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葉兒坐在沙發上，抱着抱枕發獃。

童童坐在窗邊，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妳怎麼啦？一個人坐在那邊保持同一種姿勢這麼久，老僧入定啊？」

葉兒瞄她一眼，懶懶地道：「不是啦。」

「有心事？還是跟衛軒吵架了？」

「沒有啦。」

「那妳怎麼看起來悶悶不樂？妳平時可是最樂觀的喲，自己傻笑也能笑半天。」

葉兒扁了扁嘴，「我哪有？那天我叫他不要去找蘇情，但他卻丟下生病的我跑走了。妳說他是不是很可惡？所以我就不理他嘍！」

「那他有什麼反應？」

反應？

那天下午，葉兒打定主意不理他，他就在旁邊一直道歉，她仍是不理他，於是他火了，乾脆耍酷走人，連着幾天見面都不打招呼，她也不坐他的車去上班，兩人好像成了陌生人、平行線，再也走不到一處。

葉兒嘆口氣，「剛開始就是一直道歉，現在乾脆不理我了啦。」

「不會吧……」童童露出憂慮神情，「感情的事不能較勁，越是如此，你們只會離彼此越來越遠。相信我，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我已經夠主動了，如果一直是我在唱獨腳戲，那我會累死的！」她煩惱地用了甩頭，「這次要他主動，他要是不來追我，我就要走人了！我要他一輩子都看不到我。」

童童昨舌，「別吧，這麼狠？」

「誰教他惹我生氣。」

葉兒漲紅着臉，依舊抱着抱枕，把下巴靠在上面，像一隻小狗一樣蜷着身子。她不知道那天下午他與蘇情的談話結果如何，不知道他那麼急着過去找蘇情是否依然情繫於她。想到這裏，她的心便感到一陣陣的酸楚。

此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着郁晨的名字。

「喂……」她懶懶地接起電話，「什麼事……啊？你在樓下？哦，好吧，但你要等我十分鐘……去你的，你才懶驢上磨呢……好了、好了，一會兒見。」

換了衣服，剛打開門準備出去，只見衛軒站在外面，抬着手，似乎正準備按門鈴，見她開了門，手還來不及放下，懸在半空之中。

兩人都有些意外。「你來幹嘛？」她兇巴巴地問。

衛軒不答反問：「妳要出去？」

「當然了，追求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現在就要去約會！」葉兒指指裏面，「你找童童的話，她在裏面畫畫，我走了，Bye-bye！」

衛軒拉住她的手臂。「我找妳。」

她的心怦怦直跳。他找她會有什麼事？心裏雖然早已不生他的氣，臉上還是一副凶樣，「找我幹什麼？我現在有事要出去。」

「幾時回來？和誰一起？」

「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的誰！」

衛軒愣住，他呆望着她三秒鐘，把臉一板，馬上轉身回家去，門砰的一聲關上，整幢樓好像全因他的關門聲而震動起來似的。

凶完他，她又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他好不容易來找自己耶，為什麼不好言好語談一談？為什麼非得要搞砸不可？

無精打采地來到樓下，只見郁晨穿着整套運動衣褲和運動鞋，在水泥地板上不停地踢來踢去，嫌鞋子質地太好似的。

葉兒手插在休閑褲的口袋裏，散漫地調侃他：「愛迪達的運動鞋是哪裏招惹你了？」

郁晨給了她個白眼，「蘑菇半天才下來，妳是換衣服還是裁衣服去了？」

「你好啰唆耶，每個月的那幾天，心情煩躁啊？」她一點笑意也沒有。

「老沒正經。」他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怎麼啦？口氣這麼沖，每個月的那幾天啊？」

葉兒歪着腦袋看他，「你小子腦袋傻了吧，居然問單純可愛美麗的宇宙超級美少女這種問題，小心我跟阿姨叔叔講喔，說你欺負我。對了，你無事不登三寶殿，到底有什麼事啊？」

「想妳啊，所以過來看看妳。」

「哎喲！」她眨着眼，「你居然會想我？我真是受寵若驚耶！難道你突然發現我在你的生命中原來佔着十分重要的位置，現在想要對我表白，訴說你心中的愛意？」

郁晨狂吐不止。「我們難得見一次面，我求求妳老人家就別說這種噁心話了吧？」

她微微一笑，「哦，原來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啊！那你來找我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妳喔？」

