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看着北平公主在我的懷裏死去,眼睛裏、鼻子裏、嘴巴里,都是血。”她在我的懷中顫抖。
“別說了,鶯兒。”
“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北平公主的樣子!不,不,我不要孩子,我不要我的孩子也和她一樣。”她搖着頭哭着。
“我會陪在你們身邊,我會保護你們,我是皇帝。”
“不,你辦不到,”她說,這使我倍感沮喪,“你是皇上,天下有那麼多的大事需要你,那麼多的妻子和孩子需要你,你不可能總是陪在我們的身邊。你保護不了他,我也保護不了他!順妃姐姐一直就在孩子的身邊,可她保護不了她,只能看着她離開……”鶯兒說的一點不錯,這是皇宮,我似乎是至高無上,可我也許真的保護不了我心愛的人。
我讓她哭訴,我知道,把胸中的鬱悶都發泄出來,對她也許會好得多。
我摟着她,她紅腫着雙眼。
但我還是很高興,因為她終於恢復了生氣。
“你再好好想想,那日除開你,還有誰動過食盒?”
“路上一直是杏兒提着,我們都在,她絕沒有打開過。”
“那麼,順妃宮中呢?”
“就只是順妃姐姐打開聞了聞,還說粥香,我們也在邊上看着,絕無人可以下毒。”
“你好好想想,從粥熬好,到你給敏兒喂,可有沒有看護的時候?”
沈鶯“哦”了一聲,卻又說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你想到什麼,快些說與我聽,這很重要。”
“粥熬好,我就去換衣服,也就半柱香的工夫,是杏兒陪的我,那個時候,粥還在廚房裏。”
“也就是說,粥有可能是在那個時候被人下了毒,除開杏兒,就是彩雲和翠荷了。”
“不,不會的,彩雲和我在一起數年,我們情同姐妹。”
“那麼翠荷呢?她可是今年二月,我們成婚的時候,順妃才送給你的……”我突然心中一動,順妃?
難道說,是順妃設計陷害沈鶯,自己害死的自己的孩子?
這似乎不可能。
但是,我卻想起一個典故---也許不能算典故,因為從現在算,還要好幾十年才會發生。
據說,武則天為了陷害王皇后,不惜害死自己的女兒。
這可能嗎?沈鶯不是皇后,高順妃似乎不應該為了個與自己地位相當的妃子而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可是,宮中所有人都知道,我最喜愛寵幸的,就是沈鶯。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懷疑,不過,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兩個嫌疑目標:彩雲和翠荷,而其中的重點,則是翠荷。
我把自己的猜測給皇后說了。
皇后立刻表示了異議:“不可能的,皇上,臣妾知道順妃稟性純良,絕然做不出這等泯滅人心,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朕也就是猜猜。”
“皇上讓人暗查彩雲和翠荷,並沒有不妥,可是對順妃,決不可輕易懷疑,臣妾了解,順妃絕對是賢良淑德,而且,如果傳到外面,只怕高家人心中不忿,又要鬧出什麼軒然大波了。”
“皇后說的是,沒有證據,朕不會讓人查順妃的。”
“臣妾看得出,皇上心中,還是懷疑的,既然如此,皇上何不親自往順妃宮中走走?自月前北平公主被害,皇上已經許久未去順妃那裏了。”
“皇后,朕不想去見順妃,怕她又哭哭啼啼,讓朕早日懲辦兇手,朕不表態,似乎心狠,表態,難道要朕為難鶯妃?”
“皇上,順妃悲痛,人之常情。順妃妹妹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我已經去看過她幾次,和她講了此事可疑之處,她已經領會得。再說,皇上去看看順妃,一來自己釋疑,二來安慰順妃,高氏知道了,也會感念皇上。”
“還是皇后想的周到,”我由衷地說,“皇后真的是朕的賢內助啊!”
因為我是皇帝,所以,除開家務事,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做。
沈鶯說的沒錯,我的確不能總是陪在他們的身邊。
離新年還有些日子,新羅的使臣就早早到了洛陽。
因為他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向我朝貢,更要緊的,是向我求援。
高句麗一直在尋找反擊的機會,如果不是因為山水相隔,它一定會和阿史那咄吉合作,不過,阿史那咄吉圍攻雁門,高元毫不知情,等高元聽說突厥騷擾大隋北邊,也準備起兵響應的時候,卻得到了隋軍大敗突厥的消息。
雖然高元沒有來得及在遼東響應,可是在南方,他還是有所動作的。
高句麗採取了全新的策略---聯合夙敵百濟,共同對付另外一個夙敵新羅。為此,高元不惜歸還了一部分前些年被奪去的百濟土地和人口,並且表示滅了新羅,兩國平分。
在利益的誘惑下,百濟武王扶余璋和高句麗達成同盟,共同出兵對付新羅---實際上,因為高句麗要重兵警惕遼東,百濟軍倒成了主力。其實新羅和百濟也有矛盾,公元五五三年,新羅曾經借幫助百濟抵抗高句麗的機會,奪去了百濟在漢江流域的大片土地,甚至在第二年殺死了因為不服興兵攻打新羅卻兵敗被俘的百濟國王,對此,百濟一直耿耿於懷,只是因為高句麗的威脅,才一直隱忍。
為了表達“同盟”的誠意,高句麗出兵兩萬,百濟動用了五萬主力,為了表達“同盟”的誠意,高元將高句麗軍交給百濟將領“統一指揮”。
新羅真平王金白凈一面動員國內的“花郎道”抵抗,一面向大隋遣使求援。
對於是否救援新羅,朝中分成兩派,一派是多數派,認為“新羅無信”,幾年來並未起到盟國的作用,不值得大隋相助。
而以裴矩、韋雲起為首的一派則認為,讓高句麗在朝鮮半島得勢,不利於大隋的國家利益,並且新羅這幾年多多少少還是起到了牽制高句麗的作用,“我大隋上邦,不可無信義”。
蘇威既不反對出兵,也不贊成出兵,只是提出當下的大敵,應是突厥,遼東不宜大動干戈。對此,張須陀提出自己的見解:“突厥新敗,內部自立紛擾,暫不會危害邊關,若高句麗得勢,他日於我掃平漠北,反成掣肘。”
真理,有的時候是站在少數人一邊的。
我於是決定,以來護兒為左翊衛大將軍,周法尚為將軍,領左翊衛馬步軍三萬,另調水軍兩萬,渡海東征,在百濟登陸。
我特地召見來護兒,當面教授機宜:“登陸后不可深入,擇地立城寨,朕他日遣人墾殖,則東可援新羅,北可為來日征伐高句麗之基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使新羅疲而不亡,百濟勝而實弱,為上上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