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然後呢?」她追問好友。「你該不會就因為他跟你一起跳下去,馬上就原諒他了吧?」
「我有那麼好說話嗎?」簡藝安凜然瞠眸,裝出一副備受冒犯的申請,但不過兩秒,便噗哧一笑,破了功。「我啊,是在醫院裏原諒他的。」
「醫院?」莫傳雅不解。「怎麼場景會忽然跳到醫院去了」
「因為我公公忽然病發,送醫急救,而我就在那時候,發現他當初跟我結婚的真相。」
那天,在結束高空彈跳,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了來自醫院的緊急通知,夫妻倆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抵達時,柯承恩已然脫離險境,躺在加護病房裏,安詳地沉睡着。而他倚在門口,默默注視着躺在病床上的父親,眉宇沉鬱,隱隱糾葛着某種複雜的情感,似怨,似惱,但也蘊着幾分關懷,還有難以言喻的愛。
她看着,驀地懂了,他其實是愛着父親的,雖然也夾雜着怨惱,他總是與父親針鋒相對,卻從不曾真正棄這位老人不顧,他不情願,還是按時回家聚餐,不甘心,仍抑制不住關切。
就如同現在,他一聽見父親病發的消息,便焦慌地前來探視,怔立在門前,百般苦惱。
這一幕似曾相識,她恍然憶起,兩年前,當他們第三次約會的時候,也是乍然接到他父親送醫急救的消息,他們也是像這樣一起趕來醫院。
那時,他也是這般五味雜陳地望着自己的父親,輕輕為父親蓋攏被單,而她旁觀他溫柔的舉動,心弦難以自禁地牽緊。
之後,他便對她提出契約婚姻的建議,而她也慨然應允。
原來是因為這樣啊……她終於想起自己對他初次心動的時刻,也明白了他藏得最深的溫情。
「牧宇。」她心疼地輕喚,不禁飛奔向他,翩然投入他懷裏,緊緊地、不舍地,圈抱他的腰。他嚇了一跳,以為她是憂慮父親的病情,連忙安慰。「放心吧,醫生也是說了,我爸沒事的,你不用緊張。」
「我知道,我知道爸沒事……」她最挂念的不是公公,是他!
他憐惜地拍了拍她,眉葦一擰,「我想爸說不定是看到周刊上的報道,才會氣到發病的……藝安,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她揚起臉蛋,此刻要她許下百件千件的承諾,她都願意。
「我們要……離婚的事,能不能先瞞着我爸?」他憂鬱地低語。「我怕他一時受不了刺激。」
「誰說我要跟你離婚的?」她水眸婉媚流噴。「我不要離婚。」
「什麼?」他愣住。
她抬起手,溫柔地愛撫他剛毅凜銳的下巴。「牧宇,你當初之所以跟我結婚,真的是為了爸爸吧?你很擔心他的病情,希望讓他快樂一些,才會想遵照他的心愿,把我娶回家,你才不是為了懲罰宋綺紅,是真的想安慰爸爸,對吧?」
他怔望她,墨眸閃着異光,似是驚訝她能看透自己,好片刻,才不情不願地點頭。她嫣然一笑。「你知道嗎?我才是因為這樣才答應嫁給你的。那天,我在醫院看見你關心爸爸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為你心動,我想,你應該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她傾吐心聲,一面懊惱地咬唇,為何她會淡忘了那麼關鍵的瞬間呢?
「我是因為心動,才決定跟你結婚。」她慎重地表白,凝睇他的眸,譴卷着難以言喻的柔情蜜意。
他震顫地不能言語,從不輕彈的男兒淚,此刻竟明白地在眼裏閃爍。
「你該不會又不相信我了吧?」她試探。
他聞言,急切地搖頭,彷彿很怕她因此又傷心。「我相信你,藝安,其實我……早就相信你了,只是一直不服氣。」
「不服氣?」她不解。「為什麼?」
「因為……」他赫然別過眸,不敢看她。「我喜愛那個馴服的你,卻好像總是辦不到,反而是我常常被你弄得七上八下的。夏語默的事讓我很生氣,我吃醋,又討厭自己這樣吃醋,我覺得自己……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控制不了你,真的很氣。」
「因為你覺得自己馴服不了我,就懲罰我出氣?」她覺得好笑,卻故意裝出委屈的表情。他固然驚慌失措。
「對不起,藝安,我知道是我不對,我錯了,你原諒我。」他用力擁抱她,好似要將她揉進骨血里,俊頰埋進她芳香的肩頸。「我愛你……」她偷笑,靜靜地依偎着他,盡情享受這甜蜜的一刻。他卻因她的沉默而驚惶,稍稍推開她,神情忐忑。「你不相信嗎?」
這回,換他憂心自己的示愛得不到對方的信賴了。
她芳心一動,不覺燦爛地笑開了,他痴傻地望她。
「我當然相信!你以為我是笨蛋嗎?」纖指嬌噴地點他額頭。「我啊,才不像你這個大男人,那麼彆扭又死腦筋。」
「老婆!」他激動地喚,孩子氣地將她摟得更緊、更緊!
「恭喜、恭喜!」聽到這兒,莫傳雅坦率地鼓掌,為好友的幸福喝彩。「這真是我聽過最動人的愛情故事了。」
「你這是嘲笑我嗎?」簡藝安淺笑含羞,微嗔地橫了好友一眼,卻是藏不住滿腔歡喜。
「喂,你這沒良心的女人!」莫傳雅輕顰翠眉,假作不悅。「我可是真心為你高興耶。」
「對不起嘛,謝謝你。」簡藝安淘氣地比了個手勢,像抬起兩隻前腿的小狗,撒嬌地求饒。莫傳雅輕嗤,懶得跟沉醉在幸福里的女人計較。「話說回來,其實你跟他提離婚的時候,也是算到他後來的反應,才會那麼義無反顧吧?」
「什麼嘛!被你說得我好像很有心機的樣子。」簡藝安不滿地抗議。「人家那時候是真的很心碎,萬一他執意折磨我,該怎麼辦?」
「可事實證明他就是捨不得折磨你啊。」莫傳雅似笑非笑。「這些你都算到了吧?」
簡藝安呵呵輕笑,端起花茶,淺抿一口。「我只能說,我賭贏了。」她低語,眉眼彎彎,調皮可人。
「你這壞蛋!」莫傳雅忍不住伸手捏她豐潤的臉頰。「你真是壞透了。」
「嘻。」簡藝安俏眸戲譫地一眨,頓了頓,端正容顏。「傳雅,說真的,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愛情是不能馴養的,它如果要來招惹你,你反抗它或跟它耍小聰明都沒用。」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我是說,你也別這麼倔強吧?」她苦口婆心地勸。「那個男人已經回來了,不是嗎?你就別再死撐,跟他和好吧!」
莫傳雅早料到好友想說什麼,低伏羽睫,藏去眼底情緒。「他是回來了,不過身邊還跟着一個女人。」
「啊?」簡藝安驚愕。
「是個女醫生,他們好像是在南美行醫時認識的。」莫傳雅自嘲地抿唇。「兩個人有相同的理想,我看他們挺相配的。」
「什麼相配?你到底在想什麼啊?」簡藝安焦急地反駁,她這個好姊妹,該不會像玩瀟洒退出那一招吧?「我警告你,你不準!」
一聲短促的鈴聲響起,震回她未及吐落的言語,她怔了怔,拾起擱在桌上的手機。「是我老公傳來的簡訊。」
「他說什麼?」
她點閱簡訊,胸口一融。「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