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柳青兒胸口劇痛,難道這真是他救她的原因?她不想相信,可是想想他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又有什麼理由懷疑?他不是早說過他活着就是為了報復她嗎?那她當然不能死,否則,不是也得連累他死嗎?

見她面色蒼白地站在那裏,顧芫香催促道:「快點走吧!我可不希望蘇爺回來時,你還在這附近。」

她彷彿沒有聽見似地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

是的,她確實該走了,遠遠地走離他,像一個靶子似地等着他的報復,也許就是她今後活着的意義一一為滿足他的報復欲/望而活!

滿目的秋草,見不到一個人影,雖然雨停了,太陽出來了,可是三天的暴雨使得道路十分泥濘難走。

天氣很冷,可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已經滿頭大汗。

每走一步,她彷彿能聽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在發出抗議,每一次呼吸都痛得要她的命。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為了避免滑倒,她撿了一根拈樹枝支撐着自己越來越虛弱的身體,繼續往山下走。

漸漸地,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腰越來越彎,腳步越來越沉,頭越來越暈。

一個小水池出現在前方,她走近跪在池邊,想飲水止渴。

水面上出現一個頭上纏着帶血的布條,臉上有擦傷,蓬頭垢面的倒影。

最初她認不出那是誰,直到與那雙熟悉的眼睛對視時,她愣了,這個悲傷、邋還又孤獨的女人是她!短短三天,素愛乾淨、整潔、漂亮的她竟成了這個樣子!

她一點兒都不喜歡眼前這個茫然若失、半死不活的女人,不喜歡!

她將手中的木棍扔向池水,池水只盪過幾道淺淺的漣漪,那令她絕望的身影依然固執地在水面上搖晃,她則因這個小小的動作痛倒在地。

許久之後,她仍坐在池邊呆望着水裏的影子,拒絕承認自己敗給了虛無縹緲的幻影,敗給了虛弱和傷痛。

她舉起沒有受傷的右手,想擦拭蒼白的臉,想梳理散亂的發,卻發現右臂僵硬得如同木棍似地,隱隱作痛間竟不聽使喚。

她舉起左手,卻看到手背上醜陋的腫塊和流血的傷……

老天,就算她真的是十惡不赦的女人,難道非得被弄得如此傷痕纍纍、醜陋不堪嗎?難道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嗎?

從未有過的孤獨感和挫敗感猛烈襲來,她在自己崩潰前抓着身邊的灌木奮力站起,不顧渾身的傷痛,往山下踉蹌奔去。

劇痛撕裂她的身心,可是她全然不顧,一種自虐的情緒主宰着她,她願意讓肉體上的痛苦驅逐心靈無法排解的空虛和失落。

當蘇木楠帶着一堆藥材用品回到小屋時,發現柳青兒不見了,躺在那張簡易「床」上呼呼大睡的竟是顧芫香。

「芫香,醒醒!」他粗魯地搖醒她。

她伸了個懶腰:「蘇爺,你回來了,我好睏啊!好幾夜沒睡好……」

「柳青兒呢?她為何不見了?」他沒聽完她的抱怨,急切地問她。

聽他詢問柳青兒,顧芫香警覺地回道:「她走了,坐船回青桑坡去了。」

「你亂說,她那個樣子怎麼能走路?」』

「她真的走了。」

蘇木楠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而僕從四處轉了轉也說不見有人,於是他一把拉起她,大聲說:「快跟我出去找她,那麼重的傷,她一定走不快。」

見他要走,顧芫香連忙拉住他。「她走了大半天了,你追不上的。」

他站住,雙眼緊盯着她。「她幾時離開的?」

「你離開后不久,她就走了。」

走了?蘇木楠感到心頭一陣空虛,他是在清晨雨停時離開的,那距離現在已經過了近半日,「你明知她渾身是傷,為何不攔住她?」

「我怎麼能攔得住,況且我以為她是要出去小解……」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推開她,從她身邊走過去。

