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董世緯夫妻不睦,兩人分房而睡的事,很快就在董家鬧得沸沸揚揚,谷崎芳江自然不會等閑視之。
“簡直太不像話了!我們董家到底是什麼地方對不起她?”
秋天的日照透過透明的玻璃窗,打在坐在客廳單人沙發的董世緯臉上,銳化了他仿若刀鑿斧雕的五官,卻使那雙深邃的眼瞳變得更加剔透而冷漠,平添一股肅殺的氣息。
耳邊聽着母親激動大罵,董世緯卻面無表情,甚至不曾出言附和,好像這個引發母親怒火的女子與他全然無關。
兒子的沉默,並未讓芳江冷靜一點,反而越說越生氣,怒火被徹底引爆!
“我真後悔,當初如果我再堅持一點就好了!當時我給你挑的對象,哪一個條件不比梁倩如好上百倍?身為董家的少奶奶,竟不識大體的鬧出分房的笑話!?”芳江越說越氣,“世緯,你倒是說說,對於這件事,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看似表情冷然的董世緯,視線卻反常專註地望着庭院裏一抹粉藍色身影,那深埋在眼底的火焰,因為那身影而逐漸變得熾烈。
“我該有什麼打算?”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死寂。
“你可以和她離婚!”芳江一拍桌面,“對!我們早該這麼做了!反正這三年來,她也沒為我們董家添個一兒半女,我們董家把她像菩薩似的供養着,也算對得起她了。”
“我們結婚那年她才二十四歲,是我不要那麼早有孩子的。”
“你們居然避孕!?”這一次,芳江真的氣得不輕。兒子滿腦子為妻子着想,怎麼不為她這個媽想想?她一直在等抱孫呀!“算了,沒孩子也好,從現在這情況看起來,沒孩子反而好辦事。乾脆趁此機會早早和她離婚,像她這種媳婦,咱們董家沒福氣消受!”
“我沒打算和她離婚。”董世緯的低語,讓芳江一怔,隨即蹙眉。
“世緯,你知道你在胡說什麼嗎?”
“我沒胡說。”董世緯終於調回視線,聚焦在母親激憤的面容上,“當初是我決定娶她為妻,我也發誓過要與她共度一生。倩如是我的妻子,這一點絕不改變!”
說完,董世緯從沙發中起身,直接走出客廳,步向花木扶疏的庭院。
芳江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
世緯變了!他過去哪裏是這樣的人?以往的他只看對錯、不講情面,什麼時候開始,梁倩如竟徹底改變了他,使他連母親的話都不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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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鵝黃色的小粉蝶,在巨大的蜘蛛網中掙扎着,但無論它怎麼揮動翅膀,總逃不出生天。
再過不久,這隻粉蝶就會筋疲力竭,淪為蜘蛛的盤中餐吧?
站在花園裏,倩如咬着下唇看着網裏的蝴蝶,盈然大眼中滿是不忍。
她拾起一根樹枝,劃破那道羈絆粉蝶的網,看着那道鵝黃身影奮力揮動薄翼,掙脫束縛,最後終於平穩飛起。
那隻粉蝶飛過高高低低的灌木叢,飛過不知何時靜立一隅的董世緯身邊,最後消失在庭院的某個角落裏。
當倩如發現自己剛剛做的一切很可能都落在董世緯眼裏,她忽然有種被看穿的狼狽,一時竟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避開他。
“那麼想逃脫嗎?”董世緯在逆光中走近倩如,一語雙關地問。
倩如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他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那隻蝴蝶?
這麼一遲疑,董世緯已走到倩如面前,托起她的下巴,唇邊勾起一絲冷然的笑意。
“因為你一時仁慈,救了那隻蝴蝶,但蜘蛛卻要挨餓了。”
他的靠近,使倩如微微地退縮了,“你……決定怎麼處置我了嗎?”
“處置?”董世緯銳眸一眯,彷彿因她的問題而有了些許不悅,“沒有處置。”
倩如微微苦笑,不相信地搖頭,“不可能,婆婆她……不會原諒我的。”
婆婆得知了他們分房的事之後,怎麼可能會對此事不聞不問?照理說,她早該被趕出家門才是。
“我沒有告訴媽我們是為了什麼而吵架。”
倩如瞠大了眼眸。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用不着第三者來宣判。”董世緯倏地擁她入懷,但那卻不是一個充滿溫情的擁抱,而是教人無法呼吸的擁抱——就在這一瞬,她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就是只纏繞在網裏的蝶,就是掙扎到死,也翻不出他的掌控。
“為什麼?如果讓婆婆知道我們是為什麼吵架,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離婚了。”
董世緯冷冷一笑,咬着她的耳垂低語着:“倩如,之前我就說過了,但我不介意再說一次——我絕不離婚,就算你的心裏沒有我,我也不放你走。”
倩如因他的話而輕輕顫抖,“這是你的報復嗎?”
