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太平洋戰爭(完結)
但是那個“充分證明”究竟是什麼,他將永遠也不能利用了,因為薩福德始終
未能獲得有權勢的海軍將官們的支持,使他能據理力爭,闖過各種質詢,在這些質
詢中,下級軍官要受到那些既得利益者為保護自己的名譽而施加的很大壓力。但是
事情是明擺着的,他確信,馬利蘭州監聽站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四日上午東部時間四
時三十分收到過用摩爾斯電碼發出的,後來據說是“假的”天氣預報,幾分鐘後用
電傳機發往OP20G的報告包括“風向”“東風有雨”信息。這個信息表示同美國交
戰近在眼前,他寫信給克雷默說,雖然這次不是“用預先規定的那種方式送出的”,
後來為值班的軍官造成混亂,但是他那夭早上到達他的辦公室時,迎接他的一句后
卻是:“信息收到了”。
是事實還是陰謀?
克雷默在一九四一年曾確信,他見到過一種“日英,日美”信號,但是到了一
九四六年參議院舉行聽證會時,他又改正了他的記憶,只承認是在十二月七日早晨
聽到珍珠港的新聞之後才收到信號的。儘管如此,薩福德認為,他曾在四日或五日
上午親自把東風有雨的警報帶給諾伊斯海軍上將的信念毫不動搖。威廉·弗里德曼
上校向W·克拉克準將作的證詞支持了他,一九四五年陸軍的官方調查由克拉克准
將主持。雖然弗里德曼用信薩福德對他說的話,但是他深信,“播發風向信息的事
在他的心目中是決不可能的。”那天早上某條電訊在軍事情報局引起了一陣騷動,
這件事有弗里德曼的證詞為證,他說,他二十年的密友薩德勒上校曾對他說,他正
在軍事情報局負責人謝爾曼·邁爾斯將軍的辦公室里,聽到諾伊斯海軍上將打來電
話告知消息說“信息來了”。
據弗里德曼和其他的人說,當魯弗斯·布拉頓上校希望證實這個消息的可靠性
時,諾伊斯海軍上將卻閃爍其詞,加深了事情的神秘性。因此,象這樣的警告:
“日本和美國的關係預料可能將在二十四小時或四十八小時內斷絕。採取一切必要
的措施,保證旅順港事件不會重演”,布拉頓就不曾給在奧阿胡島的肖特將軍送去
過。雖然克拉克的調查發現的不是這種情況,證詞卻說,那天上午收到有關風向信
息的全部文本——不論真偽——都已遵照馬歇爾將軍的加急電令銷毀了。
關於是否曾在十二月四日左右收到過真的“東風有雨”信號的爭論卻成了這次
聽證會上的主要焦點。金梅爾海軍上將和肖特將軍作的證詞都表示,若是他們收到
過“風向”信息,他們本來會加強戒備的。他們顯然都曾錯誤地認為,那是日本的
戰爭警告。其實,連東京的外務省也從來沒有打算把“風向”密碼當作超出初步戒
備的信號,而且不管怎樣,對美國的情報工作來說,已經有十二月三日“魔術”小
組截獲的消息可以代替,那條消息是指示日本駐北美和英國的各大使館銷毀密碼和
紫色機器的。
儘管如此,“風向”信息具有重要性,不僅因為金梅爾聲稱,假如他收到過這
個信息,他本來會提高戒備的標準,而且還因為海軍情報局內部為是否真的收聽到
這種信號發生爭論。這是珍珠港的整個故事中又一個增加其神秘性的因素——而且
由於有新的證詞,最近使故事又多了一個曲折。那是以退伍的海軍軍曹拉爾夫·布
里格斯一九七七年向國家安全局作證的形式出現的。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四日那天,
他在馬利蘭州切爾特南的無線電監聽站值班。他聲稱,他就是實際收到東風有雨天
氣報告的人,並且是知道其重要性的,他曾“立即”用電傳機把報告發往華盛頓的
