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人一路嘻笑，來到那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的夜市。只見人影如流，遊客如織，燈光耀眼，霓虹閃爍。夜市裡什麼都有賣，吃穿用度，當然，最豐富的還是吃的東西，各種各樣的路邊小食琳琅滿目，正熱騰騰冒着熱氣。

葉兒對着空氣嗅了嗅，突然叫道：「有賣臭豆腐耶，好香啊！」

兩個男人卻已經開始受不了地捂住鼻子，衛軒叫道：「那麼臭妳也覺得香，妳是不是有病？」

「什麼啊，你們不會吃美食。」葉兒懶得理他們，順着味道尋去，不久便買了一盒臭豆腐，一邊吃一邊還嘖嘖稱讚。

關焰看見她就捏着鼻子閃開，嗲聲嗲氣地道：「離人家遠一點，不然等一下被我的親親聞到這種味道，他會生氣的。」

葉兒依然故我地走向他們，「你們吃吃看啊，其實很好吃的。聞起來是難聞了些，可是吃起來卻是另一種味道。來嘛！」見關焰是不可能嘗試了，於是她把目標轉向衛軒。

衛軒的眼直對她放冷箭，「別過來，別過來。」

衛軒眼睜睜看着她走近，皺着眉頭捂着嘴，「離我遠一點！好可怕的味道！」

「你吃吃看啊，你是大男人耶，這種味道都怕，太沒種了。吃一口，嘗一下味道你就會知道這個其實很好吃的。」

「不吃！打死也不吃！」

「沒打死你，你就吃一口啦！乖！」

「妳以為妳在哄小狗啊？」衛軒左閃右躲，「不吃！」

「這樣好了，對詩。你要是對得上來就不吃，對不上來你就得吃，好不好？」

反正她這樣纏人，要是不答應她，誰知道她會鬧到什麼時候？何況文學是衛軒的強項，對詩就對詩，怕什麼？衛軒勉為其難地答應，「好啦，快出上聯吧。」他頓了頓又說：「妳離我遠一點，這麼臭，熏死人了。」

葉兒才懶得理他，依然黏在他旁邊，然後抑揚頓挫地念道：「繞堤借柳三篙翠。」（注）

衛軒驚了一驚，「自己做的詩？」

葉兒笑而不答。

「文采不錯啊。」

葉兒嘿嘿直笑。

衛軒想了好一會兒，搖搖頭。「輸了，對不上來。」

「那可要吃臭豆腐喔。」

葉兒笑笑地把臭豆腐整盒遞至他的眼前。

衛軒一副慘痛的臉色，幾欲落淚，忍着惡臭，順着葉兒用筷子夾至嘴邊的豆腐邊上，痛苦地咬了一小口。

關焰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唉，衛兄啊衛兄。你真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紅樓夢裏的詩居然會對不上，被罰吃臭豆腐，活該！」

衛軒卻懶得理會關焰的批評，閉上眼開始細細品味口中的東西，豆腐鮮而嫩，其味濃而香滑，與聞起來的味道根本搭不着邊。

葉兒笑嘻嘻地看着他，「怎樣？不是讓你去送命吧？其實挺好吃的對不對？」

衛軒聳聳肩，「還好。」接着把整盒臭豆腐搶走，呼嚕大吃起來。

關焰差點跌破眼鏡，「你怎麼也吃起來了？」

「味道其實還不錯。你要不要嘗嘗？」

關焰嚇得逃之夭夭。

於是衛軒和葉兒繼續逛夜市，吃美食。

「關焰真的被嚇跑啦？」葉兒笑問。

「是啊，他從小就很怕這種味道。」

「其實很好吃的，不應該因為它的味道就排斥它，這跟以貌取人的道理是一樣的。」葉兒淡淡地道：「就拿我來說，跟臭豆腐其實是一樣的。加果你肯去嘗試呢，就會發現其實我有很多優點。」

「我沒說妳有很多缺點吧？」

「可是你也沒有發現我的優點啊。」

繞來繞去她又繞到感情話題上，衛軒只能搖搖頭。「丫頭，妳太小了。」

「我說過，除了我的胸部不夠大之外，我不覺得我哪裏小。我的年紀不比你小多少吧？我二十，你呢？」

「二十四。」

「對吧？也只有小四歲而已。」他二十四歲？看起來好年輕哦。

「就算年齡不是問題，妳的性格與我也是截然不同。」

「就是不同才好，這樣才可以互補，互相學習、鼓勵啊。如果性格都一樣，兩人雖然有共同語言，但也同樣容易產生摩擦啊，難道不是這樣嗎？而且你沒嘗試接受我，又怎麼知道我與你相處不來呢？我倒覺得這樣相處挺好的呢！」

