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無力抗拒
儘管熊大山要燕醉風先行一步回去通風報信，儘管燕醉風使勁了吃奶的力氣，但他終究只有兩條腿，便是磨爛了腳底，還是晚了一步。
一切都晚了！
熊熊烈火映紅了半個夜空，月兒村的夜晚從未如此明亮過，仿似一曲悲壯的輓歌，撥動的是燕醉風緊繃卻脆弱的神經。
密密麻麻的勁裝大漢將月兒村圍了個水泄不通，而身為浮雲城正道魁首的吳正道，那張正氣凌然的國字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越發猙獰。
不！燕醉風不信一切都晚了！
他發了瘋似的向自家的小屋衝去，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任何擋住去路之人都被他狠狠的撞開，帶着清脆的骨裂聲拋飛開去，立斃當場。
衝天大火，卻無法令燕醉風停滯瞬間。
這一定是個瘋子！這麼大的火勢，衝進去不是送死么？所有人腦海中都只有這麼一個想法。
“奶奶！奶奶！”燕醉風第一時間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奶奶，內力源源不斷的輸入她的體內。
大火尚未燒及屋內，奶奶只是吸入大量濃煙，昏死了過去，但她畢竟年邁，生命跡象已然非常微弱。
“是……風兒么？”多虧了神奇的《傲帝心經》，奶奶終於吃力的睜開了雙眼。
儘管只是睜開了細微的兩條縫，但終是睜開了。
“奶奶，是我，我是風兒，我回來了。”燕醉風狂喜道。
“這個……你拿着……”奶奶艱難的想要抬起右手，可是還未抬起，便又垂下。
那是一個乳椰樹桿做的盒子，很粗糙的一個盒子，燕醉風卻怎能不認得，因為那是奶奶最珍視的盒子，因為那裏面裝着一塊玉佩，一塊刻着他名字的玉佩，跟隨他一同降臨到這月兒村。
屋裏濃煙滾滾，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連燕醉風都有些扛不住了。
“奶奶，我這便背您出去。”燕醉風將盒子揣入懷中，而後將奶奶扛到背上，一咬牙便沖了出去。
他知道一旦衝出大火，面對的便將是正氣門無數高手的圍攻，但是他別無選擇，他絕對不能讓奶奶留在這大火之中。
燕醉風成功衝出了大火，他的頭髮燒了，衣褲燒了，皮膚焦了，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更沒有絲毫喜悅，因為背上的奶奶已經逐漸冰冷。
燕醉風的心也隨之逐漸冰冷。
《傲帝心經》終歸不是萬能的，何況燕醉風亦僅僅修鍊到了“欲窮”的境界，感激邊漠寒的同時，他又無比的痛恨自己。
為什麼不將修為提升得再快一點，再高一點，那樣的話，或許奶奶就有救了。
為什麼不帶上金鈴兒，有她的《普度眾生訣》，奶奶應該還有救。
可是帶着金鈴兒，他還趕得及見奶奶這最後一面嗎？
世間不如意事十之**，沒有人可以預料一切，也沒有人可以逃避一切，更沒有人可以改變一切！
“好好照顧鈴兒……”
這是燕醉風聽到的，奶奶今生最後一句叮囑。
火依然在燒，身後傳來“噼噼啪啪”的輕響，空氣彷彿都要熔化一般。
燕醉風的眼中佈滿血絲，可怖的血絲，他的眼前儘是紅色，通天徹地的紅，他已經分不清那是火光，還是仇恨。
“你們都去死吧！”燕醉風發狂了！
雙手毫不費力的插入兩個胸膛之中，輕輕的捏爆兩顆活蹦亂跳的心臟，雙腳踢爆了兩顆大好頭顱，腦漿濺了滿頭滿臉……
不知道何時，燕醉風的手中多了一把刀，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的刀，雖不是神兵利器，殺人卻已經足夠。
刀劃過骨頭的聲音，乾淨利落，仿如劈柴，清脆而殘忍，間中夾雜的，是此起彼伏的慘呼聲。
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是來自九幽的魔王，地獄蹦出來的殺神。
吳正道從始至終都沒有出手，他只是冷冷的看着，看自己的仇人受罪，他覺得很享受。
但是此刻，他卻開始往後退卻，因為他的心已經怯了。
悍不畏死的燕醉風彷彿鋼筋鐵骨一般，任由刀劍落往自己的身上，全然不管不顧，他唯一的追求便是殺戮，殺盡一切可殺之人。
你若是問一個人，最怕什麼樣的對手，他一定會告訴你，與己拚命的對手。
再看看渾身浴血的燕醉風，他何止是拚命，他根本就無命可拼。
這樣的燕醉風，莫說是極為珍惜自己小命的吳正道，換作任何人來，恐怕亦只有退避一途。
“但是不管殺意多盛，必須守住心中的一絲清明，否則殺到最後，人被刀法所控，喪失心智，便淪為了殺戮機器。切記！切記！”
邊漠寒的忠告此刻早已被燕醉風拋諸腦後，因為他的理智已經完全被仇恨所蒙蔽。
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不正是仇恨么！
仇恨不但殺人，還可殺己！
多少人在仇恨中瘋狂？又有多少人在仇恨中滅亡？
血，四處飛濺的血，澆不滅熊熊烈火，更澆不滅滔天怒火！
燕醉風的眼前逐漸模糊，他已經分不清遮住視線的是淚水，還是鮮血？
他只知道機械般的舉刀，而後對着眼前每一個還能動的黑影，狠狠的劈下，至於劈下的是手臂還是大腿，亦或頭顱，他已無力顧及。
恐懼，開始在許多人的心底萌生，既然無力抗拒，只能避如瘟疫。
可是，這場慘絕人寰的慘劇，燕醉風又何嘗不是無力抗拒。否則他何以會忘卻邊漠寒的諄諄告誡，終是被刀法所控，喪失心智，淪為了殺戮機器。
曾經寧靜的月兒村，與世無爭，卻被付之一炬，這是怎樣的一個世道？
相較正氣門那幫龍精虎猛的精英們而言，月兒村的村民手無縛雞之力，實力太過懸殊，這樣的屠戮真的很有成就感么？
然而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類人，他們欺善怕惡，欺軟怕硬，專喜歡挑軟柿子捏，為的便是享受那種蹂躪的快感。
更有甚者，青天白日之下衣着光鮮，正氣凌然。暗地裏，他人目光難以企及之處，卻是雞鳴狗盜，謀財害命。
吳正道，正是當中佼佼者。
正氣？何為正氣？
正氣門門主吳正道，從來就沒弄明白過。
惡，雖然可怕，更可怕的，卻是戴上面具的惡。
此面具喚作——偽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