「只是覺得奇怪，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這傢伙沒事壓根兒不會來找我的。」

郁晨鼻孔朝天，「在妳心裏我就如此機車？不過這次妳可還真是猜錯了！我就是因為想妳所以才過來看妳的。」

葉兒嘿嘿直笑，「真的？」

「哪裏假得了，也不瞧瞧咱們是什麼交情，」

葉兒點點頭，「好吧，姑且信你。妳最近都還好吧？」

「還不錯。」他瞅着她瞧，「妳呢？」

「好不到哪兒去。」

郁晨笑得挺好詐的，「這我也猜到了，進了瀟湘書館，據說還追求主編，這情況能好得了嗎？就妳這副樣子，沒被人削已經不錯了，還想追求別人？」話沒說完，他已經被揍了一拳。

「你這是什麼話！」

「當然是天大的實話啦，還會是什麼話。」郁晨撫着被她揍痛的胳膊，「好了，說說妳最近的情況吧，大家都很想知道呢。」

「不說我了，對了，叔叔、阿姨都還好嗎？」

「不錯，天天想着妳，害我還以為我是撿來的，而妳才是我家的正主兒呢！」

葉兒哈哈直笑，「這醋你也喝，真是羞羞臉，不過也難怪，誰教我長得這麼可愛、這麼善良，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呢！」

郁晨全身抖了抖，「一個月也就見妳那麼一兩次，妳就別折磨我了行嗎？」

兩人邊說邊走，到了公車站。

「今天晚上妳應該有上班吧？」郁晨問道，「那麼晚才下班，有沒有人去接妳啊？」

葉兒可憐地聳了聳肩，「我每天都盼望你來接，可是你通常都是光着屁股坐在電腦面前與美眉聊天流口水。」

郁晨被她氣得頭頂冒煙，「喂，請妳注意形象好不好，那種光溜溜的字眼怎麼可以放在嘴邊任意胡說？再說了，我像是妳說的那種人嗎？話說回來，妳居然都沒有人接妳下班，嘖嘖嘖，妳這二十年白混了。算了，哥哥我犧牲一點，晚上來接妳。」

「咦，你晚上不用去陪某人嗎？莫非，被傳說中的女朋友給甩啦？」

郁晨聳了聳肩，「呵呵……」

葉兒抓住他大叫：「不是真的吧？」

郁晨仍是聳了聳肩，不答。

她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膀。「沒關係、沒關係，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必單戀一枝花嘛。反正你被人也甩得夠多次了，多這一次也無妨，對不對？呵呵呵，繼續加油，往下個目標前進。」