衛軒頭皮麻了麻，「得了吧，妳那麼會欺負人，哪裏好啦？」

「都讓你知道了，我豈不是沒有秘密了？」葉兒嘻嘻直笑，「衛軒，說說你和蘇情好嗎？」

「又提這個？我快受不了妳了，妳想知己知彼，然後來對我進行討伐嗎？」老是在耳邊叨念，長此下去，他非得精神分裂了不可。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她的事，知道你和她之間浪漫的愛情故事，想從你所說的故事裏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衛軒淡然一笑，「妳始終是小孩子心性，梢稍成熟一點，妳才不會這麼衝動得大聲對某人說出妳喜歡他、要追求他，要怎麼樣怎麼樣……真正的愛情不是用嘴巴說的，妳明白嗎？」

「啐，都不說出來，鬼知道誰喜歡誰？」

衛軒被堵住。好吧，他承認她說的也有道理。

兩人繼續往前走着，葉兒看他心情甚好，乾脆臉皮厚一點，用手挽着他的手臂，心裏小鹿亂撞，臉上卻神色自若地往前走。

衛軒低下頭來，看着她挽着自己的手。

「喂喂，妳也太得寸進尺了吧？」

「這哪裏是得寸進尺？手挽手，很正常嘛。」深呼吸，盡量保持自然。

衛軒直盯着她看，「我可不覺得這很正常。」說著就要把她的爪子拿開。

「哎呀！」她嘟着嘴叫道，「讓人家挽一下你會死啊？」

衛軒真是怕了她，哪有這樣的女孩子，佔人便宜還一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樣子。跟她吵會得內傷，還不如犧牲一點，勉強讓她挽着。

於是他們就這樣狀似親密地繼續逛着夜市，葉兒這個想吃那個想吃，吃到最後，她都走不動了。

「看看妳，已經很胖了，居然還要吃這麼多。」

「真的很胖嗎？」葉兒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還好吧，這傢伙幹嘛老嫌她胖？

「還用說？像只大象！」

唉，既然他喜歡瘦一點的女生，大不了她犧牲一點去減肥啰！

這天下班，葉兒心想已經好些天不曾回家看爸媽，於是騎上她那部除了喇叭不會響外，別的地方都會響的破機車，回家去也。

「我回來了。」一打開家門她便大叫。

葉母坐在客廳看韓劇，一邊看一邊掉眼淚。

「媽……」她撲了過去。

「走開！」葉母硬是推開她。

「幹嘛啦？人家很久沒有回來看妳了耶。」她到底是不是撿來的啊，她老媽居然這樣對她，嗚嗚。

葉母沒吭聲，繼續看韓劇，直到節目結束，她才肯回過頭來看女兒一眼，「妳回來做什麼？」

居然這樣問人家？葉兒感到傷心欲絕，「我回來看妳的啦。」

「是嗎？我還以為妳感情受創，回我這裏來尋找溫暖。」葉母面無表情，「怎麼樣啊，追那個英雄追得如何？」

葉兒聳聳肩，「妳女兒我美麗無雙，蕙質蘭心……」

葉母不甩她，逕自步入廚房。

葉兒緊追其後。「媽，妳怎麼都不理人家嘛，太過分了。」

葉母打開水龍頭開始洗菜，「我要做菜給妳老爸吃，妳不要吵啦。」

葉兒歪着腦袋看向母親，「媽，我一直想問妳個問題。」

葉母回過頭來瞄她一眼，「問吧，妳媽可是愛情高手，儘管請教吧。」

葉兒翻個白眼，「妳一向都是十分懶惰……」

「妳說什麼？」葉母聞言瞪大眼。

「哦不……我是說妳一向都不是很喜歡做別的家務，為什麼獨獨情鍾於燒菜呢？難道真的像小說里說的，要征服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嗎？」

葉母這才微微一笑，「是呀！妳老爸之所以心甘情願被我奴役二十年，不僅是因為妳老媽我姿色無雙，還因為我在妳老爸下班很累的時候會為他精心準備豐盛的晚餐。妳說這樣子，他怎麼可能不對我呵護疼愛呢，對不對？」