OP20G。他用複寫紙打了兩份副本,還登記在工作日誌上。
一九四六年,在國會調查珍珠港事件時,據布里格斯說,薩福德在查閱了縮微
膠片紀錄后曾同他聯繫過,因為他沒有找到有關原電報的記錄。布里格斯聽說,薩
福德聲稱,OP20G的值班員曾立即把信息送交克雷默,然後兩人又一起把它交給諾
伊斯海軍上將,由諾伊斯把內容用電話通知海軍作戰計劃局局長特納和陸軍情報局
的奧蒂斯·薩德勒上校。他還肯定海軍參謀長看到過這個信息。此後,這個信息的
所有文本顯然都立即神秘地失蹤了。使這次事件更有意義的是,不僅布里格斯奉命
不要在聽證會上支持薩福德,而且一九六○年,他在海軍檔案部門負責第二次世界
大戰通信情報的官員時,他雖曾找遍了電報卷宗,都未能找到東風有雨的電文或任
何副本。可是一九六○年五月他找到了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日原來的那張工作日誌,
日期比他一直說的日子早兩天,並且還有附註:“在上述日期內,從05:60到13:
00時,我所截獲的全部電文,這些檔案里都沒有,而且……截獲的這些電文里就包
括‘風向,信息’。”
因此還是沒有確實的證明,說明的確曾經收到過這樣的信息,但是還是有其他
人的證詞——那位報務員就深信,他收到過這條電訊——可以表明,珍珠港事件的
複雜圖形還缺少一部分沒有找到。即使“風向”信息曾經轉給了金梅爾,也不見得
就能防止這場災禍。如果的確收到過這個信息,如果東風有雨的電文“不見了”,
這件事表明華盛頓的一些最高海軍軍官可能有所準備,為掩蓋由於未能轉遞重大情
報而被指責為嚴重失職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狼來了
如果說落在太平洋艦隊頭上的災難應該歸罪於在華盛頓的海軍情報局未能轉遞
重大情報,那麼當地的司令官未能實行有效的戒備也負有很大的責任。從他們的防
務中可以看出,他們採取對策的標準是以自一九四○年六月以來他們連續得到有關
日本將發動進攻的警告為依據的。所有的戒備令,包括十一月二十七日那次緊急戒
備令,沒有一次曾以任何方式表明夏威夷受到威脅——事實是,由於列舉了敵人可
能在太平洋彼岸發動的襲擊,反而造成了虛假的安全感。不僅上一次的戒備令又是
一次過於經常的“空喊狼來了”,而且還告訴金梅爾海軍上將和肖特將軍,狼已經
撲向泰國、馬來亞、關島和菲律賓。
當時沒有理由要懷疑華盛頓發來的情報。自一九四一年八月以來,美國的太平
洋防線已經向西移動了五千英里,這個決定完全改變了二十年的戰略計劃:美國要保
衛菲律賓。援軍源源不斷越過太平洋來到麥克阿瑟將軍的麾下,而且為保護通向呂
宋的航線,連瓦胡島的空防也放棄了。十一月二十八日,“企業號”航空母艦駛往
威克島,接着十二月五日“列剋星敦號”還要去中途島,這兩條船都是去執行疲運
任務的,去加強這些作為踏腳石的島嶼的戰鬥機力量,使等候在西海岸的四十八架
B-17飛機得以安全飛往菲律賓。甚至是在“魔術”小組截獲材料說明日本人注意轟
炸機的航線而使馬歇爾擔心B-17飛機可能遭到襲擊之前,金梅爾海軍上將就已經決
定派出更多的P-40飛機了。因此,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十二月七日早上,第一批B-17
飛機即將到達的事竟使謝夫特堡的陸軍總部不去理會兩名激動的雷達兵報告有大批
飛機向奧阿胡島飛來的事。這是表明珍珠港是敵人襲擊的大好目標的多次警告都得
不到理會的最後一次。
當日本艦隊使用的密碼在十二月一日第二次變動時,羅徹福特的情報報告曾警
