,是松山機場。”柯牧宇輕拍她緊繃的肩。
她動也不動,避眸催眠自己。她不要看,沒什麼好看的,她現在不再高空,是在遙遠的夢裏,這不是直升機,是搖籃,柔軟舒適的搖籃……
“你是怎麼了?睜開眼睛啊。”他在她耳畔喊:“你看外面啊,很好玩的。”
好玩?雖是驚懼,她仍存着一絲好奇,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只是偷覦一眼,應該不會怎樣吧?
但她料錯了,當猶如玩具模型的地上建築映入眼帘,她為自己編織的白日夢也瞬間幻滅。這不是夢的搖籃,是直升機,她正坐在一架隨時可能從高空墜落的交通工具上。機身倏地斜晃一下,她駭然驚叫,恐慌地拽住身旁的男人的臂膀。
“看到了嗎?是101。”他指點前方景緻。
“拜託……讓我下去。”她虛弱地低語。
他當然聽不見。“你看到了嗎?”
“讓我下去!”她拉高聲調。
他總算聽見了,回過頭,笑望她蒼白似雪的容顏。“你怕嗎?藝安。”
“對,我怕。”她承認了。
“別怕,你睜開眼睛看看,夕陽很漂亮的呢。”
“我不要!”她搖頭拒絕。
“你看一看!”他繼續勸她。
“我說我不要!”她激烈地抗拒,近乎歇斯底里。“你不要鬧我了!柯牧宇,你真的很過分!你是故意帶我來坐直升機的對不對?就是想看我出糗對不對?我……算我認輸了,你放我下去!”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不吭聲。
“拜託你,讓我下去……”她快崩潰了,顧不得在他面前的形象,軟弱地求饒。“我真的很怕……”
“降落吧。”他命令駕駛員,然後望向她,無奈似地嘆息,一把攬住她的肩。“過來。”
“你想……做什麼?”她牙關打顫,眼眸孕育透明的珠淚。
“我抱着你。”他壓下她上半身,讓她偎在自己大腿上,想哄小孩似地拍撫她。“傻瓜,這有什麼好怕的呢?跟坐飛機沒什麼不同,難道你從沒做過飛機嗎?”
“這跟坐飛機……不一樣。"簡藝安哽咽地反駁。而且她每回搭飛機,也確實會有點心驚膽顫,一念及此,她不禁將臉蛋埋得更深,雙手緊緊圈抱他的腰,尋求安全感。
真是小傻瓜!
柯牧宇凝望她,又好笑又心疼,憐惜地撥弄她的發。“我問你爸,你最怕什麼?他說你怕高,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這麼怕,緊張成這樣。”
“我就知道!”她狠狠地嗆。“你就是要欺負我,對吧?”
柯牧宇尋思,看着趴在他懷裏的女人。
他的確想欺負她,想給她一點小小懲罰,想看這有膽在他面前裝失明,從他手上偷走機密鏡報,跟他玩遊戲的女人驚懼地睜着眼,柔弱地向他沉服。他以為看她如此驚慌失措,自己會很得意痛快,但不知怎地,胸口卻縮進,有些疼,又流溢某種難以言喻的甜。這個多變的女人啊……她的機智令他着惱,不經意的脆弱卻又令他、心疼。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我知道你膽子大,很喜歡玩攀岩,高空彈跳這類刺激性的活動。”她繼續埋怨。“可我不行,去飆車去衝浪我都OK,但只要高的地方我就會怕。”
“這可是你說的,那下次我們去衝浪吧。”他打蛇隨棍上,馬上與她立約定。
“說什麼下次?我連這次能不能平安都不知道。”
她還在怕啊?
柯牧宇勾唇,很想惡劣地取笑她,心弦卻不舍地牽緊。“放心吧,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你知道嗎?以前在美國留學的時候,我也會開小飛機!”
“不要說了!”她不想聽他在高空上的豐功偉業,更沒勇氣想像。“你以後不準開飛機。”
他揚眉,她以為自己憑什麼對他下令?“為什麼?”
“因為我會擔心。”她迷迷糊糊地說出真心話。
柯牧宇一震,惘然望她,幽深的眸海,隱隱波動着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
“我要回家了!”下機后,為了表達自己對他惡劣行舉的不屑,她決定中止約會,義憤填膺地宣佈。
不料他竟欣然同意。“是該回家了。”
什麼嘛……
眼見兩人初次約會就此戛然而止,雖是她主動提議的,簡藝安仍沒來由地感到郁惱。
她悶悶地坐上他的愛車,他拉下車篷,踩油門,在市區一陣滑溜地穿梭后,直奔高速公路。
“你幹麼?”
“帶你回家啊。”
“我們家需要上高速公路嗎?”
“因為我們要回的是你台中的娘家。”
“為什麼?”她愕然望他。兩人婚後,他總是借口工作忙碌,從未陪她一起回過娘家探親,今天是下紅雨嗎?