郁晨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地擠了擠眼，「那妳呢？追了人家老半天，追到沒有？」

「沒有啦。」

「也對哦，不然怎麼會到現在晚上還是一個人下班，沒有護花使者護送呢？」

葉兒一拳劈向他的腦袋。「再胡說八道我就滅了你。」

郁晨抱頭鼠竄，「我哪裏是胡說八道，根本是揭露事實真相好不好。不過話又說回來，妳真的還很有幹勁嘛！在那個什麼主編面前難道不是屢屢碰壁嗎？居然還不收兵？」

「你可還真是烏鴉嘴耶。」葉兒嚷道。「不過啊，還讓你說對了，我的確挺失敗的。」

郁晨拍着她的肩膀，滿臉同情。「這個我也知道，不過沒關係，天涯何處無芳草，另外再追就是了。」

她撇了撇嘴，「又被你這烏鴉嘴說中了，我看我下次追你好了，省事些，反正你爸媽樂得有我這麼個兒媳婦。」

「天啊！妳想六月飛雪，讓我比竇娥還冤是不是？我要是娶了妳，我這輩子就沒太平日了可過了。」

她扮了個鬼臉，「你別想得那麼美，你要娶，我還不想嫁給你呢，你身上什麼缺點我全知道，在一起多沒意思。」

「妳身上的缺點比牛身上的毛還多，我要是跟妳在一起，這輩子鐵得無數內傷。」郁晨不怕死地反擊。

「你說什麼？我看你現在先不要得內傷，先來幾個外傷好了！」說著一拳已經劈向他。

衛軒站在遠處，看着他們打打鬧鬧，親密地勾肩搭背，笑嘻嘻地往前走去，一直到他們上了公車，離開他的視線。

他承認，在那個男孩子伸手攬住葉兒的肩膀，而她毫不猶豫地接受他的熱情，沒有一絲不習慣的感覺時，他竟然感到呼吸緊窒，胸腔疼痛。

那個與她狀似親密的小子是誰？是她的新目標嗎？

還是……他們是舊識？

公車上－－

乘車中人數稀少，郁晨和葉兒挑了個最後面的位子坐着。

葉兒碰了碰郁晨的手。

「好了，實話實說吧！」

郁晨裝蒜道：「什麼實話實說？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是嗎？如果我都看不出來你有心事，那我們就枉當了這麼多年的青梅竹馬啦。」她眨了眨眼。

「我哪有什麼心事？別在這裏自作聰明。」

「唉，別假了啦！剛剛與你說說笑笑，是給你些時間緩衝一下，好讓你自動交代，誰知道你竟一點也不打算對我坦白。」

他給她個衛生眼。「別亂說了啦。」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難道不是因為失戀了不知道該找誰訴說，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我？或者不是因為和女朋友鬧僵、分手，而是想要複合，想讓我幫你想辦法？」

郁晨撇了撇嘴，沉默半晌，「真不該來找妳，就知道妳的嘴就會酸我，哪裏會安慰我呢？」唉，她真厲害，一猜就中。

葉兒拍拍他的肩膀，「我們是好哥兒們，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壞好不好。」

他聳聳肩。

「好了，說吧。我現在的狀態跟你差不多，我保證不笑你。」

郁晨睨着她，「我真不明白妳們女孩子心裏在想些什麼。」

葉兒做了個Stop的手勢，「可別把我跟你那些阿花阿草相比。」

郁晨懶得理她，自顧自的說：「你說說看，明明是她主動追我的，可是現在我已經愛上她，她卻跑掉了，這是為什麼啊？」

「哦？」她挑了挑眉，「有人主動追你啊？」

「那當然。」順便臭屁一下。

「是恐龍吧？」

郁晨的眼睛猛放冷箭。

葉兒嘿嘿直笑，「好了好了，不說了。她為什麼跑掉？肯定是因為你太色，越界，所以把人家嚇跑了。」

「哪有！我和她只有接過吻而已。」

葉兒眼冒愛心。「接吻……」她也是去追衛軒的，可是為什麼都還沒有Kiss過？好可憐啊！她想哭了。

郁晨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好啦，看妳那種花痴神情，妳別打岔好嗎？」

「我哪有打岔？」

郁晨繼續說下去：「在我吻過她之後的一個星期，她就跑掉了。」

「你看，你肯定是嚇到人家了。說不定你有口臭，把人家熏跑了。」

「亂講，我才沒有！」

她眨眨眼，「那好吧，做另外一種假設，她另有新歡？」

「沒有啊，我每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還是那種很孤單的樣子……看得我心裏疼得發慌。」

一句真情流露的話，若在平時她肯定要酸郁晨一陣子，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十分珍貴，假如衛軒也會輕輕地告訴她，他心疼她的話，那她肯定會激動得撲倒在他懷裏痛哭一場的。

葉兒忍不住嘆了口氣。「說說你和她的交往經過吧。」

「我和她是在夜大認識的，她讀中文系。有一天晚上我們一起走路回家，她就告訴我她喜歡我，然後就頻頻約我。」

「哦，你沒有主動約她？」

「沒有。」

「沒有說過喜歡她？」

「沒有。」

「你是一隻豬！」

「妳幹嘛罵人？」

「就罵你！還自封什麼情場高手，這點簡單道理都不懂。你不說出來，她怎麼知道你喜歡她？」葉兒叫道，「真不知道你們男生是怎麼想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她都跑掉了，看見我也不理我。」