告說:“軍用呼號只使用了一個月這件事表明,為準備採取大規律的積極行動又前
進了一步。”這件事很可能表明,即將來臨的攻勢可能會超出西太平洋地區。但是
萊頓中校無法識破帝國海軍的密碼,不得不單純依靠航行情況分析,所以他得出的
結論是,離得最近的日本航空母艦是在馬紹爾群島。他對於沒有任何電訊往來一事
的設想是,由於聯合艦隊大部分停泊在本國海面,使用低功率電台通訊,或者是它
們拋錨的地點有陸上線路可與海軍總部聯繫。他作證時說,假如這個航空母艦艦群
收到過東京發去的電訊,它的電台仍保持沉默,就會立即引起他的懷疑,認為這些
艦隻已經出海——“事實是,從來沒有人向它們呼叫過,連一次也沒有,這使我相
信,它們與一九四一年七月航空母艦艦隊的處境相同,那時日本人曾育一支特遣部
隊帶着最後通碟南下去法屬印度***。”
還有一件導致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事件的具有諷刺性的事,前往襲擊珍珠港
的出擊力量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駛過沒有美國航船的海面,因為十月的危機已經使
北太平洋的航道不見行船;往來菲律賓和關島的航線已經改道南移,作為安全措施。
沒有派飛機去巡邏從北面通往夏威夷的路途,這是最大的失策,使大禍終於不可避
免。太平洋艦隊的兩次作戰演習已經提供了引人注目的證明,要對美國的那些據說
是堅不可摧的太平洋要塞發動成功的襲擊,辦法是通過它不曾設防的後門。僅僅九
個月前日本又舉行了一次實戰演習。美國海軍空中巡邏司令帕特里克·貝林格海軍
中將和指揮夏威夷陸軍航空兵的F·L·馬丁將軍一九四一年三月的報告透露,這
條道路仍然暢通無阻。他們的估計強調了敵人的航空母艦清晨來襲的危險,並且建
議深入太平洋四齣巡邏。他們的這番描述讀來就象山本海軍大將襲擊珍珠港計劃的
副本。一九四一年八月夏威夷一夥空軍軍官的報告重申了這個說法。肖特將軍把這
個報告轉給了在華盛頓的阿諾德將軍。報告指出,當時在夏威夷島上的三十五架B-17
飛機是“根本不夠用的”,至少需要一百八十架重型轟炸機。他們的報告說:“陸
軍航空兵目前並不擔負保衛奧阿胡島所需的偵察任務。”報告還強調有六艘航空母
艦的日本進擊力量已經進入三百海里的距離內,並且預料:“因此,凌晨出擊是敵
人可能採取的最佳行動方案。”
海軍根據它與陸軍的聯合協議,負責遠距離空中偵察。但是曾經作出過決定,
由於飛機缺乏,以及留下的六架B-17飛機是訓練菲律賓空軍人員所需要的,所以只
有在如果看來襲擊即將臨近時才會派出遠距離的空中巡邏。這就說明十二月七日早
晨瓦胡島的戒備狀態是較低水平的。貝林格海軍中將從他掌握的材料得出結論,不
需要去作遠距離偵察,即使他派出偵察飛機,可能發生的事情多半是:飛行堡壘數
量太少,不能實行有效的四齣巡邏,得以及時發現日本人,從而制止這場襲擊。
麥克阿瑟之謎
夏威夷陸軍航空兵指揮部所有的飛機除了五、六架外已全部調走。這也是說明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美國的太平洋防務仰仗菲律賓到了什麼程度的又一個事例。戰後,
麥克阿瑟回憶起他與日本的兵力衝突之前的最後時日時堅信,這種戰略有多麼不恰
當。他說:“我以我的那點微薄的力量作好準備,盡我的所能去應付那次的襲擊。
我知道襲擊即將從北方到來,迅速、猛烈,而且事先不會得到警告。”
他的這番話與他給陸軍部的誇大其詞地說他的聯軍軍隊擁有極大的潛力的那份
報告,形成鮮明的對照。這支軍隊早在一九四一年曾是使美國改變不為菲律賓的防