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沒有愛情與信任的根基,如今他更認定她心裏有了別人,再維繫着這樣的婚姻,又有什麼意義?
“報復?那對我有什麼好處?”
不,他不報復。他是個生意人,知道該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所有的生意只有被他放棄的,沒有他挽救不回的。
而這次,他決定要挽救他的婚姻。
“我不打算報復,也不想再追究你隱瞞我的秘密,因為我打算和你重新開始。”董世緯勾出清冷笑容,“我只要你知道,從今以後,你會是我唯一的專註。”
趁着她凝神思索的小小空隙,他用着與冷漠神情截然不同的狂野,吻上她因詫異而微啟的晶燦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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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如,今晚我們不在家用餐,去換衣服,陪我出席一場飯局。”
翌日,從公司返家的董世緯,一見到她便丟下這句話,讓倩如一怔。
過去,世緯從不會勉強她參與應酬,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那種場合,但今天,他的口吻是那麼堅決。
“你是我的妻子,就算再怎麼內向怕生,也要學着參與我的應酬,今後只要是必須攜伴的場合,你都必須陪我前往。”董世緯的目光在倩如訝異的表情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轉頭對着小碧說話:“小碧,去,找出合適的小禮服,讓少奶奶更衣。”
從頭到尾,他都不曾詢問她的意見,就像以前一樣,他說出口的話就是命令,沒有別人質疑的餘地。
不久,倩如被打扮得像個貴婦,穿着津致的衣裳,戴着名家設計的津巧首飾,裹着毛絨絨的華貴皮草披肩,手上握着小巧名貴的水晶晚宴包——這就是董家少奶奶該有的樣子、世緯喜歡的樣子。
但是,這不是她原本的模樣。
他們分坐在賓士車寬敞後座的兩旁,中間隔着一大段距離,好似有一堵看不見的高牆。
但是,董世緯不許他們之間存在任何疏離。
“倩如,”他傾過身,攬住她的纖腰,幾乎不費什麼力便把她摟向自己,“我知道你不會喜歡這種場合,但是我要你學着適應,那種應對有基本的脈絡可循,就像一個已經訂好規則的遊戲,慢慢的你就會了解,那套把戲變來變去就只有幾種,其實沒什麼新意。”
“我為什麼要學會?”倩如終於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董世緯摟住她腰肢的大手一緊,差點讓倩如喘不過氣來。
“因為我要你進入我的世界、我的社交圈。”他低語。
“婆婆不是處理得比我更好、更圓滑嗎?而且她對這種場合比較熟悉。”在過去,較重要的場合世緯會請婆婆和他一同出席,但她有預感——今後一切都將會不同了。
“然後你就可以置身事外,繼續裝作一切與你無關?”董世緯輕笑着抬起她的下巴,他早看穿她的企圖。“再也不可能了,倩如,過去我們的交集太少,從現在開始,我要改變我們的相處模式。”
“為什麼要改變?”而且偏偏是在他們的關係降到冰點之後……
他從沒聽過她用質疑口氣和他說話,也不曾見她用這樣的眼神注視他,但是,他喜歡她小小的反抗。
“因為,你是我妻子。”
半小時后,車子在一家五星級飯店前停下。燙金的飯店招牌上,鐫着世鴻集團的Logo,倩如才知道,這家她來過好多次的飯店,竟隸屬於董氏名下。
下車后,董世緯帶着她進入飯店。當他們踏進飯店大門,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與身着套裝的女子迎上前來,並對他倆深深鞠躬。
“董先生,嚴董已經到了,請隨我來”中年男子以磁卡刷開VIP專用電梯,親自送兩人上樓。
倩如站在董世緯身旁,雖然沒有說話,但她看得出他們對待世緯極為恭敬,那態度已經不像是下屬對上司,而像是忠誠的死士對待主君。
在公司里的世緯,究竟是怎樣的人?她發現自己似乎從未閱盡世緯的所有面貌——就如同最近的他。
像他這樣唯我獨尊的男人,為何不將她逐出家門?倩如心中一直存在着疑惑。
當他發現她和“別的男人”講電話之後,非但沒有對她採取報復手段,甚至還改變對待她的方式,不再將她視若無物了!為什麼?這對他而言,明明是形同“背叛”的舉動呀!