「不理你你不會追啊？煩到她再理你為止啊。」葉兒道，「你們之間相處沒有不合吧？」

「沒有，連個爭吵也沒有。她突然間就不理我了，害我以為這段時間是不是我在作夢，一醒來什麼都不對了。」郁晨滿臉的無辜。

葉兒點頭，「好了，我分析了兩種可能。一，總是她在主動，她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覺得你不喜歡她，她做再多努力還足這種結果，所以她放棄了；二，她在欲擒故縱。」

郁晨蹙眉，「可能嗎？」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你不認為我分析得很清楚嗎？另外，在她表示對你有好感的時候，你有什麼回應嗎？」

郁晨搖了搖頭。

「一點也沒有？沒有表現出一點點挺樂意與她交往的樣子？」

「我想我有時候在耍酷，可能會刻意流露出一種可有可無的姿態……聽說女孩子比較喜歡這種男生，這會讓她們比較有征服的慾望。」

葉兒直接暈倒在地。「這是什麼理論，你這種姿態，人家怎會以為你在喜歡她？快去跟她講清楚啦！如果第一種猜測成立的話，告訴她你早已喜歡她，不是她在一廂情願，那麼一切事情就會解決了。如果第二種猜測成立，你就直接告訴她她成功了，不必再用別的計謀你也會乖乖臣服，就這樣了。」

郁晨疑惑地看着她，「就這樣？」

「就這樣。」

「妳說得這麼好，怎麼自己還是敗得一場胡塗？」

「我可沒說我慘敗，我的問題要比你棘手多了。我喜歡的男人有很優秀的女朋友，他還告訴我他不喜歡我這種類型；你和你喜歡的女孩子至少已經進入交往階段，甚至還親親抱抱，可憐的我卻……」她垂首低眉，做哭泣狀。

郁晨揮揮手，「好啦好啦，別裝哭了。既然妳說得這麼棘手，那還有勇氣繼續下去？」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讓我可以與他攜手相伴，我就要去努力。」

郁晨吹了聲口哨，「到底是哪位帥哥能讓妳這麼有衝勁啊？改天真要見識見識。」

她笑了。「有機會的。」

「那，葉兒，妳會繼續去追那個帥哥嗎？」

她沉默半晌。「會啊。」她才不要輕易放棄。

郁晨眉眼含笑，「那就祝妳成功啦。不過我好像已經看見妳流着兩行鼻涕哭倒在我懷裏的模樣了。」

「哼！我要是哭了也不是倒在你的懷裏吧？」

「那可難說，以我這樣的無敵魅力……」

葉兒已經受不了地乾嘔起來。「我看你如果時間很多的話，不如現在就去找你的親愛的，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先讓人給追走了可就不太好啦。那時候哭倒在地卧人可是你了。」

郁晨鼻孔朝天，「哼，我才不會！哭可是女人的專長。」

「你反正長得跟女人相差不多。」

「葉兒！」

「幹嘛？」瞄了他一眼。

郁晨深呼了一口氣，訕笑道：「沒、沒什麼。妳說的也對。」

葉兒嘿嘿直笑，「這麼忍辱偷生啊？好啦，要我幫什麼忙快點說吧。」

「哦，也沒什麼。就是想讓妳幫我約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嘛……」他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

「我就知道你沒事絕不會來找我。要我幫你也沒問題，但是要請客哦。」

「妳就會敲詐。」

「那你請不請呀？」她繼續威脅。

「請，請。」他從她的包包里翻出手機，按了一串電話號碼，「喏，妳現在就打給她吧！」請客可以，但她總得把事情搞定。

葉兒輕輕地笑了，她想，衛軒與蘇情鬧僵的時候，他是否也會去找一位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去為他求情討饒？

想到這裏，她不禁覺得傷感。怎麼就沒有人愛她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