務派出增援力量這個二十年戰略政策的主要因素之一。到了十一月中,麥克阿瑟手
里已經擁有美國重型轟炸機總數的一半和戰鬥機力量的六分之一。他催促華盛頓加
緊準備,對日本本上諸島發動戰略轟炸,甚至考慮利用他的“自我炫耀”去引誘英
國人。他在十二月五日會見海軍上將湯姆·菲利普斯時,他的自信心是無限的。湯
姆爵士乘飛機從新加坡到馬尼拉,商討在日本即將發動進攻時面臨的共同戰略問題。
麥克阿瑟堅信,“如果他們能給我三個月時間,然後再進攻這裏,那麼沒有什
么事情能使我更高興的了。”同時他扼要列舉了援軍、飛機、坦克加快步伐從美國
到來。在此之前,他的計劃是“臨時性的”,但是他“信心十足,認為我們能以他
所說的十二萬五千人保衛這個地方”。有趣的是看到麥克阿瑟本人評論華盛頓“突
然改變有關武裝非律賓的政策”。現在他以第二個丘吉爾自居——他說:“我有三
大防線,第一條在海邊,第二條在海邊,第三條還是在海邊”——以此來強調他的
戰略。“我們定將在海邊戰鬥到最後。”他相信,他那一百十二輛坦克要把日本侵
略軍推下海去,他是“絲毫不必畏懼的”,因為日本的那些將軍使用裝甲部隊“在
他們留在中國的那四年裏,想取得任何顯著的勝利”都已經“徹底失敗了”。
麥克阿瑟還聲稱,他的宣傳迷惑了日本人,他們會以劣勢兵力來犯。他要英國
人放心,“我相信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這麼徹底地加強了力量。”同時他還駁
斥報紙上關於他的軍隊士氣低落的一些報道。其實,將軍和日本人都知道,這些報
道再確實也不過了。麥克阿瑟本來應該能從“魔術”小組截獲材料中知道,在轟炸
機和美國軍隊登陸時,當地的領事館曾經準確地彙報過,增強的力量多麼有限的詳
細情況。當然,麥克阿瑟竭力吹噓他的B-17飛機,稱之為“世界上最好的飛機”。
這些飛機是他的“王牌部隊”,是“在需要時可用來作戰的完美產品”。
菲利普斯海軍上將顯然被打動了。他報告說,英國的處境同美國十分相似,他
說,預料在新年年初可以得到四艘戰艦,說不定還能有一艘航空母艦,日本的進攻
能推遲得越久就越好。這位海軍上將說:“這很清楚,在你沒有艦隊時,你除了防
守外不能做很多的事,尤其十分清楚的是,以絕對劣勢的兵力在有敵人的地方伸出
頭去,那是愚蠢的。”只過了四天,就看出他的話是確實的。菲利普斯不是一位采
取守勢的人,從這次會議的記錄來看,這是非常清楚的。他在會上主要關心的是,
為這支預期的艦隊(他希望這支艦隊最後將由他指揮)安排的基地不在新加坡——
“當你想到採取進攻措施時,這裏不是很好的基地”——而是在馬尼拉。這件事得
到哈特和麥克阿瑟兩人的讚許。人們一致認為,菲律賓的戰鬥機防禦用來保護一支
英國艦隊是綽綽有餘的。菲利普斯熱情地宣佈:“我們應該把這裏當作基地。”他
還把馬尼拉描繪成遠東的斯卡帕弗洛。英國皇家海軍的戰艦將從那裏駛出,去進攻
在中國海的日本艦隊。這種想入非非在第二天的下午就突然中斷了,皇家空軍關於
暹羅灣發現日本艦隊的報告把菲利普斯海軍上將送回了新加坡,以便“在戰爭開始
時他能在那裏”。
從麥克阿瑟那麼強調他的重型轟炸機是“王牌部隊”來說,他曾允許不去偵察
聚集在台灣的日本軍隊就很奇怪了。這是他所收到的華盛頓的那道措詞謹慎的戰爭
戒備令的意圖所在;而且日本一直派飛機到美國的各機場上空窺探,十二月一日以
前,美國的重型轟炸機有一半停放在這些機場。兩天之後,海岸線又遭到一次大膽
的侵犯。菲律賓空軍截擊機中隊指揮哈羅德·喬治上校曾奉命不得先開第一槍,他
說:“現在他們已經得到所需要的一切。下一次他們就不會只是鬧着玩了。他們會
不敲門就進來的!”