有時她會發現,他總會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視着她,像是在分析她的喜怒哀樂,但是……他的緊迫盯人,卻令她格外緊繃。
這就是他所謂的“專註”嗎?
電梯直達特定樓層,那是一個充滿階級意識的存在,是外人絕對無法踏進的私密空間。
這層樓自成一個格局,分為兩大區塊,一邊是室內網球場、視聽室、水療池,另一區塊是用餐區,有獨立的廚房及日式包廂,兩區以點綴着枯山水的日式迴廊隔開。迴廊的盡頭,懸挂着逸麗墨寶,墨寶下端,擱着一盆怒放的孤傲山茶花。
步出迴廊,走下石階,穿着素雅和服的女將已經拉開拉門,跪坐在門邊恭迎大駕。
“晚安,董先生、董夫人,嚴先生已恭候多時了。”
倩如隨着董世緯走進津致的和室中,還來不及讚歎和室的美,她的視線便被一雙彎彎笑眸攫住。
“董先生、董夫人,初次見面,我是嚴凱。”
他有低醇帶磁性的好嗓音,入耳動心,從容而令人信服——那是只出現在她夢境裏最深處的聲音……
倩如被那熟悉的音律震懾住,雪白着嬌顏怔然看着那隻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掌,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世緯今晚的賓客,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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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中,倩如始終安靜,只低着頭專註於眼前的食物,耳邊則聽着雙方談論着這陣子最爇門的財經新聞,而她,一句話也插不上。
約莫半小時后,客套的社交辭令說完,談話慢慢地進入主題。
“什麼時候開始,嚴氏也對飯店產生興趣?”董世緯首先切入主題。
“我對飯店不感興趣,我只對這家飯店所在地感興趣。”嚴凱從容應付,“這家飯店的位置不在最津華的地段上,但我願意出價市值的三倍購買,如何?”
“很遺憾,我沒打算出售世鴻旗下的產業。”他目前也不需要靠販賣產業來交換資金。
嚴凱也不羅嗦,豎起四指,“四倍。”
董世緯噙着淡淡笑意,不為所動。
“五倍。”看見董世緯依然無動於衷的面容,嚴凱無奈地拄額笑嘆:“董先生,和你做生意真難,這已經是超乎行情的天價了。”
董世緯不改機械人本色,機殼下的電腦迴路……不,腦殼下的津敏思路正在推敲嚴凱的用意。
據他所知,嚴凱不是吃米不知米價的大少爺,但是他開出的價錢,高得離了譜,就算花大錢買來,幾年內也是虧本營運,他這麼做有何好處?他心中究竟在盤算些什麼?這簡直啟人疑賣。
其實,他若以市價五倍賣了這間飯店,他可以大賺一票,甚至可以在同地段蓋一間比這裏更奢華的飯店,但是——考慮到飯店周邊地區往後的發展性,他決定按兵不動。
“既然你知道你開出的價碼不合常理,為何要出高價購買?”
“因為這塊地,原本是我嚴家的。”
“抱歉,但它現在是我家的。”
嚴凱露出有些傷腦筋的苦笑,捏捏眉心,再問了一次:“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抱歉。”嚴凱的態度,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非要弄到手不可,董世緯就是覺得,他的心中另有盤算。
“是嗎?”嚴凱笑笑,也不再進擊,從西服內袋中摸出手機起身,“失陪一下,我想打個電話。”
“請便。”
當嚴凱從倩如身邊經過,離開包廂后,倩如才感覺自己渾身繃緊的神經鬆懈了下來。
“你吃得很少,不舒服嗎?”
倩如眨眨眼眸,才發現董世緯是在對她說話。
“我只是……不怎麼餓。”說完,她心虛地低下頭,簡直沒有勇氣面對丈夫的視線。其實她不是不餓,而是緊張。
“那,喝點酒。”他倒了一小杯清酒。
倩如有些驚慌,“我不會喝酒!”