“這是交換條件。”他神秘地微笑。
“什麼交換條件?”她追問。他笑而不語,就是不肯解開她心中的疑惑。
不到一個半小時,夫妻倆便回到她位於台中郊區的娘家,簡父似是早料到他們會來,熱情地在門口相迎。
“爸,你怎麼知道我們要來?”簡藝安驚訝。
“你老公沒跟你說嗎?”簡父呵呵笑。“我們早就約好的。”
“你們約好的?”她更不解了,眸光在兩個男人臉上來回交錯,翩翩他們口風都緊得很,不透露意思玄機。
“快進來,藝安、牧宇,今天晚餐是我親自下廚,你們嘗嘗看,看我這個老頭最近自學烹飪,成效如何?”
簡父招呼小兩口進屋,餐桌上已然擺開一席菜色,都是些簡單的家常料理,其中還有簡藝安愛吃的九層塔烘蛋,以及柯牧宇喜歡的辣豆瓣角。
“爸,看來你真的下了功夫準備喔!”簡藝安笑贊父親,親熱地挽着他在餐桌前坐下。
“要不要喝點什麼?冰箱有啤酒。”簡父作勢起身。
“我來吧,爸。”柯牧宇主動接下任務,開冰箱拿來兩瓶啤酒,又端來三隻玻璃杯。
“我不喝酒,有沒有果汁或汽水?”簡藝安問。
“你不喝?”柯牧宇訝異地挑眉。
“我們家藝安不喜歡喝酒、”簡父笑着解釋。
是這樣嗎?那昨夜喝的酩酊大醉的酒鬼又是誰?柯牧宇戲謔地瞥向妻子,她察覺他調笑的眼神,悄悄扮個鬼臉。
在父親面前,她可是個文靜乖巧的女兒呢!
“那喝這個吧。”柯牧宇找出一瓶可樂,接着開瓶,為三個人一一斟上。
“爸,我敬你。”他討巧地率先舉杯。“祝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呵呵,只要你們有空常回來,我當然就如意了。”簡父心情顯得十分愉悅。
席間笑聲不斷。
簡藝安旁觀丈夫與父親對話,見兩人言談自在,和樂融融,不禁大為訝異。
這兩個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熟稔了?彷彿不久前才見過似的。
更詭異的是,一向傲慢的柯牧宇竟在丈人面前佯裝成好女婿,斯文有禮,不但席間殷勤勸酒,餐后更搶着洗碗。他發什麼神經?簡藝安不可思議,與父親坐在客廳閑聊,一面仍不住往廚房內張望,滿腹狐疑。
簡父看出她的驚疑,傾身過來,壓低嗓音,“其實牧宇前陣子來這裏找過我。”
“什麼?”她一震,回眸望向父親。“他來找你?什麼時候?”
“就連個禮拜前吧,他來這兒住了一個晚上。”
兩個禮拜前?簡藝安蹙眉沉思,不就是她以為跟他辦妥離婚手續那時候?
“他找你做什麼?”她輕聲問父親。
“他啊,問了好多關於你的事,大大小小的,打聽得巨細靡遺。”
“他打聽我?”簡藝安恍然。“怪不得他會知道我有懼高症,原來是你出賣自己的女兒。”她撒嬌地責備父親。
“這有什麼?幫助女婿了解我家女兒,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啊!”簡父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他不僅問你怕什麼,也問你愛什麼,你喜歡吃的東西,愛聽的音樂,我都告訴他了,包括你高中時跟家人學壞去飆車跳舞的事。”
她駭異。“拜託!你幹麼連那種事都告訴人家啊?”
“因為他一直問嘛!”簡父頗覺冤枉。“而且我想他應該是擔心你前陣子泡夜店的事,才會想知道……這還不都怪你自己?不乖乖做人家的號老婆,泡什麼夜店?”
她泡夜店,也是聽從他那個好女婿的指示啊!簡藝安有口難言,深深地體會到啞巴吃黃連的滋味。
柯牧宇洗完碗,又陪簡父走象棋,翁婿倆各展長才,互不相讓,最後還是簡父棋高一着。
簡藝安看得出來,那是丈夫故意想讓的,心弦不禁柔柔一牽。
說也奇怪,既然他能與她爸爸和睦相處,為何就是不能對自己的父親和顏悅色?難道因為他父親年輕時在外頭太風流放蕩,氣走他母親,所以他至今不能原諒?
一念及此,她不覺有些心疼。從前她老是責備他不懂得體諒父親,或許自己也該多體諒他一些……
“藝安,在想什麼?”含笑的聲嗓拉回她迷濛的思緒。
她一凜,定定神,迎向丈夫俊朗的臉龐。
“我爸呢?”
“去洗澡了。”她點點頭,見他星眸輝亮地盯着自己,心韻不覺亂了節奏。“原來你早就來跟我爸爸調查過關於我的一切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毫不愧疚。
“所以今天晚上你帶我回來,就是答應我爸的交換條件?”
“嗯哼。”
她慎睨他。“算你厲害。”懂得從她父親這邊下手,找她的弱點。
“對了,我們今天晚上得住在這裏。”他順便告知。
“什麼?”她愣住。“這也是條件?”
他點頭,嘴角拉起諧謔。“明天是周末,你不必又請假,應該OK?”
“OK,OK可是……那你要睡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