看到他俯身從草墊上撿起白色布條時,她的臉色變了。

「你竟敢撒謊?」他直起身盯着她,烏黑的眼睛裏閃動着冷冷的光。

面對他的銳目,她感到心慌,仍固執地說:「是她自己要走的。」

「是的,是她自己要走的,可是沒有你的幫助她能走得了嗎?」他抓起那些布條,在手心裏握成一團,「看看這個,這是我替她包紮傷口用的,你敢說不是你替她解下的嗎?」

顧芫香心虛地說:「我沒有騙你,我是為你好,她是個狐狸精……」

他冷淡地指着門外。「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跟着我!」

顧芫香急了。「蘇爺,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對你好!」

「不要再說!」他豎起食指對她晃了晃,嚴厲地說:「一個字都不要再說,否則我保證讓你後悔認識了我。」

他聲音里所透露的寒意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看着他決然而去的背影時,她知道這個男人與眾不同,他就像傳聞說的那樣冷酷絕情,但她知道該怎樣收服這樣的男人,誘惑和哀求只會讓他更加遠離,她會以退為進,讓他自己回來。

「好吧!既然你現在不需要我,那我回天星山莊去,但我會等你來。」

大步離去的蘇木楠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但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去找她。

女人!他早就知道女人不可信,尤其是那個倔強、惱人又不忠的柳青兒!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跑多遠就追上了他要找的人。

當看到山坡下踉蹌而行的柳青兒時,他憤怒地想,顧芫香果然欺騙了他,柳青兒根本不是在天亮不久即離開,否則她不會此刻還在這裏。

然而,氣惱之餘他也非常驚訝,這個肋骨多處斷裂,渾身是傷的女人怎麼能夠這樣狂亂奔跑?那簡直是在找死!

可是,當看到她飄忽的身形和凌亂的腳步時,他的心「忽」地竄到了喉嚨口。

她確實是在找死,因為她的前方正是一座懸崖。

他唯一的希望是自己能再次救她。不,不是希望,是一定要救她!

沒有細思後果,他加快腳步向她奔去,在她跌倒,滾下山崖前抱着她。

「你瘋了!」他抱着她坐在懸崖上,心臟「怦怦」狂跳。

距離他們不過數尺的山崖下,是波濤洶湧的河水,滔天的濁浪拍打着腳下的懸崖,像是要吞噬掉整個懸崖及其上的山林似地奔騰咆哮。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彈,只是望着他。

他的心跳震動着她,急切的目光感動着她,依偎着他,忘記了他對她的怨恨,只記得他救了她,照顧了她三天三夜。

她貪戀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渴望沒有聽錯此刻他語氣中的焦慮和關心,她想對他救了她並照顧她的事表示感謝,想用愛來回報他,可是她不敢。

她害怕她的真心話會重新激起他心中的恨,害怕他溫柔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害怕他此刻環繞着她的手臂會變得無情和粗暴……

老天爺,她不該受這麼多的罪!他輕輕撥開她覆蓋在臉上的長發,看到她滿是淚痕的小臉蒼白的嚇人,不由心中一陣刺痛。

「你不該這樣亂跑!」他輕聲指責道,並握起她的手,察看沒有繃帶的傷口。

「是你……救了我……」

他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是的,我救了你,可是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看來我是白費力氣。」

心猛地一冷,但她仍不死心。「你……還恨……我嗎?」

還恨她嗎?這輕輕一問令他痛入心坎,可他能回答什麼?

愛?還是恨?他自己也越來越分辨不清了。

誰能告訴他,為何在他說恨她的時候,她的每一個痛苦都剜割着他的心?

誰又能告訴他恨與愛之間到底有多大的距離?

心如深井,他面色陰沉地將她放在地上,沉默地替她重新包紮傷口。

他的沉默似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她輕聲嘆息着,眼前失去了光明。

「青兒!」當她歪倒時,他急忙抱住她,發現她雙目緊閉,呼吸短淺。

「蘇爺,她怎麼啦?」僕從氣喘吁吁地奔來,身上那個大包袱壓得他喘吁吁。

「她暈過去了。」他抱着她站起來,走到樹林裏,對僕人說:「快把雨披鋪在草地上。」

僕從立刻照辦,看到主人將昏迷不醒的她放在雨披上時嘀咕道:「她真能折騰人,爺費那麼大的勁為她接骨包紮,她還不領情地逃跑。」

「少啰唆,把包袱放下,到樹林外守着,這裏暫時不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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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貞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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