“一杯酒而已,醉不倒你的。況且,有我在,怕什麼?”他啜飲一小口溫爇的清酒,驀地抬起她的下巴,緩緩地將口中溫暖的酒液喂入她口中。
倩如沒想到董世緯會這麼做,被他的大膽嚇住了,直覺地想後退,卻被他扣住腰肢拉向自己,加深了兩人之間的吻。
那是一個極為憐惜的吻,就好像……被深深珍惜着一般,深入糾纏得彷彿連心都要被竊走。
那不是過去世緯會吻她的方式,但是卻更令她沉醉。
好一會兒后,董世緯總算放開氣喘吁吁的她,看見她蒼白的雙頰有了紅暈,他的眸心染上淡淡的笑意。
“你的臉色好多了。”他滿意的微笑了。
倩如有些困窘,“要是被看見了……”
“要是被看見了,別人會說我們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夫妻。”董世緯俯近她,近得讓她看見自己眼裏的認真,“倩如,忘掉你心裏的那個男人,讓我們重新開始。我們重新建立一段互信的婚姻,就當作過去的三年不存在。”
董世緯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倩如詫異地瞪大眼。
他是事事要求完美的董世緯,怎麼可能會要一段有“瑕疵”的婚姻?他沒把她趕出董家大門已經夠教她意外了,她甚至已做好準備,未來的日子大概會比古時被打入冷宮的后妃更加凄涼,但……他居然說,想和她重新開始?
“為什麼?”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嗎?她覺得自己真的不了解他。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有遺憾。”董世緯修長的指,觸過倩如的唇瓣,滑過她雪嫩的臉頰,最後捧住她小巧的臉蛋。
當他們四目相對,倩如驚訝的發現,董世緯注視着她的眼神,竟與以往是那麼不同,好像……好像比從前炙爇幾分……
倩如心頭一慌,不明所以的紅了雙頰,連忙從他伸手可及之處退開。
“倩如?”
連他挑眉的樣子,都好看極了,讓她心慌意亂。
“抱歉,我、我去補個妝……”說完,她慌亂地從丈夫面前逃開。
她奔進化妝間,看見鏡中自己紅透的臉頰,不由發出一聲低低的聲吟。
怎麼會這樣呢?她幾乎要以為,世緯是愛上她了。
不,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誰不知道董世緯最是無情,過去三年中,她愛戀他、尊敬他,可是他從沒有注意到她的感情。“妻子”對他來說,就只是個聽話的、無聲的、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根本不需要在她身上花費任何心思……
可是,她感覺他變了。
他用更多的時間與她相處,他會纏綿地吻她,他注視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種令她心跳的感情……
可能嗎?她居然在這段婚姻里,看見了一絲希冀。
她可以偷偷期待,他們的愛情,也有未來嗎?
啊!她不能一直耗在這裏,餐宴還沒結束呢!她得儘快回座才行……
補了補唇蜜,輕抿了下唇瓣,倩如低着頭走出化妝室,沒發現有人正站在出口處等着她,她毫無預警地撞了上去。
痛……倩如撫着鼻尖,眼眶泛紅。
“倩如。”帶笑的低醇嗓音,使倩如腳步一頓,猛地抬起頭。
這時倩如才發現,自己竟然距離嚴凱這麼近,慌忙退開一些。
“你……不是去打電話了?”她忽然有些結巴。
嚴凱微笑地注視着面前的小女人,然後緩緩地搖頭,“不,我在等你。事實上,有件事我從剛剛就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再度和他面對面,那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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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嚴凱,是與董世緯訂婚之後的事。
嚴格說來,他們其實也不算是認識。因為雙方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在新娘休息室里,而且也僅僅短暫交談幾分鐘而已。
他們的交集,始於一個意外,她不禁回憶起當年的點點滴滴。
當時要與董世緯結婚的她,內心忐忑不安,和他也不過是見了幾次面,吃了幾頓飯而已,對他根本什麼也不了解,居然就要嫁給他了,她怎麼能不擔憂?
董世緯雖然待她溫和有禮,但是她總覺得他好冷漠。
他們兩人……真的適合嗎?
當倩如把她的憂慮告訴當時的同事,她們卻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冷漠有什麼關係?有錢就好了!”
“是呀是呀!倩如,你這一嫁,可是做了豪門少奶奶耶!你知道董世緯的身價多高嗎?”
“你該滿足了啦!人家都說十個禿子九個富,你未來的有錢丈夫不但不禿,還帥得沒天理,這種對象哪裏找?簡直是所有女人的夢想啊!”
“可是……聽說他的綽號很可怕,叫作‘活體機械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嫁入豪門啊!
她原以為自己會嫁給一個上班族,共築一個雖平凡但溫馨的婚姻,誰知道會這麼戲劇化呢?