“我們在菲律賓的空軍擁有很多老式飛機,只不過是一支象徵性的力量,設備
不足,機場尚未完工,維修力量不夠。數量相差懸殊是毫無辦法的,從來沒有過取
勝的可能。他們完全被敵人的優勢兵力所壓倒”——麥克阿瑟在戰後總是這樣說,
為他那不體面的失敗辯解。可是當時的記錄卻表明,他自己以第二個丘吉爾自居—
—一在應付日本的空襲方面,他當然比皇家空軍在不列顛戰役中更有取勝的可能。
敵人的空軍力量的一半(陸軍航空兵的八十一架轟炸機和七十二架短程戰鬥機)以
台灣為基地,連到碧瑤以南作戰都不可能,碧瑤是菲律賓的夏都,位於美國主要的
基地克拉克機場以北一百多英里。而且準備為海軍第十一航空隊的一百零八架轟炸
機護航的那八十六架“零式”戰鬥機只有減低了引擎的轉數才能到達馬尼拉:它們
也沒有為空中鏖戰而貯備汽油。
菲律賓空軍在機場上停着一百零七架P-40“戰鷹”戰鬥機,雖然這些飛機的性
能不及“零式”飛機,卻象皇家空軍在不列顛戰役中一樣,肯定有能夠在自己的各
基地上空作戰的便利。這些飛機也有足夠的續航力,可以飛到台灣再飛回來,以掩
護三十五架重型轟炸機出動襲擊作戰。此外,麥克阿瑟還有六十八架較老的戰鬥機
和三十九架舊式轟炸機作為後盾。就象德國人在一九四○年那樣,日本人知道,他
們必須取得空中優勢,然後發動入侵才能成功。據記錄記載,第十一航空隊的一名
軍官說,他們最擔心的是,“美國飛機到南部一些地區躲避,會使戰役變得異常困
難。”
假如麥克阿瑟將軍和陸軍部部深信,空軍將是菲律賓防禦力量的主力,看到日
本人這樣輕而易舉地在第一次襲擊中就擊毀了美國停在地面上的飛機的一半還多,
就更會感到非常意外了。珍珠港遭到襲擊后曾有九個多小時的報警時間,這些時間
卻被浪費了,顯然是因為麥克阿瑟陷入震驚狀態,他的指揮暫時癱瘓了。有證據表
明,布里爾頓將軍多次要求批准派遣B-17飛機去襲擊在台灣南部的敵方機場——一
好象命中注定了似的,那裏的日本飛機由於有霧不能起飛,可以任人襲擊。麥克阿
瑟的那位神氣十足的參謀長薩瑟蘭將軍當時提出的借口是缺乏偵察行動,據說在那
個重要的早晨,他連首先派出攝影飛機都拒絕了。麥克阿瑟為那天早上他不願派出
轟炸機提出的主要理由是沒有經過偵察的目標。可是這是說不過去的,馬歇爾十一
月二十七日指示過要開始到日本領土上空飛行,“魔術”小組截獲十二月三日東京
給華盛頓的電報,抗議“上個月二十日有一架美國飛機在台灣南部加拉斯皮(Garaspi)
上空偵察”。布里爾頓若是能早些與他的總司令取得聯繫,他也許能夠說服麥克阿
瑟改變讓日本先動手的主意——他畢竟曾得到過馬歇爾的明確命令,說採取這種態
度一定不能有損菲律賓的防務。不管怎麼說,這些意見經過研究后能夠做到的事至
少是會把留下的重型轟炸機撇到棉蘭老去。
可是就象希臘悲劇的所有那些不可避免的命運一樣,菲律賓司令部的癱瘓狀態
和猶豫不決造成不僅是轟炸機,而且連戰鬥機都在地面上被擊毀,成為日本在大白
天襲擊的犧牲品。戰後,美國的一位級別很高的將軍說:“若是我遭到襲擊時我的
飛機還在地面上,我就再也沒有臉正眼看我同夥的那些軍官了。”菲律賓空軍的一
位領航員埃德加·惠特科姆中尉說得更坦率:“我們的將軍們和領導人犯了軍人所
能犯的最大錯誤——讓自己在未曾料到的情況下挨了打。”
未曾回答的問題
十二月七日晚上,愛德華·默羅如約到總統那裏吃晚飯。疲倦不堪的羅斯福在
第二天凌晨表情神秘地說:“也許你以為這件事並沒有使我們感到意外吧?”廣播
員會記得,羅斯福是多麼怒不可遏,那麼多美國飛機被擊毀了,“就在地面上,老
天啊,在地面上!”他預感到,菲律賓空軍受到這麼大的損失預示着會失去這些島
