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青兒對她的自以為是很反感,也深為自己處於弱勢感到不平,面對這個滿懷敵意的女人,她不想可憐兮兮地躺着,她要站起來,就算在聲音上不能壓住她,氣勢上也要與她打個平手才對得起自己。
怒氣和決心創造了奇迹,她真的坐起來了,雖然當她靠在牆壁上時,這小小的勝利幾乎要了她的命,但她畢竟靠自己的力量坐起來了!
「不要臉的女人,你居然穿了他的衣服!」顧芫香忽然尖叫着撲向她。
就在她努力調勻呼吸,抵擋那一波波劇痛時,顧芫香拉扯着她身上的衣服,那粗魯的動作當即令她淚花四濺,差點兒暈倒。
幸好衣服很快就被剝離了她的身體,她再也沒能力完成站起來的「壯舉」。
「你……拿去,我……根本不……想要……」她靠在牆上虛弱吔說。
冰冷的牆壁貼在她赤裸的雙肩,減輕了她身體的部分疼痛感。
顧芫香冷冷地看着她,她知道柳青兒是個大美人,可沒想到昏睡多日、渾身帶傷的她依然美得令人嫉妒。
那含幽帶怨的明眸,修長優雅的頸項,渾圓的雙肩,誘人的曲線……如果不是那些刺目的傷痕,她的肌膚絕對晶瑩白皙。
一想到蘇木楠曾親手在她身上纏上一圈圈布條,她便嫉妒得想打入。
「別說得那麼好聽,臭女人!」顧芫香忿恨地罵道:「蘇爺早就說過,你是個心機深沉、沒有感情的女人,當初是你先背叛蘇爺,嫁給董浩,害他差點兒死掉,現在董府待不下去了,你又來糾纏他,真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聽到顧芫香的話,她為蘇木楠竟然將他們的事告訴外人而難過,對她來說,與蘇、董兩人的關係,連他們自己都理不清,外入又豈能明白?可見顧芫香在他心目中一定很重要。
「鬆開我手上的布條,我會……離開。」她垂下眼皮,心灰意冷地說。
她的聲音雖小,但顧芫香聽到了,並立刻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只要這個女人離開,蘇木楠對她就不會不理不睬了。
「好,我幫你鬆開手,你得答應立刻離開。」顧芫香要她保證。
柳青兒點點頭。「我答應。」
顧芫香蹲下,想把綁在她手臂上的帶子解開,可是生氣地拉扯着罵道:「你簡直是蘇爺的剋星,當年他為你心碎,現在又為你受罪,真搞不懂,既然恨你,為何要跳進河裏救你,又把你帶來這裏照顧,還親手為你敷藥包傷,要是我,早就讓你死在河裏了!」
顧芫香的動作既粗魯又帶着惡意,柳青兒痛得渾身抽搐,但所有的痛苦都因她所透露的實情而被淡忘。
「你說什麼?是蘇木楠跳下河救了我?」她震驚地問。
顧芫香白了她一眼。「你聽見我說的,他瘋了才該那樣做。」
天啦,真的是他救了我!她驚喜地想。
可是,他如此恨她,為何要冒着生命危險去救她?
【第七章】
柳青兒靠在牆上,秀眉漸漸聚攏起來。
蘇木楠的行為未免太難理解了,本該慶幸由於他的英勇才讓自己逃過一劫,可是她卻因為無法理解他的動機而深陷苦惱。
他跳下河救了她並照顧她,震驚之餘,不由充滿希望地想,也許蘇木楠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恨她?或許對她還有一絲絲感情?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彷彿覺得溫暖的陽光照亮她冰凍的心房。
她原以為,在被他傷害這麼多次后,她可以放棄他,忘記他,可是來到青桑坡后才明白,她根本就無法忘記他,因為愛他,愛了一輩子,如果失去他,她的餘生都將化為塵土,毫無意義。
可是,蘇木楠真的對她還有感情嗎?
憶起在山道上無法駕馭驚馬時,蘇木楠突然出現,奮力控制住馬車,當她從痛苦中醒來,是那溫柔的眼睛和輕輕的碰觸安慰了她……
蘇木楠確實救了她,並一直照顧着她,可是,他為何要這樣做?
憶起墜河時那些堅硬的石頭碰撞身體的劇痛,和沉入河水時,攜帶泥沙的冰冷河水灌入口鼻,所帶來的駭人窒息感,是那麼痛苦,那麼危險,可對她充滿恨意的蘇木楠卻為了救她一命,冒險跳入濁浪翻滾的激流中,這不是有點令人費解嗎?