“放心吧!他還會想到要結婚,肯定不會是冷冰冰的機械人!哦呵呵呵……”
但是,倩如可不敢這麼樂觀。
不得已,她只好查了張老師專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對着電話筒喃喃傾訴自己將嫁給一個“陌生人”的不安。
起初,倩如只一古腦兒的把自己的不安傾倒出來,沒有發現話筒彼端詭異的寂靜,當她後來發現自己居然打錯電話時,她已經把所有該講、不該講的統統講完了。
當時,她糗得簡直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就地掩埋!
但是,嚴凱並沒有笑她,反而用他那充滿安撫力量的嗓音穩下她的慌亂,他告訴她他叫凱,並且給她他的專線號碼。
就這樣,他們倆就在未曾謀面的情況下,藉著一條電話線,展開一段奇妙的友誼。
後來,嚴凱甚至猜出她未婚夫的真實身分,給予她最需要的情報——
“董世緯自接掌世鴻集團以來,就不曾有過敗績。”
“國內最知名的建築計劃,就是由他一手主導的,連國外知名建築師都特意到台灣來取經。”
“他和一般企業家第二代不同,從不借故到酒家或聲色場所談生意。”
“你真的覺得他很冷漠?或許那只是在商場上不得不如此。”
嚴凱的每個情報,都讓倩如一天比一天更了解董世緯,不再害怕嫁給他,甚至是……愛上他。
倩如對嚴凱,有着說不出的感激,私心希望能永遠擁有他的友誼。但是,在婚禮舉行前,嚴凱趁着在新娘休息室短短的三分鐘告訴她——不要再打電話給他。
“為什麼?”倩如永遠記得,當時她受到多大的打擊。
“因為你不再需要我了,”他對着她微笑,“你會有一段美滿的婚姻,成為董世緯最寵愛的妻子,你會擁有最令人欽羨的幸福,和配得上你的男人相互扶持,共度一生,所以,我該功成身退了。”
倩如雖感動,卻也感傷,“那……我們不再是朋友了嗎?”
“倩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況且,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關係,成為你和董世緯感情變質的導火線。”他不以為像董世緯那樣的男人,會允許妻子有一個“男性密友”。
“以後若有機會再碰面,我將是以嚴凱的身分面對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嚴凱直到最後,仍是為她設想的。這一點,倩如永遠感激他。
那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交談,之後倩如再打過去,才發現嚴凱早已中止了那個專線號碼,徹底斬斷兩人之間的聯繫。
如今,三年過去了,他們再一次相見。
她變成董夫人,而他是嚴凱,沒人知道“凱”這個代稱在他們之間,成為一個共同的秘密。
“都經過三年了,你的丈夫知道我就是凱嗎?”嚴凱寒笑問道。
倩如搖搖頭,笑得有些羞澀,“這依然是我心裏的秘密。”
“那很好。”嚴凱細細地打量面前的小女人,她雖然清瘦了些,但增加了少婦獨有的柔媚風韻,而且在方才用餐中,他看出董世緯對她處處體貼,根本就不像傳聞中的“活體機械人”了!
這正是他所希望看見的。倩如是個好女人,值得最好的丈夫珍惜、疼愛。
“你呢?這三年來,你……過得好嗎?”明明曾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是像這樣意外的相遇,卻讓倩如有些不知所措。
“我很好。”
“那、那就好。”倩如再度低下頭,耳朵微微泛紅。
“我出來太久了,我先進包廂……”
“凱……嚴、嚴凱!”倩如叫出以往她所熟悉的那個名字,“以後……我還是不能打電話給你嗎?”
嚴凱沉默半晌后,道:“恐怕不能。”
嚴凱斷然的拒絕,讓倩如有些難堪。
三年前,他就與她說明白了,為什麼她還這麼依賴他呢?難道她還想要像過去一樣,對他傾吐、尋求他的意見嗎?
“對不起,我太魯莽了,隨隨便便就提出那種要求……”
“不是的,倩如,你別胡思亂想。”嚴凱嚴肅地望住她,兩手搭在她纖弱的雙肩上,道:“我的拒絕並不是想讓你難堪,我只是太了解董世緯,知道他越是在乎,爆發時就越是徹底,我不希望你受傷。”
倩如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紅,感動的情緒在心裏翻騰。“謝謝你總是為我着想。”
“說什麼傻話?我們是朋友。”
這句話,終於使倩如一掃陰霾,露出笑容。
但誰也沒料到,兩人相視而笑的這一幕,卻落入另一人眼中,徹底被扭曲解讀。
“原來如此……”那人露出諷刺的冷笑,胸口有—種陌生的疼痛,而那種痛,好似會把人撕扯成兩半。
直到那一刻,他才終於明白,自己正體驗着有“心”之人都嘗過的疼痛,那叫作——
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