嶼。美國的威懾力量已經暴露出來不過是虛張聲勢,日本剛一動手就被打垮了。菲
律賓失陷將證明是比珍珠港事件大得無法估計的災禍——是對遠東戰略防禦的致命
打擊。可是從來沒有人作過任何調查,斷定菲律賓戰役為什麼在太平洋戰爭的第一
天就實實在在地輸掉了。
如果說菲律賓遭到的飛來橫禍既是由於當地的指揮失誤,也是由於華盛頓的戰
略估計錯誤,那麼太平洋艦隊損失了戰艦是由於司令部過份自滿,司令部得到有關
日本人的情報不夠充分,而且收到戒備令的次數也過多。自一九四一年八月以後,
美國軍方的注意力和增援的重點已移到菲律賓。於是夏威夷的空中防禦受到削弱,
但是,由於命運的捉弄,卻挽救了美國海軍的兩艘航空母艦,後來在保衛美國在太
平洋的防線方面起了必不可少的作用。
日本人所以能夠在珍珠港發動突然襲擊,是由於華盛頓的各軍事組織之間的聯
絡中斷,以及美國未能把全部情報形勢轉告夏威夷司令部。十一月二十八日,斯塔
克海軍上將電告太平洋艦隊“作好準備”,在發生敵對行動時便對馬紹爾群島發動
進攻后,他認為金梅爾海軍上將會從“魔術”小組截獲材料里看到戰爭變得如何不
可避免,並且會主動採取行動。“海軍情報局、G-2局都沒有人知道,十二月七日
星期日的上午,這支艦隊的任何主力艦停在珍珠港。我們都以為他們出海去了……
因為這是作戰計劃的一部分,而且他們已經接到了戰爭警告。”這番話是美國陸軍
情報局的魯弗斯·布拉頓上校在華盛頓就各軍事部門的普遍看法作證時說的。海軍
情報局的負責人T·S·威爾金森上校認為,即使他曾知道艦隊仍然留在珍珠港內,
“一支部隊在進入進攻的射程之內以前總是可以發現的”。
如果說各軍參謀長犯了不幸的錯誤,認為太平洋艦隊處於有高度準備狀態,能
夠在發現日本的出擊力量接近瓦胡島時立即出動;那麼可以認為,總統一定也有這
種看法。即使象有的證據表明的那樣,羅斯福在十二天前就預先得到警告,知道日
本將要發動戰爭,我們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看法:他是蓄意陰謀損失二千三百五十
三條美國人命,十九艘艦隻和一百五十架飛機來保證使全國士氣大振團結參戰。更
難以想像馬歇爾和斯塔克竟然會贊同這種犧牲。而且仍然把飛機從夏威夷防線撤往
菲律賓,這又是一個跡象,說明不論原先的警告是什麼,部沒有包括襲擊珍珠港的
詳細情況。
以太平洋艦隊為日本公開進攻的目標最明顯的跡象隱藏在“魔術”小組截獲的
與駐檀香山領事館的往來電報里——也是命該如此,這些材料一直等到十二月七日
下午才譯出來。若是華盛頓有確實的證據說明珍珠港即將遭到襲擊,可以設想本來
是會立即向夏威夷的指揮官們發出警告的。從馬歇爾和其他的人對於規定下午一時
為日方向國務院遞交最後答覆的期限一事的反應來看,這一點是明顯的。答覆是在
那個重要的日子清晨五時過後不久收到和譯出的;但是由於參謀長出去騎馬的時間
比通常星期日去騎馬的時間長,在他十一時三十分左右來到辦公室之前是不能採取
任何行動的,曾向太平洋的各司令部發出了最後警告,但是命運再次從中作梗,使
警報未能及時送到珍珠港,因為馬歇爾偶然拒絕了海軍作戰部長提出要去發電報的
建議;馬歇爾不曾得到通知,因而不知道陸軍與謝夫特堡之間的聯絡臨時中斷了。
這一系列不幸的偶然事件,還有這位將軍在那個關係重大的早晨長時間不在辦
公室,總是成為爭論中的重要問題,有關珍珠港禍事究竟是怎麼釀成的爭論目前仍
然很激烈。更為引人入勝有待回答的問題有:聯邦調查局對一九四一年八月的波波
夫報告為什麼沒有多加註意呢?朝鮮一個間諜小組的公開出面人物韓吉秀從住在洛
杉磯一家旅館裏的日本海軍軍官們那裏竊取的那份軍事計劃密件後來的結果如何呢?