葉兒連連點頭，對啊對啊，她也應該用這一着來抓住衛軒，哈哈，真是好主意！

於是第二天一早，衛軒家的門鈴狂響。

衛軒一打開門，便見葉兒站在門外，腰上圍着圍裙，一雙眼笑瞇瞇的，似乎中了五百萬般興奮。她手上拎着個保溫盒，見了他就九十度彎腰，「早上好。」

她又想幹什麼？

衛軒的眉毛挑了一下，這個飯盒……她不會是想讓他吃她煮的東西吧？

不要啊……瞧她那樣就知道不是會做家事的料，要是難吃的東西她也拿來逼他吃，他不是慘斃了？

果然，葉兒指着飯盒說：「快嘗嘗看，我熬了一整個晚上耶。」

衛軒打開餐盒，被裏頭的東西嚇到。「這是什麼？」黑糊糊的。

「牛肚湯啊！」葉兒興奮地叫道。

「不會是妳自己做的吧？」衛軒感到頭皮發麻。

「是啊！我昨天晚上一回家就開始煲了，然後早上五點多爬起來才發現它好像有點變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嘗了下，感覺還可以，不算很難喝……」葉兒催促着，「你快吃呀，這個對胃很好喔！」

要他喝這黑糊糊的東西？實在有點痛苦，他只好傻笑，「我等一下喝……」

「不行不行，要趁熱喝！」

拗不過她，他只好硬着頭皮喝了一口。嘿……真是難喝死了！

「怎麼樣？」葉兒期待地盯着他看。

衛軒看她緊張的樣子，實在不忍心說出「太難吃了」，只好睜眼說瞎話。「還好。」

葉兒高興得跳了起來，「耶！我就說嘛，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媽是烹調高手，我怎麼可能沒遺傳到呢？嘿嘿！」

衛軒又喝了幾口湯。「妳是從哪裏學來的煲湯法？」

「我媽的秘笈裏面抄來的。」

「哦？那都在牛肚湯裏面放了什麼？」

「當歸，枸杞，松茸，牛鞭什麼的……」

「噗－－」口中的湯頓時狂噴而出，接着衛軒狂咳起來。

葉兒無辜地眨着眼睛，拍他的背。「怎麼啦？」

衛軒咳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妳究竟懂不懂什麼叫松茸、牛鞭啊？」

「知道啊，我媽藥盒裏面部有啊。」葉兒看着他，「怎麼啦？是不是放太多，味道太重？那我下次會注意……」

衛軒快吐血身亡了。「拜託妳，葉大小姐。這些是補腎的葯……」

「啊？」葉兒張大了嘴巴，「怎、怎麼……」不是溫潤滋補的嗎？糟糕，她肯定開錯盒子了，下次她會注意的。

衛軒瞪她一眼，「我還沒上年紀，不需要補腎！」

「這個……」葉兒忙說，「沒關係啊，就當提前補嘛！」

「我快要被妳氣死。」他將保溫盒塞回她手中，「我不喝了！」喝多了鐵流鼻血。

被他吼了幾句，葉兒委屈地低下頭來。「人家特地做給你吃的耶……」

看她好像很受傷的樣子，奇怪的是他的心竟有些不舍。他揮了揮手，試圖揮去纏繞心中的這種奇異感覺。「好了，謝謝妳的好意，我不喝了。」

葉兒嘆息一聲，「是有人說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所以我才這麼做的。」

憑她那手藝？男人不被嚇跑已經很給面子了，還想抓住男人的心？唉，這個笨丫頭呀！

他從椅子上撈起外套，她立刻問：「你要去哪裏？」

「海邊釣魚。」

她的眼睛頓時閃閃發亮。「我也要去。」

「不行。」

她撇撇嘴，「你要去約會，所以不帶我去嗎？」

約會……他這才想起似乎有好一段時間都沒有見過蘇情了。心裏驀地泛起一陣怪異的感覺，他想，他應該找個時間與她談一談、「不是。」

「那就帶我去呀！」

「不帶。」

葉兒抓着他的手扭來扭去地撒嬌，「帶我去嘛，帶我去嘛！」

她真能堅持，拗了他十分鐘，衛軒才終於受不了地說：「好啦好啦，去去去，真是煩死人了！」

葉兒得意地吐了吐舌。哇哈哈，大功告成呀。

她迅速回家換了件露臍Ｔ恤，下面則是一條超短熱褲，腳上穿了雙運動鞋，顯得熱情奔放，青春活力。

她背上斜背着單肩挎包，像陽光女神般出現在衛軒面前。

衛軒瞬間有些怔愣。「妳穿成這樣幹嘛？」

「不好看？」

「太暴露了吧，在海邊妳不怕被晒成黑炭啊？」

「無所謂，快走吧！」

看着她超短熱褲下，渾圓結實且又修長的大腿，衛軒難免有些躁動。同時讓他感到一絲不安，他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快走呀，獃著幹什麼？」

