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守城三策
“此計萬萬不可！撤離城中所有平民，只留軍隊和青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似愚公移山！揚州八十萬軍民，平民至少有七十萬。短時間難以驅離！”
“但這，七十萬老弱是守城的最大累贅。揚州城雖大，所存糧草藥材有限，蠻軍一旦圍城，城內將糧草不濟，最終只會人人易子而食！”
“兵將家眷都在城內！若是放其離去，將軍將無死戰之心，士卒將無必死之意。如之奈何？”
“一旦城破，玉石俱焚，韃子誓言：十日不封刀，督師怕是也在城樓上聽聞韃子高呼大索十日了吧？”
“就算如此，江北已是韃子天下，如若就此放七十萬百姓出城，他們也只能為韃子虜去，淪為囚奴！”
漢斯驚獃著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剛剛兩個人還客客氣氣、相見恨晚的樣子。怎麼這麼快就卯上勁了？
“無論如何我不能將七十萬平民全部驅逐出城，他們一出城便是羊入虎口，淪為滿韃子的家奴！”
在與**強的辯論中，史可法漸漸處於下風。但明朝的文人也是不會輕易服輸的主兒，離開揚州城后無法保證百姓的安危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漢斯在那被晾了半天，腦子裏才想明白，敢情這兩人是在討論自己昨晚在大街上無意中說的“燈火管制”、“戰時措施”和“疏散平民”。對於前兩項，史可法覺得新奇，但也不離經叛道。但說到疏散平民，史大哥可就沒一點心理準備了。那個時代，能轉移七八千人已經是奇迹了。轉移七十萬，上帝也不一定能辦到。
**強笑眯眯地看着史大學士，抱了個拳，將史可法的最後一個反對理由駁到了十八層地獄：“如今雖然江北已成死局，然江南仍然未被那韃子的臭氣熏到，揚州保住了，韃子就不會過江，如今當效魏晉衣冠南渡之舉。用一個月的時間分批將揚州百姓運往金陵等江南富庶之地安置，當為上策。”
揚州乃內河漕運重地，徵集上千條能過江的客貨船不是問題，另外，大明水師還是很強大的，徵調一些大型的福船甚至寶船也不是不可能，史可法身為兵部尚書，這點權力還是有的。這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經落到他身上，史可法自然不能不贊成這“疏散平民”之策。
架吵完了，三人這才發現天已大亮，不由得相見一笑。這時一個侍衛前來扣了扣門，輕輕地叫喚：史大人，史大人，該用早膳了。史可法這才想到，三人應該吃早飯了，便回話讓侍衛取食物來。
侍童捧來了早膳，只有小籠包子和熬好的粥。史可法有些尷尬，近日鏖戰，城中困苦，招待不周，還請兩位不要介意。
漢斯這傢伙只顧着吃起正宗的小籠包子，大呼過癮，着實讓史可法鄙視了一把。**強心裏卻是一陣感動，史可法是擁立福王登基之人，雖說受馬士英排擠，但也算位極人臣了，如今身為揚州的主心骨，卻以身作則，不鋪張浪費，招待也一切從簡，不過揚州的小籠包子的確好吃，這可不是後世那種工廠里一個模子壓出來的機器貨，正宗的手工產品，比那超市裏買的好吃多了去了。史可法是清廉，但不代表人家不懂如何博取賓客的好感啊。
用完早膳，侍衛來傳話，說揚州城大小官員上百人已經在府衙大堂集合，正等着史大人前去主持大局，史可法正想和官員們商議夜裏和**強、漢斯商議的三個措施。於是便叫上**強和漢斯隨行。
史可法一到府衙便公佈了三個城市戰時措施，和夜裏的情況一樣，除了一些家裏有囤積糧食的官員，所有人都不會反對“夜至禁火”“戶糧平均”。但“驅散百姓”之策，爭議卻不小，府衙里立刻分為兩派，一派是家屬都在揚州的官員，自個的家屬能離開是非之地他們當然求之不得；而反對的一派則多為武將：“婦孺一去，則傷卒無醫護，衣破無縫補，生米無炊婦”爭吵了半天也沒個結果，最後還是史可法出了面。史大人臉一黑，堂下的人就不敢說話了。
“諸位還記得昨日情景嗎，要不是流寇過境恰巧與韃子亂戰，我揚州城早已成為韃子的屠場，大家莫不是忘了昨日韃子攻城時大喊的什麼？”史可法原來還準備說是朝廷援軍來敷衍昨日為何清軍攜大勝之勢卻無端潰退，可朝廷援軍總得說個名號啊，朝廷堪戰之軍已然不多，要是有人追查下去，史可法還真擺不平，乾脆說成流寇、韃子無意衝撞，流寇么一日換一地，你願意查就慢慢去查好了。
昨天韃子“大索十日”的呼聲非常高，城內人不可能沒聽見，聽到這那些反對的將領也紛紛低下了腦袋。守城三策便就這麼定了下來。
史可法的手下辦事效率出奇的高，上午議定的制度中午時分便出榜公佈，揚州分四個城區，街區無算，揚州衙門的衙役都不夠用了，最後甚至動用了守城的明軍，只見兩三個士卒或者衙役跑近一處市場，對着四周的百姓大聲宣讀：
韃虜攻城，生靈塗炭，大明大學士，兵部尚書史可法史督師約法三章啦。
一、夜至禁火，天黑之後，全城不得見火光，若有一戶私自點火燭之物，斬！
二、戶糧平均，揚州城內不許再有一粒糧出城，市場不得交易米面之物，所有糧商按當今糧價將糧賣與官府，若有一粒糧見於市場或偷運出城，殺無赦！
三、除軍戶、輔助青壯以及軍中洗衣煮食婦女，其餘百姓一律前去城區主官報到，準備乘舟南渡。
當第三項規定出台之後，城裏的百姓都愣了，把自己從世代居住的家園趕走，這無論如何都不行。很多人甚至嚎啕大哭，大呼看錯了史可法。不過也有人深表贊同，他們大多是守城明軍的官兵和青壯，見過那日城外韃子的陣仗，韃子是鐵了心要屠城了。這時還留在城裏作甚呢。
這批青壯的家屬成了第一批到城區主官衙門報到的人，還有一批卻令**強和史可法苦笑不得，他們是揚州城裏的基督教眾。本來揚州城十幾座教堂，韃子一攻城，所有的洋教士都跑光了只剩下一些本地的神父在苦苦支撐，，韃子被趕走後，城裏又來了一個洋教士，他自然是來傳遞上帝的聲音的。幾天以來這個教士跑遍了揚州各大教堂，一拿出“主”這個大背景，所有的教眾便P都不放就決心走了。一時間，揚州各大城區街道的衙門擠滿了這些行色匆匆的教眾。
這個洋教士不是其他人，正是當初提出“疏散平民”的奸商漢斯。