是誰把暗示十二月七日的警告登在十一月二十六日一期的《紐約人》雜誌上的?雜
志上有一張畫的橫幅標題是:“注意、警告、戒備!”畫著幾個人在一個地下掩體
里玩一種叫做“可怕的加倍”的骰子遊戲,畫的上端還畫著德國的雙頭鷹徽。在這
本奇怪的雜誌的第八十六頁上有這樣的話:“我們希望你們永遠不必在防空洞裏度
過漫長的冬夜,但是我們剛才還在想……作好準備總是合乎常識的。”可是更奇怪
的是第一百頁上的一方廣告,畫著兩隻骰子,顯出××字樣,連同骰子的另外幾面
的數字安排看起來可以讀做:一個騙局的行動時刻是在第十二個月的第七天,二十
四小時中的第五個小時。襲擊珍珠港事件發生后,聯邦調查局調查了這個奇怪的巧
合。他們發現,為這場並不存在的賭局登可疑的廣告的人是君主貿易公司(用的是
假名),來辦事的是一位白人男子,他拿來了排好的印刷版,付了現金。更奇怪的
事情是,他們認定的嫌疑犯幾周之後顯然是突然死亡,從現場情況看來是英國密探
除掉在紐約的納粹特務的典型作法。難道《紐約人》雜誌上的警告是真的嗎,難道
是德國人在設法提出警告?珍珠港的故事使人着迷之處正是這些至今仍無答案的問
題。
海軍情報局戰時工作班於中的一名軍官喬治·林上校在三十九年後作的證詞又
給這個難解的謎增加了曲折,這段證詞提到在日本飛機襲擊後幾小時向OP20G人員
提出的一個最奇怪的要求:
午後不久,GZ來到監聽處把我叫到一旁。他問我們是否能夠把一份電報譯成紫
色密碼發出,使我很為難。這種要求是我以前從未想到過的,[我]不得不作一番
飛快的考慮然後才說我們能辦到,不過這件工作做起來非常之慢。我記得我接著說
了一些類似這樣的話(大概是並不必要的):“我希望,不論這份電報想要達到什
么目的,都必須是頭等重要的。最後,日本人終於會發現我們的計謀,肯定會重新
評價他們所有的密碼系統,包括軍用密碼。多年的工作成果就會付之東流,我們也
許會有幾個月或者幾年看不懂日本的電文。”GZ點點頭就走了,他說他會通知我的。
雖然我現在記不起來了,但是他後來一定回來過,表示事情不辦了。我感到這不是
GZ的主意;是來自上級的。我當時和後來都沒有問過GZ。我不相信他會告訴我——
我沒有必要知道。
聽到薩福德中校的那些“來自上級”的奇怪要求,如今仍然令人感到驚奇,就
象當時一定使林上校感到驚奇一樣。在戰爭已經爆發之後還向日本人發出信號,其
目的何在——難道是企圖瞞過情報記錄?我們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因為提出要
求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倘若試行了這個計謀,而敵人也發現了美國人已經識
破他們最機密的通訊渠道到了何等程度,他們又及時修改了他們的密碼,說不定美
國海軍就得不到使中途島的勝利有了可能的那些情報——則整個太平洋戰爭的過程
就有可能改變。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