不再多想，他迅速走到她前面，直衝向停車場，兩人把車一開，便上路了。

經過二十分鐘的車程，車子漸漸駛進海濱區。空氣開始變得清新，耳畔也似乎響起了陣陣的海浪聲……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籠罩在霧氣中的海洋已經近在眼前。

葉兒興奮地尖叫：「啊－－啊－－」

衛軒瞪着她，實在有點受不了。「叫這麼大聲幹什麼？不嫌吵啊？」

她依舊叫她的。

衛軒提着釣具和水桶走向沙灘。「等一下我釣魚的時候妳可別大聲吵我。」

葉兒跟在他身後，把鞋子脫了，踩在鬆軟的沙灘上。她一邊跑一邊叫，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之中。

衛軒看着她快樂的身影，心裏突然滋生出一種許久未見的感動。似乎，她的微笑也能觸動他心中的某根弦。

「喂！快過來看。」葉兒突然朝他大叫，「這裏有小螃蟹耶！」

衛軒大步走向她，

葉兒已經蹲了下來，一隻手在濕潤的泥土裏挖呀挖的，嘴裏還喃喃自語：「去哪裏了？我剛剛明明看到牠躲到裏面去的。」

她那傻呼呼的神情不禁讓衛軒感到好笑，不就是一隻螃蟹，她怎麼能挖得這麼高興，一副幸福洋溢的樣子。

「哇哈哈！看到了！」終於在泥土裏找到螃蟹的蹤跡，葉兒高興得叫起來。

「衛軒，快點過來一起挖呀！哦不行，牠會咬人。你把釣竿借我可不可以？我把牠釣起來。」

「懶得理妳，要抓用手去抓。」

葉兒嘟着嘴，「那好，你來陪我一起抓呀！」

衛軒站着不動。

葉兒生氣地掏把沙子扔向他，直接打中他的白衫。「哈哈哈……」她狂笑。

衛軒扯了扯襯衫，濃眉微蹙，但為了報一箭之仇，他也從地上抓起一些沙子，往她身上砸去。

葉兒躲呀躲，他追呀追，最後兩人全身都髒兮兮的，樂呵呵卻累兮兮地坐倒在那片沙灘上。

「啊－－」衛軒突然慘叫一聲。

葉兒激動地東張西望，「怎麼啦？」她還以為有劫匪呢！

「我－－」他從地上彈了起來，「我被襲擊了……」

「我沒打你。」

「不是……妳看看我後面是不是被什麼東西夾住了？好痛啊！」衛軒轉過身去。

葉兒看了只差沒大聲笑出來，只見一隻小螃蟹正奮力地鉗着衛軒的褲子，所以他的屁股當然會痛。

「怎麼了？」衛軒直跳腳。

「你太有魅力，螃蟹愛上你了啦！」葉兒忍不住大笑，「你蹲下身子，我幫你把牠拿掉。」

衛軒合作地蹲下身子。

葉兒在那螃蟹身上敲打了半天，那隻螃蟹才肯鬆開鉗子。

「怎麼樣？O不OK啊？」葉兒有點微微的心疼。

「還沒死。」衛軒揉了揉痛處。

「你的屁屁真是命運多舛啊。」

「妳還笑！還不都是妳害的。」

「對不起！」她扮了個鬼臉，臉上卻是掩不住的笑意。「那回家我幫你擦藥葯好不好？」

「不要……」她太可怕了，她幫他擦藥？那豈不是要毀了他的清白？

「那就算了。」她繼續挖土。

只見旁邊一隻大手伸來，正在飛快地挖着。

她歪過頭看向他，好奇地問：「你在幹什麼？」

「我被牠咬了，此仇不報非君子，當然是把牠抓回家去煮來吃！」

「好呀！」

註：曹雪芹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