蘇木楠是因為對她仍有感情而救她嗎?還是……
不,他只是保留了過去樂善好施的天性,樂意解救遇險遭難的人,而你恰巧是那個他「順手」救出的人。
「蘇木楠在哪裏?」她輕聲問。
顧芫香抓起她的右手,將把她的手臂與身體綁在一起的帶子扯掉,罵道:「你還好意思問?還不是為你找郎中、尋好葯去了。」
柳青兒因她猛烈的抽拉動作而痛得緊閉雙眼,屏住了呼吸。
當纏住她雙手的所有布條都被扯掉后,她感到全身更痛更沉。
「老天,他沒有騙我,你傷得真不輕呢!」
顧芫香的尖叫聲讓她張開眼睛,並順着她的視線低頭一看,當即被自己身上慘不忍睹的傷嚇了一跳。
她身上的布條大都被抽走,只有胸腹部的沒有拆掉,露出來的肌膚上,除了凝固着血塊的刮傷外,佈滿了深淺不一的青紫瘀傷。
她想用手遮蓋着赤裸的身體,卻發現右手幾乎舉不起來,左手背上則有個雞蛋大的腫塊及潰爛的傷口,至於看不見的脊背,從顧芫香的表情看來,她知道好不了多少。
她搜尋自己的衣服,看到雙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傷疤和瘀青,難怪蘇木楠面對她幾乎赤裸的身體時,會是那樣一副表情。
她瞭然地想,如此醜陋的軀體,任誰見了都只有厭惡。
心頭湧出的酸楚遠超過身上的痛楚,但令她更為沮喪的是,她找不到自己的衣服,難道,他把她的衣服扔掉了?
無助感和極度的失望像千萬隻蠅蟻般啃嚙着她的心窩,令她淚眼迷濛。
「穿上衣服,快點離開!」
幾件熟悉的衣物落在面前,她心頭一寬,「是我的!」
「沒錯,是你的,我幫你洗好烘乾了。」
「謝謝?」
「沒必要。」顧芫香冷然道:「要不是因為蘇爺,我才不想為你做任何事。」
柳青兒知道這是實話,於是無心多言,此刻,說話對她而言是件痛苦的事。
她吃力地穿衣,顧芫香則意猶來盡地繼續數落着。「你真是個麻煩貨!如果不是大雨沖毀道路,耽擱了我的時間,讓我早點追上蘇爺的話,我才不會讓他幫你脫衣治傷呢!你這樣的女人只會給他帶來霉運,趁早死心離開他吧!」
柳青兒放下手裏的衣服,用嚴厲的眼神看着她。「如果你出去,讓我安靜地穿衣服,我會儘快離開。」
顧芫香瞪着她,隨後腳跟一跺,扭着腰身出去了。
沒有了令人煩躁的尖叫聲和咒罵聲,柳青兒大大鬆了口氣。
忍着渾身的傷痛,她靠在牆上笨拙而緩慢地穿上衣服,心裏慶幸地想,不管怎樣,她還是感謝蘇木楠保留了這些衣服,否則她如何走出這裏?
想到蘇木楠,她的心仍湧上難以抑制的酸楚。
可是,無論多麼希望他能聽她解釋,相信她的無辜,可是,經過了這麼多衝突后,她知道顧芫香是對的,她應該死心地離開他。
走出小屋,來到只有半間屋頂的殘破外屋,她看了眼昨夜蘇木楠抱她來過的牆腳,然後緩緩走出房門。
這個短短的距離幾乎用盡她全身的力氣,扶着粗糙的牆壁,她努力挺直身軀,眼前是個荒涼的山坡。
「這是哪裏?」她虛弱地問倚在大樹上的顧芫香,真希望自己能大聲一點。
顧芫香懶懶地說:「不知道,不過你不必擔心會迷路,從這裏到河邊只有一條道,沿着河邊走,你總能回到青桑坡。」
是的,只要她不倒下,她一定能走到她想去的地方。
「我在這裏多久了?」她輕聲問,仍在尋找行走的方向。
「三天。」
三天?她暗自吃驚,河堤驚馬彷彿才昨天的事,可竟然已經三天,青桑坡的李小牧和其他人一定急壞了,但願他們沒有驚動京城董府。
見她四處張望,遲遲不走,顧芫香冷冷地警告她。「不要以為蘇爺救了你就是對你舊情復燃,他根本就不要你,只是你死了,他找誰報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